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骗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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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站着五个女子,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容貌端正,衣褶华彩,脸蛋白皙光滑,不像农家百姓。她满脸怒容,正跟履霜争执“这处宅子,我家女郎早使钱买下了,你们是何许人,竟敢私闯民宅,难道不怕朝廷的律法吗”

履霜凝眉打量着妇人,没有说话,她自幼习琴棋书画,品性高雅,不会像市井泼妇一般骂街。但冬至就没这么好脾气了,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何谓私闯我们买的宅子,如何住不得朝廷的律法可曾规定,住自个的宅子,还要不相干的人允许吗”

妇人一声冷笑,道“好一张利口我不与你一个奴婢说话,叫你家主人出来”

“我家主人身份尊贵,是你一个老妪说见就能见的”

妇人虽然不算年轻,可无论如何称不上老妪,听了冬至的谑言,简直要气的晕死过去,唇瓣发抖,指着她道“你你”

“好了,都少说一句”

徐佑走了出来,履霜和冬至赶忙行礼,说了缘由,今日一早,这个妇人就带着几个婢女来到门前闹事,口口声声说宅子是她们的,言语十分的无礼。徐佑点点头,走到妇人跟前,道“我这婢子性子粗野,不知礼数,冲撞了女娘,还请见谅”

妇人见徐佑有高世之度,知道主人出面,也没了先前的气焰,福了一福,道“见过郎君”

“进里面说话吧我瞧你是知礼的,就事论事,不要高声当街起争执,成什么样子不管谁是谁非,宅子放在这里,总不会自己跑掉,终究会给你一个交代”

妇人望了望门里,庭院深深,阴森可怖,心中忐忑,胆怯不敢入内。徐佑笑道“光天化日,还怕遇到歹人不成你留两个人在外面候着,若是半个时辰还不出来,由她们去报官。”

“郎君说这般话,定不是歹人。”妇人想了想,又说了句“反正我来这里,女郎也都知晓,真有闪失,郎君也脱不了干系。”

冬至听着刺耳,撇了撇嘴,讥嘲道“又不是碧玉华年,天香国色,犯得着这么小心么”

妇人知道斗口斗不过她,只当没听到,沉着脸和徐佑一道进了门。到了厅堂坐下,徐佑吩咐秋分上茶,然后目视履霜,她会意道“你家主人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何时何地找何人买了此宅,花费几何可有地契房契,可到县衙取了契本用印盖章”

妇人说话倒也明白,道“我家女郎闺名苏棠,祖居博陵,随父母南迁至此。十日前通过牙侩周英儿花了四十五万钱买了此宅,有房契和地契,并无红契。”

“周英儿”

徐佑眉头一皱,终于明白那日看房子时周英儿奇奇怪怪的表现是为了什么,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穿越了千年的时空,竟然也遇到了一房多卖的龌龊事。

“房契地契可带在身上能否借我一观”

妇人犹豫了下,道“契本都由女郎保管,再者,这等要紧物事,岂能轻易交到外人手中”所谓小聪明,大约如是了,徐佑微微一笑,道“你还是信不过我,也罢,防人之心不可无,情理之中。秋分,取契本来”

等秋分拿来契本,徐佑一张张指给妇人看“这是房契,这是地契,经官府辨认无误,我估计你们手中的应该是周英儿寻人假造的摹本。还有,瞧契本的红印,是县衙杜县尉亲手盖上去的,也是见证人和保人。至于价钱,你家女郎花了四十五万钱,我却用了整整六十万钱,区别在哪里呢区别就在于,有了这张红契,就算官司打到金陵,你们也绝无胜诉的可能性”

“啊”

妇人花容失色,一下子慌乱起来,双手紧紧抓住裙裾,身子猛的挺直,声音高了八度,道“不可能,周英儿是钱塘最出色的牙侩,风评大好,人品亦佳,绝不会骗我们的。”

从古到今,人们被骗上当后的反应大同小异,徐佑眼中透着怜悯,但语气却很是淡然,摇头道“事实俱在,你不信也没有办法”

“不可能,不可能的”

“四十五万钱啊,那可是我家女郎所有的积蓄了。”妇人显然失了方寸,脸色煞白,瘫软在蒲团上,好一会眼睛骤然亮起,似乎找到了安慰自己的借口,道“周英儿世居于此,父母早逝,可妻儿尚在,购置的田宅也都在这里,若是骗了我们,告到官府,他如何自处再蠢笨的人都不可能做出这样惹人唾弃的勾当来。”

古代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普通老百姓几乎很少有人真正懂得律法,也没途径和兴趣去了解律法,一旦牵扯到相关事宜,都由讼师或牙侩从中代理,所以被骗者甚众。

徐佑叹了口气,道“若我所料不差,周英儿估计已经离开钱塘,天大地大,无论如何是找不到了。”

