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9.以后，相公护着你（1 / 1）

慕九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丞相府的，她谁都没有搭理，径直去了佛堂。这些日子娘一直把自己关在佛堂里，谁都不见，谁也不见。

青岚有些吃惊，“小姐怎么回来了？”

紫苑小心的拽着青岚走到一旁，“让小姐见一见夫人吧！”

“小姐的眼睛怎么了？哭过了？”青岚诧异的望着紫苑，“你怎么也眼睛红红的？这大半夜的小姐回来找夫人，莫不是千岁大人欺负她了？”

紫苑摇头，未语先咽，“不是！姑爷舍不得伤小姐，不会欺负小姐。”

“那到底是怎么了？”青岚担虑，眉头紧锁，“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说句话都吞吞吐吐的？难道说，皇上已经下旨把阿塔公主嫁给千岁大人？”

也只有皇帝的圣旨，才会让小姐难受。

否则姑爷没有欺负小姐，小姐也不至于哭成这样。

慕九卿推开佛堂的门，脚步压得很轻，呼吸却止不住的急促。她努力的想平息自己的心中悲痛，可嗅着屋子里的檀香味，又止不住湿了眼眶。

“娘！”慕九卿哽咽，“娘你在哪？”

佛堂里微弱的烛光，散着幽幽的昏黄。屋子里有些怪味，但被檀香遮住，又逢着冬日里的凉，所以寻常倒是闻不出来。可慕九卿是谁，她早就闻到了这股死气。

有暗影从角落里走出来，裴绮容一张脸在微光里惨白无光，她看向慕九卿的眼神依旧带着温暖，只是周身死气再也没能遮住。因为留在人间的最后一魄已经送入了冥府，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让女儿抱着取暖的母亲。

“娘！”慕九卿含泪望着她，“您怎么在这儿待着呢？”

“你进来干什么？”裴绮容似乎有些不悦，她慢慢的坐下来，动作很是迟滞，“大半夜的回来，是薄卿寒欺负你了吗？那厮与咱们丞相府素来不睦，但若是他敢伤你，娘一定饶不了他！”

“娘！”慕九卿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对我很好，捧在掌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为了我，宁肯抗旨不遵，也不愿让阿塔进千岁府。娘，你放心，女儿很幸福，以后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裴绮容盯着她看，微光里似乎带着几分隐忍，“很幸福？”

慕九卿狠狠点头，“他爱我，也疼我。”

“你爹以前，也是这样的。”裴绮容轻叹，“可是九卿啊，娘放不下心。娘这一生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放不下你啊！”

“娘，薄卿寒和爹不一样。”慕九卿深吸一口气，“他可以为了我，拒绝所有的女人。即便我……我可能以后不会有孩子，他也执意如此。”

裴绮容眸光陡沉，“孩子？九卿，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我嫁给薄卿寒之后，公主召我入宫，给我下了药。”慕九卿拭泪，“娘也清楚，女儿从小身子不太好，如今吃了公主的药，已然垮了。”

裴绮容拍案而起，“好一个明公主，竟然如此歹毒害我女儿！”

“娘！”慕九卿泪落，“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当是我还了公主的人情，就此罢了！”

“薄卿寒知道？”裴绮容忽然有些惊慌，“九卿，你告诉他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慕九卿深吸一口气，“娘，他什么都知道。是我求他，放公主一命，全了我与公主的青梅之谊。是我不听他的劝告，他一早就提醒我不要靠无垢宫太近，终是我低估了人性。”

裴绮容变得有些慌乱，“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诸葛茗，诸葛茗！”

“娘！”慕九卿倒是平静，“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音落刹那，裴绮容愕然盯着慕九卿，眼睛里的慌乱渐渐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死灰般的颜色，“你……”

“我一直以为只要娘在身边，就算……那又如何？娘始终是娘，有娘在一日，女儿就不是没娘的孩子，不会被人欺负。可是现在有人要让我面对，面对既定的事实，即便心如刀绞，也得承认……”慕九卿慢慢的走到裴绮容面前，“娘，九卿知道了，九卿什么都知道了。”

她望着自己的母亲，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扑通跪在母亲的跟前。

那一刻，她不是什么丞相府嫡女，也不是千岁夫人，只是个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哭是因为痛到了极点，也是为了让母亲放心。

