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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小月好乖的,不要丢下小月。”

女人终究没有醒来。

杵着拐杖的老妇从旁边经过,好心提醒女孩:“小丫头,你娘亲感染尸瘟已经死了,你不要哭,留点力气走到东边去,东边有仙人庇佑我们。”

女孩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有不可名状的悲伤。

老妇叹息一声,在儿孙的搀扶下,加入东迁的队伍。

那条队伍,好长好长。

女孩却只是抱着自己的娘亲,一动不动。

又有一个大汉经过,催促她:“小姑娘,人都死了你还抱着做什么?赶紧赶路才打紧,走,随大叔去东边。”

女孩仍旧不为所动:“我等娘亲醒来再走。”

大汉怔了怔,又道:“你娘亲醒不过来了,她死了。”

女孩埋下头,不说话了。

直到一只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之。

那只靴子粘了泥土,却仍旧能够看到脚踝处垂下的金链子闪烁不定。

女孩觉得眼睛有点刺痛,抬起头来。

目光顺势而上,只见一个黑衣男子垂了头,怔怔的看着她。

男子长得极高极高,背脊比竹竿子还要笔挺,黑色的衣服干干净净,很是鲜亮,唯独胸口破了个洞,染了鲜血,不过细看之下,破洞里头细长的伤口已经结巴了。

女孩觉得怪,更怪的是,男子披着头发,头发很顺很亮,刘海挡住的脸庞好看又憔悴。

他亦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女孩。

女孩并不觉得害怕,只有些害羞的拢了拢自己破旧的衣衫。

男子瞅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又好听,他问:“你叫小月?”

女孩下意识的往后瑟缩一下,怯怯的点头。

男子又问:“哪个月?”

女孩想到娘亲,又哭了起来:“娘亲说,是月牙的月。”

男子怔了怔,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喃:“月牙的月,小月,阿月。”

他看着女孩,忽然伸出手,温柔的道:“阿月,莫哭,不怕,来,我带你走。”

女孩重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失神之下,鬼使神差的伸出手。

男子牵起她的小手,笑了笑:“三灵根,很好。”

女孩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问他:“你是仙人吗?”

她以为只有仙人才这么好看。

男子温柔的笑:“阿月,我叫暮云埃,以后永远一辈子都是你师尊。”

第379章 饮血

当顾长月再次回到六星所汇的凶阵当时, 被炼尸侵袭的西边城池已然蔓延开厚重的死气。

夜色沉沉, 顾长月只影行于黑色寂静的城垣之间, 却见荒草竟在短短半月间横生向天, 根深叶茂,轻轻拂过,便听见枝叶摩擦间发出呜呜的声响,倒像是怨灵低低的哭诉。

纳戒里阿丁发出似惊讶似兴奋的喟叹。

小花则道:“即便已经无人居住,却不至于已经比人都高了几寸。”

顾长月想了想, 将指尖放在面前的荒草上头, 霎时, 一股来自地狱深处扭曲冰寒的冷气席卷, 从指尖流窜全身。

这些荒草竟有如此强烈的怨气, 仿佛惨死的亡魂发出的最为毒辣的诅咒。

她暗暗吃惊, 心道幸好自己是鬼修之体, 若是普通修士,只怕会被生生吞噬, 不能自拔。

小花疑惑道:“只是如此强烈的怨气究竟从何而来?”

顾长月道:“地下, 或者四面八方。”

语罢,她展开双翼法器便纵身而起。

临了半空, 才见整个六星凶阵当漂浮着无数独立细小的白色云气, 雾气汇聚扩散, 旋转不定,却在天凶星地劫所应的玉丰城形成一把似烟似雾的巨剑。

巨剑倒插于地,剑指苍穹, 周围云气涌动,翻滚不息,若不留心,或是眼力不好,无论如何也无从觉察。

顾长月前世修道,今世亦修道,虽然路数不同,但好歹耳目感官修了两世,远比寻常元婴修士要强上许多。

原先在凶阵之外没有气息,进了凶阵后又贴地而行,看不见云雾的形状,现下立在半空当,只需一眼便瞅得清清楚楚。

而翻滚不息的团状云雾阴气森森,笼罩天地,日积月累,终是化气为食,喂养了凶阵的活物。

她低下头,看到脚下十数余头家兽尸身,大多都是齐齐被斩下,毫不拖泥带水,应是叶释寒的手法。

“想是附近百姓的家禽家畜,逃命时带不走,因凶阵气息被凶化,后来遇见了小师叔。”她道,“只是凶阵这道剑气应是我等离开之后方才形成,而小师叔去西边查探的之时我等都还曾离开。”

莫非他又回来过?

