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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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熙年在红叶斋的时间毕竟是非常少的,黄氏两兄弟又是那种看见卷宗就看个没完的类型,一旦开始看资料就是完全不管他人在干什么的状态了,于是凌辄和阮流今得意甜甜蜜蜜地过着小日子,每天在红叶斋里走来走去,晃晃悠悠,牵着手也不怕别人看见,反正红叶斋里的暗卫都是皇帝陛下的人,就连张驰这样的世家子弟,转成暗卫以后,都已经基本上和家里断了联系。

又一次凌辄把阮流今按在两面墙都插了火把的密道里亲吻,正好碰上准备过来拿当日暗报的张驰。

张驰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两个人影,还挤在一块,正想着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呢,走进了一看竟然是他们俩,当场就呆住了。

那俩人正亲得热火朝天的,压根儿就没有发现旁边来人了,当然张驰身为暗卫的极其厉害的隐藏脚步声的习惯也是功不可没的。

终于等到张驰回过神来,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以后那两个人才有些惊吓到了一半的分开,然后转头望向张驰这边,嘴巴都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张驰颤着手指他们俩,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们……你们……”就这样“你们你们”地重复着都没了下文。

凌辄和阮流今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副被人撞见了的尴尬与恐惧,最终还是凌辄的心灵要强大一些,心想连皇帝都知道了,多一个皇帝的暗卫知道了也没什么,更何况小阮说他爹都已经知道了并且为还私底下同意了呢,张驰那还不是小事一桩。于是就隐秘地朝着少年时的玩伴如今的同僚笑一笑:“嘿嘿~~兄弟吓着了?”

张驰到底也是近卫营出身,很快就反应过来,瞪了凌辄一眼:“怎么着我们也算是认识十几年了吧……你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我跟你向来是一个鼻子通气的吧?这种事情你竟然是要我自己来撞破的啊!我尴尬地站了这么久……走走走,我们出去打一架!”

凌辄没想到他不高兴地原因竟然是自己没有早些告诉他而不是他和小阮同为男性这件事情,不过他很随机应变地回答道:“我不能出去的啊……陛下派我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如今突然出去和你打一架,被人看见不好解释,而且你还是已经死了的人呢!别人指不定觉得是见鬼了。”

张驰的脸色铁青了半晌,听见凌辄这句话时终于是绷不住了,嘻嘻笑起来,拍拍凌辄的肩膀,故意很色狼德行地说道:“恭喜恭喜,‘京城第一美人’被你搞到手了。洛阳的姑娘们会用水果里面最大的西瓜砸死你的,不不,会埋了你的。”

阮流今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心中念叨:你他妈才搞到手呢,你他妈才会被西瓜给埋了呢。

张驰用眼角瞥阮流今有些发红的面颊,心中感叹:真是美人,便宜了凌辄了。

这一日,黄飞筛选出一份非常重要的帛书交予张驰。

那时的阮流今和凌辄也并不知道,他们将因为那一卷帛书上的内容而相隔千里,没有收到家族的干扰,没有京城各色人群的白眼,没有这样那样的闲言闲语,他们仍然是要分离。

然而,我们都有理由相信,分离,是为了更好地相逢。

然后呢?是不是就可以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未来不可预测,就如同当初刚刚相识的时候的阮流今和凌辄,那时候的他们并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在红叶斋的地下走廊里面亲吻,并且被另外一位发小看见。那时候的阮流今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生意人,然后又关掉了自己做生意的地方,还得到“京城第一美人”这样的奇怪的称号。那时候的凌辄也不会想到,当年和他一起要进入预备役的张驰会死掉,即使是装的,也不会想到在靠着火把来照明的走廊里,让一个发小撞见自己与另一个发小接吻这样的事情。

这时候的他们也不会想到,用不了几日,他们就将要天涯相隔。

第三十八章

仍然是万年不变的大漠,风沙吹过来再吹过去,沙丘变了,远方绿色的山峦不会变。郝散回头最后在看一眼生活了多年的家乡,终于决定要离开已经被黎王朝改变了的匈奴。

然后便将无边的风沙抛在了身后,前方,将是无边的未知。

并州凉州秦州,都有可能是前路,也有可能是归途。

若是文人,一别故乡先要回首三望,然后策马扬鞭只身去向远离家乡的道路,然而匈奴人终究不是汉庭的文人,没有那么多的闲愁可以打发无数的时间,匈奴人背井离乡的路途,举目尽是没有区别的黄沙,掠过的时候看不见轮廓,只有一片模糊的黄色。

