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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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距离让我困惑,但是却很安全。

那天跟一个小师弟去吃饭,恰巧在食堂门口又被拦了下来,又是什么保护海洋人人有责的环保活动,有一个穿着貌似迪斯尼衣服的学生给我们派传单。

小师弟是个冷笑话专家,他打量了那个海洋动物服饰,侧过脸问我,“师姐,他是螃蟹不?”

我想了想回答,“螃蟹不会自己说自己是螃蟹的。”

那个人很挫败的说,“不是,我不是螃蟹,我是斧头鲨。”

我点点头,“你看,螃蟹都不会说自己是螃蟹的,是吧?”

周围人都笑出来,我师弟无辜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有只手按在我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熟悉的声音传来,“喻夕,你又乱说什么了?”

“是斧头鲨啊!”

我无奈的翻翻白眼,冲着顾宗琪笑笑,“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上课的?”

“我发信息给你的,临时调课的,你没收到?”

我把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果然有他的信息,“对不起,手机习惯了静音,而且,我以为你这个时候不会发信息给我呢。”

“我知道,没事的。”

吃完饭我们一起走回去,小师弟是自来熟,并且似乎还很亲近顾宗琪,于是我们再次领略了他天下无双的冷笑话魅力。

走到科苑楼的时候,花坛边有新开的野花,他就问,“你们知道苍蝇和蜜蜂的区别么?”

顾宗琪居然很正经的说道,“是生理结构么?”

他摇摇头,“不是,吃下去的口味不太一样。”

然后他又问,“为什么袋鼠口袋那么大都没用么?”

顾宗琪愣了一下,我连忙抢先回答,“不知道,你说吧。”

“因为里面没钱啊。”他顿了顿,看见顾宗琪紧缩的眉头,而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立刻改口,“你看这个下水道的盖子没盖,我会不会因为讲的笑话太冷而掉进去?”

我挑了挑眉毛,“上帝知道,我很想把你推进去。”

“哈哈。”他勉强的笑了两声,“我走了,男生宿舍到了,下次再来跟你们讲笑话啊。”

七月的天已经是初夏,中午明晃晃热辣的阳光照下来,汗水悄悄的从额头上渗出来,我看了一眼旁边这个男生,依然是短袖衬衫,长裤。

我顺口就问,“顾宗琪,你热不热?”

他明显恍了一下神,“什么,不热啊,刚才那个是冷笑话么,为什么我觉得很好笑啊?”

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噗哧一下笑出来,小师弟超级冷的笑话和喜爱冷笑话的顾医生,真是奇怪的组合,然后我就笑的不可抑制,笑到最后就觉得自己很好笑。

笑到已经蹲在地上走不动了,就差在地面上打滚了。

终于笑完了,我抹了抹眼泪,一手扶着顾宗琪的手臂,努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炫白的阳光下,他的笑容那么清晰的落在我的眼眸里,“喻夕,我第一见你笑的那么开心。”

心底,软软的像是被阳光晒过的细软的沙滩。

很久没有的心动,像是古旧的老怀表,“滴答”一声划过我的心尖。

我忽然就不知所措的起来,连忙撒了他的手,几乎是一瞬间,我的手指被他牢牢的扣住,“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你才中暑了呢?顾宗琪,我没在你面前笑过吗,干嘛要那样说啊?”

“当然笑过,不过都没有这样真心实意的笑,喻夕,其实你笑起来时候,眼睛里都是笑意,很好看。”

“我刚才想,要是能看你这样笑下去,应该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我过去的二十几年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连当初在热恋中的童若阡,都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给予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

大概是那种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很简单的希望他快乐幸福。

那瞬间,我只是满心的欢喜,并不是那种负担重重的担忧,我想,我应该有一点喜欢他。

但是那样的姿态,在被伤害之后,真的没有办法再放低,在顾宗琪面前,即使再喜欢再动心,也不能表露。

我已经习惯的把自己的保护到滴水不漏。

于是我微微一笑,手臂不由自主的环上他的,顾宗琪微微一怔,然后也笑起来,“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好不好?”

“不好。”我俏皮的撒娇,“你每次一上台就没个准时间,我才不要等你呢,饿死了。”

“那你到科室找我?”

