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1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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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云布的阿叔带着他的搅拌棒,多少年来,这根搅拌棒像一根天线似的被绑在自行车后座,在自行车的把手上,有代表信号的叮铃叮铃,它们的驱动靠阿叔脚踩的两个轮子,这样阿叔的手就能专心地抚着车把手。

铃声会随着轮子的快慢变化频率,阿叔经常慢悠悠地骑,骑过纵横交错的街,骑上小小的桥,沿水一带的街,包括淡客街和浓客街,清晰的能听见犹如女孩叹息一样的缓慢铃声。

叽叽喳喳的阿鸣围着他的搅拌棒,飞上飞下,为了谁能占据这根搅拌棒的最高点而打架。

阿叔到了染坊,他会挥手赶走这些顽劣不堪的阿鸣,然后终于卸下这根吃饭的家伙。

奉先生有几天没看到温故知了,他来或者不来全凭自己的兴趣和心情,最长的一次好像有十天没有过来,但通常他又会冷不禁出现在一楼的客厅,和保姆说话,总之,温故知要么不出现,要么出场就要人知道我来了。

跟温故知关系最好的保姆在这天想起他来了,说:“那孩子这几天没来么?”

奉先生说是有几天。

“好奇怪么,往常他最喜欢黏着先生了。”

奉先生笑:“他那个年纪的人专门有自己的事做,来我这久了,自然就知道无聊了。”

“那个孩子不无聊呢。我有时候看,他很喜欢和先生在一道,上次不就跑过来带先生去了那亲寺么。他只是比较随性,外面的野猫不也是一会回来一会不见么。过几天,那孩子又会来的。”

奉先生对此很赞同保姆的话,不管温故知,他还是会来的。

“我出去走走。家里麻烦您了。”

奉先生拜托保姆后,走到院子,停下来看了看天,想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如此想他又折回去,让保姆帮他找一把伞,保姆递过伞说:“先生带伞,越来越像这的人了。”

他能这么快适应这,大半的功劳是温故知的,作为一名城市向导,奉先生排除掉某些因素,可以给温故知打高分。

消失了几天的温故知确实是在做自己的事,奉先生看到他,就有一种说曹操曹操到的宿命感,一度觉得地球是圆的,而这座城因为温故知的缘故,或许是使了什么神秘法术,城也是圆的,所以奉先生不管怎么走,总会被街、水、花迷惑,送到温故知的眼前。

温故知在树上,但其实这次是意外,要怪也只能怪扔下去的狐狸竹筐,砸在了奉先生头上,在抬眼的时刻,温故知也低头,所以看到了奉先生。

温故知先说自己在打工。

奉先生说绿化工?

仍在树上,没有一丝一毫想要下来的温故知晃了一下脚,说:“您让让,我要跳下来跟您道歉了。”

奉先生很听话地往旁边走了几步,甚至好像要保命似的,又加了几步,温故知没有觉得生气,他在树上喊着一、二、三——就这么毫无犹豫地跳了下来。

——外面的野猫不也不也是一会回来一会不见么。

还要加一句,都是路,野猫却从来不走。

跳下来的温故知就像野猫。

奉先生看他安全落地,利索,可见没少干上树的事,奉先生还抽空在心里给他鼓掌,但让奉先生惊讶的是温故知明明稳住了身,却突然头一瞥,明显像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而视线的目标则定为了奉先生。

说到随性,奉先生也是随性的人,有时候兴趣来了,就很愿意看看温故知要做什么,他是真的期待,比方这次,温故知发出我要做什么的信号,这个信号被奉先生准地捕捉到,他应该不会如温故知的意,但是太按照平常人的做法未无趣了许多,有趣味,尤其是趣味朝着自己来,奉先生就会有无穷的包容心,他对趣味有严格筛选标准,尽管奉先生是一名十分亲切可掬的长辈,但多数情况下,他也确实只是一名谁家的长辈。

温故知的这些意图没想过被看破会如何,奉先生只要知道自己要对他做什么事就行了。

没有回应令人无趣。奉先生是很好的配合者,不配合也没关系,温故知就是喜欢这点。

奉先生实在没想到温故知突然变了脸,诶哟诶哟做作地啊了一声,两个人的距离不算太近,却被温故知几下晃,快速缩短了距离,随后温故知倒在了奉先生的身上,并且将人推到了。

他很好地护住了奉先生的后脑勺,对不起一定要在耳边说。

奉先生不知该如何反应,与其说惊喜,不如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温故知像是只故意碰瓷的猫,心里对他厚脸皮的感知又提了一层楼。

而温故知坐在奉先生身上,奇怪地说了句:“您这么容易被推到?”

奉先生感觉他不仅皮厚,还欠打、欠抽,他感到一种愚弄感,看着他笑,温故知一抖,奉先生往温故知的下巴很重地拧了一记,温故知跳起来嗷嗷叫,恶狠狠说您道歉。

奉先生跟他道歉,温故知还是阴着脸,下巴肉被揪得红了起来,勉强接受了奉先生。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错了,温故知皱眉皱到打结,他挎着狐狸竹筐,尽管生气,但没有要走的意思。

倒不是舍不得奉先生,而是他还去山里,最好多一个人,拧了他的奉先生是最好的人选。

温故知要去采印在云布上的花纹,这些花纹由各种花叶组成,通过阿叔的巧手,能细到每一个纹路。

当温故知钻进草丛里,帮忙的奉先生也不得不钻进草丛里,本来能找别的,云布的花纹并没有限定,猜到什么就算什么,全凭当时的心情,小心眼的温故知在心里改变了策略,带着奉先生狼狈穿行,灰头土脸。