匈奴也是一样的干旱,草场干枯,战马的专用牧场很多都已经不能够再使用,如果不能够度过今年的秋天,匈奴的国力又将再下降一半,悉禄单于向东南方向的黎王朝发出了求救的书信,听说黎王朝是决定了要向匈奴人拨款万两白银来修建引水的沟渠的,然而是否真的能够把银子送到匈奴还是未知数。就算北方的幽州刺史卫衍不会讲那笔银子克扣掉,还有赵王司马迅,这可是出了名的贪财又没有大志的亲王,与卫衍互相监督,都在幽州都督帝国北方的军事。在幽州设立分封的诸侯国本来就是为了限制监督幽州刺史的,司马迅自然不会让卫衍容易做,卫衍同意发放的拨款,即使是中央的朝廷发过来的,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赵王完全可以以“与银匈奴,与为虎添翼无异”为由,拒绝将救急的物资扣留在赵国,顺便中饱私囊一把。

郝散想起那位目光短浅毫无能耐的赵王,心中只有冷笑。

黎烈一朝,这种行为其实不过就是不放心封疆大吏卫衍而已,要监督抑制,却偏偏要弄这么个没用的家伙过来,实在是不能对卫衍起到多大的限制的作用,到处掣肘倒是真的。

郝散心想或许朝中的那位九五之尊,或许其实也是没什么用的家伙吧?让赵王司马迅来抑制卫衍,其实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或者是识人不明的吧?那个赵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身居这样的高位。

郝散不明白,在那个士族的时代,皇族为了与士族抗衡,真是恨不得用起所有的能用的人物……就算是没用的赵王司马迅,也一样是要被派遣到遥远的幽州去镇守。相比起富庶的蜀州扬州,长期与异族有着这样那样的矛盾的并州秦州凉州,以及陪京所在的雍州……幽州已经是一个影响比较小的州府了。皇帝陛下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将这样一个没什么用的亲王放置在了这样的一个地方的。因为安抚外族,靖边怀远的事情卫衍都可以做到,皇帝陛下对卫衍的信任其实已经到了谁都没有想过的程度,但是无论如何面上不能够表现出来,因为还有其他的皇族,他们不会放心。

身在江湖的游侠终究是不能够理解身居庙堂之高的士族与皇族的想法的。

不可以被忽略的差异存在于这三者之间,成魔或者得道,皆在这一念之间。

郝散双腿一夹马腹,身后只余一道烟尘。

柳熙年仍然是在宫中轮值,每日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各大城楼,每日巡视,偶尔在重要的凌云台上俯瞰全城,走过神虎门云龙门东掖门西掖门,副将在身后偶尔提出一些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柳熙年轻轻地笑着,慢慢地按刀巡视。宫城巡视完毕偶尔会出宫城,然后登上皇城的城楼,从定鼎门上看下去,总是会看见在鼎门街上的很多的或悠闲或行色匆匆的人们,心中却是会想起是不是有一天他在定鼎门的城楼看下去的时候能看见暮塔晃晃悠悠地从鼎门街上走过呢?那个时候他会不会不经意地抬头,正好看见在鼎门街的人群中寻找他的自己呢?

柳熙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怎么突然就胡思乱想起来了呢?

那日突然间在暮塔的房间里看见一个美貌的女人的时候,柳熙年突然被不知道何处冒出来的怒火给淹没了。

原来早就在自己不知道的什么时候,那个少年已经从一个男孩子成长为男人了吗?原来就算是自己带着他离开了家乡,他也不能够将心都放到自己的身上吗?

将心……放到自己……的……身上吗?

柳熙年突然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为什么这些时间以来总是会想起那个少年,为什么当初想出那么多的理由去诱惑他,希望他能够来到这洛阳,桃花十里,春风九度,风致无二。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吧?

一切有因就有果。

前尘为因,后事为果,后事亦为更加以后的事情的结果,这世间的很多事情总是一环套一环,今日这般,便有明日的那般。

柳熙年走过定鼎门的时候还是要看向鼎门街的人们,就算是知道暮塔不会真的就那么凑巧的抬头看着自己,还是……忍不住去这样的期待。是因为自己抱着不一样的心情,于是就会有不一样的期待……这样的感情,无论如何……都是希望能够得到对方回应的吧?

