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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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诬陷,被钟世昌扇耳光,被所有的人误会?

她会觉得他一直在利用她,利用完了便一脚踢开吗?会觉得他心狠到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抛弃吗?

“不是那样的,雪落,不是那样的……”他喃喃自语,脸色已经迅速灰白下去!后面几个人见他模样实在骇人,都忍不住小声发问了:

“谦少,你不要紧吧?谦少……”

“你们没去找吗,霍展鲲兵败北退,这样的时机你们也没去找吗?”他声音并不很大,却带着逼得人出不了气的寒意,那边的人忙不迭答道:

“找了,一直都在找,可是毫无消息,也许是霍展鲲藏得太紧……也许,也许已经在战乱中失散了……”

他突然坐在椅子上,甚至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失去了!

在霍展鲲的手里……如今他们兄弟势成水火,霍展鲲会怎么对她,会怎么对他的孩子?

失散在战乱中……她孤独无依的一个人,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月……

外面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很久才又听到他低低而问:

“为什么一直瞒我?”

“当时局势那样紧张,傅先生实在怕告诉你会影响大局,一子落错满盘输,所以……所以……”

他忽然想笑,忽然觉得无边无际的害怕——他费尽心思终于赢得这大局,为什么只在自欺欺人中高兴了那么一刻,然后就堕入了更加冰冷黑暗的深渊?

那个可爱娇憨的女子,喜怒都写在脸上的女子,在他耳畔轻唱小曲的女子,为他凶悍和别人吵架的女子,是不是,他已经失去了?

他所有将来的打算里都有她,有他们的孩子,他从来认为他们还会有长长的一辈子,可是她关于他们的记忆就定格在她哀求而他不理会的那一刻,定格在他无情递出休书的那一刻,定格在他万人之上意气风发的那一刻,只是这样想一想,他也觉得一败涂地了!

“找,再加派人手去找,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找到她!”他嘶哑着说出这句话,斩金断玉般坚定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改了很多次,所以耽搁了时间,可是还是觉得没有表达出我心里的一些想法,不过还是更了吧,唉!

(仔细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那一句,还是决定采纳大家的意见修改了,谢谢大家的仔细推敲哦!)

天翻地覆(七)

那一年的新春伊始,民国政府通令全国——撤霍展鲲行省督军职务,褫夺陆军上将衔,改由霍家长子霍展谦承此爵位,替任江北十三省督军,辖长江以北诸省份,另与穆军南北协作,分辖原勐军地界,共谋安定。

虽说通令上仍是将江北十三省划入易军辖区,但霍展鲲的兵马早已经在白俄政府的支持下盘踞了边界四省,拥兵自成势力。虽然再无显赫爵位,仍旧握在手中的几万军队却在混乱局势中成为他雄霸一方的强势后盾。民国政府在某种程度上默认了霍展鲲的自成一体,除了白俄政府的原因,自也是希望将霍展鲲这危险人物削弱实力后远远摆在那里,成为牵制傅楚桓霍展谦的一招伏手,让这一盘乱局再次达到微妙的平衡。

这是霍展鲲预料到的结果,只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却是一个女人!

他知道她曾经短暂的温驯柔情只是敷衍他的假面,但他还是期望她心死,期望她为他再世为人,可是真正让她再世为人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清楚他容不下霍展谦的孩子出生,是以部队刚刚在边界四省驻扎下来,正是各方交接尚未稳定,而他又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终于让她寻到空子逃了出去。

其实她和习妈逃出城前的行踪已经败露了,陷入绝境的时候她对着围拢的追兵亮出了雪亮的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抹在手腕上,鲜血淅淅沥沥落下,她神色却冷静决绝:

“要我回去可以,可是我发誓霍展鲲看到的绝对会是我的尸首!”

霍展鲲听部下描述这个场景时居然没有愤怒,只是沉默,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头一般——他还是不懂她,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她!

她不惜对自己心狠手辣,拼着玉石俱焚也要保住这点骨血,宁可流落在外也要保住这点骨血,是因为母亲的天性,还是因为终究难忘记,用尽全力也要执着守护与霍展谦有关的最后一点东西?

