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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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抬头看向若风,在他清如寒潭的眸光下,若风几乎抬不起头来。

“王叔,若风既然不知,自然不敢随便开口。”

不忍见若风如此,朗乾忙从中圆场。

“朗乾,日后若风就是你的左膀右臂,如果一味地如这般藏头缩尾,不止皇上不能放心,连我也不能不失望,”清歌道,“更对不起绮罗一番栽培之心。”

“舅舅……”若风不安地低叫了一声。

“我知你为何不说,一怕得罪皇上,二怕抢了朗乾风头,”清歌严肃地道,“但是,一个真正忠心爱君的臣子,会在皇上的面前隐藏自己的真心话吗?朗乾又难道需要你这样事事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地让他?”

“舅舅教训得是!”若风低声道。

“从你过了十五岁后,我便好久没有与你好好聊聊了,”清歌淡淡地道,“你要记得,我说得再难听,终归是为了你好,将来如果我们都不在你们身边,你们兄弟二人撑起偌大的天日王朝,你以为平平常常的表现和能力可以应付?”

“舅舅如何说……”若风蓦然抬头,俊脸上泛起惊诧。

“有王叔在我们身边指点,朗乾和若风自然不会行差踏错!”朗乾语气果断地道,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的心一般。

“我是你们长辈,年纪比你们大,总归是要早你们而去的。”清歌含糊地道。

要走了,才发现心头还是相当牵挂的,只是,这份牵挂,恰恰需要自己以离去来维系。

御花园内,皇上接过太傅递上来的奏疏,顿时脸色瞬息万变,再联想起刚刚清歌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棋艺,最后满怀惊涛骇浪化为一片沉静过头的海洋。

“皇上,皇上——”见皇上久久不语,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太傅心头升起不安的感觉。

御花园的上空飘来了一朵乌云,可是,没有人注意到。

终于,皇上缓缓地开口,口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太傅,单看这奏疏内容,乍一看的确像是出自您老人家的手,但朕做了您近三十年的学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此文的筋骨,虽也刚正不阿,一片赤胆忠心,却刚中有柔,心忧笔虑,心窍多密善于思谋,这样的文断不会出自太傅之手。太傅,您可否认真地告诉朕,这篇《十思疏》,是谁让您呈上的?”

“皇上对老臣了如指掌,老臣不敢撒谎,”太傅苦笑道,“老臣原本也不愿掠人之美,皇上既如此问,想必已经猜到此文出自谁手了。老臣乍见此文,也震惊至极!”

皇上静静地听太傅娓娓说着当日在礼部大堂发生的舌战之事,心慢慢沉入低谷。

“朕知道了,太傅辛苦!”

听太傅说完后,皇上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只觉得五内俱焚,痛不可抑,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悲哀向他的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原来,原来如此,难怪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难怪她会如此积极地准备会试,这一切,一切表面的和气顺利,风平浪静,都是为了麻痹自己而已!

她连温色敷衍一下那些书生都不再愿意,可见她的耐心,已经到达了底线,这篇十思疏也许早就在她的头脑中酝酿出来,只是非到最后关头,以她的个性,她不可能拿出来。

怪不得,清歌无意中(现在他也不确定清歌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了)下了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棋子,他们,是要开始他了吗?

恨,像冲破堤防的洪水,汹涌肆流,霎时席卷了残存的一线自制和理智!

既然他们无情,就休怪他先下手为强!

“逐流,监视睿王府的那些回报什么消息?”

快速地召唤来莫逐流,下达一系列的命令,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准备好一切,一定要拦下他们!

“禀皇上,睿王府的人如平常那样出出进进,完全没有出现任何不妥!”莫逐流清晰地道。

睿王府到底会发生什么,为什么皇上会那么紧张,让他也跟着紧张起来,总觉得,皇城的氛围,仿佛是一支上了弦的利箭,他的呼吸也有了不定时的停顿,战场上的血y,在他的体内……

“很好。”

‘很好’后面,皇上又顿住了,脸上飘过一片苍凉的阴云,可是莫逐流根本不敢抬头,生怕窥破这一刹那的帝王心事。

“你马上去调集两——万士兵,分头守住京师各路出口,绝对不许有一丝的遗漏!”

