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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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情念想道,最后只化作那么简单的一句——骨头,我来接你回家

东方彧卿以为自己知道太多事,看过太多生死,虽不如白子画绝情,骨子里却终究是凉薄。一次次轮回,一次次抉择,一次次生死,对这尘世多少有了几分疲惫和厌倦,然而责任已经成为习惯,就算早已堪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得下。

对花千骨的感情很复杂,从见第一面开始,他就知道了她的身世还有她的命数,她太单纯太剔透,连心思想法也如此简单容易明白。

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就像在看傀儡戏,好奇这么个小小的丫头会在命运的拉扯下演出什么样的人生。可是不知不觉中,竟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住插手。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是和她还有糖宝在一起时感受到的家的温暖和幸福?还是察觉到她深爱上白子画时的心痛?

可是明明,就是自己将她一手推给白子画的啊;明明,早就知道她会爱上白子画;明明,早就知道那爱的下面,是万丈悬崖

如果当初,他能再自私一点,将她留在身边,是不是就能改变她的宿命了?

可是,他是没资格给花千骨爱的,也给不起她。所以便依着天命,冀希着白子画能替他好好爱她宠她照顾她。而他,只要时而看看她,陪陪她,就足够了。

是他太自负,才纵容了心底对花千骨的那一点点喜欢。以为凭自己的智慧与通透,绝对不可能泥足深陷。

可是当连他都找不到她半点下落之时,他终于慌了。六界几乎被他翻了个个,仍然没有她的半点消息,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她可能身在蛮荒,那个完全脱离他掌控的人间地狱。情急之下,再顾不了许多的去找白子画质问。

白子画已复任长留掌门之职,依旧如云山般飘渺苍茫,几乎不加丝毫犹豫的点头确认他的所思所想,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孽徒已流放蛮荒”回答的云淡风轻,眼都不眨一下。

他这才恍然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错信了天命,错信了白子画,竟然将他最怜惜的小骨头,交到了这种人手上。

与其说是后悔,不如说是为骨头感到心痛和不值吧。

“她是为了救你,为了拿到女娲石,才偷盗的神器。”

他终于还是将瞒了那么久的真相说了出来,不为了别的,或许,只是单单带着一丝报复的想看他内疚吧。可是他忘了,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我早就知道了。”白子画负手而立,淡淡地说,没有半点情绪的波动,好像当初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如此简单的一句,便抹杀了花千骨的所有出生入死。

“什么时候?”他几乎是咬着牙问。

“刚出事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也早就察觉她对你的爱恋了?”

白子画转身不语,东方彧卿踉跄退了几步,是啊,他忘了他是无所不能的上仙白子画。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又会看不穿。可是既然全部都知道,又是怎样的狠心,对花千骨才下得了那样的手?

“接她回来!”东方彧卿失控怒吼。

白子画摇头。

“她已经伤成那样了,再到蛮荒会死的!”

“生死那是天命。”

“去他的天命!你白子画若是信命之人,当初就不会收她为徒了!”

“是我清高自负,以为可以逆天而行,却终究逃不开一个妖神出世,祸害苍生的结局。”

“你认命了?”

白子画不语。

“把她接回来,我带她走,你信命,我不信。绝不会再在你长留上仙的面前出现,碍你的眼!”

“不行。”

“为什么?”

“异朽君既然号称无所不晓,自然知道为什么。”

“就因为一个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的力量,你就打算将她永生永世困在蛮荒么?”

白子画望了望庭前的桃花树,慢慢闭上了眼睛。

“是。”

东方彧卿仰天大笑两声,拂袖而去:“白子画,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我东方彧卿插手不了知道不了的,你以为小小的蛮荒,能难得住我几时?我非要将骨头从蛮荒带出来,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命!”

略去这近一年的千方百计和伤身劳心不提,略去他对她的思念和担忧不提。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骨头,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然后他们一家团聚

他以为终于能见她,他会开心得无与伦比。可是当紧紧抱她在怀里,捧着她面目全非的脸时,还是心痛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绝情池水!!

背着他,她到底,又吃了多少苦?

东方花千骨嘴唇颤抖着,依旧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是太想回去,太想他们,所以出现了幻觉?