顾长月皱了皱眉。

小花道:“紫薇斗数向来比鬼策之术顺应天道,自然更多了几分契机,而若用这斗数行凶戾之事,也就多了几许诡秘,只怕那凶阵起初并无入口,即便你小师叔寻到了源头,却是进不去的,他后头回来,怕是因为找到了真正的入口。”

地劫为天凶星,主劫杀,破失。

俯瞰玉丰城,那道剑气虽沉闷无声,却暗含杀气,应是凶阵阵眼,亦是小花口的入口。

想来这凶阵到了最后关头,是以阵眼便暴露出来。

顾长月不多想,飞身便向玉丰城掠去,只一炷香时间,便临了那巨剑之下。

阴风扑面,鬼气萦绕。

顾长月早习惯了这等阴森之气,想也不想就要跨入。

偏此时,无涯喊了声:“且慢。”

纳戒光芒大盛,无涯白衣翩翩的踩着银白的剑身,立在她的身边,有几分阴柔俊美的脸庞上笼着深沉的凝重之色。

顾长月偏头:“怎么了?”

无涯的目光汇聚着那道巨剑漂浮的云雾,细细的看,半晌之后才慢吞吞的道:“这剑,我认得他。”

他说的是“认得”,不是“知道”。

认得,应当便如一个人认得另一个人般,而不单纯的只是见到过或者听到过。

顾长月心微怔。

无涯也不隐瞒:“他是饮血。”

饮血,魔王祭天之剑。

当年魔王祭天握着这把剑一步一步杀向东边,杀上浮蚩山,险些颠覆了巍巍浩然,颠覆长存于世的正气。

无涯的剑尖便是毁于这一战,毁于饮血。

顾长月不曾见过正道与魔王祭天那一战,却从无数前辈口得知那一战的惨烈,绝对不逊于此次妖兽暴动,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此时此刻,无涯立在那柄几乎将他彻底损毁的长剑剑影旁边,神色平静:“我能认出他。”

顾长月道:“当初那一战,他不是毁了么?”

无涯道:“是的,的的确确是毁了。”

顿了顿,又道:“但靠近他,我却分明觉得,他又活了。”

顾长月吸了口气,脑海一个念头急闪而过。

无涯忽然问她:“主人,你想过么?”

顾长月道:“你想到了什么?”

无涯道:“为什么会是饮血剑?阵眼原不会以剑气形态存在,而如今不仅以剑气形态存在,还以饮血的形态存在,我甚至能感受到饮血的剑气。”

剑气于剑,如同脉搏于人。

有剑气,说明剑魂是活的。

小花道:“这阵法地下藏着无数死魂,都是惨死,怨气能够养活那么多花花草草,用冲煞之法养活一个死去的凶剑剑魂也算不得什么。”

顾长月忽然又捕捉到了那抹瞬间即逝的想法,是了,阵眼多为黑色风暴,绝少以剑气形态而存,而那剑尖指天,不是俯首,却是祭祀。

魔道用凶阵炼尸,一方面祸害苍生,一方面则是祭祀饮血。

他们这是在重塑饮血。

她吸了口气,不觉又想到了困在浮蚩山下的劣迹。

劣迹曾经也是魔王祭天的灵宠。

无涯道:“饮血是祭天的法宝,劣迹是祭天的灵宠。”

顾长月下意识的接过话:“魔道难道是要祭天活过来?还是说那门主想要模仿祭天?”

无涯想了想,摇头。

却是想不明白了。

一阵阴风拂过,饮血剑的影子晃了晃。

小花忙道:“喂喂,我说阵眼关了,进去。”

经由小花提醒,顾长月回过身来,却没有动作,手腕被无涯拽住,整个人被拽到无涯身后,继而才随着无涯闪身进那阵眼当。

里头黑压压的一片,有条石阶直通地底。

无涯道:“里头情况不明,主人跟在无涯后头吧,无涯毕竟是剑魂。”

顾长月道:“总得先看看情况才行。”

她捏了一团鬼火,碧森森光芒亮起,才发现自己与无涯正处于一块只能立足三人的台阶上,除了眼见一条石阶没入黑暗,周围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崖壁,没有台阶,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石阶没有支撑,诡异的悬空而下,只容一人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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