“是,皇上。”

“逐流,你再去挑选六百精悍士兵过来,朕要他们团团围住睿王府,抽身出来的两百死士,你率领他们听候命令!”

“是——”

“还有,马上派人追上睿王,就说……”

最后一道命令,让莫逐诧异地抬起头,可是随即又低了下来,皇上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还是像平时那样从容威严,可是皇上的面孔——已经扭曲得近乎狰狞!

“睿王,不好了,睿王——”

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叫,阻住了清歌的步伐,一个小太监浑身浴血、踉踉跄跄地摔在他的脚下。

“王,王,皇上,皇上……”

小太监满面鲜血混杂着恐惧,模样可怕至极,他艰难地手指向御花园,却最终没有说完话,双目大睁,僵硬地倒在地上,死了。

清歌脸色有一霎那微微地苍白了一下,这小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人,刚刚就是他来禀报太傅求见——

皇上有危险,可是,自己才刚刚离去,那时候周围并没有可疑的人——

看着快捷如闪电般疾奔向皇宫的白衣背影,悄然潜出的莫逐流睁着不敢置信的眼睛——原来,睿王不但没有失去武功,还比他们想象中更加高深……

伸脚踢了踢小太监的尸身,他的脸上是漠然冷酷的表情——只有杀了小太监,他的话,才更加真实,否则以睿王的聪明智慧,一旦看破皇上的计划,后果不堪设想,为了皇上的计划能够成功,死个把小太监,又算得了什么?

就连他自己,也不过是一枚随时准备着牺牲的棋子罢了。

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御花园,已经乌云密布,清歌赶到那里,皇上已经不见踪影,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浑身血窟窿的小太监,看得清歌心惊r跳,敏捷的思维一瞬间空白罢工——

皇上呢?

不要慌,皇上同样身怀高强武功,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一定要定下神,一定要——

果然,摒弃了脑中的纷纷乱乱,将灵台归于清明,他慢慢捕捉到一丝杀气——御书房?

修长的身影霎时去如流虹,一瞬间无影无踪。

御书房内,高耸如屋顶的书架未倒,但是上面的书籍却早已纷纷扬扬,变成无数纸屑。

皇上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三个黑衣人,他的右臂上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口,鲜血迅速染红他那一身明黄皇袍,除此之外,他倒是没受到一点伤。

他力大无穷的左手,捏着一名黑衣人脆弱的脖子,而他的脖子,则暴露在另一名黑衣人锋利的长剑下,腰上的死x,正被人用利剑牢牢地指定。

破窗的啸声震得其中两名黑衣人立足不稳,霎时,一枝满是嫩绿柳叶的枝条已经拂到他们面上,看似力道轻微,却在收尾的刹那——在他们的额上留下深如刀刮的血痕!

不容他们有丝毫时间喘息,柔韧的柳条刷刷刷连挥三招,第一招过后,一名黑衣人扑面倒地,一动不动;第二招过后,第二名黑衣人指着皇上脖子的长剑化为段段碎片,分c在黑衣人自己的周身要x上;第三招过后,那指着皇上腰部的黑衣人大骇,翻身便倒,一招铁板桥,堪堪躲过那致命的一击——

清歌突然停下了汹涌如狂涛的进攻之势,白衣飘飘,翠枝依偎,即使在如此狼狈万分的环境中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美丽协调,可是他死死地盯着最后那名黑衣人,俊雅容颜上已经温和不再,脸色更是严峻到了极点,“你,剑影?”

