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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给秀珠解释,秀锦只淡淡的吐出四个字道:“外强干。”

那三房现今虽然说都在朝廷上混了个一官半职,但都是一些没用的闲差,那三夫人胡氏一家的钱银也随着那胡老爷的逝世而每况愈下,苏三又除了一张好面皮,便是没什么真本事的人,这嫁女娶媳一招估计也是最后釜底抽薪的一举了,苏瑾一个后头没人的侧妃而已,怕是那老太太还真以为这三房攀上了贤怀王这未来的王储,急着出力呢。

“外强干?谁啊?老太太?”不明白秀锦的话,秀珠便跟着她转圈圈,直把秀锦烦的把人给推了出去才安生。

“王妃,趁热吃。”解决了秀珠,秀锦拍了拍自己宽袖上沾着的细灰,转身走回到苏娇的身侧替苏娇夹了一块栗子糕道:“这是今早上新鲜做的,奴婢自作主张替王妃拿了一些,王妃尝尝味道。”

“嗯。”苏娇点了点头,夹起那栗子糕咬了一口,软绵绵的还带着几分热气,一口下去,细细袅袅的香气伴随着一股热气一道喷散开来,细细碎碎的栗子肉糯糯的带着一点甜味,隐约还有一股莲花的青涩香味。

“这栗子糕是在外头包了莲花瓣一道蒸煮的,难免便带了几分那莲花的香味,王妃尝着如何?”秀锦是十分记得刚才苏娇对那朵粉莲极度排斥的态度的,所以问这话时便难免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不过好在苏娇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鼓着一双白嫩面颊指了指那刚才被苏瑾重新插回玉壶春瓶里头的粉莲道:“扔出去。”

“是。”秀锦应了一声,走到那梳妆台前将那朵粉莲从窗户口给扔了出去,但是不等她转身,便隐约看到一丫鬟身形的婢子捡起那朵落在小石子路上的粉莲,细细的置入了自己的宽袖之,随后袅袅转身而去。

看着那婢子走远,秀锦皱着细眉,转身走回到苏娇的身侧道:“王妃,奴婢刚才瞧见一女婢,她身上穿的衣裳……好似是贤怀王身侧的人。”

自刚才秀锦听到那贤怀王与苏瑾的对话之后,便对这贤怀王多了几分戒心。

“不必管他。”一朵荷花而已,愿意拿便拿去吧。

听到苏娇的话,秀锦细眉皱的更紧,她提着裙摆走到苏娇身侧,轻覆在她耳畔道:“王妃,这不是荷花的问题,而是我们这鹧皎院里头,怎么会如此随便的便出现贤怀王身侧的人,刚才那苏瑾进来时,没有丫鬟通报也就罢了,就是下头那捡莲花的丫鬟,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

“你的意思是……这鹧皎院里头出了内鬼?”听罢秀锦的话,苏娇那张白嫩小脸瞬间便严肃了起来。

“王妃,你多日未回鹧皎院,这鹧皎院里头的丫鬟婆子,奴婢估摸着,早就被人换的七七八八了,就是原本的那些人,这心里头也不知有没有出什么鬼。”

苏娇从敬怀王府里头带过来的那些人,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那出问题的,应该就是掺杂在鹧皎院里头那些庆国公府的人了。

“秀锦,王爷回来了吗?”苏娇想了片刻之后道。

金邑宴做事一向缜密,根本不可能将那些外头的人放进鹧皎院里头来,所以那些混进鹧皎院里头来的人到底是因为金邑宴的刻意为之还是因为他的疏漏,还有待商榷,因此苏娇也不急着做什么事情。

“还未下朝。”秀锦摇了摇头,伸手推了推苏娇面前的栗子糕道:“王妃,这些事且先放一侧,您现下还是食些东西吧,等会子大宴要开了,吃也吃不着些什么,莫饿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大宴是继百日宴之后加摆的一场流水宴,昨日里宴请的是庆国公府自家旁支嫡庶之人,今日里宴请的便是那朝上下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和外头一些过则即可食的老百姓,也算是给苏珍与苏宝积福气,这连着三天三夜,上好的菜色流水一般而上,吃过一批便能接上一批,故而名曰流水宴。