妇人腾的站起,怒道“你休要胡说,周英儿昨日才和我家女郎做成了交易,现在怎么可能消失不见我看是你等强占人宅,还要把脏水泼到别人头上,简直无耻”

冬至柳眉倒竖,挽着袖子上前一步,道“你找打是不是”

妇人吓的连连退后,几欲摔倒,徐佑拦住冬至,道“履霜,你和秋分一道送她出去,不得无礼”然后悄悄使了个眼色。

履霜心领神会,和秋分扶着妇人到了门口,道“不管我家主人说的话你信不信,还是先去找周英儿问个清楚,最好抓了他来当面对质。”

“对,小娘说的是”

妇人带着婢女匆忙离开,履霜秀美微蹙,低声叮嘱了秋分几句话,秋分一脸兴奋,点点头,悄无声息的追着她们的背影去了。

徐佑找来何濡和左彣,说了方才的事。何濡冷笑道“周英儿好大的胆子,我看他是不要命了”

左彣性情稳重,可遇到这样的事也不由的大动肝火,道“世族门阀暂且不论,寻常人家用五六十万钱来买宅院,无不是倾尽其财,周英儿不用出力,也不用出钱,只凭一张嘴上下通吃,中饱私囊,已经让人不齿,竟敢行此天地不容之事,其罪当杀”

“风虎,你去码头打探一下,看看周英儿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钱塘。此人游街串巷,四处说合,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少,就算再怎么隐藏行迹,总会露出点马脚。”

等左彣离开,徐佑又吩咐秋分,道“我和其翼去县衙走一趟,你在家里候着,不定那妇人会再次登门,切记好言以待,莫要难为她们。”

“诺”

“对了,苏棠的名字,你可听过”

冬至执掌郭氏的船阁,消息最为灵通,仔细想了想,道“不曾听过,应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何濡笑道“七郎,反正咱们有红契在手,宅子归属已定,不管县衙还是郡府,都不会站在她们一边,又何必管别人的死活”

“话虽如此,只是人家没了钱,又没了宅子,日日哭天喊地的闹到门前,你想置身事外,怕也清净不得。”

徐佑叹道“那妇人口口只提苏棠,却不提及苏棠的父母,想必家中已无长辈,一切事务都由这个叫苏棠的女郎做主。因此才让周英儿觉得孤女可欺,设了陷阱,骗取了她所有的积蓄。这等行径与禽兽无异,既然让我碰上了,总不能视若不见。”

“好吧,闲来无事,就跟七郎去看看热闹”

至县衙却没见到顾允和鲍熙,问了杜三省,才知道两人被孟行春召去了吴县,五日后才能回来。徐佑道明了来意,杜三省大怒,当即带着一群衙卒,浩浩荡荡的往周英儿家里去了。

在胡同口遇到先前的妇人,她来了有一会了,但房门紧闭,怎么也敲不开。杜三省派人问了周边的邻居,也没人见过周英儿的妻儿。

眼看真的如同徐佑所说,周英儿携家眷逃之夭夭,妇人六神无主,扑通跪了下来,哭道“求县尉做主”

杜三省心下不忍,却还是沉着脸道“尔等私通牙侩,逃避朝廷佐税,以致误信匪人,有此遭遇,尚有何冤可诉我念你妇人无知,被人所骗,欠下的佐税不再征收,快快回家去吧。”

根据楚律,像妇人这种逃避税赋而与人私下交易的,如果出现纠纷告到官府,首先要把输估补缴然后再论是非。杜三省多年的老刑名,知道周英儿既然逃跑,必定早安排好了退路,单单凭一县之力,年内不可能查到他的踪迹。

也就是说,妇人被骗钱财,只能自认倒霉,不加征她的输估,已经是法外开恩,宽宥之极了,更遑论破案

妇人涕泪齐流,如丧考妣,悲戚声响彻邻里,让人不忍卒听,道“我家女郎卖了家宅才勉力凑够了四十五万钱,如今漂泊无依,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县尉要是不肯为我们做主,只怕明日钱塘湖中要多几个冤死之人”

杜三省猛然变色,他身为钱塘县尉,治下出了人命案,考绩时难免要被仔细问询,一不小心,就会定为下品,要是多次考绩都是下品,将累及升迁无望。搁到往日,妇人的威胁还不太放在心上,但这次白蛇案发,几十具枯骨深埋院中,历朝历代,闻所未闻,要不是他带人冲在最前,立有微功,顾允又一力作保,恐怕早被革职查办。

所以,当下对杜三省而言,稳定压倒一切

“大胆你敢威胁本官”

妇人以首叩地,额头血迹迸现,泣道“县尉要是不为民女做主,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吧起身往后侧的墙壁撞去

身影凄凄,去势决绝,真的存了死志

杜三省大惊,来不及反应,徐佑高声道“拦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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