“更不要,我对普外有阴影。”

“今天下午只有一个小手术,不会太久的。”

“不许骗人啊,说谎的孩子会长长鼻子的。”

他点点我的鼻子,笑道,“不会的,我保证。”

晚上顾宗琪果然没让我等,早早下班之后,一起吃了饭,他还是老样子,而我,心境微微的发生了变化,不由自主的就会露出小女生的娇态。

想想顾宗琪也不算太烦人,也许刚开始真的把他想的太糟糕了,让自我凌驾在他之上。

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的,然后两个人在夜市里漫无目的的瞎逛。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跟他在宿舍楼道别,两人都有些扭捏的舍不得,又说了好些话才道别。

只是在我打算上楼,调皮的转过头来,却看他依然靠、站在墙边看着我,眼光灼灼好像有话要说,我不由得停住脚步,他眸光如水,微微荡漾,汩汩的流到我的心里,像是能透彻心扉,我又跳下去笑道,“怎么了?”

他眯起眼睛,抿起嘴笑笑,“没事,只是看着你回去。”

我悄悄的把他衣角攥住,我眼珠一转笑道,“我不想回去了。”

“那你要去哪里?”

“就是不想回宿舍。”我讨巧的笑起来,“顾宗琪,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他有半刻的失神,眼睛蓦然的瞪了好大,我噗哧笑起来,“骗你的呀,请我去都不去呢,我回去了,你到家时候记得发信息给我。”

手边一股很奇怪的热源慢慢的靠近,我的手背触到了手心的温热。

然后就是他灼灼的眼眸和慢慢靠近的脸,那一刻我居然没有闪躲,他的吻,轻轻的落在嘴唇上,像是夏日午后树叶落在池塘里,激起微小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起来,撩起心湖,一阵阵的沉醉。

他的吻有种独特的水果糖的香甜,后来才知道,顾宗琪偏爱那种五颜六色的水果糖,闲暇时候就会吃一两颗,以至于唇齿之间都是水果香甜气息。

那个吻,吻的我并不眩晕,但是感觉出奇的好,甜甜的气氛,蜂蜜水似的香润。

明亮的月光下,白皙的脸上又浮上一层淡粉,我也觉得自己脸上微微发烫,两两相望之后,他眼神依然是那种灼灼的温情,我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彪悍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小声的说,“我走了,不回来了。”

他没再说话,笑着点点头,维持这种安静宁谧的气氛,我上了楼,才发现他往回走。

番外4

临近八月的天,炎热而焦躁,学校早就放假了,我却依然住在宿舍里,没事就去老板的办公室帮忙顺便吹吹空调,在这样的高温下,小师弟的冷笑话显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于是我就开始打起了顾宗琪家空调的主意。

第一次是吃饭后假装热晕了,吹了凉爽的空调就很理所当然的在他家的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天已经大亮;第二次是借口拿东西,被炎热折磨几天失眠的我,又是贴到沙发上又睡着了;第三次,当阳光从窗外透过来时候,我终于拿起手机,“顾宗琪,热死了,我,能不能去你家睡会,我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于是我就一路游魂似的飘了过去。

这么一赖就是一个月,说是同居生活倒是更像是两个人合租一个屋子,开始时候互相不打扰,各自生活,后来慢慢的不知道谁开始侵入谁的生活,找不到杯子的时候发现在顾宗琪的房间里,他找不到医药英语大辞典的时候,发现被我当成枕头垫在床上。

这样相处方式轻松并且乐趣,慢慢的也开始有了情侣生活的模式,可是晚上互道晚安关上门的时候,又变成相互隔离的空间。

只是顾宗琪这几天变的有些奇怪,女人的直觉一定是天下最没有逻辑却最自我最敏感的,他也常常看着我微微笑,可是不经意间,眼神透露出的呆滞和恍惚,被我尽收眼底。

吃完晚饭后,我也不跑去网上刷帖子,只是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看电视,他收拾好碗筷看到我这样有些奇怪,“夕夕,怎么突然看电视了?”

我把电视的声音关小,认真的看着他,“顾宗琪,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这是我第一次问出来,用自己都觉得别扭的关怀的口吻,然后我想想实在是很不自然,添了一句,“我只是随便说说,你没事就好。”

他的手搭在桌子上,一瞬间,又看着我恍惚的出神了,“好像天热的我也有些不正常了。”然后他又笑笑,视线又拉了回来,专注的看着我,“这是关心我吗?”