柳熙年握住手中的佩刀,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天上流云起了又散,有熏热的风吹过来,完全没有凉意,军士们身着甲胄,个个汗流浃背,柳熙年也是一样,他冒着大汗一个士兵一个士兵地看过去,让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就算是监门卫的将军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在太阳底下站着。

去年他还只是一个郎将,因为护送匈奴质子平安归国,至于质子后来究竟是不是死在了龙庭那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毕竟只是护送归国,归国以后的安危自然是又由匈奴人自己去管,于是柳熙年从监门卫郎将升为监门卫将军。然而监门卫不领府兵,终究与金吾卫与骁骑营是不一样的。

柳家别院。

从秦州归来的商人顺便给暮塔带来一封信,是由特殊的文字书写的,管家柳泉看不懂那种文字,送来的商人也是一样的不懂,管家询问的时候商人只说是一个叫郝散的侠士托他转交给身在洛阳的柳家别院的暮塔公子的,我一看是看不懂的文字,猜测大概是他们民族的文字吧,虽然我也害怕是军报之类的,但是这样的游侠,交给的是柳家的客人,我想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情的吧?若是我找人将那名侠士写给暮塔公子的信件翻译了的话,总归是不好的。

“当然了,那名游侠看上去很威严可怖的,横贯鼻梁的一条刀疤,我觉得我要是看了他写了什么的话,说不定他会杀了我的,我不过是个商人,就算是好心给人带封信,若是因为好奇人家信里面写了什么而丢掉了脑袋那实在是太不值啦!”那名商人的原话是这样的。

管家瞅了瞅商人,脸色有些僵硬地向商人道了谢,然后在亲自将信件交给暮塔的同时叫了一个略微能看懂匈奴人的文字并且记忆力很好的家奴跟在自己的后面。

暮塔收到信件的时候有很明显的欣喜。

心想反正他们也看不懂自己民族的文字,于是就在管家和家奴的面前拆开了信件开始看起来。

郝散的信说得非常的简洁,只是说自己很是想念小王子,他已经离开了匈奴,开始了四处游侠的生活。

暮塔笑起来,原来不止是自己离开了龙庭,散叔是不是有一天会游侠到洛阳呢?会来看自己的吧?

家奴将信件上的内容说给管家听,管家原本严肃的面容终于在听见了信件的内容后缓和了下来。其实,毫无实权的匈奴的小王子孤身在洛阳,根本就做不出来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人会傻乎乎地找暮塔来做什么的吧?但是终究还是要防备会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偏偏下大家都觉得是没有的一颗棋。

身在帝国的中心,这个必须要谨小慎微的地方,管家也是不得不这样做。

柳熙年又得了一次旬休,回到别院的时候暮塔终于是没有再出门去,而是在家中的花园里的凉亭上开心地看着郝散写来的信件,柳熙年走近他的时候,他很是高兴地举着信件来对柳熙年说道:“我跟你说哦~~散叔写信给我啦~~~他说他已经离开了龙庭,现在在各个地方走过,他决定要当一个游侠呢!”

柳熙年轻轻地笑着:“游侠吗?”

“唔唔!”暮塔眼神晶亮地点头,很是神往的样子,“听说是锄强扶弱的侠士呢……帮助弱小的人啊。”

柳熙年歪着头想了想,疑问道:“可是弱小的一方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一方啊?万一正义的一方很强大的话,散叔不是帮错了么?”

“咦?”暮塔睁大了眼睛,像是在思考柳熙年的话,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极其可爱。

柳熙年忍不住笑起来。

第三十九章

柳熙年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的少年,长身玉立的,却要告诉别人他是一个马贼,“打劫”两个字出口的时候,队伍中的痞气的小伙子若是稍微没有眼色一点没看见他后面的大队人马恐怕要笑话一句“这里都是男人没有你要找的大姐”了。幸亏是后面的散叔的凶神恶煞的表情帮他充足了气势,要不然暮塔小王子恐怕要被同来的纨绔的家伙们笑话死。

然而小王子终究是单纯的小孩子,并没有在多么复杂的环境里成长,应该说是成长的环境虽然复杂,但是那些复杂阴暗的争权夺利的事情和他这个最小的最没有资格也没有想过要那一份权力的家伙没有一点关系,任何一方取得胜利了对这个单纯的弟弟都不会太坏。

少年似乎还在为那一句“如果弱小的那一方是错误的”而纠结。

对啊,如果正义的一方很强大,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却被不明就里的侠士拔刀相助了,这个时候要怎么办?而且侠士还太过强大,于是导致了正义的失败,那么,散叔不是变成了坏人的帮凶了吗?暮塔的眉毛快要拧成一个毛团了,柳熙年笑着拿手指去抚平少年的眉间:“别再想了……不知者不罪,散叔不知道真想,被表象所蒙蔽了也不是他能控制的,这不能怪他。”

会因为一个随意说出来的假设纠结成这个样子的人,到底还是一个孩子的吧?柳熙年忍不住又摸了摸少年的额发。

暮塔不解地看他——没事老摸我头干什么?

