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警兆(1 / 1)

加入书签

风拂青树,山涧无声,众人震惊无言,佛辇四周的帷布轻轻飘拂,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那位穿着僧衣的人影。

那位悬空寺高僧始终保持着沉默,因为直到今日正面对那枝寒冷的铁箭,他才明白原来这箭比传闻中的更加可怕。

弓弦把宁缺眼前的世界分成了两面,他看着被眼前弦线切割开、被箭簇瞄准的佛辇中的僧影,说道:“在世人眼中,悬空寺是神圣的不可知之地,而且你们远在西荒极少入世所以愈发显得神秘,但你似乎忘了我来自书院,对我来说你们悬空寺并不怎么神秘。”

“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自悬空寺,然而那又如何?我见过两个来自悬空寺的僧人,其中一人被我杀了,还有一个现在是瞎子不知在世间何处流走。听闻佛宗行走曾经去过长安城,他是你的师兄?他应该比你强大很多,但还不是一样被我家大师兄赶走?”

听到宁缺说自己曾经杀死过一名悬空寺僧人,修行者们愈发震惊,了解那一场发生在晨街包子铺前的决斗内幕的佛宗中人,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曲妮玛娣更是脸色惨白,悲痛地仿佛要昏死过去。

宁缺没有留意场间众人的反应,看着佛辇里的僧影继续说道:“所以我不明白,你虽然是悬空寺戒律院首座,但有什么底气当着我这个书院弟子的面大放厥词,又有什么资格来点评我书院的行事。”

一箭不发便震慑全场,铁弓不动便逼得佛辇里那位高僧无奈沉默,书院已然在这场对峙中获得了极大的荣耀,而在局势已定的前提下,宁缺这几句极为骄傲的质问,毫无疑问会让悬空寺甚至整个佛宗都感到赤裸裸的羞辱。

唐人拥有宁折不屈的性情,不害怕品尝失败的苦酒,也不会吝于享受胜利所带来的骄傲,这种特有的性格,让唐人在战场或外交场合上,时常让对手觉得咄咄逼人,甚至辛辣到有些粗野。

至于书院后山,因为小师叔的缘故也因为二先生流传在野的某些威名,所以在修行界里的形象,向来也是骄傲到了点极。

所以山涧旁的修行者听着宁缺的话虽然震惊,甚至有些替佛辇里那位悬空寺高僧感到脸热难堪,却并不意外,反而觉得这才应该是书院应有的作派。

事实上却并非如此,黑色马车里那两名很了解宁缺的姑娘,还有车前眼露困惑神情的大黑马,都觉得今天的宁缺显得非常的不一样。

自幼生活在黑暗与血腥中,宁缺从来都是一个非典型唐人,而且他和书院里的同门也有极大的不同,用叶红鱼的话来说,他就是书院之耻。

在表面的散漫下,宁缺骨子里现实冷血到了极点,为了生存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他绝对不会追求胜利所带来的虚荣感,在确定胜利之后,他更不会为了展现自己的风采而去做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举动。

如果换作以前,哪怕是荒原上的他,面对一位来自悬空寺的高僧,在已经取得胜利,拿到好处后,他绝对不会说这些话来激怒对方。

这说明随着成长,宁缺终究还是被剽悍的唐风和强大的书院渐渐改变了很多,尤其是受到了二师兄的影响,他不自知的开始骄傲起来。

二师兄禀持的道理很简单:头可断血可流,头道:“箭是不长眼睛的。”

观海僧声音微涩说道:“箭无双眼,但场间众人都有眼睛,戒律院首座已然沉默认输,师兄难道还非要射出这一箭?”

宁缺说道:“我的箭可没有射出去。”

观海叹息说道:“那师兄在等什么?”

宁缺说道:“我在等佛辇里那位高僧不再沉默。”

观海问道:“那如果大师一直沉默下去,师兄你又准备怎么办?”

宁缺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沉默。

虽然他对那方佛辇产生了极为强烈的警惕,虽然他是夫子的亲传弟子,然而当着这么多修行者的面,也不可能就这样不讲道理地一箭射杀对方。

霸道和骄傲有时候看着很相似,实际上却并不完全相似,用二师兄的话来说,骄傲便是有道理的霸道,而霸道则是没有道理的骄傲。

不管是邪门歪理还是强辞夺理,总之二师兄从来都很有道理,所以他认为自己骄傲却不霸道,他也希望宁缺能成为自己这样的人。

先前佛辇里那位悬空寺高僧,先指责书院行事,又以前辈口吻训斥宁缺,宁缺无论如何羞辱对方,都占着道理,至少可以通过二师兄的事后审核,所以虽然令众人震骇莫名,却不会引发非议。

此时的情况却不同,悬空寺高僧连连受辱,却自隐忍沉默不语,未露嗔怒之象,更没有出手的意思,如果宁缺这时候强横出箭,在世人眼中,书院所展露出来的便不再是骄傲,而是霸道。

观海僧看着宁缺脸色,恳切说道:“师兄若坚持与首座一战,便要先杀了我,师兄莫急着说杀我也是等闲事,就算血洗烂柯对您也是等闲事,然而师兄您今日带着光明之女来瓦山想必自有重要之事,若到了那时可怎么办?”

这不是威胁,是很诚恳的劝说,且不说宁缺根本没能力血洗瓦山,带着黑色马车直驱洞庐,就算他是当年的小师叔有这个能力,难道说在杀死烂柯寺群僧后,还能希望歧山大师替桑桑治病?

宁缺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始终没有想明白,先前用铁箭瞄准佛辇时,令自己身体忽然寒冷的那道警兆,究竟预示着什么。

佛辇里的悬空寺僧人始终沉默不语,不敢接他这一箭,那么此后即便再战,这位僧人面对宁缺时,禅心也必然会受此影响,这位佛宗高僧确实强大可怕,但按道理而言,今日应该已经不能对宁缺的瓦山一行构成任何障碍。

但警兆依然存在,甚至越来越强烈,所以宁缺非常不安。

(未完待续)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