原来天热点新陈代谢会快点,思维也会更加敏锐些,我想矫情的否认我对顾宗琪的关心,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实在的承认,“是啊,我关心你呢。”

也许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他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然后转瞬即逝,“我没事,可能工作有些忙吧,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忽然,他放下手里的碗筷,快步走到我面前,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他浓墨的头发近在咫尺,顾宗琪的手放在我的小腿上,眉头锁起来,“怎么回事?”

他手指触碰的地方有大片的瘀青,但是我却一点知觉都没有,“咦,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大概又是不小心磕到了哪里了吧,过几天就好了。”

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连走路都可以自己把自己绊倒,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他却坚持,“你别动,我给你拿药去。”

我无奈的翻翻白眼,看他站起来,转身的时候,我也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回房间了,你要是找到药的话,自己留着擦好了。”

那天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都有玩闹的心理,我冲着他扮了个鬼脸,他忽然笑了一下,屋外盛夏的阳光流水一般的铺照在他的脸上,顽皮的像是滴漏的糖浆水,黏黏而甜蜜,我还未来得及回神,他伸手就要抓住我,本能的一闪,我哈哈大笑连鞋子都没穿,就往楼上冲去。

身后还有他的脚步声,躲闪不及处我跑进楼梯口第一个房间,刚想关上房门,我的手腕就被牢牢的抓住,然后就对上那双满满笑意的眼睛,透出一丝的狡黠。

“啊!不闹了,我错了,我错了

他的头抵在我的耳畔,潮热的呼吸紊乱的喷薄而来,我奋力的把头扭过去,“我错了,顾宗琪,我的那本诺顿文学的《现代爱尔兰戏剧》是不是在你这里?”

他松开了一点空隙,笑道,“你整天就会乱丢东西,好像在我桌子上,你去找找看。”

顾宗琪的桌子上摊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书,而且好多都是英文的,我找了一下,在厚厚的书里抽出同样厚厚的书,然后我看到他的笔记本上,写了一长串的关于肝癌和肝炎的摘抄,我有些奇怪,“顾宗琪,你要转科么?”

“没啊,。”他手里不知道哪里出现一瓶红花油,几根棉签。

“那你干嘛看关于肝癌的资料啊,那不是我干爸搞的?”

刹那间,他又有短暂的恍惚,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没什么,有兴趣就拿来看看了,有时候跟肝胆外科一起做手术,想更了解一点。”

我忽然就来了兴趣,“顾宗琪,你说什么是癌症?肿瘤又是什么,为什么会得这样治不好的病,癌症是不是都会死的?”

他听闻,挑挑眉,“按照很通俗的说法,癌症就是恶性肿瘤,肿瘤就是俗称的良性肿瘤。恶性肿瘤会破坏组织、器官的结构和功能,引起坏死出血合并感染,患者最终会由于器官功能衰竭而死亡。癌症的发病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很难解释清楚。当然癌症不是都会死的,比如r腺癌,比如早期胃癌。”

“转移了是不是就没的救了?只能挨日子等死,是不是像我乃乃一样?”

忽然声音就变哑了,其实也不见得有多悲伤,只是想到物是人非,眼泪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夺眶而出,他的脸一下子好像变得影绰绰的,定了定神,我眨眨眼睛,细小的眼泪弹跳出去,“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还提,我这个祥林嫂,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夕夕——”顾宗琪忽然叫住我,随即肩膀上的力量沉重的传来,是他的重量。

“这个世界上纵然都会有生老病死,但是我们还是要努力的活着不是吗?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希望你在记住的同时不要那么难过,将来有一天,我也会离开……”

“闭嘴!”

