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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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淑芳忙不迭地给他盛上了。

翁上元一连气吃了七碗。

吃完最后这碗粥,他追问到:

“这粮食倒底是从哪来的?”

“借的。”

“哪儿借的?”翁上元急切地问。

“从三叔那儿。”刘淑芳很坦然地回答。

翁上元因吃粥吃得红润起来的脸“唰”地就白了,“谁让你去的?”

“我自己个儿。”

“干嘛非找他借?”

“就他有余粮了。”

“把粮食给他送回去。”

“不送。”

“你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这年头,你的那点儿面子什么都不管用。”

“我叫你知道什么管用!”翁上元恼了,把手中的碗向刘淑芳扔过来。刘淑芳一躲,碗摔在不远的地上,碎了。碎了的碗片,从刘淑芳的脚上划过,划了一道长长的惨白的口子;一会儿,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流出来。

翁上元愣了。

刘淑芳面上带着笑,这笑是凝固的,眼角有两滴泪,无声地,慢慢地蠕动下来。

已经懂事的翁大元见到娘脚上的血,叫了一声“娘”就跑过来了,用他的小手捂娘脚上的血。血一会儿便从他指缝中冒了出来;他吓坏了,朝着愣愣了的翁上元哭着喊:“爹,爹!”

翁上元转过神来,赶紧扯碎了一条衫子,拿过一只机凳让淑芳坐下,揽过那只流血的脚包扎起来——这毕竟是他患难的妻子啊!

刘淑芳一头靠在翁上元的怀里,“你真能啊!”

“那碗碴子又没长眼。”翁上元说。

“可你长眼啊。”刘淑芳说。

翁上元难为情地笑起来,嘿嘿,嘿嘿……

……

隔天在村口碰到翁息元,翁上元感到很不自在,想要张口搭句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倒是翁息元表现出出奇的热情——

“上元,这天儿,要死人哩,快过夏了,一滴雨都不下。”

“是哩,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几棵庄稼,也不抽穗哩。”翁上元低头说。

“你出屯当个工人吧,我给你联系一个指标。”翁息元说。

“不哩,、孩子小,淑芳照看不过来,饿死也饿死在一块。”翁上元说。

“也好,等以后想出去了,就找我,我是你叔。”“知道哩。”

“我走啦?”翁息元显得很谦卑。

“您走。”翁上元也表现得很客气。

翁息元蹓跶过去了,到了一个胡同口,一闪身没影了。翁上元立在村口,看看前看看后,不知道做点儿啥子好。

大旱持续着,粮食收成已是无望。

人们节粮是为了等待收成下来,现在收成已成了空空的希望,人们便失去了耐性。村里人把翁息元团团围住——

“队长,打开仓库,分点儿粮食吧。”村里人请求着。

“不能打,没有上边的话,不能打。”翁上元说。

“真要是饿死了,你们当官的没什么脸!”

“打开仓库也没用,队里没粮;咱吃食堂吃亏了粮,从国库里借了不少,有了点余粮,都还国库了。”翁息元解释说。

“放p,咱队里的仓库里还有粮呢!”

“那是种子粮。”

“种子粮咋了,今年倒是下种了,不是白扔?分了算(尸求)的。”

“你就没听说,‘饿死爹和娘,不分种子粮’;种子粮是集体的依靠,也是咱大家伙儿的命根子,死活不能分!”

“甭说漂亮话,你家有粮不是?”

“我家有粮没粮,跟这是两码事。”

“是一码事!你家有粮勾引婆娘去借,你好趁机摸乃子。”一个向翁息元借过粮的婆娘说。

“我摸谁的乃子了?”

“你摸我的乃子了。”那个婆娘坚持说。

大伙儿一阵吵:“翁息元原来是一条两脚兽!”

翁息元的脸,红如煮蟹,脖筋突突地爆着。

“翁息元是个大流氓,他能管谁,咱们把粮分了!”被摸了乃子的婆娘的男人喊。

翁息元跳到台阶上,“你自己个儿的乃子可以摸,集体的种子粮坚决不能分。”

“翁息元,我r你个娘!”那个男人两耳光便把翁息元打翻了,“乡亲们,分粮!”

大伙哄嚷着,向仓库冲去,轻易就把仓库的门冲开了。

翁息元红了眼,从人缝中挤进了粮库,朝粮堆上一躺,“除非你们把我翁息元打死,不然,你们一粒粮也甭想弄到手!”