东方彧卿低头轻吻着她满是疤痕的额头,心也犹如被绝情池水淋过那样疼痛。

“没事了,没事了,骨头,都过去了,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花千骨只觉得脸上湿湿的冰凉一片,都是东方彧卿的泪水。

强撑出笑脸努力点头,恩,回家。

四下众人皆一片欢天喜地,本以为此次离开无望,却没想到此刻天降神人,密径大开。

花千骨转过头,用内力传令众人有序离开,于是仙魔一个接一个不带丝毫留恋的踏入光中,飞向海天之间,犹如漫天散落的星子,汇做一条银河。

竹染本来一开始是想了办法将妖兽一块带出的,可是如今情况有变,还来了一男子,不知底细,似乎是专门为救花千骨而来。只能放弃计划,跟着斗阑干等人一块出去。

花千骨一直守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东方彧卿一直紧握住她的小手在一旁陪着她。

冥梵仙呢?果然没见他么?

她运起内力大声呼喊了一声。一抬头,看见冥梵仙一尘不染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白发在风中轻飘,身后还有四个人影。

“你和他们回去吧,我就不回了。”

“为什么?”花千骨不解,当初说好的,不就是大家一起走么?他都在这被困了五百年了,好不容易可以出去,为什么却又不肯离开了呢?

“六界已经没有让我挂心留恋的人和事了,回不回去对我而言都没有区别。我一个人在蛮荒那么久,已经习惯了。”

他回头望向四个手下:“你们也一起离开吧。”

四人齐齐跪下:“属下誓死陪伴跟随主上。”

冥梵仙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还怕我一个人在这活不下去么?我答应过他,累他一世,便用千年还他,不会做傻事的。唉罢了罢了,一个比一个固执,不走就不走吧”

冥梵仙望向花千骨,轻叹口气道:“自己保重,如果有一天,六界真容不得你了,便回蛮荒来吧。这儿再累再苦,也好过外面人心的尔虞我诈。”

说完轻挥衣袖,转身离开了。

花千骨看着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心头一阵凄凉。感觉到握自己的手微微一紧,抬起头,是东方彧卿微笑鼓励的看着她。

和睚眦兽抱别,她长啸一声,万山遍野回吼咆哮此起彼伏。

东方彧卿不由感慨,虽然还不知道花千骨在蛮荒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是终归是化险为夷了。毕竟持有妖之力,神之身,难怪仙魔妖兽,皆俯首称臣。

只是,妖兽尚且有感情,被流放的妖魔尚且知感恩。为何他堂堂白子画,却可以残忍如此呢?告诉自己不要再想此事,也绝对不能让花千骨知道。否则,她当初所谓自欺欺人的相瞒岂不是完全没有了意义,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东方彧卿拉着花千骨,花千骨怀中抱着哼唧兽,一起向海天飞去。

有片刻的失去意识,仿佛在混沌中,又好像在海水里。

被没你的事,只说你受了重罚,要一直面壁思过不能去看他。”

花千骨伸手轻碰东方彧卿的脸:“你为了救我,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东方彧卿微微一笑:“都过去了,怪我太没用,花了那么多时间,让你白白受了那么多的苦。”

花千骨紧紧握住他的手:“东方,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有一个月就是五星耀日了,我一定要救小月出来!不然我明天就去找师父?跟他说我才是妖神,把小月换回来?”

东方彧卿猛然一惊:“骨头你疯了么?你好不容易才从蛮荒出来!若是这样,就算救出小月了你让他怎么办,怎么想?!”

花千骨微微一笑:“你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经过蛮荒这一次,别的没学会,只学会了更珍惜生命,也更怕死了。不会随便抛下你、小月还有糖宝的不管怎样,明天我先想办法混进长留,去看看糖宝和小月再说,救人的事我再慢慢想办法。”

“别去!”东方彧卿眉头再一次深锁。

“你别担心,你帮我易容一下啊,以我现在的能力,出入长留不被发现那是绰绰有余了。”

“我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别去,至少,别在明天去”

“为什么?”

东方彧卿踌躇良久,不管怎么瞒,她最后还是会知道的。

“今日仙剑大会刚结束,新人组的魁首是玉帝的玄孙女幽若,传闻明日长留大宴群仙,白子画要收她为徒”

嗡的一声,花千骨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我白子画此生只收一个徒儿

起身扶着桌子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这人世间的一切都荒唐好笑了起来。

受钉刑?不要紧,是她做错了,是她罪有应得。

被废?没关系,她的仙身她的法力,本都是他传她的,他要拿就拿去。

容貌尽毁?无所谓,尸囊皮相而已。是她不自量力,乱伦背德,亵渎尊师。

流放蛮荒?就当是她的赎罪,她的偿还,她的反省

可是这一切痛,一切苦,都比不过这简简单单一个消息给她的打击。

她宁可死都不愿被逐出师门,她什么都不要,也不求他爱她多看她一眼,只想依旧做他的徒弟罢了。

难道这也错了么?

师父,你真的不要小骨了?

花千骨苦笑两声,腿一软,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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