第19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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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嘶吼出声:“我等与华京共生死!”

“你要死你问过百姓要死吗?!”

“高大人,”顾楚生咬着牙:“我不惧死,在座大楚臣子,哪一位惧死?若是惧死,方才跟着长公主出城不就可以了吗?!可是我们死了,有任何意义吗?!人活着才有未来,我们今日降了,等日后卫韫的军队来救华京,里应外合才是正道!你今日带着大家一起死,死有任何价值吗?”

“我们是臣子,我们由百姓供养,为国而生为国而亡是我们责任,可国不是一座城一个帝王,千万百姓,这才是国啊!如今百姓还活着,国还未亡,我们不好好护着他们,一心求死做什么?”

这话让许多人露出茫然神色来,顾楚生放开高,转头同所有人,大吼道:“大家为臣做什么,为官做什么?不就是求盛世清明四海太平,不就是求百姓安居乐业吗?!可如今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为了你们的气节,你们青史留名,拖着所有人一起死!”

“你们死了,你们的名字到时记在了史册上,可这满城百万百姓呢?他们用性命成全你们的大义,可你们问过他们想死吗?!”

有百姓陆陆续续从房走出来,被士兵唤来。

城门一次次被撞击,外面仿若地狱一样的喊杀之声,顾楚生死死盯着在场被骂呆了的臣子,咬牙道:“谁又给你们的权利,带着满城百姓去赴死的?你们想死吗?”

说着,顾楚生抬起头,看向那些面露胆怯的百姓,提高了声音道:“你们谁想死?!”

“我……我不想……”

终于有一个孩子,怯生生举起手。他母亲面露惊恐之色,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孩子却是再控制不住,哇哇大哭起来。那女子赶紧跪在地上,拼命口头道:“大人,您饶过他,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的!”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能活为什么要死?我害怕……”

孩子的声音一直回荡,顾楚生走过去,他半蹲下身子,盯着那孩子道:“孩子,你同我说,如果今日要你向北狄人跪下,要叫他陛下,你就不是大楚人了吗?”

“我为什么不是大楚人?”

那孩子有些迷茫,顾楚生却是笑了,他站起来,抚着孩子的头,同众人道:“今日我等降了又如何?降了,我等就不是大楚人了吗?!”

没有人说话,顾楚生从旁边猛地抽出剑来,指着众位臣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日就说明白,谁不降,谁就是拿别人的性命不当事,那就休怪我拿他的性命不当事。我最后问一次——

顾楚生猛地提高了声音:“降不降?!”

没有人说话,顾楚生转过身去,抬手道:“同我上楼挂降旗!”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大汉咬了咬牙,突然道:“顾大人说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跟顾大人走!”

有人出了头,许多士兵便跟着顾楚生上去,顾楚生冲上楼去,急急来到了军旗旁边,有士兵震惊道:“顾大人,你做什么?!”

“降!”

顾楚生将白色旗帜从藏好的地方取出来,挂上之后,升起了白旗,扭头大喊:“苏查陛下!我们愿降!”

这一声大喊出来,周边人面面相觑,金鼓之声响起,大家陆续停了手。顾楚生领着人走到卫韫身前,他静静看着卫韫,冷声道:“绑起来。”

没有人敢上前,顾楚生咬着牙,自己拖了绳子,干脆利落将卫韫绑了起来。

卫韫没有反抗,被顾楚生帮住手,顾楚生牵着卫韫走下城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就看见这平日素来清贵的公子,拉着大楚肱股之臣来到了城门前,大声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大开,顾楚生和卫韫一红一白站在前方,卫韫身上还带着血,面色极其平静,顾楚生神色镇定,看着铁骑出现在城门之外,苏查骑在战马之上,顾楚生在看见苏查的第一瞬间,当即行了个大礼,恭敬跪了下去,深深叩首,以极其激动的声音大喊出声:“奴才顾楚生,恭迎陛下入京!”

这样谄媚的姿态,看的北狄人都愣了愣,而顾楚生身后人臣子,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苏查愣神了片刻后,大笑起来:“一直听说大楚人极有风骨,没想到出了这样的软骨头。顾楚生,我入华京,你怎么这么高兴?”