人们愤怒了,拳、脚,甚至g棒,雨点儿一样朝翁息元倾泄下来,他们这时所发泄的,已不是对翁息元个人的不满,是对旱魔,是对不平命运的愤怒,可怜的翁息元已成了所有积怨与郁闷的替代物。

最初,翁息元还凄厉地惨叫着,像狗一样团蜷着身子,后来竟不叫了,四肢瘫软地伸直了。

“打死人了!”一个人惊叫一声。

霎地,都住了动静;空气凝固了。

大伙儿懂懵地盯着那个人,谁也不敢动一下。

终于,那个人动了一下;试图翻一下身,却“哎哟”叫了一声,又无奈地翻回去。

那个人没有死。

清醒过来的人,呼啦一下挤出门外,顷刻之间,跑得无影无踪了。

只剩下了一个翁上元。

翁息元的三根肋骨和一条右脚脖子断了,他没办法动弹了。

翁上元把他的三叔翁息元抱回了家,去找懂医的人给他包扎。

土郎中察看了一下伤势,对翁上元说:“他伤得太重,我整不了,还是送县医院吧。”

翁上元到村上去找人,路过自家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走进屋去,正迎着刘淑芳惶恐的眼光。

“你的奶也让翁息元摸了?”他问。

刘淑芳不回答。

“倒底摸了没摸?!”翁上元厉声追问。

仍没有回答。

翁上元明白了,“我r你个翁息元!”便跑出门去。

“翁息元,你摸了淑芳没?”

翁息元不回答。

“倒底摸了没摸?!”翁上元眼中喷火。

仍没有回答。

翁息元,你是个扒灰头1!你是一泡狗屎!你的命连狗都不如,打死你活该!你的肋骨折了三根,应该都折了;你的右脚断了,应该都断了……”翁上元骂得口角里挤出白沫来。

1扒灰头:在农村泛指长辈男子对晚辈女眷的轻薄。

翁息元欠起了身子“翁上元,你娘的解什么气,我就是全身的骨头都折了,我老爷们儿的j巴也折不了!” 翁上元被激怒了,“我砸碎你的s卵子!”挥起老拳朝翁息元的裆部砸去。

“哎哟!”翁息元大叫一声,颓然地歪倒在了土坑上。

第四章

后岭的“抢粮事件”发生之后,上边来了人。

来人调查完了事件的经过之后,召开村里的大会。上边领导站在高台阶上,扯起嗓子说:

“这次抢粮事件是严重的,领导是很震惊的。本来领导上正在想办法从唐山调拨一些粮食搞一下救济,其中包括你们村;你们村都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真是又可怜,又可恨,不值得人心疼啊!为了严肃法纪,领导上决定,取消对你们村的救济,以引起你们的深刻反省,以傲效尤!”

人群大哗。齐喊:“都怨狗日的翁息元。”

待人声平息下去,领导庄重地说:

“翁息元同志是我们的好干部,为了集体和人民的利益,不惜牺牲,敢于管理,我们对他表示深深的敬意

“他狗日的也配,他专摸女人的奶!”人群s动起来。

“摸摸乃子有什么关系呢?领导只管大的原则问题。”领导依然庄重地说。

群众被他的话激怒了——

“那就让翁息元摸你婆娘的乃子去吧,这不是原则问题!”

“对,翁息元摸你婆娘的乃子,领导婆娘的乃子是公共财产!”

……

人们的情绪已失去了控制。

领导懵了!他站在高台阶上不好,走下高台阶又有失面子,便在高台阶上走来走去,嘴里咬着几个字:“刁民不可恤,刁民不可恤!”

突然,滚沸的人声嘎然而止——众人身后,翁息元出现了。

他柱着两根椒木拐杖,单腿朝人群这边蹦。他蹦得很慢、很吃力,但很坚决。他咬着牙筋,两颊的r颤颤地抽搐着。

人们屏住了气。

他终于艰难地挪到了台阶之下。他朝台上惊慌不定的领导作了作揖,“多有得罪,请不要记挂!”然后转过身来,把两根拐杖撇在一边,慢慢地跪下了——

“乡亲们,对大伙儿,我翁息元对不住了!”

婆娘们看不下去,都扭过头去。

领导见状,咧了咧嘴,“翁息元,你给我站起来,你的原则哪里去了!”

“领导,我只是一个农民,我只知道众怒难犯。”翁息元依然跪着。他不禁咧了咧嘴,那是他的断骨疼痛,疼得他难耐。

“翁息元,我撤了你!”领导说。

“我愿意,这也是我来的本意。我建议领导上考虑一个人……”

“谁?”

“翁上元。”

“翁上元来了没有?”

