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_32.四百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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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水,无声流动,不知不觉中,她回到地球已然四百年。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女子。然而,当亲朋好友一个个离开人世,她才蓦然发现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悠长无尽的孤寂。纵然置身繁华里,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依然有独行苍茫中的错觉。

她的修为停滞不前。

科技发展,工业污染,地球上的灵气日渐稀薄,大自然赋予的至阳之气充满了杂质,连带着人类体内的阳气也浑浊不清,根本不适合修炼。或许,再过千年,修真者将彻底退出地球的历史,化作时光洪流中的传说。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像普通的老人一般,时常想起过去,怀念记忆里的点点滴滴。

这里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人。而距离地球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昆仑星则渐渐变成了一个她遥不可及的梦。

是如此可笑,总要等到失去之后才明白当时的美好珍贵。

那些人,那些事,还未好好珍惜。

有一天,她坐在古老的茶楼里,听到旁桌的客人讨论人头钻石。一句火红色的头发,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离开茶楼,走入星网天厦,点开光屏,影像立体浮现。时隔四百年,她再次看见那双眼睛,幽远深邃,一如梦中的那片大海。

大火

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沉寂多年的心湖骤起滔天波澜。

这颗举世闻名的人头钻石陈列于中华世纪博物馆。博物馆的安全防范系统无法阻止她的来去。当夜,她抱着钻石,悄然回到长白山。

经过精心抛光的钻石显得晶莹剔透,凝固其中的面容俊朗依旧,毫无瑕疵,只是断颈之处隐有苍白树皮

而他的唇,呈现着欲语还休的弧度。

生息全无。

即使彼此如此接近,他送的本命心叶依然无反应。

她对自己说,这不是他。

不是他。

可是,泪水伴随着心碎的声音,模糊了眼。

她想,原来自己一直自欺欺人。

幻想他们在那边过得很好,其实只是自私无用的自我安慰。不论事实如何,她早已丧失回头的机会。

回头,如果能回头

泪水如珠,一滴一滴,滴落在钻石上。钻石中的那双瞳仁缓缓转动,倏然爆发出烈阳般的璀璨光芒

一片血色旋涡凭空出现在她背后。

须臾。

太虚弥广,星辰万千,时空流转的轨迹再度倒映入眼帘。如过千百年,又若一梦间,终于,她望见天机神君虚立于灵雾之中,其后通天牌坊直擎苍穹。

他问:尔明白否

她点头。

与此同时,太黎神宫中,二十四位试炼者在神坛前服下汨萝香。

白云朵朵连成天梯,颜初静步过虚空,拨开袅袅灵雾,但见十二座山峰连绵巍峨,山间古木参天,流泉清泠,飞瀑磅礴,奇花异草处处,妖兽珍禽无数,间或分布古朴道观,庄严石窟,素雅竹舍等等。

这十二座山峰环绕着神坛,形如莲花。

距离神坛千丈高空之上,一座霞光缭绕的白晶宫殿凌空飘浮,散发着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淡紫色灵气。

她顾不得细看,按照天机神君的提示飞向最南方的山峰。

一个身高百丈的石像矗立在山峰之巅,兽头人身,双耳穿两条火蛇,赤足踏两条火龙,浑身布满火红鳞片,凶威滔天。

石像旁边有一株赤桑树,树长百丈,大百余围,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通身火红,片片桑叶如熊熊焰火。

一眼认出大小火的真身,她扑过去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喜悦汹涌如浪潮,淹没了素日的冷静理智:大火小火

那树干猛烈颤抖,收敛了炽热的焰气,舒展枝叶,将她团团笼罩。

初静初静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不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渀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要将多年来的痛苦委屈迷茫一一倾尽。

置身在无限温暖之中,她突然发现大火的气息无比虚弱:大火,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却是小火:哥哥太累了,睡着了。

为什么

帝君说你不要我们了,哥哥很生气,就去找你了。树干上浮现出小火的面容,浓黑的双眉微微皱着。

颜初静心头一震,想起那块火红钻石里的人头,失声道:难道是真的

小火像是明白她的疑惑,眸中如映阴云,一片黯淡。

是真的,其实我也很生气。

对不起

梦中四百年,漫长如三生三世。有太多的时间去回忆,有太深的思念受不住,才明白自己的爱情早已遗失两份,一份属于大哥,一份属于大火。

若有遗憾,是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个爱字。

大火,我爱你。

还以为今生今世再无机会。

幸好

你的不离不弃,我用余生来回报,从此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昆华历七三一零年,暮春。

一夜斜风细雨,润开杏花黄,烟柳吐新翠。

通往凤京的官道因着人马往来频繁而显得有些泥泥泞泞。雨虽停,然而直至过了正午时分,天空上依然阴云密布,不露一丝阳光。

长平驿。

老驿长刚刚迈出大门口就顿住了脚,扭过头,瞪大眼望着北面的地平线。

随着一阵由远即近的急促蹄声,一人一马如同疾风飞箭般从老驿长的面前掠过,溅了他一裤脚的污泥。

老驿长却似毫未察觉,只是朝着快马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八百里飞驿

这时,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驿仆搭话:咋连马都不换就过去了

该不会真像那位大人说的另一名驿仆刚起了个话头就被老驿长沉声喝住,闭嘴军务大事怎能妄言

是,是,咱们南陵兵强马壮,非得把那些北蛮子打得落花流水不可。那驿仆甚是口滑,立即把话尾转了个弯,结果换来老驿长一记厉厉的眼光,这才闭上了嘴,只在心里嘟囔,要真的打了胜战,京城里头怎会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

去年夏末,燕丹皇室弗丽王亲入凤京,向南陵新帝杜晏琅请求和亲,求娶慧安长公主。

杜晏琅以长公主病体柔弱,不宜远嫁为由,婉拒弗丽王。

弗丽王拂袖离京。

是年秋,燕丹大将虞丘望达举兵进攻秦关。

秦关历来由将门秦氏镇守。秦可久死后,秦家无能人接掌将印。新将曹丰骐年富力强,智勇双全,奈何初来乍到,还未摸透边境诸况,两次出战,皆败于虞丘望达手下,上万兵士被杀,最后只能退守关城。

燕丹军趁机扫荡关外,在大雪来临前,大肆掠夺粮食人畜,满载而归。此役大损南陵国威,新帝震怒,罢免曹丰骐。

待到冬雪消融,春风拂疆时,边疆烽烟再起,秦关城外堆尸如山,血流成河。

而这一切,对于长眠地下的秦可久而言,已无意义。

他的坟前长满了蒲公草,洁白的珠丝绒毛宛如一个个小小雪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诉说着顽强与自由。

他的墓碑已经有了浅浅的斑驳,记载着岁月流逝的痕迹。

这天,暮色将沉,细雨蒙蒙,墓前多了一捧鲜艳清香的红山丹,还有香烛酒水,纸钱冥币,清团清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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