“夕夕……”

“闭嘴!顾宗琪我让你闭嘴,不许你说什么死不死的东西,要死也是我先死,你别指望能让我难受……”

不知道怎么的,我的眼泪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流下来,之前再痛苦的死别,无助的疲倦,都许久没有触动我已经麻木的神经,只是听到顾宗琪的那一句“将来有一天,我也会离开”就不可抑制的恐惧。

什么时候他已经成为了我身边的唯一温暖,让我如此惧怕的失去。

多久我已经不为自己流一滴眼泪,我的眼前,某种透明的y体尝在嘴里苦苦的,被他慢慢的擦去,顾宗琪安慰我,“好了,好了,不说了……”

那天一定有些不寻常,也许我的心底的预感早早的断定了某些话的意义,所以那样的拥抱才显得那么仓促和迫不及待,记忆中已经模糊了那些混乱的细节。

只有那天空,明晃晃的阳光忽然消失,透白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然后雨点哗哗的落下来,而混乱城市安静的一隅,屋子里和屋外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一边是狂风乱作的癫狂,一边是仓促不安爱欲痴缠交织的初次。

疼痛是在所难免的成长的代价,那些拙劣的动作,紊乱的呼吸,空调的风缓缓的把我耳侧的头发撩起,然后重重的放下,我侧过脸看白茫茫的雨势,一不小心,疼痛所及眼泪悄悄的滑落在柔软的床褥之间。

那一瞬间,我想,我到底爱不爱顾宗琪。

或者只是把他当作茫茫无边际人生的一块浮木,因为出现的那么恰到好处,所以才奋不顾身的去抓住,去依赖。

可是终究没有后悔,只是瞬间的感情复杂,而后就变成一片空白,他的眼睛宠爱满满,手臂紧紧的环着我,我忽然就心疼起来,好像我这样阴暗的内心,如何配的上一畈的暖阳。

很怕,这道阳光会在我这块阴霾的地面慢慢的枯萎,就像追逐阳光的向日葵,得不到太阳的爱,最后腐烂在阴暗的地面里。

第一次,不是怕对不起自己,而是怕愧对另外一个人。

当我在黑暗里醒来的时候,路灯街景的光芒被水色泛在天花板上,光芒若有若无。

我动了一下,好像也惊动了旁边那个人,沙哑的声音低沉的传来,“夕夕,怎么了?”

“几点了?”

我的手机安然的躺在床边,信号灯一闪一亮的,屏幕亮起来的一瞬间,我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却照亮了顾宗琪的脸,那么熟悉并且温情。

是失踪了好久的秦之文的信息,说是要跟我回趟爷爷家的老屋,因为二老的去世,家里已经搬空,只剩下小时候我们两的物件,需要处理。

我看了一下时间,半夜两点多,合上手机,看着黑暗中顾宗琪的脸,就不知道说什么。

有些东西,在一瞬间天翻地覆,有些关系,注定用身体发肤痴缠许久。

“夕夕,想什么呢?”

我茫然的看着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冰凉的空气飘落在我l露的肩膀上,有些透骨的刺痛,他伸出手把我搂进怀里,“不要去想太多。”

想太多?顾宗琪是在说些什么,我摇摇头,“我没想什么,只是……”

“有时候会想,人生要及时行乐,有时候会觉得人生了无生趣,我不知道,顾宗琪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去想什么,或者什么多不去想?”

他轻轻的抚摸我头发,“我宁可你什么都不去想,继续没心没肺的过日子。”

“为什么?”

“那样你会很快乐,快乐不一定会幸福,可是没有快乐一定不会有幸福。”

第二天和秦之文去老屋子,依然是下了很大的雨。

仄的小院子里,许久没有清理的荒草长成一片,水池里的腐水被雨点激起,青色的苔藓散发出颓靡的味道,处处飘洒泥土的腥湿气味。

老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潮湿的水汽铺天盖地的袭来,那时候的家具和摆设,如今好像凭空消失一般,白色的光芒笼罩在古旧的屋子里。

秦之文指指楼上,“我们以前的东西都在楼上你的房间里,你去看看有什么可以拿的,我在楼下坐坐,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我“哦”了一声,慢慢的走上楼去,原本雪白的墙壁蒙上一层灰茫,角落里我曾经顽皮的涂鸦,铅笔的字迹模糊成水渍,蓦地有些伤感起来。

我和秦之文小时候的东西就堆在那里,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成箱的书本和作业本,零散的小玩具,一一的看完之后我下去找秦之文,却发现他倚在天井的墙壁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还是那么清瘦的面庞,削尖的下巴,泛着青光淡淡的胡渣,从我记忆开始,总是透出冷漠厌世的气质,几滴雨点从屋檐上滴落下来,透白的巨大光亮中,陈年浸染。