翁上元扎在人群之中不抬头。

“翁上元,你还是条汉子不是?!”翁息元喊着。

翁上元慢慢挪到翁息元面前,“三叔,”他想搀起翁息元。

翁息元甩掉了他的胳膊,摸过拐杖,一咬牙,自己直直愣愣地站了起来,朝翁上元“嗯”了一声,朝人群之外挪走了。

翁上元接了他三叔的担子,当了后岭村的队长。

翁上元当了队长,用后岭的土谚来说,就是“穿上了一件虱子棉袄”。摆在他面前的,没有一条光明之路:上级的救济被免了,秋粮的收成没有了,饥饿的人们朝他要吃喝,这对于连自身都混不饱肚子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翁息元,你好y啊!”他终于明白,他三叔送给他的不是名誉与权力,而是精神上的折磨。

他没有退路,只有硬撑下去。做为队长,他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怎么解决全村人的饥荒问题。

这一季的粮食没有指望了,就只有寄希望于伏天的地萝卜;地萝卜伏天下种,秋暑交节之时多少能等上一点雨,秋后就多少能有一些收成。去年他三叔给了大家一季地萝卜,今年他翁上元也不能不给大家一季地萝卜,而且只能给比他三叔更多的地萝卜。所以,不仅要利用熟地,还要开辟生地。生地怎么个开法,便是燎荒。

翁上元把全村的男女劳力都赶到山坡上,说:“‘头伏萝卜,二伏菜’我们多燎一块荒,就多得一些萝卜菜;萝卜菜不好吃,但吃了饿不死人,上下连三村人家都没饿死人,咱后岭要是饿死人了,给祖宗丢脸。真要是到了这份天地,死了的委屈,活着的也不安生,那可就惨了,说(尸求)的都没用,你们说是不?”

“是哩。”一片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就卖力气燎,可要加点小心,别烧连了踪,燎了j巴毛。”翁上元说。

大伙儿哼哼乐起来。

人们动作起来。先在梁与梁的袂处,拓出宽宽的防火沟,岭上的山场广阔,还有大片大片的原生林,翁上元所说别烧连了踪就是别烧了原生林。

防火沟打通了,也到了晌午。翁上元叫大家回去吃饭,大家伙儿纹丝不动,“吃什么吃?费力巴巴地下了山,也只不过填一肚子地萝卜树叶,再爬上山,肚子就又空了,白折腾;不如就地歇会儿,燎完荒再说吧。”大家伙儿都是这个意思。

翁上元说:“歇就歇,早燎完咱早收工。”

大家伙儿呼啦一下子就都躺在草窠子里了。

“咱们说一个荤段子。”一个说。

“说。”一个应。

“你说‘四大白’是什么?”

“地上的雪,兜里的银,大姑娘p股,发面盆。”

“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

“新的咋说。”

“头箩的面,新打的米,刚出锅的豆腐,雪花梨。”

“尽是吃的,是你小子馋坏了,瞎编派。”

“这叫乃子摸不上,还不兴想想。”

“新打的米可不是白的,小米儿是黄的,新打的就更黄。”

“你小子也就是吃小米儿的脑袋,我说的是大米。”

“小米都吃不上,还大米,你小子有病。”

“都有病。”

……

翁上元躺在草窠子里,听到爷们儿们的对话,觉得那些东西得来不易,他当队长的没办法帮助他们把这一切变成现实,这个队长也就是味儿事,能干出啥名堂来?他觉得他很渺小,就像草尖上的土蚂蚱,蹦也蹦不了多远。他没心气同汉子们搭话,就合着眼皮子听风声。那风声噼里叭啦的,总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风带过来一股气味,是一种呛人的焦糊味——歇不踏实的人们,已开始点火了。

翁上元一跃而起,“点火就一,也有个阵势。”

躺着的,也就都爬起来,争着去点火。

火焰由小到大,争着往梁顶上蹿,且万焰攒动,毕剥成一片。烟气冲腾,把空气烧得都吱吱响。

这宏大的气势把人震惊了,人们不禁怦然心动:半死不活的生活里,难有这种火烈的情形。

火越烧越烈,声音越烧越响人们越来越感动,终于激情爆发了,就都呐喊起来。

嗷嗷……嗷……嗷……男人嗷嗷,女人也嗷嗷。

大火映s之下,那声音都是通红通红的,把心里的郁结烧断了,激情就迸发得无遮无拦了。

翁七妹就在翁上元身边,嗷嗷的叫声像一匹发情的母狼。

翁上元问:“七妹,好绵的你,怎么恁大气性了?”

七妹说:“痛快得要死啊。”

再看时,汗水在欢快的七妹身上流淌,把薄薄的衫子淋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胸便鼓得没有办法。

翁上元不禁脱口而叫:“哎哟娘,七妹,你的乃子可真结实啊。”

七妹低声“骂”:“你可是我哥啊,怎也恁不正经,跟翁息元似的。”

听七妹说他跟翁息元似的,他阔笑起来,笑得喘不上气来,弯下了腰。

“咱翁家的爷们儿都怎么了?”翁七妹大为不解。

大火仍然弥漫着,人们的叫声却不经意间喑哑无音。见到一对儿一对儿的男女往林子里跑。

“哥,这人们要做啥呢?”七妹问。

翁上元没有回答也朝林子里跑去,翁七妹也不禁跟着他跑。“别跟着我。”翁上元边跑边回过头喊。“我不跟着你,跟谁呢?”七妹说。

刚进了林子,翁七妹就看到一个汉子把一个婆娘掀翻在地,然后顺势扑上去。婆娘叫喊着,双腿踢腾着,看不出一点反抗的样子。

翁七妹颓然坐在草丛里,她不敢往前跑了。

听到了女人欢快的叫声和男人粗切的喘息声。

翁七妹惊呆了。

翁上元从林里跑回来,喊:“七妹!”