“陛下乃天命之子,圣明之君,”顾楚生抬起头来,面上带笑,眼里全是仰慕:“我等受赵玥凌辱,渴盼陛下入京久矣!自此之后,我等便是北狄的臣民,在圣君庇佑下,必得光明前程!陛下万岁!”

“哦,你说我是你们的圣君?”苏查抬头看向站着的众人,眼带了狠意:“我看你身后的百姓,不这么想吧?”

“陛下,”顾楚生笑着道:“他们在等您答应成为您的臣民呢,您来了华京,那就是解救我们于危难,我们为奴为仆,都愿意效忠于陛下!”

苏查沉默着,他盯着顾楚生。片刻后,他笑起来,翻身下马,身后赶紧有人给他送了椅子过来,苏查坐下之后,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笑着道:“我们北狄人向来大度,你们愿意降,我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只是我不知道,你说的为奴为仆,有几分诚意?不知顾大学士,可愿过来,为本王擦鞋?”

听得这话,众人都咬紧了牙关,然而顾楚生面色不变,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更甚,他赶紧磕了个头道:“这是奴才的荣幸啊!”

说着,他想站起来,苏查却立刻道:“爬过来。”

顾楚生僵硬了片刻,卫韫目光落在顾楚生身上,他看见这个素来高傲的男人在众人注视下,含着笑,一步一步爬到了苏查面前,用自己的官袍擦上了苏查的鞋面。

卫韫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苏查大笑出声,而百姓之,有人红了眼睛,看着顾楚生在那人脚下擦鞋。

“好,好得很,”苏查一脚踹开顾楚生:“大楚人果然有一套,伺候得本王十分畅!那本王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跪下的就活下,站着的……”

苏查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已经明白。在一片沉默间,顾楚生大喊出声:“跪下!统统跪下!”

得了这一声喊,首先从百姓开始,一个接一个,如浪潮一般,就跪了下来。

等百姓跪完了,官员之也开始有人跪下。直到最后,黑压压的人群,就剩下了卫韫一个人,他一身白衣染血,站立于人群之,风姿翩然。

他手上被麻绳绑着,面上却是沉静如水,带了无畏生死的从容和桀骜,仿佛谁都奈何不了他。

所有人目光落在他身上,苏查冷笑出声来:“怎么,卫王爷是不想活了吗?”

卫韫没有看他,他静静看着城门外,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

苏查被卫韫的态度激怒,猛地抽刀架在卫韫脖颈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你就杀。”

卫韫目光落在他脸上,冷静道:“动手。”

“陛下!”

顾楚生着急上前来:“您圈套了!”

苏查转头看向顾楚生,顾楚生叹了口气:“陛下,死是很简单的,卫王爷正求着您杀他呢。”

苏查愣了愣,他看了看卫韫,又看了看顾楚生,片刻后,他笑起来:“你说得是。死很容易,可是活着,”苏查拍了拍他的脸:“才是最难。”

“是啊,”顾楚生上前来,跟在苏查身后,谄媚道:“按照奴才的意思,您不必杀了卫王爷,您该将他留下来,让他好好活着,再一点一点折磨他。”

“对!”苏查大笑,他转头看向卫韫:“我不杀你,卫韫。”他冷笑出声来:“我要让你活着,好好活着,我要羞辱你,折磨你,让你看一看,你这些年的信仰,你保护的,都是些什么狗东西!”

苏查走到卫韫身前,猛地抓起卫韫的头发,冷着声道:“我要你跪着求我,像狗一样活着。”

说着,他猛地一脚踢在卫韫腿骨之上,怒道:“跪下!”

卫韫踉跄了一下,然而他却没有跪下。苏查退到一边,他看向大楚站着的百姓,冷着声道:“让他跪下!把这些孩子女人抓过来!”