柳熙年仍旧是莫测高深的笑着。

暮塔眨眨眼,突然很认真地说道:“刚刚你说‘散叔不知道真相,被表象所蒙蔽’了,可是散叔并没有说他帮助的就是邪恶的一方啊?”

柳熙年的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搞了半天他竟然还在想这个事情!柳熙年颇觉无奈地跟他抬杠:“所谓‘锄强扶弱’,就只是说把强大的一方给除掉帮助弱小的一方啊,他并没有说是匡扶正义吧?那么到底是弱小的一方是正义的还是强大的一方是正义的是不知道的吧?也就是说散叔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直接帮助了弱小的一方,就是有很大的可能他是帮助了邪恶的一方的啊!”

柳熙年开始后悔自己刚刚那一句没话找话了。“所以现在还是不能确定散叔究竟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柳熙年只好说。

暮塔听见了柳熙年这样妥协的话,竟然还是觉得不满意。

柳熙年心说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是这种表情,不会是又想到什么偏僻的问题了吧?

暮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听见柳熙年怎么说都觉得不满意,为什么会不高兴呢?收到散叔的书信的时候明明还是很高兴的,柳熙年来的时候自己明明也是很高兴的,难道就只是因为柳熙年一句话,还是一句不能被确定的话,自己就开始不高兴了?这也太小气了吧?

不知不觉间暮塔的眉毛又拧起来了。

柳熙年道:“今日就是因为散叔托人送了封信过来你就这般高兴地都没有出门去散心了?果然还是散叔面子大啊……我轮休这么多次都没见过你哪一次是在家中等着我回来的。”这话说得有些酸不溜秋的,柳熙年都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丢人,然而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都是收不回来的。好在暮塔小孩子不能体会到蕴藏在语气当中的意味,自然是没有笑话柳熙年的心思。

“咦?”暮塔听见这话还是觉得很奇怪,“我等你干什么?你回来了难道就带我出去找好玩的地方?”

柳熙年:“…………”

夏日的星空格外的璀璨,晚间的风也是一扫白日的熏暖,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的凉意。皓月当空,满天星斗,面前的池塘里还有一朵将开未开的白色莲花。在湖心亭摆上一桌小菜,品上一壶好酒,对着的是心中所想的人物,实在是一件赏心乐事。唯一的美中不足的就是对面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而且还稍微的有一点不解风情。

柳熙年慢慢地啜饮一杯酒,饮下的时候还要闭上眼睛回味一会儿,而对面的人是从小在大漠呆惯了的人,习惯性一饮而尽,所谓牛饮。

唉。

柳熙年不得不在心中悄悄地叹气,自己这般风流人物,这般潇洒倜傥,这般有情调有格调,怎么就喜欢上了对面那个家伙呢?除了色相可以入眼符合他的审美以外,基本上其他的地方都和他南辕北辙啊!这样的人……

柳熙年无奈地再抿一口酒。

暮塔问道:“你一直叹气干什么?这酒不好喝吗?”

柳熙年握着杯子的手小小地抖了一下,几不可见。

“哒。”杯子被放在了桌子上,柳熙年看着暮塔道:“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暮塔重复。

“嗯,”柳熙年点头,“想法,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是你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暮塔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可是,我说你是你就是什么样的人了吗?这个是不可能的吧。我也没有希望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啊……这个本来就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吧?”

柳熙年偏要钻这个牛角尖:“如果我说,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如果啊。”

“你今天好奇怪啊。”

柳熙年仍然是锲而不舍:“你说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啊。”

“我…………我没有想过啊。”暮塔诚实道。

柳熙年终于明白了,将杯中的就一饮而尽,这美酒突然间也没有什么味道了呢……真奇怪。

原来是……什么都没有想过的啊。

原来从不曾有过期待。

果然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会想得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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