仿佛时间,就此停止。

我静静的看着他,很久之后才有些觉得不对劲。

不是累及而睡着的疲态,是对人生毫无眷恋的静态,在古旧的屋子里,静静的等时光流逝,等成自己燃成尘埃,再随风逝去。

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小蚊子?小蚊子?”我试着喊他,他依然闭着眼睛,我去拉他,他的身体顺着我的力道往一边倒下,我吓坏了,只是伸出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尚在。

却没有任何的意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拨通急救电话的,只记得等待救护声音的警笛渐渐进了,我安静的一片空白,就像是和顾宗琪缠绵的那个状态,一片空白。

只有哗哗的雨声,我和他,安静的依偎在一起,透亮的白光,连地面上都没有我们俩的倒影,连带哀伤一起蒸发。

很快秦之文被送到急诊,再转到icu,第一时间我看到我干爸站在电梯口,一脸凝重的看着我,那时候的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什么时候,潜意识的里,秦之文变成了一片水渍,瞬间蒸腾,会立刻消失。

也许那个大雪纷飞的圣诞夜,他的身体在簌簌的雪花中,注定会烟消云散,那时候他跟我说“夕夕,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莫非就是暗示这样的结局。

“不是有意瞒着你的,肝癌的终末期,肝性脑病,以中枢神经系统功能失调和代谢紊乱为特点,以智力减退、意识障碍、神经系统体征及肝脏损害为主要临床现……”

“还能活多久?”

我干爸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也就这几天的事情吧。”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暂时不会醒来,你去守着也好吧。”

去病房的路,好像很长,一条光带,走廊尽头的窗面好似消失一般,是不是人间和天堂之间的通道,病房里静悄悄的,各种仪器闪着微弱的光,秦之文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我忽然就希望他这样永远闭着眼睛,不要活着也不要死去。

他一直没有醒,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期间我干爸来看过,还有顾宗琪,好像所有人都劝我,耳边嗡嗡的吵杂一片,他们来了又走,而我只是机械的重复一句话,“让我等他醒来。”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顾宗琪来劝我,让我吃饭,可是我吃什么吐什么,连饭都不能看,一看到就不住的呕,所有的办法和劝导都无济于事。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窗台上都激起了一层白气,雨滴都被狂风扭曲的没有了圆润的形状,支离破碎的像是一地的碎片,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我看到秦之文的眼睛轻轻的动了一下,那蝶翼般的睫毛颤动,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还能挤出那样勉强的笑容,定定的看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那一刻,就是空白,秋天原来来的那么快,连夏季都要腐烂。

他看到我有一瞬间的诧异,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是笑还是什么的,那么简单的翘嘴角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吃力,流露的不是宽慰,是自嘲。

突然间我的眼泪就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这么多天,从乃乃的去世到他的噩耗,巨大的伤痛,潮水一般的向我涌来,悲伤是温柔残忍的水,紧紧的掐住我的咽喉,麻痹我的心脏,整个人好像沉浸在虚妄的漩涡中。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哭着说些什么,好像只是喊秦之文的名字,我只觉得手心的麻痹感,震到脑袋里,脉搏中的血y汩汩的下行,缺氧般的窒息。

越来越深刻的麻痹感,扼住的窒息感,于是我眼前一黑,就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几时,睁开眼就看见输y管悬在身边,透明的y体一滴滴的顺流而下,圆滑滴润的y体中,白色的影子若隐若现。

“他呢?小蚊子呢?”我轻轻的问,倔强的看着顾宗琪。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个拥抱,挫骨扬灰样的深刻,骨骼相撞发出金石般的哀鸣,他身上的消毒水味好像是那夜的雨雾,咫尺的仿佛永远在另一个世界。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我觉得我快要离开了,所以他才拥抱的这样痛彻。

可是,明明要离开的不是秦之文嘛,不是,一定是我在做梦,这一切一定是梦,秦之文是个坏家伙,小时候他常常一个人躲在柜子里面,等我因为找不到他而惶恐的大哭的时候,他才悄悄的拉开柜子门,探出一个脑袋笑道,“夕夕你这个小笨蛋。”

那时候我根本不懂怨恨他的恶作剧,只是觉得自己的眼泪,一定可以换回秦之文的笑脸。

那么,这一切都是梦,秦之文还躲在衣柜里,我只是没那么多眼泪,可以让他心软的跑出来,想着想着,我就笑起来。

“顾宗琪,是不是我总是不够难过,所以上帝来惩罚我了,要让我流光一辈子的眼泪?”