翁七妹不敢回答。

“七妹,你什么也没看见,你跟哥哥走哩。”

两兄妹磕磕绊绊走出树林。

翁上元知道,这燎荒的大火,唤醒了后岭人被饥饿压抑得太久的生命意志;这种火一般的东西,一旦迸发,他小小的翁上元,又怎么奈何得了呢。

后岭人满怀激情地燎了大片大片的荒,种下了有史以来面积最大的地萝卜。地萝卜种下了,人们陷入沉默,他们只有等待。

他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一切交给老天爷了。

以往,不管吃什么,只要填满肚子之后,翁上元上炕就睡。自从当上了队长,翁上元就再也睡不着了。以前横竖都是为自己和自己一家子,不管怎么凑合,凑合过来也就齐活;如今面对一队的人,他怎么能凑合呢?地萝卜是种下了,如果雨水不济,收不回来,大家伙儿的怨气不会朝别处撒,以前是朝翁息元,如今是朝他自己;即使自己能够承受,村里大人小孩啼饿号寒的凄惨景象,也足以使自己无地自容。他感到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沉重的东西压迫着他。他睡不安生。

在黑暗中,他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房顶;饿鼠啃噬仓板的咯吱声也搅得他心烦。他披衣坐起,点着了油灯;他眼睛定定地盯着那跳动的火焰,巴嗒巴嗒地抽烟袋。

刘淑芳也没睡,油灯被翁上元点亮的一瞬间,兀然亮起的光焰灼疼了她的眼皮,她也睁开了眼睛。

翁上元的臭烟叶弄得满屋子污浊,翁大元一声接一声咳起来。

“上元,少抽点儿吧。”

婆娘的声音,打了他一激灵。还有一个不眠人哩。但他没有吭声。

油灯的光亮暗下去了,是捻子烧短了。翁上元换了一根新捻子,又添了一肚子油。油灯就吱吱地叫着,火焰越跳越亮。

“上元,睡不着就摸黑躺下吧,那灯油又不是有富余。”女人很温和地说。

但翁上元却感到这话里有无数根刺,刺得他异常难耐——

“死你娘的眼子吧,(尸求)的就几滴灯油!”

自从知道刘淑芳与他的三叔有些不清白之后,贤惠的刘淑芳在他眼里变得丑陋起来。她贤惠不贤惠就那么回事,她越是贤惠越觉得她不清白。他心里脾视她,时时想发作;但一来刘淑芳越来越柔顺,不给他发作的借口,二来他大小是个队长,他还得要一点儿小面子,就把怨怒压到肚里。他整天不跟她说句话,好像没有她这个人。

“以往的恩爱哪去了呢?”刘淑芳常常自己问自己。人的感情真是个靠不住的东西,在利害与是非面前,它显得无足轻重,甚至毫无用处。就说那天晚上,她怎么就不知不觉钻入翁息元的怀抱了呢?翁息元真会摆弄女人,摆弄得你六神无主,把自己变成了一块熟r,自己往他嘴巴送。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埋怨自己,但又不知从哪儿说起。以前在翁上元身下,从来就没有那种感觉,腿股之间的那点活儿,也能弄得人找不着北。翁息元把自己弄得找不着北了,可翁息元不是她的丈夫,她感到命运捉弄人。

自从出事之后,翁上元根本不动她;她渴望他动她,一动她就等于他原谅了她。但翁上元从来不给她机会,虽然睡在一条土炕上,他视而不见,他每天粗切的呼噜声,弄得她焦灼欲焚。她真想主动贴过去,把他缠进自己的怀里。但真要是那样,翁上元会更加轻贱自己;一想到好端端的自已被人轻贱,她心里就隐隐地疼。有时她想,豁出去了,轻践就轻贱,狗为了弄口吃食,都不顾挨打,况且一个有性情的人呢!有时她偷偷地看几眼翁上元瘦而精壮的身体,不禁落下泪来——守着一张光亮的犁杖,却荒了自家的田地,何苦呢。翁息元啊,翁息元,你罪孽深重啊!你让一个在昏盲中幸福无比的女人,有了“荒”的感觉;你不仅把一个好女人在人前给毁了,在人后,毁得更惨啊!