那黑衣人喘了一口气,畏惧地看了他一眼——不,是看向他身后的人一眼,慢慢拉下蒙面黑巾——那血迹斑斑的面庞如此地熟悉,伤痛愧疚的眼神无言地看着他,正是他手下唯一一个背叛了他的死士,剑影。

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他很想猛然回过头揪住身后人的衣领,大声地责问他到底是不是疯了,就为了试探他到底有没有失去武功,就忍心牺牲掉这么多的人命,如果他不回来,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可是他毕竟是清歌,涵养和包容力无人能及的清歌。

他默默地垂下头,迅速跨过已死的黑衣人,走到第一个黑衣人身边,出手准确地点了他几处x道止血。

“去叫太医过来,他的伤势虽然沉重,但还救得回来一条命!”他哑着嗓子吩咐道。

皇上冷冷地瞧着他颓然的背影,有一种解恨的痛快和刀割的疼痛在同时进行着,仿佛心跳会因为这样剧烈的疼痛随时停止,仿佛呼吸会因为这样剧烈的疼痛随时中断……

咬咬牙,他随即向剑影一挥手,要她带走受伤的死士,如果不是剑影翻身躲避露出了自己的行藏,这场戏他本来还想多演一会——

举手投足,一瞬间错位移形,三招便足以杀死他三个武功高强的死士,这样的身手,是应该出现在武功全失的清歌身上吗?

看着清歌逃避似的背对着自己,他想,他应该先开口,可是他刚刚清了清嗓子,清歌缥缈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皇上嘲讽道,也不管自己鲜血长流的右臂。

“正因为我不要,我才隐藏,难道到了今天,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清歌慢慢回头,看向皇上,清潭眸中,终于一片死寂,冰封的死寂。

“有很多时候,我真想敲破你那颗顽固的脑袋!”清歌苦笑道。

“明知道这样下去你和我都会陷入痛苦深渊,你还是毫不犹豫地去做,以前那个精明坚强、决不做损人利已之事的九天哪里去了?”

“以前那个,心中有情,会偷偷关照被欺负的兄弟的九天哪里去了?权力真的腐化了你的心吗?”

“以前那个淡漠如仙的清歌也早已经死了!”皇上薄唇微动,终于道。

清歌默然,皇上的言外之意,是不是,兄弟之情,早已随着那个万事不萦于怀的清歌而消逝,现在仅剩的,只有君臣之义罢了。

“我看你还是留在宫里吧,此刻时局混乱,谁知道出去会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就算你是堂堂亲王,有些事情,能避嫌自然最好。”

皇上淡淡地说完,转身离去,清歌已经恢复了平静,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平静,从他看出剑影的身手后,便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皇上知道,清歌绝对不可能在他背后偷袭,清歌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在他的背后下手。

门在皇上的背后缓缓关上,隔断了清歌死寂的视线,以及,皇上深眸中滑下的唯一一滴泪。

第五十四章 考场风波

考场的庄严大门在我的背后缓缓地关上,阳光在我背后慢慢缩小照s的范围。

为期三天的会试正式开始,考官迅速宣读了一遍考场规则,无非和往年一样的陈腔滥调,大部分考生们的表情异常地麻木,只偶尔出现一些神情比较轻松活跃的考生。

当我跨进去的时候,三百名考生,齐刷刷地看着一身绢白男装、却分明是女人的我,有震惊的,有傲慢的,有轻视的,有怀疑的,也有极个别看起来很平静的。

一切基本准备就绪,这些考生只要通过最后的搜查一关,就可以进入考场各就各位了。

当场搜查,无非是搜查是否身藏夹带,是否冒名顶替,而真正影响会试公正的举动却早在台面下进行过——达官显贵徇私舞弊,有钱人家贿赂考官,考官主动泄露试题等等。

只不过今年他们遇到了刁钻j猾商人出身的我,三场考试的题目,赋诗,经义,策论,完全出自睿王府的后花园,没有任何考官知晓,完全杜绝了他们被贿赂或者泄露考题的可能;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我早已让云梦海放出话去,谁敢向这次参与会试的考官施加压力,迫其徇私放水,我云绮罗不但要让他家的子弟永此失去参考资格,更会从严治其罪!

虽然考官们因此失去了一次发财机会,但同时也免去了一次饱受压力甚至官位不保的危机,因此对我是又爱又恨,简直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才好,我却整日在府里怡然自得得很,敢来惹我的达官显贵,似乎还没有出生呢!

