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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虞绍衡去上大早朝了,叶昔昭不能及时与他商议,由此,命佳年将萧旬请到了侯府。

萧旬闻讯到了侯府。

叶昔昭将画像拿给萧旬,又指了指沉星,道:“画像上的人,沉星近日在萧府、宫中都曾见过。”

萧旬看向沉星。

沉星恭声禀道:“这人在宫里,是侍卫打扮。”

萧旬这才敛目看向画像。

“周柒。”他低声念出这名字,之后便站起身来,对叶昔昭一拱手,“多谢,我即刻回府料理此事。”

叶昔昭见他神色阴霾,站起身来,提醒道:“你别急着发脾气,详查才是。”

是担心他一怒之下将人砍了吧?萧旬一笑,“放心。”

萧旬策马回府途中,细细回想,逐步分析。

他身边有几名相随六七年之久的得力之人,周柒是其中之一。

周柒最善追踪,这也就意味着,他最善于遮人耳目行事。

前后大约有一年了,身边无大事,他平日只命周柒留在府中,帮他约束三个兄弟。他从未让周柒进宫,周柒亦不曾向他禀明去过宫里。

他的手下一直明白,若是背叛他,就是死路一条,死得惨与不惨全看他心情。

周柒的背叛是因何而起?

暗卫这些年来一直是一人独大,副统领一直悬而未决——是为此么?可这种事,便是皇上、太后都没可能干涉,先前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手下的能力,现在这情势就更不需说了。

周柒是不是看到了他被取而代之的可能,才做出了这等事?

萧旬策马回到府中,径自去了花厅,命人上酒之后,又将周柒唤到眼前,开门见山地道:“你去过宫里,去过多少次?”

周柒听了,便是再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难免眼神一黯——预见到自己身死的时候,什么人也不能做到毫无反应。

萧旬悠然地自斟自饮,喝了几杯酒之后,语声沉冷缓慢:“去见何人,说了什么,目的为何,受谁唆使,爽快道出,我给你个全尸。”

没有谁比暗卫更了解那些酷刑,没有谁比暗卫更了解萧旬的残酷暴躁。的确,作为一个萧旬眼中的叛徒,能有个全尸已是得到莫大恩赐。

周柒沉默半晌,看向萧旬,低声回了一句:“属下是受二爷唆使。”

萧旬笑了笑,神色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说下去。”

死到临头了,周柒心绪反倒冷静下来,答复的言辞有着理智的分析:“最初是皇上找到了二爷,原本皇上只是出于不解,询问二爷为何没被侯爷收入暗卫。后来……侯爷该明白,皇上想获得一个人的敬畏、信任不是难事。况且,二爷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成为暗卫中人,平日里读书不过是做做样子。属下自从二爷当年夜入靖王府,认为二爷能力不输侯爷。皇上许诺提拔二爷,二爷也许诺来日提拔属下。事情梗概便是如此。”

这一番话,的确只是个梗概,但是因着萧旬对皇上、萧莫的了解,其余无需赘言。

萧旬也的确是能够猜得出。

在与皇上对峙之前,他与虞绍衡都不否认,皇上是明君,气魄风范都非钟离氏以往帝王可比。何况萧莫。

皇上一定是诱导萧莫,想进入暗卫甚至成为统领,能力固然重要,可是掌握的消息也不能少。在他得到可信的并且是先前不曾听闻的消息之前,他无法干涉暗卫任免之事。

于是,萧莫就开始一步步地透露所知秘事,不定是哪件事让皇上惊觉他与虞绍衡私底下过从甚密,自然会继续追问更多。

萧莫或许在那时才惊觉自己说的太多,已为兄长招致大祸,却已没了回头路。皇上只会给萧莫两个选择:所知事宜全部禀明,来日高官得做;三缄其口抽身退出,便会被交给兄长发落。

什么人什么事与皇上沾了边,哪里还有退路。

萧莫面临的选择很简单,是宁死也要顾及手足情分,还是一尝夙愿得到兄长的风光无限。

结果,萧莫当然选择了后者,并且说服了周柒相助。

萧旬在此时,心寒归心寒,却也不能不承认,萧莫是有能力也有些手段的——暗卫中人,被引诱被说服,都是寻常人难以办到的。

一个统领与手下、亲人,正如皇上与朝臣、后宫一样,合久必分,不定何时生出祸端。

怕有这一天,今日还是要面对。

二弟、亲信所知一切,告知皇上……也难怪皇上压不住火气,急于命人进萧府验证所听闻一切的真假,急于收回兵权——萧旬猜着,皇上也是被气坏了,不然不会这么急躁,完全可以像前些年对待靖王一样,稳扎稳打。

而这意味着的……细想来,难免有些感伤。

抬眼看住周柒,萧旬端起手中杯,“跟了我这些年的弟兄,这一杯我敬你。黄泉路上尽可骂我恨我。走好。来日我不会相送。”

酒液倾泻在地面。

他扬声唤人,吩咐道:“将他带去永平侯府,请永平侯代我将之严加审问。”随后又道,“将萧莫给我绑来!”