“啪”的一声,油灯的捻子爆了一声。

刘淑芳定一定睛,看到灯晕中的翁上元,手托着一杆不冒烟的烟袋,专注地盯着那灯焰,像中了一股子什么邪。

“上元,吹灯睡吧。”她温柔地催促着。她是想等翁上元睡下,她会不顾一切地把自己送上去,她一边自轻自贱着,一边把无眠的丈夫侍弄得欢快异常。他可以轻贱自己,但两个人心与心的隔阂,却让人不可忍受。

“睡,睡,睡你娘的x!这灯不光是照人上炕,还可以陪着人想心思。睡不着你就眯着,别烦娘的人!”

这是兜头的一盆冷水,刘淑芳羞辱地把头蒙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今夜流下的泪,明夜会干么?

钻进被窝的刘淑芳,给翁上元腾出了一个自由的空间。他又拨了拨灯捻,点上了一袋烟。

他盯着灯捻子。

那桔黄色的灯焰,真好看,像个好女人的舌头(不是刘淑芳的舌头!),温柔地舔着人的眼眸,痒酥酥地好受呢。那火焰中飘忽出一支队伍,队伍前他挎着一只盒子枪,队伍很听话地跟着他。他领着队伍到一个集子上吃饭,大碗的酒,大块的r,吃,喝,人们吆喝着。他的嘴里流出了汁y,哧溜地烟袋里的烟浇灭了,他把烟袋伸到灯焰上去,又抽着了(娘的,好久不沾酒了!)。集子上走出了一位老板娘,举着一大碗酒,飘飘曳曳地到了他的跟前,“哥呀,俺跟你喝哩。”“喝!”(刘淑芳蠕动了一下)“喝!”他的头昏沉起来。老板娘把他领进一袭红帐子里,挺挺的两个胸脯朝他迎过来。他胸腔里冒上来一股滚烫的东西,像万焰攒动的燎荒的火。挺过来的胸脯把胸襟撑破了,跳出来两只白白的肥大的r;两只乃头翘翘的,红红的,招惹着人去吮吸。“哎哟,娘!”他把头递过去了,看到了老板娘挑逗的那张脸。“哎哟,娘!”他又叫了一声。

“翁上元,你娘的还叫人睡不睡。”柔顺的刘淑芳终于从屈辱中爆发出来。

翁上元心悸不定。

他“噗”地把油灯吹灭了。

在黑暗中,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觉得自己比刘淑芳还不干净。

“这日子,不仅肚子,什么都闹饥荒。”他心里说。

他感到刘淑芳在蠕动,手不自觉地动了动,他很想把手伸过去。这时,他听到了一声j叫,天快亮了。

“横竖是个爷们儿,不能赏s婆娘的脸。”他心里恨恨地说。

老天很帮翁上元的忙,二伏过后,果然下了两场雨。燎荒地里的地萝卜便乘势而长,秋后,后岭人收获了成堆成堆的地萝卜。

人们y沉的脸上有了喜气,在场院上嬉闹起来。

“今年的夏天没白折腾,倒了还有个回报。”一个婆娘说。

人们按着出工多少和人口多少相结合的办法,从翁上元那里分得了足够的地萝卜,喜洋洋地往地窖里送。虽然吃不上粮食,毕竟饿不死了;人们很能承受,很知足,肚子里有填的东西,就该乐。你得不来粮食,怨这怨那都没(尸求)的用,该乐就得乐。乐。

人们在村口高台阶上搭了一个台子唱戏,唱满是地萝卜味儿的戏。人们想到了翁息元,很想听他那口《钉大缸》;但翁息元的腿瘸了,不愿意来,人们感到很遗憾。便临时凑曲,谁愿意唱点儿什么就唱点什么。都表演过了,人们哄翁上元唱。翁上元兴致正高,“唱就唱,唱娘的一只酸曲。”

青草丛中一条沟,

四季有水水长流;

不见羊儿来吃草,

常见和尚来洗头

——来洗头。

“你唱得真c蛋,老掉牙了,换新的,换新的!”台下人哄。

“唱什么新的呢,就咱这点儿文化水。”翁上元真给难住了,在台上走绺儿。

翁七妹走上台来,“哥,我跟你唱,唱‘哭眉阝子’《寻夫记》。”这段戏主要是女角戏,男角就搭衬一下,很好演,“好,咱就来《寻夫记》。”翁上元应着。

翁七妹的腔子爽啊,一唱出来就把台下震了。高c处她唱一段长长的大哭腔——

一更的一点月牙儿高,

寻夫佳人泪花儿飘;

盼夫盼到年关到,

见一见我儿的父哇(哎咳哎咳哟哟哟……),

不枉走一遭,

不枉走一遭。

二更的二点月影儿明,

寻夫佳人泪珠儿盈;

身靠寒衣当被褥,

一阵阵北风儿吹哇(哎咳哎咳哟哟哟……),

天气冷似冰,天气冷似冰。

三更的三点月影儿残,

寻夫佳人泪道儿涟;

乡路黑斜身儿软,

孤苦一人远狗吠哇(哎咳哎咳哟哟哟……),

身境儿可怜,

身境儿可怜。

唱着唱着,想到老大不小了连个心上人还没找到,便酸水浸了心肝,涕泪便汹涌如潮,一板二叹三咳咳,把个寻夫的寡女唱真切了。台下吃地萝卜吃得心里发酸的老少便也鸣哇哭成一片。

戏自然要演到团聚,翁上元在一边已被七妹“哭”得泪眼婆娑了,上场时,就依然真情荡漾,便与角儿中的七妹死命地抱在一起,成一团浑然的抽搐。

由于拖得时间太久,台下人便琢磨出另一番滋味儿,吼:

“个一对兄妹,怎么抱得夫妻似的!”

