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妖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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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的望着她出了神。

只觉得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人了。

“喂。”余栖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

她雪白柔腻的腕子自宽大的袖口伸出来, 银质的镯子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邵寒这才注意到, 她袖口上用白线细细密密的绣着的是蜘蛛, 同微微蓬起的裤脚处是一个样儿的。

原先他还以为是秋菊之类的花卉, 再细一看蛛脚是用亮片钉上去的,连带着她镯子上蝎子尾的纹路和发鬓上蛇形的卡子, 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身份了。

余栖枝却以为他盯着她的镯子看。

她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又温声软语的问他:“好不好看?”

少年人几乎是瞬间脸红了起来,他恨不得有条地缝好给自己钻进去。

“做什么?”

余栖枝睨他一眼,“我说的是镯子, 你脸红什么?”

邵寒:“”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里头放的是天蚕丝。”

余栖枝却心情很好的给他解释了起来, 带着点不自觉地炫耀, 说道:“我磨了四长老一刻钟,他才肯全都给我,同我那把扇子是一体的。”

邵寒摇了摇头,他倒不是好奇这镯子。

毕竟余栖枝戴着也确实挺好看的, 纵使不当武器, 当做饰品也很漂亮。

他好奇的是上面的莲花纹路, 看着倒有点像是宗教的东西。

“我阿妈信佛。”

余栖枝说:“她生我的时候险些遇难, 是逃进了佛寺,藏在破败的佛像后头才逃出生天。”

邵寒怔了怔。

面前的少女低垂着眼眸, 她总是非嗔即笑, 明媚的像是春光融融。

可现在却只垂着眸子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 平静极了。

他还从未见她这么安静又寂寥的模样。

是以下意识的转移开了视线, 想将这个话题转过去。

余栖枝却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的嗤笑一声,“我还没那么小气,再说,这也不是不能提的内容。”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膝盖坐下来。

微微蜷着,看着近处燃烧着的火堆,火光着凉了那双稍显碧色的眸子,有种妖异的错乱感。

“你若是同教里其他人关系好些,就能知道我的身世啦,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说:“我阿妈不是中原人,是塞外的胡女。”

“至于我父亲么,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总之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当年教主将我母亲救了回去,当时她怀中已经有了我啦。等生下我之后,她就自尽了,我没见过她,但见过她的人都同我说,她长得漂亮极了,同我也像极了。”

说罢她自己自嘲的一笑。

“也不知道当时教主到底是猪油闷了心,还是邪神入了体,他贯来不做好事,生平来第一件好事就报应在我身上。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又当爹又当妈的将我带大,不辞人手,虽然逢年过节的也不怎么来看我,但好歹是尽到了责任,要不是我知道他肯定和我那死去的阿妈没一腿,我真怀疑他的动机。”

只是她来之前就同教主两人在吵架,邵寒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余栖枝性子桀骜、不肯认输,更不肯服软。

要不是今天听她提起教主,言语之间掩饰不住的亲近,邵寒之前还以为他们之间关系平平的很。

而她说起母亲的时候,尽管本人看上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听的人心揪。

冥南教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无父无母长到这么大,纵然有教主护着。

可教主事务繁多,哪有空天天盯着一个小孩子的作息。

她又早早的被确定为这一任的“圣女”,要说中间没受过欺负没被算计过,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她照样活得张扬又肆意。

这多让人羡慕而又佩服。

邵寒沉默的听她说着。

她想,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余栖枝睨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那你呢,你知道我的身世了,我可还不知道你的呢。”

邵寒张了张口。

最后却又摇了摇头。

他垂着眸子:“没什么好说的。”

“那可不行。”余栖枝说:“又来才能有往,我都告诉你我的事情了,你不告诉我你的,我心里觉得亏得慌。”

夜幕已拉开帷幕,稀稀落落的星子点缀在上面。

火堆依旧亮着,但也烧不了多久了。

邵寒这才觉得有些冷。

他内力本就薄弱,不比余栖枝天资卓越加各种奇珍异宝喂出来的开挂内力。

昼夜温差如此之大的晚上,就难免有些熬不住。

可下一刻,身旁的人就贴了上来。

她抱着膝盖蜷在他怀里,邵寒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找到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就干脆将头枕在他的心口上。

热量这才随着她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

邵寒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份好意。

余栖枝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抬起头来睨他一眼,“别想太多,我可不是为了你,这满是沙子的地方,睡哪里都硌得慌。”

被当成人肉垫子的那个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余栖枝舒舒服服的躺在他身上。

她抬头望着星星,教主还没来及教她认星宿。

“你也别想太多,你现在的待遇还是拜我所赐呢。”

余栖枝说:“要不是我同教主吵了架,半夜拉着你提前开溜,甩掉了随行的人,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境地。”

邵寒摇了摇头,他说:“我不生气。”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余栖枝更加诧异了,她简直瞬间翻了脸,冷冷的睨着他:“我都还没说抱怨的话,你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我对你不好么?”