他抱着不说话,我的眼泪又悄悄的滴在他的白大褂上,泪渍陷进去,软绵绵的。

开始陪秦之文说话,每分每秒都不想停止,我告诉他我看过一本很白痴的书,那本书让我流了好多眼泪,那么年轻的人,怎么会得绝症而去呢,他们明明还没来得相爱,已经要分离。

他对我勉力的笑笑,“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世界,我也有我的,所以我要回去了。”

“小蚊子,你要回哪里去?”

“夕夕,小说里都是骗人的伎俩,很多相爱的人,都结婚生子,一辈子在一起。”

“小蚊子,你要回哪里去?”

“夕夕,要是我走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一点都不要留下。”

有那么半刻我不能呼吸,心口痛的没有半分念想,我轻轻的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下吗?骨灰也要撒了,那我的身边还能有什么,你走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了,现在竟然连骨灰都要撒了,难道以后你都不要我了吗?小蚊子,你带我走吧,不然留下我,你要我怎么办?”

“我想你幸福,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小蚊子,你能不能带我走,你留下我一个人算什么,你要我怎么办,这以后的日子,你要我怎么办?难道你要告诉我,因为你爱我,希望我幸福,所以你要让我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这是什么话,人都不在了,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活下去!你教我,你教我怎么能活下去,你能不能给我点相信的理由!”

我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可是我还是不停的说到,“我做不到,我怎么可能把这一切忘记好好的活下去,秦之文,你要是说一句喻夕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一定毫不犹豫的陪你去,可是你却叫我好好活着,你这样算什么,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让我怎么能接受怎么能一个人承受……”

“夕夕,你小说看多了吧,怎么台词都这么耳熟!”

雨还在哗哗的下着,空气中漂浮着烟青色的薄雾。

“真是,小蚊子,我好失败,一下子就被你看透,装深情太失败了。”

我站起来,抹了抹眼泪冲他笑笑,然后走出去,刚出房门,脚下一软,就晕倒过去。

秦之文去的那天,是八月最后一次的雨天。

巨大的玻璃窗上落满了水滴,纵横满目,模糊一片,然后又被风吹得斜飞出去,根本没有着陆点,就像我的眼泪,不知道从哪里来,从何处流走。

原来人,可以一次一次的流那么多眼泪,哭干了,还是会潮湿。

我还记得我跟顾宗琪说,跟所有人说,“求求你,让我去了算了,小蚊子都不在了,我活着干什么,求求你们……”

我不知道那是我的眼泪,还是雨水,还是顾宗琪的眼泪,落在我的脖颈间,顺着身体的曲线沉默到蒸发。

至始至终,都是顾宗琪抱着我,我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棺木里的秦之文。

好像睡着了一样,我忘了告诉他,一直忘了告诉秦之文,他的眼角有一颗痣,叫做泪痣。

所以他索取了我一辈子的眼泪。

之后就是凉爽的清晨,午后把窗子推开,可以闻到清凉的空气,艳阳虽高,却不再炙热,处处透出沁人心脾的舒爽。

如果我的生活,是海边堆砌起来的沙堆,有关秦之文的那部分就是主心骨,当和他的回忆渐渐的随生命的消失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分崩离析,整个天地都在我眼前悄然的暗去,沙堆,变成了一片平地,黯然的依偎着海岸。

用我没有想到的空白,覆盖住过往,延迟性心因反应——ptsd,后来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谁也解释不清其中的缘由。

这个秋天繁复而冗长的到了。

于是我的寂静流年,也缓缓的降临。

结局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堆积到那么厚实的雪,一意孤行的从茫茫的天际飘落,还有透骨冰凉的空气,斜斜密密的把整个人包围住。

所幸的是,手边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温度,让我在飘雪的冬夜找到温暖。

这是日本北海道的著名的小樽运河。

无数次在古旧的老电影里看到欧式的煤油路灯,漆黑细长的柱子安安静静的在时光的轮回中守候心底的那份坚持,遍地厚厚的积雪,昏黄的灯光从远处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顺延着运河娴静的曲线,这一切都温情的让人落泪。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从运河边走过,一路都有灯光相送,脚下是绵软的细雪,那些簌簌的雪花飘落在发梢眉间,用来怀念一个人,一辈子,再适合不过。