两人松开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很不好意思。

正这时,翁大元跑上台来,神一神翁上元的衣角,“爹,我姥爷来了。”翁上元嘴一咧,跟翁大元走下台。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那个热闹的戏台子依依不舍。

进了家门,见到他的岳父刘老爹已坐在凳上了。忙说:“您来了。”刘老爹想站一下身,但很是吃力,努力了一下,便还是坐下了,“来了,来会儿了。”

翁上元把烟笸箩递过去,“您抽烟吧。”

刘老爹从腰间掏出烟荷包,“我有,我有。”

刘老爹抽上了烟,翁上元也抽上了烟,二人兀自抽着,不知说什么好。

岳父自从他成家以来,没来过;把女儿交给了他,岳父像是歇了一重担心。他与三叔相刘淑芳的时候,表现得很活泛很会做事;而如今却怎么也表示不出热情。他也想表示,但一看到刘淑芳便感到难为情,索性不表示。

“咱爹给送来很多吃的。”刘淑芳指了指桌上的背篓。那篓子是上好荆条新编的,手工很精当。翁上元一眼就看出了篓子的成色。

“家里有吃的,您还送什么吃的,大老远的,您真是的。”翁上元说。

“咱背来点新下来的小米和碾好了的养麦面,过年时能用得着;过年的时候,一家子怎么也不能光啃地萝卜吧。”刘老爹笑着说。

“地萝卜怎着,地萝卜就不是人吃的?”翁上元竟说。

刘老爹愣了:怎么好心变驴肝肺了!他真想说,不吃拉倒,我还背走。但想到自己是长辈,那样做很失身份,便压下心火,哆哆嗦嗦地抽着烟。

翁上元也感到不好意思,忙倒了一杯白开水递了上去,“他姥爷喝水。”

“他姥爷?”刘老爹沉吟片刻,用手指了指翁上元,再点了点自己,“噢”,他像明白了什么。

一边的刘淑芳满脸通红着,不知说什么好。这一刻,她恨透了翁上元。

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呆了一个时辰,刘老爹磕了磕烟袋,“我得走了,再不走,翻过梁去,天就黑了。”  刘淑芳听了,眼泪下来了,“爹,您腿脚不好,好不容易来了,就住下吧”。

刘老爹没言语。

刘淑芳看了翁上元一眼,“就是,大老远来了,就住下吧。”翁上元毫无表情地说。

“不,你们忙你们的吧。”刘老爹绝决地说。

“那让大元送送你。”刘淑芳哭着说。

“好吧。”刘老爹把腾出东西的空篓子背上肩,“瞧,什么都没有给您带的。”刘淑芳说。

“带什么带,就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刘老爹意味深长地叮嘱着。

刘老爹上路了。

他的双腿佝偻着,踉踉跄跄地走着,好像他身上的篓子里背着过于沉重的东西。走不了多远,便停下来,剧烈地一阵子喘。老人有严重的哮喘病。

刘淑芳的眼泪流成串了。

翁大元连蹦带跳地走到山半腰了,刘老爹还在坎子下慢慢地爬着。

“姥爷,您快点!”翁大元喊。

刘老爹艰难地直起了腰来,挥一挥手,喘了起来。

原岭和后岭只隔了中间一道岭,腿脚好的,用两个时辰,就可以翻过去。但年老体病的刘老爹,为了到女儿家里来,却起了大五更。从背着那一篓子殷殷的情意,顶着晨星爬上岭去,又顶着正午的烈日挪下岭来,见到女儿后,力气都耗得差不多了。

“等一等吧,姥爷快不成了。”刘老爹对翁大元说。

翁大元很懂事地踅了回来,搀他的姥爷。

刘老爹推一推他,“不用搀我,你等着我就是了。”

爷儿俩往岭上挪着。

“大元,你爹是不是嫌你娘了。”刘老爹问。

“嫌。

“为啥”?

“说娘让三爷爷摸奶。”

“哪个三爷爷?”