有部分显贵慑于我和王府睿云家的威名,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但也有一些不怕死的照样去找考官的麻烦——我让那些被麻烦缠身的考官直接来找我,由我来解决这些血统正宗的癞皮狗!

反正一出戏已经唱到了最后,我实在不介意帮皇上杀几只肥j儆儆那些隐在暗处的大猴,让天日早朝的阵容亮堂一些。

早晨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我懒洋洋地坐在云青为我搬来的椅子里(本来纪情打算随我过来,可是云青考虑到我一身男装,由他陪伴比较方便,而且不可否认的,他的武功比纪情不知道要高出多少,有他陪着我,家里大大小小都很放心),看着一个个已经检查完毕、没有异常的考生,规规矩矩地从我面前走到另一边排好队。

当考官摸到一个布衣清寒、眉清目秀的考生时,从他的袖中抽出一卷东西,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据说古代考生舞弊的本事都很了得,连拿着放大镜都未必能察觉——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身上拿出东西来,这也叫高明?

“这不是作弊的东西,这只是我在场外得到的一篇好文章,放在寓所怕被别人拿去,我才不得不随身带在身上!”

远远地,只听那考生据理力争,脸涨得通红,考官一脸严峻和不耐烦,显然遇到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他已经懒得应付了。

“让他过来。”我扬声道。

这考生堵在那里脸红脖子粗,死活不肯妥协,然后另一个颇为壮硕的考生挤过来一脸正气地帮他说话,后面的考生被挤的踉踉跄跄,根本无法按正常程序搜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都开始露出焦急之色,考官急得打算叫人来拖走这考生,整个场面混乱得媲美菜市场,再耽搁下去百分百会影响整个会试,所以我当机立断,这个难缠的书生交给我,考官继续去搜查其他人。

那考生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一脸敬畏之色。帮他向考官据理力争的壮考生也冲破士兵的阻挡跑了过来,他跑近前,看到随意散漫地看着他们的我,一愣。

云青站在我身后动都没动,看样子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敬畏?发愣?我眯眼,我确定我不认识这两个考生,可是他们似乎认识我。

云青接过考官司搜到的那卷东西,递给我。

我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禁不住一笑,抬头看向四周,果然,被我搜到了目标,做了那么多年侍郎还升不了官的人,应该是不懂得隐藏心虚的。

“你贵姓?”我和颜悦色地询问那个眉清目秀的考生。

“我,我姓丁,我不是作弊,我只是喜欢……”他声如蚊呐,悄悄抬头,却看到我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脸一红,连忙再次低下来。

“丁宁是不会作弊的,咱们同年里头,他胆子小得像个娘们,绝对不可能作弊!”

那个大块头在一旁嚷嚷,这个人应该去考武试而不该来考会试,那书生长衫绷在他壮硕的身上简直快要撑裂,还有那张粗犷深刻的五官,此刻正皱成一团,那大嗓门——我忍不住扶头,觉得有点疼。

“礼部丁侍郎是你什么人?”我开门见山地问,不想让他们再糟蹋我的听力。

那胆小害羞的丁宁顿时呆住了,慢慢转头——不远处,丁侍郎窝在椅中,老脸惭愧,脸色灰败。

“是,是我叔叔。”丁宁小声地道,脸色惨白,表情极度绝望。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以为自己肯定要被剥夺考试资格了,我这些天在京师杜绝徇私的布置早就传到了一些寒门士子的耳中,大多数人是感激不尽的,现在,他以为我当然也不会顾及丁侍郎的面子。

我看了看他一身劣质的布衣,看看那张清秀却有着细纹的脸庞,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手——干干净净,谈不上多么粗糙,但隐隐被重活磨砺过的粗大的骨节还能看得出来一丝端倪。

当官家的孩子,不该这么清贫,除非他叔叔自己都三餐不继,无法补贴他。

“这篇十思疏,是你叔叔给你的?”