小樽有一家非常著名的音乐盒堂,这是音乐盒专卖店,店里陈列展示及贩卖由世界各国收集精致的古董与现代的音乐盒,一路看下来,陈列着精致的音乐盒,宝石盒、动物玩偶、时钟、陶器等精品,样样都可以找的到,让我看了不住的赞叹。

当我正在对大厅里陈列的音乐盒赞叹不已的时候,想花钱买下其中一两个,顾宗琪故作神秘的凑在我的耳边,悄悄的对我说,“夕夕,还有更好的我带你去看。”

我有些意外,跟着他来到一间工作坊似的屋子里,里面摆放格式可以选择的零件和装饰物,服务小姐跟他说什么,然后他笑着跟我说,“可以自己选零件,做独一无二的音乐盒。”

“可以自己挑选做吗?连音乐也可以选吗?”

“恩,音乐盒的音乐可以自选的,可以自己录制,很特别的。”

我转转眼珠,“可以录制什么歌,卡农?”

“可以啊,也可以录制婚礼进行曲的。”他笑的一脸狡黠,“我也做一个好了。”

“你敢!”我瞪着眼睛威胁他。

顾宗琪笑着摇摇头,“看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今年不是你干爸干妈结婚三十周年,你做一个音乐盒给他们,多有意义啊。”

我选的是卡农的曲子,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懒洋洋的趴在盒子上,音乐响起的时候,会在舞台上优雅的滑来滑去,他选的是婚礼进行曲,配上两只蓝白色的可爱的小熊,坐在咖啡杯里,会随着优美的乐曲慢慢的旋转。

连我都看的爱不释手。

最后,我们在音乐盒的底面,轻轻的留下我们的名字,两个人的名字刻在一起,心心相印。

傍晚的小樽天是寒地冻的浪漫,从暗沉的云层里开始的飘起洁白的雪花,行人也不匆匆,反倒是放慢脚步来体会这份安宁。

运河已经结冰,上面落满了雪花,周围房屋的屋檐上厚厚的冰凌,晶莹剔透。

“夕夕,你知道嘛,岩井俊二的情书就是在这里拍的。”

我有些意外,脑中立刻浮现那些纯白的冰雪,渡边博子躺在雪山下,妄图用如此接近死亡的方式来忘却巨大的悲伤,只是画面一闪,我想起那个飘雪的冬天,仄的玻璃作坊,充满艺术气息的小镇,眼前立刻一亮,“原来是这里啊!”

他冲着我笑笑,“很美的一个地方吧,连这么大的雪都那么美。”

“我看过情书,而且看过很多很多遍。”我轻轻的呼出热气,“那时候我想,一个人要有多爱一个人,才会做到这样的份上,可是我终究没有搞明白,藤井树最后爱上的是渡边博子,还是一直爱着的初恋藤井树。”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不。”我轻轻的摇摇头,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然后看雪花在掌中转瞬即逝,“只是渡边博子的悲伤,加上漫天飞舞的雪花,还有小樽这样浪漫的地方,会不会太过于沉重。”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

“顾宗琪,这里的雪,很美。”

“我想,有一天,德国的雪在我看来也会很美很美,不管哪里的雪,只要你陪在我身旁,都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回到旅馆后,躺在温暖的床上,再次把精致的音乐盒拿出来。

轻轻的转动,两只可爱的小熊慢慢的转了起来,发出清脆缠绵的声音,一缕缕丝线纠缠交错,粒粒音符,晶莹剔透,水滴般滴滴穿网而落,落地的刹那洒下了满地银色的珠粒。

忽然很想知道,当自己一袭白衣白裙,和身边这个男人,站在一起,对上天起誓,对地承诺的时候,是如何的光景。

听见顾宗琪叫我的声音,身子已经软软的陷入床里,我毫无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只是这一转眼,便望进那双深黑的眼睛里去,我忽然觉得他的眼睛仿佛能吸人,甚至能吸进一切事物,那样深不见底,却又似乎有淡淡的光华在流转。