“翁息元。”

刘老爹眼前浮现出了几年前翁息元拘涩的面影。“翁息元,”他嘟囔着,“老天捉弄人哪!”他大喘起来,喘不上来硬喘,喘出了一口血。

翁大元叫了一声:“姥爷”。

刘老爹摆了摆手,他不喘了,压在胸腔中,胸腔里传出嘶啦嘶啦的声响,他怕把他宝贝外孙吓坏了。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了,天也黑下来了。

刘老爹瘫坐在一块石头上,放开腔子喘起来。他喘出了血,一口,两口,三口……山风嗖嗖地吹过来,翁大元闻到一股股浓浓的血腥味。

“姥爷”。翁大元依在刘老爹身边,“咱们还是回去吧。”

刘老爹摸了摸外孙的头,“姥爷的家说话就到了。”

刘老爹想站起来,无奈腿像灌铅了;他苦笑一下,“老了,不中用了。”

山风吼吼地吹过来,翁大元冷得瑟瑟发抖,用衣袖抹着滴溜下来的鼻涕。

刘老爹说:“孙儿啊,你先回去吧,姥爷是大人。”

翁大元摇摇头,“我跟姥爷就个伴儿。”

刘老爹努力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就咕咚一下摔倒了。翁大元搀也搀不动他。翁大元哭起来。

到底还是他自己爬起来,喘着血沫,脸色乌青。“人到了这步天地,活着还有啥尊严哩。”他低声说。

他从身上卸下那个背篓,对大元说:“大元,这只篓子是姥爷新编的,是姥爷一辈子编得最好的一只,你背回去吧,等你大了好用。”

翁大元点点头。

他喘得平息了一些,步子也可以挪动两下了,他拍一拍大元的肩膀,“多乖的孙儿,生在这老山背后,也是个苦命的孩儿啊!”他莫名其妙地说。

“大元,姥爷到那块大石头后边n一泡。”他指着崖前那块石头。

奇怪地,他向那块石头走去的脚步却出奇的轻松、出奇的平稳。

“大元,回去跟你爹说,让他好好跟你娘过日子,就说你姥爷替你娘赎罪了!”他突然走向了崖头。

翁大元突然明白了什么,大喊:“姥爷!”

刘老爹朝着他笑笑,笑得很苍凉。“大元,想着那篓子。”说完,他张开双臂,朝崖下飞去。

……

翁大元往回走的路上,迎到了来接他的爹和娘。

刘淑芳问他:“姥爷走得好么?”

翁大元不言语。

“你倒是言语呀!”刘淑芳拧他的耳朵。

“姥爷他跳崖了。”翁大元冷冷地说。

刘淑芳张开的嘴定住了,眼白一翻,倒下了。

……

事情平息之后,翁上元感到对不住刘淑芳,刘老爹悲壮的跳崖震撼了他的心。他早早地把油灯熄了,把刘淑芳冰冷的身体拥进怀里,想用肌肤之爱温暖她的心。

刘淑芳没有回应,她的身体依然冰冷。

早晨起来,他把翁大元叫出去,厉声问:

“你姥爷跳崖之前,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翁大元说。

“你跟你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翁大元依然说。

翁上元不甘心,突然堆起了笑脸,问:

“大元,你姥爷倒底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说让我把这只篓子背回去。”翁大元指了指院墙上的篓子。

“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了。”

“你跟你娘说什么了?”

“说了,说姥爷让我背这只篓子。”

“你娘说什么?”

“说了,说让我好好地背这只篓子。”

“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了。”

……

翁上元拿了一把斧子,不露声色地把那只篓子给劈了。

他扔掉斧子,对翁大元y沉地笑了笑。

翁大元说:“爹,你可真没意思。”说完,扭扭地走了。

翁上元真地感到没意思,朝院外走去。正好迎见拄着拐杖的翁息元。

“淑芳还好么?”翁息元问。

“你不兴自己去看。”翁上元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翁息元说。

“我从来就这么说。”翁上元说。

“当初淑芳怎么看上了你!”翁息元说。

“现在她也不会看上个你。”翁上元说。

“我是你叔。”翁息元说。

“你是狗p!”翁上元说。

“……”

“……”

翁上元不耐烦地出门了。

翁息元等不及地进门了。

进了门,就见着了呆坐着的淑芳。“淑芳。”他叫。

淑芳从昏沉中转过神来,见是翁息元,便叫了一声:“三叔。

翁息元很感动,戳戳点点移近了淑芳,“淑芳,横竖要想开一些,这没吃没喝的日子口,身子要紧。”

刘淑芳看着翁息元。看到他衣冠不整,头发散乱的样子,心情很复杂。“你过得还好?”刘淑芳问。

“凑合着过吧,无牵无挂的。”翁息元说。

“噢,是啊,你活得倒挺自在。”刘淑芳说。

刘淑芳这么一说,翁息元倒有些心酸起来。“淑芳,不怕你笑话,我惦念着你呀。”

刘淑芳也有些感动,叫了一声:“息元。”

翁息元的泪哗地就把眼睛糊住了,他一下子把刘淑芳拥进怀里,任他的泪水,流进刘淑芳的头发、颈窝里。

刘淑芳在翁息元的怀里静静地坐着,她感到了一刻的放松。

翁息元的手得寸进尺地在她的胸腹间摩挲着。她的胸腹竟又热了起来。她有些耐不住了,不禁呻吟起来。  翁息元的手又住深里摸了摸。

刘淑芳突然止住了呻吟,“三叔,你给咱点儿面子吧!一个女人连面子都没有了,活着还有啥尊严呢?”