“嗯。”淡淡点了点头,苏娇将面前那剩下的半块栗子糕塞进了嘴里,一旁白嫩面颊一下便鼓涨了起来,更衬得那双水渍杏眸浑圆墨黑,波光涟涟的透着一股子无辜。

食完了早食,苏娇侧坐在窗口盯着那房廊处看,不想没等到那金邑宴,反倒是先将秀珠给等了来。

“王妃,王妃,不好了……”秀锦站在那窗口处气喘吁吁的朝着苏娇招手,见苏娇没理自己,便又急急忙忙的提着裙摆踩着木梯踢踢踏踏的跑上了上来。

“王妃,金陵城门口来了许多流民,一开始没拦住,放了一些人进来,都聚到咱们庆国公府门口吃流水宴来了……”秀珠撑着双膝站在苏娇面前,胸口急速起伏,气喘的跟老牛似得。

“流民?”苏娇撑在窗口处的手缓缓落了下来,猛然想起那时候听到于廉与金邑宴说的话。

东自海,西尽河陇,旱极而蝗,遮天蔽日,旬日不息,所至草木牲畜,无一生还,祸之广也,饿殍食蝗之民,不日便可奔逃至金陵。

所以这流民,这么就来了吗?

“走,出去看看。”提着裙摆起身,苏娇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直接便撩开珠帘走了出去。

秀珠跟在苏娇身后,急忙忙的拿上一顶帷帽搁在手里,声音急促道:“王妃,外头乱的很,待奴婢叫些奴才一道去,莫要让那些流民伤了你……”

庆国公府门口,原本喜庆的流水宴被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搞得乌烟瘴气,有些流民甚至还因为争夺饭食而相互大打出手。

苏娇戴着帷帽站在一圈官服派来镇压流民的衙役之后,看着那些脏污不堪,面色赤红的流民只为了几口吃食便与那些衙役以命相搏,就算是被打的头破血流给不放下给抓在手的一点饭食。

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混杂在一处,熙熙攘攘的还有人群在看热闹。

耳充斥着各色的嘈杂声,苏娇猛然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被身后急急赶来的秀锦稳稳的扶住了胳膊。

“王妃,别看了,我们回吧……”秀锦看着外头一片混乱的景象,略有些不忍的转过了头。

“流民……就这些吗?”苏娇怔怔的站在原处,看着那身上只挂着一块破布的瘦小孩童挤在人群之,被疯狂的流民挤压倒地,一瞬便不见了踪迹。

“一开始守城的人少,没拦住,进来了好几十人,后头来了官兵,关了城门,大部分流民都被关在了外头。”秀珠站在苏娇身侧,看着那被衙役打的头破血流,却还只顾着往嘴里头塞东西吃的满面血污的干瘦流民,说话时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抽噎。

乱哄哄的闹了小半个时辰,流民很便被赶来的大批衙役官兵赶出了金陵城,庆国公府门前一片狼藉,这大宴也就不了了之了。

苏娇站在庆国公府门口,看着那些正忙碌着洗刷青铜绿扣大门口地面上血污的丫鬟婆子,忍不住的轻轻扯下了自己头上的帷帽,整个人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妃……”秀珠突然拉了拉苏娇的宽袖,暗暗伸手指了指那不知何时躲在了庆国公府大门之后的两个孩童。

那两个孩童看着只三四五岁的模样,身形干瘦黝黑,身上衣不蔽体,只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透过庆国公府细长的门缝与苏娇对上了视线。