抹了灰的奉先生温故知能暗笑一辈子。

回去的路上,奉先生一句话也没说,走在前面,温故知坠在后面几步路,好像一点也没觉察到,跟奉先生说起云布:“我这次跟着阿叔一块做了,才知道染它多麻烦。奉先生知道为什么叫云布吗?因为布上的颜色真的是从天上的云下来的。您是不是觉得不可能啊?但我们这是哪?阿叔拿一种透明的玻璃纸,放在板子上,每天晾出去,要什么颜色就要算好这种颜色会出现的时间,回的时间也要算好,不然染上别的颜色就毁了,有种颜色要把晚上的夜色进去,就要一整夜,不能混到黄昏和晨曦两个时间里,黄昏也挺难取的,要是不注意,就很快黑了。然后回来的玻璃纸放到水里,要三天把颜色脱下来。阿叔自己有祖传的云时日志,他家家业就是做这个的……奉先生……奉先生啊——您在听吗?您等等我。”

温故知停下来,说脚踩到石子了。

奉先生终于回头看他,两个人停在原地,温故知不上前,奉先生也不往回。

“我听到了,你要说什么?”奉先生没什么情绪,眸子很深,原本就很深,比前天和阿叔集了一晚上的夜色还要深一些,所以有时候小辈们都不大敢主动和奉先生说话。

温故知以前一边看着奉先生一边想为什么,他现在问奉先生:“我做了什么吗?您开始讨厌我了?”

奉先生站着,愿意仔细想一想,小孩的记仇和小心眼都没问题,只是有时候他并不乐意发生在自己身上,想来他中年的年纪,不该和二十多岁,很容易没分寸的孩子计较。

——你说奉先生啊,我家的孩子虽然有次不懂事,我们还担心上门赔礼道歉会被刁难,没想到奉先生肚量这么大。

那家的孩子后来从没邀请到他家,在别的地方也总因为奉先生太忙了,一点面也没见上。

奉先生嫌烦人。

他这条从年轻时候起就隐约有的。最后剩下的是有意无意看得顺眼些的人,人总会对合心意、顺眼的存在多一些耐心。奉先生的肚量自然也就有好名气了。

温故知问他的话,还不到这个程度,他只是不想让温故知那么得意,顺势将一点点火撇到温故知身上,自己什么都不沾。

“我不讨厌你。”

除此之外奉先生什么都没说。

温故知也没办法掰开嘴让他说。

最后温故知提着他的筐回染坊,奉先生回家,虽然奉先生冷淡,温故知也还是要跟人说再见。

奉先生好像有意晾着温故知,后面温故知都来了,他却跟保姆说他没时间,看着办,“你让他回去吧。”

来了两三次,见不到奉先生,温故知就不来了。

结束了。奉先生盖棺定论。可能有那么些可惜,但痕迹很淡。

下雨天,又在下雨,又在云层中有什么巨大的漂浮物在搅动,气息很躁动,风裹着春树的花黏在窗上,雨水顺着屋檐一手接一手地连成一片。

温故知来了,他几乎是跳着蹿到奉先生家里,浑身滴着水,保姆都不计较他突然吓人,要赶紧给他找个毛巾擦擦。

奉先生坐在沙发上,温故知不像以往那么不客气,相反光着脚站在地板上,像童话里常说的虚幻委屈的脸,又可怜又害怕的。

这示弱得有些太厉害。

奉先生说:“这的地板碰不了水。”

“奉先生……我长尾巴了。”温故知开口。

“什么?”

温故知突然把裤子脱了,他藏在裤子里的长长的猫尾巴翘了起来。

奉先生环着手臂,问:“哪一出?”

温故知像猫儿跳到沙发上,抓着裤子从口袋里掏,掏出张纸条,证明给奉先生看:“我被蓝猫诅咒了!”

奉先生低头看纸条,言简意赅,告诉温故知你被诅咒了,然后按上了爪印。

“我没有随便抓哪里的猫按上!”

尾巴一直乱动,温故知恼着回头一口咬上去。

奉先生没见过这么不怕疼的。

保姆拿了毛巾回来,惊讶道:“你这孩子,好端端地招惹什么蓝猫啊。你看看你,长了条尾巴多丢人啊,小心还长耳朵哦!”

“明明是它家洗发水先咬了我!”

“你一定做了什么事吧?”保姆笃定。“你快别咬了,咬出血疼得是你。”

温故知松口,但过一会又咬住尾巴。

不让他咬,他又会找别的,更多的是自己的手指,非要咬,咬破了皮,口癖因为长了尾巴,更严重了些。

终于尾巴也被他自己咬破了,不敢咬了,就想咬别的,他在地上打滚,奉先生简直头疼,最后塞了团棉花让温故知咬,奉先生问保姆:“就不能找个办法?”

保姆苦着脸说:“那只能找蓝猫,但是我们哪里知道蓝猫在哪。”

温故知瘫在地上,奉先生看他还没死,有点想笑。又因为长了根尾巴,就觉得既然这么苦了,前几天的事也算了。

蹲**拍了拍温故知,告诉他瘫沙发上去。

保姆这会还在想,想到一个:“既然这样,不如去问问书铺的老板?我听说他店里的书是很久很久以前走书郎留下的,也许会记着哪里能找到蓝猫或者蓝猫诅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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