邵寒顿了顿:“当然好,好极了。”

他总算是懂了不能和余栖枝讲道理这条真理。

要是和她胡搅蛮缠下去,指不定这小妖女气急败坏的直接送他下西天,那可就太冤啦。

余栖枝哼了一声,话题一转,“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事情呢,可不许赖。”

邵寒沉默了一会。

余栖枝枕在他身上,他是一刻也不敢动弹,就怕惊着了怀里的人。

她像是梦境一般奇妙。

总给他一种醺然的不真实感。

倒像是下一秒钟,就会因为呼吸稍微大一点而破碎掉的泡沫。

只是再美妙的梦境,也不会有现在的一幕——

她乖乖地躺在他怀里,低下头就能看见她细腻白皙的脸颊、纤长微卷的眼睫连同鬓角边微卷露出兜帽的发梢,就连同她收在斗篷里白皙柔腻的手臂和那双jīng致纤细的像是艺术品却拿来杀人的手,都能够想象到。

邵寒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他尽量保持住平静的声音:“我父亲是上一任伽罗神宫的宫主,父亲死后,母亲和父亲的姬妾们一起为父亲殉了情,之后继位的是我父亲的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哥。”

这么多年的仇恨和纠葛,真要划分起来。

居然只有这么短短一句话,邵寒也不免觉得造化弄人。

余栖枝抬头看他,试图想看出他的表情来。

她轻轻的嗤了一声,说道:“然后你就被师哥迫不及待的打包送到冥南教来了,是不是?你在冥南教那种地方居然没死成,想必你那个师哥应该很是失望了。”

邵寒摇了摇头,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来。

“我不知道。”他说,难得的有点迷茫,“就连这次师哥叫我回去,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这趟去了,就生死未卜了。”

——“那你还去!”

余栖枝的反应比他还剧烈,她睁大了一双碧色眸子,圆滚滚的,倒像是只波斯猫儿。

“我要是你,我就不去。”

她顿了一下,下巴不自觉的抬高了一些。

那股矜贵又骄傲的脾气居然又出现了。

她说:“他让我去,就要去吗?我若是你,现在已经跑了,才不去管他。他难道还能大张旗鼓的来找你么?真要是这么做了,道义上他就挂不住了。”

邵寒也不觉得她态度傲慢,反倒觉得她可爱极了。

真像只波斯猫儿成了jīng似的可爱。

听罢,邵寒怔了怔,他低声说了起来:“魔教要什么道义呢?”

“可他不杀你,摆明了就是安抚你父亲的老部下。”

余栖枝不解的望着他,她已经从他身上起来,半撑着手臂对视着他了,“他这会叫你回去,指不定就是人已经都被摆平了,或是干脆死光了,你要是回去了,那和狼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少年沉默了良久,只是说:“我母亲灵柩在那,我想不想,都得回去的。”

余栖枝突然哑了火。

她过了一会,抿了抿chún,不高兴的推开他。

“你这人真讨厌。”

她睨他一眼:“你是我送去的,要是这么死了,我的脸往哪里搁。所以你不准死,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了的。”

邵寒望着她的神情却很奇异,他很平静的说:“这不关你事。”

他现在已然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同余栖枝说这件事了——他就是再不堪,再落魄,也绝不希望余栖枝会是那个拯救她的人。

先不说可能性和可行度的问题,就是单单从尊严和自尊的角度来说,他也绝不希望余栖枝干涉进来——更何况,他喜欢她,本就不希望她遇到任何危险——无论这危险是因为什么也好,通通是他所不希望的。

她只要一直的,一直的做她高高在上的冥南圣女就好了。

只要她还能在之后偶或间想起他的名字来,邵寒就自觉知足了——说夸张点,他甚至都觉得此生无憾。

可偏偏余栖枝天生反骨,旁人越不想她做的事情,她就越是偏偏要去做,而且还越来越起劲。

察觉到这点,他后悔到甚至希望时间从此刻开始倒流了。

邵寒还想说些什么。

余栖枝却已经没了聊天的欲望了。

她抬头一看微微翻出鱼肚白的天空。

又瞥了旁边那人一眼:“天亮了,该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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