他传了指令去追,第一次犹豫着在孩子的问题上后退一步,然而……然而已经错过,飘摇的乱世里便也渐渐音讯渺茫了。

他常常在繁忙的间隙会不自觉地想起她想怒又不敢怒的倔强面孔,想起他一个一个扣上的盘扣,想起那首她始终没有在他耳畔哼唱的小调,眼中便有暗光涌动 —— 会找到的,一定会再找到那个女人的,他想要的东西必不会放手,不管山高水长,不管时光荏苒,他们必定还会再见,他们必定还会纠缠,也许,就在未知的明天。

这时的华夏大地军阀割据、战乱流离,乱世岁月风云涌,天下动荡九州寒,多少儿女情长逝水流去,相思付与流年,流年碎了红颜,终不见当年梦中明月还!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晃晃悠悠,已是花开六载后。

梦都皇城。

抬头金,地上银,明珠嵌在墙面上,灯是水晶心。这形容虽然稍有夸张,但作为边界四省乃至整个江北最奢华最梦幻的销金窟,梦都皇城如同光芒璀璨的钻石般闪耀着,与南方的百乐门分庭抗礼,吸引了无数富豪权贵在这里一掷千金寻欢买醉,这醉生梦死的地方便是浮生中最好的麻醉剂,是乱世中最旖旎香艳的一抹明亮!

每晚七点营业,宾客盈门衣香鬓影,夜夜笙歌艳舞纵情,排在梦都门口那长长一溜儿的小车往往要到次日天明才散尽。这日晚上九点刚过,正是宾客络绎不绝的时候,统一衬衫领结的侍者们托着水晶盘鸡尾酒在客人中往来穿梭着,舞台上高大美艳的白俄女子正撩起红裙露出修长匀称的大腿跳着热情奔放的舞蹈,台下叫好声阵阵如潮,一舞毕,漫天的五彩碎屑雪一般飘洒下来,众舞娘已经围到台前,同时以极其挑逗的姿势将耳际玫瑰抛洒而下,纷纷送出媚眼香吻,只引得台下不少风流之士竞相抢夺,一时将气氛引到高点!

叫嚷喧闹中有人轻声嗤笑了出来:

“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不过是些最下等的舞娘,梦都的三姝都还没有出场,更别说是黛绮丝了,要让这群人见到还不瞪落了眼珠子去!”

说话的青年梳着洋派的偏头,头发上抹得一丝不苟,因着里面的高温度,西装已经挂在了椅背上,身上只穿着衬衣马甲,细细的怀表链子从胸袋中拖到怀里,倒也是文秀俊俏的一个人物,他这时轻哼这一句,其他人没听到,倒让与他同桌的华衣妇人听了去,她圆圆的一张脸,只是秀气,就是化了妆也没有几分丽色,然而衣饰华贵,妆容精致,看来也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太太。来梦都皇城的人很多都携了伴,今晚他们都落了空便临时凑成了一桌,这时那华衣妇人放下手中的酒杯对他浅笑道:

“怎么,先生认识黛绮丝吗?”

一提到这个名字那青年两只眼睛已然放光,连忙往她那边靠一靠,脸上是止不住的倾慕与无奈

“唉,便是有些大老板慕名而来想要见黛绮丝小姐一面也不容易,寻常人物哪里能认识她啊。我不过是在这里见过她一次,听她唱过一次歌,那简直是……简直是勾人魂魄啊!”

见这青年样子倒似真的给勾去了魂儿一般,那妇人不动声色冷笑两声,继续问:

“难道她真的是什么天香国色绝代尤物吗?”

这时又有歌姬登场,便是梦都三姝之一的纤云飞,有着一半白俄血统的混血美女,五官立体精致如同精细雕刻,配上紫色低胸晚礼服,刚刚往台上一站,立刻让众人惊叹起来。音乐流淌,梦幻的舞台灯光转起来,那佳人仿佛站在斑斓的幻梦中歌唱一般,不少人也听得沉醉,而那青年只是扫了一眼,继续埋下头来和这妇人说话,口吻中尽是兴奋:

“黛绮丝自然是很漂亮的,不过真要论起五官来可能还没有纤云飞这般绝色,身材也不及她这般丰满,但是那气质风韵却是迷倒众生。她往那台上一站,轻轻唱一句,明明四周还在吵闹却也会陡然寂静下来,她似乎看不见众人一般轻抚话筒低吟浅唱,眼眸半睁,懒懒往下面看上一眼,那眼神明明是少女般的纯真,不知为何又总带着似嗔似怨的一点冷淡妩媚,显出成熟女子独有的风韵来,就是那淡淡一点,媚而不俗,糅合那份纯真,真是勾魂摄魄,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啊!”