也许是空气的热气熏的人有些微醉,我甚至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危险,可是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听见细密的呼吸声在耳根响起,气息竟然有些紊乱。忽然间仿佛满目漆黑,只余下嘴唇上灼人而强势的温度,我的腰被他的强壮双臂紧紧箍住,终于有实感了,透过手,他的体温传遍了全身。

我只是觉得那个吻不受控制,来势汹汹,跟他以往温柔的亲吻完全不一样,占有欲十足。

我只觉得满眼都是幻化的雪花,却是滚烫的让人忍不住轻轻的呻吟。

大概浪漫的地方,都会衍生出浪漫的感情,哪怕是一瞬间,也是惊天动地。

大概雪在半夜的时候停了,我却慢慢的醒过来,屋子里一片黑暗,也许是温度有些高,我的额头上竟然有微微的薄汗。

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倒了一杯水,站在窗户前,慢慢的啜,然后手指轻轻的划过冷冰冰的玻璃,细碎的水珠从指尖蜿蜒而下,雪花像飞舞的白蝶一样,撞到玻璃窗上,然后在空气中激起涟漪,粉身碎骨。

原来,雪可以这么美,美到极致,就是悲壮的死亡。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在德国飘着大雪的圣诞夜,浑身堆满雪花的秦之文,在洁白雪地里蜿蜒的血迹,慢慢的干涸,还有和顾宗琪牵手一起看雪的安心。

心底一片平静。

可是,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秦之文对我的感情,当我看到自己账户里惊人的财富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发疯的想明白他究竟把我当作怎么样的存在。

因为他说不明白,我也不清楚,也许,如果他未曾离开,他也会遇上一个善良快乐的女孩子,就像我遇到顾宗琪一样,然后相亲相爱,一辈子不离不弃。

可是他没有,命运对他就是不公平的,早早扼杀了这样的可能。

所以他只有我,只有我一个。

窗外的古老的建筑物上落了沉沉的积雪,在晕黄的光芒下反s微弱的光泽,像及了覆盖上椰蓉可爱的牛皮糖。

忽然我的肩膀被轻轻的按住,“怎么了,不去睡觉?”

“看雪啊,很漂亮的。”指尖轻轻的在玻璃上划过,“你看,想不想松糕糖,还是奶油泡芙的?”

他噗哧一下笑出来,“真是个小馋猫。”

“顾宗琪,我刚才在想一个问题。”

“恩?怎么了?”

“我对小蚊子的感情,你知道的,我像一个家人那样爱着他,可是,我至今都不明白他对我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刚想开口,却被我匆匆的堵住了,“其实这已经不重要了,你知道,过去的都是过去的了,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对不对?”

他微笑点点头,“夕夕,明天早上,我们去一个地方。”

“是什么地方?”

“不告诉你,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不,确切的说是当天的早上,我还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就被顾宗琪从床上拉了下来,他神清气爽的对我说,“还好不下雪了,快点起来,我们要走很久的路。”

那时候天,还是漆黑的一片,我从旅馆出来的时候,冰凉彻骨的空气迎面扑来,空气中还有湿漉漉的水汽,在灯光下流转,像是千万只蝴蝶在天空中一齐飞舞。

漆黑的天空下,顾宗琪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踩在雪地里,往我未知的地方前行,走了好久,天边慢慢的开始出现了亮光,只是很微弱的初晓,淡淡的像是漂浮黑暗中的浮云,一丝一缕的挂在天际,变幻的及其缓慢。

周围的路上都积了厚厚的雪,远远的,在一片洁白中我看见很熟悉,但是从未亲眼见过的鸟居——日本神社的入口,厚实的积雪,只露出一点橘色的木头。

“顾宗琪,这里是神社?”

“是啊,慢点走,这里雪很厚的。”

他扶着我一步一步的踩在台阶上,漫天雪地里,微微晨曦的光芒中,偌大的天地间,好像就剩下我们两个,相互搀扶依偎。

渐渐的,天边微亮起来,黑暗像是被覆盖过一样,不再是漆黑的深沉,仿似大片的白色和黄色混杂的染料,扑泼在黑色上,水y浸透纸上,随着纸张细软的吸收,款款的晕染开来。

只是那么一瞬间,一切好像鲜活了起来,地面上的积雪,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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