“嘘……”看出那两个孩童眼的惊惶,苏娇伸手抵住自己的唇瓣轻轻道。

第142章 142

鹧皎院之,方桌之上满布吃食糕点,两个孩童狼吞虎咽的跪坐在绣墩上吃着东西,满手都是油渣子,细细碎碎的落下来掉了一地。

“慢些,喝点水。”秀锦看着那男童塞了一嘴的糕点,赶紧给他递了一杯水过去。

那男童伸手接过秀锦手里的茶碗灌了下去,然后突然“扑通”一声给跪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女童看到男童跪在地上,也跟着他一起跪在一处,手里还抓着一只包子用力的啃着。

“这是做什么?”看到那男童的动作,秀锦赶紧弯腰想将人从地上搀起来,那男童却是侧身躲过秀锦的手,用力的朝着她磕头。

女童看到男童磕头,也依葫芦画瓢的开始磕头,“砰砰砰”的砸在琉璃地上,那沉闷的声音让人听在耳便觉得十分刺耳。

“别磕了,点起来……”一旁端着热茶进来的秀珠看到那两个正在磕头的小孩,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碗,上前几步与秀锦一道将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那两个孩子很瘦,很黑,胳膊摸上去几乎都是骨头,黝黑的额头上是被磕出来的红痕,红鼓鼓的一块,看上去似乎还浸着血丝。

“来,喝点水。”心疼的伸手碰了碰那块鼓涨的红痕,秀锦拉着那男童的手重新坐回了绣墩上。

“你们爹娘呢?”一边替那男童擦拭着油腻腻的双手,秀锦一边温声道。

“……死了,死在了半路上……”男童沉静片刻之后哑声道。

伸手替那男童擦去眼角泪水,秀锦又道:“其他的亲人呢?”

男童摇了摇头,然后又用力的摇了摇头,声音哽咽道:“叔子和婶子抢了爹娘的粮食跑了,爹被气死了,娘拉扯着我们出来,半路……就死了……”

听到那男童的话,秀锦静默片刻之后看向珠帘之后端坐着的苏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娇盖上手里的茶碗,起身站起,隔着那珠帘对外头的秀锦道:“秀锦,你带着人先去洗洗吧。”顿了顿,苏娇又道:“洗干净了之后交给二伯母,让她看着安排。”

“是。”秀锦朝着苏娇欠了欠身子,然后一手领着一个孩童往外走去。

秀珠看着秀锦的身影走远,赶紧端着手里刚刚拿进来的热茶撩开珠帘走进了内室,便见苏娇斜靠在那小姐椅上,撑着额头,一张白嫩面颊上略显苍白神色。

“王妃……”秀珠看到这副模样的苏娇,心一紧,赶紧走几步走到苏娇身侧,替她擦去了额上的细汗道:“王妃不必焦心,这些流民肯定很便能解决的。”

听到秀珠的话,苏娇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喃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果然还是没错的……”

“王妃……”

“秀珠,我想静静,你先出去吧。”

“……是。”

珠帘轻动,秀珠的身影渐渐远去,苏娇靠在那小姐椅上,抬头往那半开的窗户口看去,春梅数枝,迎风摇展,细碎点香盈盈而来,一派的静谧安好,可谁又知道,在这一方院墙之外,还有人为了一口吃食而拼的头破血流,人伦尽丧。

细风散来,梅花点点顺窗而入,苏娇下意识的伸手接过那一点飘落过来的春梅,细腻柔嫩的梅花瓣上经络分明,捏在手汁水饱满,清香阵阵。

轻启香檀小口,苏娇将那瓣梅花瓣放入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散开来,浸着那沁入的清香一道涌入苏娇的脑,让她原本便迷顿的脑子一下便清醒了过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这种圈在深宅大院之的深闺女子,又怎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份无奈和痛楚呢?

