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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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夭的性别问题,成为静苑最大的八卦,履霜和秋分、冬至等人借着送饭的机会近距离研究了一下,结果三人得出三个结论

履霜认为是实打实的男子,秋分认为是女子的可能性更大,而冬至的话,就很让山宗接受不了,她说,暗夭非男非女

可怜山宗盘踞溟海多年,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仅仅一日间,三观尽碎,很是憔悴的挪到左彣身边寻找安慰了。徐佑听了冬至的看法,饶有兴致的道“昨日忘记问你,你在船阁时,有没有收集四夭箭的情报”

“四夭箭出没的地方大都在金陵往西的荆雍之间,刺杀的七人也不是扬州本地的士族,船阁对他们没有过多的关注。不过,四夭箭的名声在外,多多少少积累了一些情报,比如月夭是胡人,飞夭是宁州蛮,杀夭瘦弱,武功却刚猛之极,可能是益州豪族文氏的子弟。至于暗夭,要不是今日见到此人,我一直以为暗夭只是四夭箭故意放出来的诱饵,根本就不存在”

冬至对四夭箭所知仅是皮毛,内幕情报了解并不多,甚至还不如徐佑。至少徐佑知道这四人并不是简单的雇佣刺客,而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成员,所作所为必定另有所图。

“那你为什么觉得他非男非女”

“以小郎和风虎、惊蛰两位郎君的眼力,在最简单的观人男女一事上竟然没能达成一致,这本身就是奇谈。既然是奇谈,何不往奇处想”

履霜算是女子中见过世面的,却也不知说什么好,道“就是再奇再怪,世间也不可能有非男非女的人吧”

“不然这种人确实是有的”

冬至正色道“我以前随郭公行商宁越两州,曾亲眼见到一件奇事;当地山寨里有一个小女娘,名叫唐宁,年八岁,渐化为男,至十七岁,而气性成,正是非男非女,雌雄同体的怪物”

“啊”

莫说履霜、冬至,就是徐佑、何濡也来了兴致,道“真有这样的奇事”

“我亲眼所见,假不了的”冬至嘻嘻一笑,低声道“要不午膳加点药,把暗夭迷倒,然后查验一下”

“不可”

“不可”

徐佑和左彣同时阻止,左彣恳声道“小郎,为了尽快找到齐黄花,我曾答应给暗夭该有的尊严。杀他不是难事,一刀即可,但还是不要折辱他”

“放心,你答应的事,就是我的承诺”徐佑指着冬至,叮嘱道“咱们自家人说笑即可,对付暗夭绝不能用这种手段,听到了吗”

冬至吐吐舌头,道“知道了”

关于阴阳人,徐佑前世里读史书,见过很多的记载,可不是野史里的胡言乱语,那都是堂而皇之的写在正史里的。所以冬至所说的怪事也不是不可能,但若因此认为暗夭类似这种,未免失之偏颇。

让左彣将暗夭再次带到跟前,徐佑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鼾声如雷”

徐佑叹道“昨晚我一夜未睡。”

“心无所求,自然安宁。”暗夭淡淡的道“郎君心事太重,睡不着”

“哦,那你猜一猜,我究竟有什么心事”

“郎君是不是还在犹豫,要不要杀我”

徐佑轻轻鼓掌,道“不错那你说,我是杀你好,还是不杀你的好”

暗夭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笑,道“若我是郎君,杀了好”

“可你毕竟不是我”

“所以,杀不杀操于郎君之手,何必问我阶下之人呢”

徐佑莞尔,道“有理”

“履霜,上茶”

履霜端着茶,放到暗夭身前,他微微前倾,竟然表达了谢意。这样一个人,跟徐佑之前想象中的暗夭区别很大。

“你读过书”

暗夭答道“是,从三岁习武开始,同时一直在读书。”

“师承何人”

婉转,扯皮,拉拢,示好,表达善意,消减敌意,最终的目的就落在这四个字上师承何人

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暗夭脸上,他闭了上眼,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道“一个死人”

徐佑只怕暗夭避而不答,只要他肯说话,总能一步步套出底细,道“死人这倒让我好奇,死人也能教人读书习武吗”

“教会你之后,再杀了他,岂不是一个死人了吗”

左彣、履霜、秋分、冬至、山宗五人齐齐色变,望着暗夭的眼眸里或畏之如虎,或如恶恶臭,不由自主的往旁边挪开了数步,仿佛耻于和他站在同一个屋檐下。

天、地、君、亲、师,荀子说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在这个时代仅仅对师父不敬,就可能遭万人唾弃,更别说杀师这样的恶行,有悖人伦,神鬼厌之。