那只手停住了。“淑芳,跟咱吧。”手的主人说。

刘淑芳摇摇头,“下辈子吧,下辈子看咱看得上看不上你。”

翁息元感到,刘淑芳与他的心,还是隔得那么远。

……

翁大元正在村街上看蚂蚁搬家,翁息元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大元,快回家看看吧,你爹你娘吵得厉害,都闹着要离婚。”

“离什么婚?”大元问。

“就是俩人不在一块过了,把你一个人扔下,没人管,快去拦住他们,离什么离!”翁息元表现出不得了的样子。

见大元不动弹,翁息元急了,“还不快去,那是你爹你娘。”

“不去。”竟说。

“为啥?”翁息元问。

“大人的事,咱不管。”翁大元率然地说。

正说着,刘淑芳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打扫屋子的j毛掸子。她正打扫屋子,同翁上元吵翻了,翁上元说咱甭吵,离(尸求)地算了。她并不吃惊,一边掸着桌上的土,一边应承着,离就离,看哪个x人不离。

翁上元在刘淑芳后面跟着,扎煞着手,蔫头耷脑的样子。

翁大元迎住他娘,“娘,离去?”

刘淑芳一愣,她看到了远处的翁息元,便也明白了,“离去。”

“乐意离?”翁大元问。

“不离,这日子过得也没啥喜兴劲儿,不如离。”刘淑芳说。

他爹他娘从他身边走过,离他越来越远。翁息元喊:“大元,真是个孩子,快去追呀!”

“干你的事去吧!”翁大元没好气儿地说。

但他还是尾着爹娘的影子走了一程路,走到村口的大皂荚树下,不动了。

这是一棵古皂荚树,虬曲的枝杈不知经受了多少年风雨。翁大元看到老树上的皂荚已经熟透了,正自己一片一片地往下落。翁大元数着掉下来的皂荚,一片、两片、三片……数到三十六片,那三十七片还没落下来,他就等着那第三十七片落下来。他要数到他的爹与他的娘离婚回来。数到一百,他数不下去了,他还没上学,娘只教他数到一百。他就回头从一开始重新数……数着数着,他发现,掉下来的皂荚上都有东西:或是一只蚂蚁,或是一只青虫,或是一只金龟子……叶子承受不住虫子的重量,就落下来了。虫子小的落得慢,虫子大的落得快,不管快慢,落到地上都摔不死。要是人呢?他突然想。一定摔死了。姥爷跳的崖,其实还没有皂荚树高,竟摔得很破碎。人的命还不如动物大,人其实是很没用的东西。

走到半路上,刘淑芳却不走了。

“咋不走了?”翁上元问。

“饿,走不动了。”刘淑芳说。

“你瞧,你跟了我好几年,连顿饱饭都没吃上,我愧啊!”

“甭愧,你天天气壮,牛得很哩。”

“瞎撑着。”

“那个给咱办结婚证的姓潘的干部还在么?”

“还在。”

“那我就不走了,你去找头驴来。”

“做啥?”

“你娶咱时是骑驴去,如今咱蔫头茸脑地走着去,丢人。”

“有啥心气儿骑驴呢?”

“有心气儿,咱风风光光地结,咱就也风风光光地离。”

翁大元捡起一只皂荚,放到手上搓,挂出一些白色的汁y;用舌头舔一舔有些涩味,便噗噗地吐出来。他想到了翁七妹。七姑总是用皂荚洗衣服,洗腿、脚和脖子脸。七始上工回来,腿杆子又黑又粘,用皂荚在上边搓一搓,用水一冲,那腿杆子霎地就白了,白得光光地,直发亮。他忍不住去摸七始的腿,滑得很。七始就磕他的脑门儿,这小子,刚这么大个岁数,就爱摸女人的腿。想到这儿,他感到这皂荚有意思,呵呵地笑起来。一抬头,看到了拿着j毛掸子的娘。

“离了?”

“没,没到政府去。”

“为啥?”

“懒得走路。”

“怎么不骑驴去?”

“你爹他不给找。”

“他可真没意思!”

“……”

翁上元走近了,翁大元转过身去,悻悻地走远了。

“这小子跟没事人似的,这么大事他竟不在乎。”翁上元说。

“他人小,受的可不少:刚会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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