轻叹一口气,苏娇起身扭头,便被身后不知何时站在那处的金邑宴给吓了一跳。

“啊……”身子猛地往后一踩,苏娇踩着那裙裾的滚边直接又摔在了那小姐椅上,后背狠狠的磕到那背板上施浅的朱砂浮雕和牙角雕刻。

“好疼……”坐在那小姐椅上僵了半天,苏娇还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

金邑宴踩着脚上的皂角靴走到苏娇身侧,单手插入那背板与苏娇的背脊处,细细的按着苏娇的后背揉捏。

“疼,轻点……”金邑宴的手一触到那块被撞疼的地方,苏娇便一下红了眼眶,她那双水雾杏眸轻抬,伸手轻轻的扯了扯金邑宴的宽袖道:“你轻点……”

苏娇的声音一向软腻婉转,浸着一股糯意,配上她那张白嫩小脸,看在金邑宴眼,一下便起了怜惜之心。

伸手轻轻的擦去苏娇眼角的泪珠子,金邑宴将人从小姐椅上抱起,轻柔的放置在那绣榻之上,湿润的唇舌点上苏娇微颤的眉眼。

金邑宴的身上似乎还带着一股浅淡的梅花香气,宽袖摆动之间盈盈暗香袭来,让苏娇一下回了神。

她伸手轻轻的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金邑宴,声音细软道:“我,我刚才看到那些流民了……”

听到苏娇的话,金邑宴动作一顿,而后俯身细细的啄了啄苏娇粉嫩的唇瓣,那唇瓣上还沾着一点梅花瓣的汁水,略带苦涩味道,皆悉数被金邑宴含入口。

“唔……”

轻吻了一阵,金邑宴从绣榻上握着苏娇的纤腰将她拎起,然后细细的抚了抚她纤细的脖颈道:“流民如何?”

被金邑宴吻得红肿的粉唇轻启,苏娇的声音细软糯气,却是透着一股难掩的悲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人伦尽丧。”

人,被逼到了一定地步,所谓丧性也,不过是为食色而已。

“那娇儿觉得该如何?”伸手抚弄着苏娇白嫩的脸颊,金邑宴将人半搂在自己的怀,声音低哑暗沉,那双黑眸之浸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百姓兴,则国兴,百姓亡,则国亡。”抬首看向面前的金邑宴,苏娇一字一顿道。

听罢苏娇的话,金邑宴轻笑一声,白皙的手指覆上苏娇微微上挑的唇角,说话时声音带上了几分愉意,“我的娇儿这是也懂得治国大道了?”

侧头避过金邑宴那抵在自己唇边的指尖,苏娇声音轻细道:“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感从何来?”手指顺势落于苏娇那垂落于肩头的细发上,金邑宴声音淡淡的透着一股难掩的哑意。

“流民,城外那些流民……圣上知道了吗?”抬首看向面前的金邑宴,苏娇那双水渍杏眸之似乎多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

“知道了。”淡淡的吐出三个字,金邑宴嘴角轻勾,指尖捏着苏娇的发尾打圈。

“那既然知道了,为何……”听到金邑宴的话,苏娇性急的想起身,却被身侧之人圈着纤腰给按在了身上。

“娇儿,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皇帝受制于太后,不能随心所欲的处理国之大事,朝廷受制于上下阶层,互相牵连,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的朝堂如今乌烟瘴气,外戚把权,如果不能一并除之,将后患无穷。

“所以这流民便不管了吗?”怔怔的坐在金邑宴怀,苏娇的声音细细的,小脸暗暗垂下,杏眸之显出一抹黯淡。

“不是不管,只是时候未到。”垂首轻轻揉捏着苏娇纤细的身子,金邑宴的声音低缓了许多。

听罢金邑宴的话,苏娇未出声,片刻之后才缓缓道:“你们是想把流民之事闹大,对不对?”

金邑宴掐在苏娇腰肢上的手一顿,眸色微暗道:“我的手,从来就没干净过。”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可是当这件事实如此清晰的摆放在苏娇的面前时,苏娇所感受到的只是在绝望的挣扎而已,徒劳无功……

轻轻的掰开金邑宴掐在自己腰间的手,苏娇那双水渍杏眸变的通红肿胀,颗颗滚大的泪珠子低落下来,砸在金邑宴外露的手背之上,滚热而炙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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