裴绮容从来没见过女儿这般模样，身为丞相府嫡女，慕九卿一惯都隐忍自己的情绪。她可以霸道可以任性，但不能软弱，因为她背后是丞相府，不能失了丞相府的颜面，必须对得起她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这是裴绮容从小教给她的，guàn输的思想。

可是这一刻，女儿毫无形象可言，哭得让人心碎。

“九卿？”裴绮容红了眼眶，跪在地上抱紧了自己的女儿。她的身子冰凉，已经无法给予女儿想要的温暖，“娘知道娘的乖女儿很聪明，所以娘一直躲着，不只是躲着你，还躲着你爹。娘啊，怕看见你们不幸福的样子！”

慕九卿泪流满面，“娘……”

“可现在，娘放心了！你爹身边有其他的女人照拂，娘不担心。”裴绮容撩开女儿被风吹散的鬓发，“娘担心的是你，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心头肉，骨中血，娘放不下你！”

裴绮容温柔的拭去女儿脸上的泪，“九卿一直说自己长大了，娘也曾试着去相信，可娘又不敢相信。不管自己的孩子再怎么大，在娘的眼里，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怕你冷怕你热，怕你生气不吃饭，又怕你被别人欺负。娘啊，怕了一辈子！”

慕九卿已经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来，任凭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可现在娘知道了，会有人替娘好好照顾你，能让你放声笑，任性的哭，而不是像以前在丞相府那样始终隐忍。娘不是个好母亲，但娘爱你的心，从未变过！”裴绮容抱紧了女儿，“娘的女儿不要骗娘，要一直幸福下去好吗？”

慕九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

裴绮容抬头，望着窗户上的倒影，眼睛里的光终于渐渐散去。她敛了眸，chún角扬着笑，转而望着孱弱至极的烛火，明灭不定的烛火，正在挣扎着跳跃。

“九儿，娘告诉你一个秘密。”裴绮容声音孱弱，“其实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娘就知道你不是娘原来的那个孩子，娘的孩子福薄死在了腹中。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另一条命，另一个希望。你从娘的肚子里出生，喊我一声娘，我已经心满意足。”

慕九卿的眉睫止不住颤动，“娘？”

“你爹取了她的命，她用了另一种方式来延续她的希望，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希望的事情。”裴绮容合上眉眼，“娘不怪她，一命换一命原就是债。”

“娘，您在说什么？”慕九卿不明白，“九卿不懂！”

“九儿，能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找到自己的幸福，娘很欣慰。”裴绮容的声音越发孱弱，“娘这辈子后悔的事情太多太多，遗憾的事情数也数不过来。可唯一没有后悔的，便是你！”

慕九卿抱紧了自己的母亲，可她怎么都暖不透，娘这具早就冰凉的身子，“娘，九儿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有个好母亲。九儿的娘，能把九儿当成自己的命一般护着，九儿知足了！”

裴绮容笑了，笑得那样低沉而欢悦，“娘……也知足了！娘走之后只许你难过一小会，不许沉浸在痛苦中。否则会让那些珍惜你，珍视你的人，跟着你难过。九儿，答应娘！”

慕九卿狠狠点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九儿，真乖！”裴绮容的手轻轻垂下，“娘……放心了！”

而后，便再也没了声音。

慕九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全身的气力都被抽离。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娘的身子怎么这样冷呢？怎么暖，都暖不透。她抽泣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双手死死抱着母亲，“娘……”

惶然失措的孩子，声声喊着娘，可娘怎么都不睁开眼。

娘睡着了吗？

“娘！”慕九卿歇斯底里，嗓子里的声音终于冲破了障碍，却也只有那么一声，再也没了动静。

门被推开，薄卿寒缓缓蹲下了身子。他伸手抚上她满脸的泪，眼睛里满是痛彻心扉的晶莹。任何人的生死，对他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唯有她落泪，是他最难以承受的痛。

可若是她不能哭出来，只会把她憋坏了，他舍不得。

所以现在，他只能看着她落泪，陪着她哭。

“以后我陪你看日升日落，为你掖被安枕，你想哭的时候我会抱紧你，你高兴的时候我也随你闹。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喜欢听雪，我为你烹茶；你喜欢看书，我温酒相随。”他轻轻的说着，却好似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对着天地许下了誓言。

慕九卿神情呆滞的望着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她说，“相公，我没有娘了……”

薄卿寒的指腹轻轻拂过她脸上的泪，温热的液体烫得他如万箭穿心。

他哽咽，“不怕，以后……相公护着你！”

以后，她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