让虞绍衡帮自己审问周柒,是要了解周柒有无同谋,若让自己手下刑讯,万一有人趁机污蔑别人或是欺上瞒下,他这里可就全乱了。

手下听了,难免意外,僵滞之后才恭声称是。

周柒被带走之前,只有一个疑问:“侯爷是如何查出这些的?”

萧旬沉默,不予告知。有些事就是这样,弄清一些事,不过是因着一些人一句不经意的话、一个不经意的发现。念着叶昔昭如今的情形,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叶昔昭在这件事里起的作用。

萧莫是与萧二夫人一同来的。

不等萧莫说话,萧二夫人已紧张兮兮地道:“大哥,我……我前几日把出了喜脉。”

“……”萧旬无言,审视着萧莫的目光越来越冷。

是手足,可到了这关头,萧莫不是认错,而是设法保命。

终于,荣华、性命成了萧莫看得最重的事,手足只是可以利用的东西。

要他为着未出生的侄儿留下二弟的性命?萧旬笑着轻轻摇头,他本就没想过要杀掉萧莫。

萧旬瞥一眼萧二夫人,“滚!”

萧二夫人登时面色惨白,被带走时,已因着恐惧簌簌发抖。

“你——”萧旬略略沉吟,凝住萧莫,“你对我始终心怀怨怼,我早就明白。别离在即,不妨道出。”

萧莫细品这话,不由怒道:“别离?难不成你真要将我杀了不成?”

“不。”萧旬很诚挚地道,“我不会杀你。”

萧莫因此略略心安,这才道出多年以来的怨恨:“我身手、能力不输任何一名暗卫,你却始终不肯让我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分明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成为你的威胁!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如此,三弟四弟亦是这般看你!”

“你,你们,能成为我的威胁?”萧旬为之失笑,“还没到我的位置,就想了那么多?”

每一个暗卫中人,需要付出的是随时毙命,便是他萧旬,走至如今也是历经千难万险。可是这些除了虞绍衡,没人明白,连他的手足都不愿意明白。

他想让手足不要像他活得那般辛苦,他的手足却只认为他不想被人分权、分享荣华。

可惜了。他将手足视为最可信之人,他的手足却将他当成了拦路的绊脚石。

萧旬没给萧莫回答的时间,已有了定夺,“明日一早,你赶赴交趾,日后生死与我无关。”随即唤人,“手筋、脚筋各取一根挑断。”

萧莫为之脸色大变,因着惊怒,恨声斥责:“萧旬!你还是个人么?这多少年了,你将双亲留下的珍宝拱手相赠于永平侯,你宁可落个人情也不让我们兄弟三个过得舒坦一些!你待永平侯胜过亲兄弟,京城哪个不知?!我们三兄弟陪着你历经动荡,你可曾对我们有半点眷顾!?而今你竟这般待我,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原本我还有一丝歉疚,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原本我还有一丝歉疚,如今看来,大可不必。”萧旬漠然重复了萧莫最后一句话,手中酒杯掷出,打在萧莫膝头。

萧莫负痛跌跪在地上。

萧莫语声冷漠如铁:“你尽可继续与我叫嚣。我亦不怕落人嗤笑,将你变成个活死人。”

兄弟对峙,加之萧旬的性情,局面再进行下去,萧莫就没了活路,甚至会比任何人死得都要惨——萧旬手下倒不是同情萧莫,只是担心萧旬会因此让人非议,慌忙相互使个眼色上前,堵了萧莫的嘴,将人强行带了下去。

乔安是到晚间才知道这些事,惊讶不已。之后少不得埋怨自己,这几年来终究是没能尽心约束萧旬下面三个兄弟。可是,那三个人和她两个弟弟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是因此,那份内疚便淡了许多。

萧旬回到房里的时候,已经醉了。

看得出,他很难过。

乔安理解。换了谁遭遇到这种事能不伤心?他本意只是想让三个兄弟不必出生入死,不必像他一样落得满心孤寂一身伤痛,可萧莫却只看到了他的荣华他的权势,不肯去看他曾付出了什么。

这也就是萧旬的兄弟——乔安想,若是换个人,自己就先把那个混账东西杀掉了。

与此同时,虞绍衡到了书房,命人将周柒带到眼前。

却在这时,管家在门外通禀道:“侯爷,贵客至。”

“哪位贵客?”在侯府之中,能称得上贵客的,不过三两人。

“是、”管家语声转低,“是皇上。此刻正向书房而来。”

虞绍衡不由微微挑眉,之后道:“知道了。”

守在门口的佳年瞥过周柒,道:“侯爷,此人要不要先带下去?”

虞绍衡轻笑,“不必。”

有周柒在场,其实有益无害。如今这局面,打哑谜不如开诚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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