暗夭说的轻描淡写,浑不在意,也是这个时候,才有了些许混迹江湖的刺客该有的薄凉和冷漠。

左彣皱着眉头,道“你为何杀师”

暗夭还是闭着眼,并不理会何濡,仿佛这个问题根本不值得回答。山宗讥嘲道“不敢回答尊师教你习武强身,读书明理,却被你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原来,你也知道这是无耻下作的禽兽行径”

暗夭藏在袖袍里的手指动了动,脸上不见怒火,但在场的几人无不是通了七窍的玲珑心,哪还不知山宗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何濡终于开口,道“孟子说君王无道,尚可杀之,何况师父若暗夭的师父行事不义,人面兽心,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暗夭猛然睁眼,眸子底部青光弥漫,显得无比的诡异,仰头大笑道;“何郎君所言最合心意我那位师尊虽然不是披发左衽的戎狄,却是真正的人面兽心之辈。我不仅杀了他,而且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撒在厕中最污秽的地方,咒其永世不能翻身。”

三分癫狂,三分阴毒,三分鬼气,还有一分的惊怖不可名状

徐佑开始动摇,他试图将暗夭收归己用的想法,或许真的是戴着镣铐在刀尖上跳舞,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伤了自己。

何濡的大半生,无不在违逆世间所有约定俗成的规则。汉人叛逃成了胡人,将军子剃发成了小沙弥,然后又从胡人再次叛逃成了汉人,扮演者各种各样的角色,游走在错综复杂的势力之间,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造反大业。

循规蹈矩和奉公守法,从来与他绝缘,看到暗夭同样的不容于世俗,反倒高看了他几分,开始真正盘算着将他纳入徐佑麾下的可能性。

左彣叹惜道“若对你不仁不义,杀了即可。人死万事休,何苦辱及尸身”

何濡笑道“风虎,你这就有些痴气,人都杀了,一具肉身又有什么打紧埋入土中,还不是便宜了虫兽,早晚烟消云散。留给暗夭消消恨意,岂不更好”

他站起身,走到暗夭跟前,眼眸神采奕奕,摄人心魄,道“我叫何濡,想必你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昨夜七郎问你,四夭箭背后的组织到底什么来历,你避而不答。今日我再问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不带隐瞒和欺骗的答案”

暗夭再次陷入沉默。

何濡鼓动三寸不烂之舌,道“我们虽是敌人,但没有私仇。你拿钱办事,杀人只是笔买卖,我们理解,所以既没有严刑折磨你,也没有无故的羞辱你。现在问你的这些问题,也不会危害到你关心的任何人,不如再看成一笔买卖,你用这些问题,换得在静苑的干净的衣食和暖和的住处,如何”

“好,这笔买卖很划算”

暗夭抬起头,看着何濡,道“答案就是,我不知道”

“嗯”

“我不知道”暗夭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道“我跟飞夭、杀夭并不算朋友,每次要杀人,都由慕容贞联络我,给我一份完整的计划,我只需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在约定的地点,配合他们杀掉该杀的人。事成之后,分给我那一份酬金,彼此再无来往,只有等下次刺杀才会再见面。”

何濡仍有疑问,道“以你的身手,飞夭为何没有见猎心喜,将你收入他们的组织中呢”

“是慕容贞,她不想我跟她一样,受到组织的严密控制,求去不得,所以和飞夭私下交涉,约定我只接受雇佣杀人,而不加入他们的组织。至于用了什么交换条件才让飞夭答应下来,慕容贞没说,可我明白,必然代价不菲。因此我不能辜负了慕容贞的好意,让她付出的代价变得毫无意义,他们背后的组织,我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打听过,不知道,才可以置身事外,才可以安然活命这就是我的答案,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何濡的阴符四相,最善观人,凝神不放过他一处表情细节和语气里的起伏变化,道“我信”

“第二个问题,我要你的易容易骨之术”

“拿衣食来换,这笔买卖对我不太公平。”

“那就拿你的命来换”何濡断然道“交出易容易骨术,我保你不死”

暗夭摇摇头,道“这对你不公平”

何濡奇道“为什么”

“因为拿去也没用,你学不了学不了就是无用之物,用来换我的命,对你自然不公平。”

“有趣,有趣”何濡对徐佑笑道“七郎说的没错,这个刺客果然比想象中有趣的多不过,我要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学不了呢”

暗夭冷冷道“当初飞夭对我说了同样的话,结果我给了他修炼的法子,却连试试都不愿意。何郎君,你固然比飞夭聪明百倍,但是他做不到的事,你同样做不到”

何濡笑道“我这人性子最倔,受不得激。还是刚才的买卖,你交出易容易骨术,我保你不死。至于公平不公平,由我来判断,不需要你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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