苏查指了旁边一排的百姓,北狄士兵冲上去,抓着旁边最近的女人和孩子,就拖了过来,站成一排。苏查坐在位置上,撑着下巴看着卫韫道:“一刻钟后,他若跪不下来,我就开始数数,数一声,我杀一个人。”

一听这话,旁边的孩子和女人都哭了起来。人群一片慌乱,不断有人磕头,求着苏查、求着卫韫。

苏查静静看着卫韫:“怎么,卫王爷这一跪,比人命重要这么多?”

卫韫没说话,他闭上眼睛。

那些女人和孩子的家眷都冲了上来,他们围在卫韫身边,他们哭泣、叩首,拉扯着卫韫的衣角。

“卫将军,求求您了。”

“七公子,求您了,我以前给您卖过花,我儿才七岁啊……”

“卫王爷,卫大人……”

周边人的声音仿佛利刃一样凌迟着他,然而卫韫却依旧傲然挺立,没有倒下。

“卫韫!”

终于有人尖锐叫出声来:“在你心里,人命还不如这一跪吗!”

听到这话,卫韫颤了颤,他慢慢睁开眼睛,艰难道:“对不起……”

可是他不能跪。

这满华京的人都已经跪了,所以他不能跪。

他与这些百姓不同,他与这些普通臣子不同,他是大楚的气节、大楚的脊梁,他若是跪了,后面的仗便再也打不下去了。

人人都畏死,这本无错。可沙场将士若也畏死,那又有谁能护住身后山河?

所以谁都能跪,他不能跪。

哪怕是死,他卫韫也得让天下看着,他没有认输,大楚没有输。

“唔,只剩一半的时间了。”

苏查提醒那些在地上苦求卫韫的百姓:“看来你们是劝不动你们的卫将军了,是了,他这样有骨气的人,怎么会将你们这些贱民的性命放在眼里?”

这话激得跪着的人红了眼,一个瘦弱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来。

“卫王爷,”他咬着牙:“我妻儿都在那里,对不住了。”

卫韫听到这话,他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对方。

对方似乎是个病人,他很消瘦,卫韫的神色平静带着几分歉意,他什么都没说,甚至于,他眼似乎已经带了原谅。

那男人不敢再看卫韫,他冲上前去,一脚踹在卫韫腿上,大声道:“跪下!”

卫韫咬着牙没动,旁边人陆续加入了这场暴行。

他们拖拽他,他们踹他,他们厮打他。

他们一次又一次将他按到地上,卫韫又一次又一次站起来。

随着时间的临近,那些人动作越发疯狂,哭声、骂声,许许多多声音混在一起,卫韫耳边嗡嗡一片。

他感觉有雨落在他脸上来,他被人推攮在地上,他感觉血从自己额头流下来,他蜷着身子,用手护着自己。那些人对于他来说其实都是极其柔弱的人,可他却没有还手,他努力保护着自己,抗拒着他们的拉扯。

他隐约听到有人哭着叫喊。

“跪啊!”

“卫韫,跪下啊!”

他的身子轻轻颤抖,隐约之间,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哥哥,他的父亲,乃至于他的叔叔们都站在他前方,横刀立马,红缨缠枪。

“我卫家从来没有逃兵,也从来不做降臣。”

“我卫家为国为民,马革裹尸,亦无憾矣。”

“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生为卫家子,当做护国人。”

许多声音缠绕在他耳边,那些金戈铁马,那些热血激荡,剧痛从他身上传来,他却隐约觉得,似乎有人在拥抱他、陪伴她。

那样熟悉的感觉,似乎是在很多年前。

那年他从宫门走出来,她跪在宫门前,身后是上百牌位,大雨浸透了她的衣衫,她神色平静又坚韧,那时候,他静静看着她,便觉得有人为他撑起了天幕,遮挡了风雨。

从那以后,她陪着他,每一次都及时出现在他最艰难的时刻。凤陵城他死死抱住她,北狄她背他一路横穿荒漠,回归后她同他一起谋反……

她说,这条路,我陪你。

这条路,千难万难,万人唾骂,白骨成堆,我都陪着你。

他记得那时候,记得他们无数次拥抱的时刻,这些他人生最温暖的点滴,在这一刻汇聚,成为这巨大绝望,抵御阴暗的那微薄又坚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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