这公子哥显然是有些墨水的,形容起心上人来文词满天飞,那妇人眼色更是寒冷,带着几分嘲讽问他:

“先生不过见了她一面也迷成这样,我看你也是位有钱少爷,那怎么不去把她追到手呢?”

那青年立刻笑起她来:

“这位夫人,你难道才到我们这里来,不知道黛绮丝是什么背景吗?她后面的老板是俄国人,便是当年霍展鲲带人围了梦都皇城人家也敢扣着不放人的!”

那妇人显然不知道这些,也略微吃了一惊:

“怎么,连边界四省的霍大帅也看上她了?”

“岂止是看上了!”那青年咂舌道!

纤云飞已经唱完,下面掌声如雷,之后梦都的另外两姝又纷纷登场,或歌或舞都是艳惊全场,中间还夹杂着梦都皇城特有的助兴节目,气氛一阵高过一阵,只有这边桌子的两人只顾埋头谈话。

“黛绮丝三年前在梦都一唱成名,那时来梦都的人简直是踏破了门槛,你知道这里非要熟人介绍才进得来,有多少人千金奉上就只为一睹芳容啊,要请她陪吃饭更是开到了天价,霍大帅阴差阳错的,一年之后才在饭局上偶然遇到她,有个做皮货生意的暴发户仗着财大气粗请了黛绮丝,结果席到一半就开始动手动脚,其实风月场上这些事情也难免,黛绮丝自然也是见惯了的,哪里知道恰好那天就碰到了那霍大帅,然后就是一出一见钟情英雄救美的好戏了!”

他说得兴起,喝了一口酒再往妇人那边伸长了脖子继续:

“其实这事说来也稀奇。那霍大帅向来风流成性,以前也捧过不少歌星戏子,兴头一过都不了了之了,大家也见怪不怪,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他见到黛绮丝后居然不是耍手段讨佳人欢心,听说是大发了一顿脾气,然后二话不说就要梦都放人,甚至当天就霸王抢亲一般拉了黛绮丝要走,梦都皇城怎么也不会傻到放了这颗摇钱树呀,他们仗着俄国人是后台老板便拿出手段推诿着,于是就有了兵围梦都皇城那一幕!”

那妇人摇头冷笑道:

“为了这么个歌女,真是可笑!”

那青年想反驳她两句,又发现这句话确实无从反驳,便讪笑道:

“这就叫‘冲冠一怒为红颜’,如果我像霍展鲲那样军权在手,定也会做一样的事,那现在同样也美人在抱了——现在霍展鲲可是黛绮丝的入幕之宾,虽然黛绮丝还是梦都的人,可是登台的次数却少了,一个月来唱个一两次就很不错了,不过越是这样越吊人胃口,天天来守侯的人反而更多了!”

“你今天就是专程来等着她吗,她不都是霍展鲲的人了,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还是惦记着不放?”

“说到底她和霍展鲲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能长久得到哪里去?这样的尤物,自然人人都巴望着当她下一个恩客!”他停了一停,对这陌生的妇人倒还坦白,那妇人眼梢一翘,哼出一句:

“我以为又是个盲目说爱情的傻瓜,原来你倒看得通透!”

这时前面的节目一一表演完了,全场的灯光突然暗下来,人群中一阵骚动,每一阵低声的议论里都夹杂了掩饰不住的激动兴奋:

“黛绮丝,今天是不是黛绮丝要上场啊?”

“我一连等了十几个晚上,可终于教我等到她了!”

“我专程从南方来的,就是要看看这黛绮丝和百乐门的白蔷薇到底哪个更勾人!”

……

那青年简直不敢相信今天的好运,立刻再不闲聊了,将西装套在身上坐正了身子,两眼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台上,旁边那妇人转头扫了一眼这些男人的丑态,然后也望向了舞台,端起面前水晶杯,鼻中低低哼出一句轻不可闻的冷笑来:

“便是因这世上狐媚子太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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