这十思疏,原稿我请太傅拿给了皇上,按说不会流传到这些士子当中——除非是当日参与礼部比试的官员,其中有某个官员将它默默抄写出来,他说他姓丁,据我那天的观察,也只有丁侍郎那样性格的人,才会做这种事情。

“是的,叔叔只说,此文可以作为读书人修身养性、树立目标的榜样,但是暂时不知道能否公开,我不能随意拿出来让别人看到,”丁宁越说越羞愧,声音越小,“只是,我看着这篇文章实在喜欢,便每日拿出来揣摩——偏巧被几个去我房中做客的同年看到,他们想要抄去收藏,我不肯,又怕他们趁我考试的时候要他们书童偷偷抄去,所以才随身携带在身边……”

“你觉得,这篇文章好在哪里?”我打断他的话,问道。

啧,这小子看起来比若风他们大不了多少,可是这害羞劲儿连同年的女孩只怕都要自叹弗如,看他的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这篇文章是出自我的手笔——丁侍郎明知道我这篇文章已经献给了皇上,在皇上看到之前,他应该不会有胆子承认自己先皇上而看到——自然也就不会泄露写文人的身份。

听闻我几乎风牛马不相及的问话,他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我专注的眼神,慢慢地,他扬起一抹羞涩真诚的笑容。

“是,晚生献丑。这篇文章是献给皇上的,故晚生斗胆以为此文出自本朝某位大人手笔。大人忧国忧民,劝谏皇上在政治上要慎始敬终,虚心纳下,赏罚公正;用人时要知人善任,简能择善;生活上要崇尚节俭,不轻用民力。这些主张不但巩固了我天日王朝原有的根基,更在某些方面使人民得以休养生息,有利于天日现今战事初定、几乎百废待兴的局面。”

他沉静地侃侃而谈,“晚生以为这位大人高瞻远瞩,实是天日不可多得的能臣,百姓的福星。晚生曾浅薄地以为,这个时候,天日应该着重发展农业和商业,一使粮足,一使钱足。”

“说的很好!”我赞许点头。

在看到这篇文章的人当中,除了清歌,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从政治君主和国家人民的角度来分析这篇文章。

而且,他的眼光,没有纠结在某一点特别出彩的地方,而是看到全面综合的力量,涵盖了一整个天日王朝。

很好,我会把他推荐给我的父亲,当今丞相,相信有我父亲的指导和提携,他会在天日的历史上取得辉煌政绩,就像他眼中看到、心中想到的那样。

“光从经济上发展国家还不够,我觉得还要从人心来进行统一,”旁边书生听着我和丁宁的对话,也忍不住嘴巴痒痒,c话道。

我听出他的话里有些道理,眼看那边的搜查还没有结束,我便向他点点头,“你贵姓?你倒是说说,人心怎么统一,为什么统一?”

“我叫杜君南,我觉得自古创业容易守业难,只有用心去感化百姓,才能使他们慢慢团结,使打下来的散沙天下融合成一块坚固的整体。君王高高在上,但毕竟只有一个君王,百姓如同地上的泥沙,但泥沙积累得多了,也足以冲毁高高在上的一切。所以,要是有一天我能进入庙堂,我一定会上书给皇上,减免赋税、兴办学堂、兴修水利——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了,才会死心塌地地效忠朝廷!我也是老百姓中的一员,我说的这些,绝对都是老百姓的心声。”

见我允许他发言,他顿时滔滔不绝,神情激昂,但是说到最后,突然看到我似笑非笑的神气,以为我不相信他的话,他忍不住恼火的加上一句。

要把他放在庙堂内,他绝对只适合做一方大员,实地实时地解决百姓的民生疾苦。

“你们认识我?”我突然道。

既然不是因为这篇文章认识我,那么他们见到我时那种表情是怎么来的?

云青老早就习惯了我的思维脱线,可是眼前这两个书生却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晚生在来京师后,便听闻了关于本次主考官的很多事迹……”

“那你对这些传闻有什么看法?”我和颜悦色地道。

丁宁和杜君南对视了一眼,丁宁低下头,脸红红的,“晚生只觉得——您,巾帼不让须眉。”

“我不相信。”杜君南老老实实地道。

我顿时哈哈大笑。

“你们说的很好,这样吧,你们进去参加会试,我要看看你们的才华是不是像说的这样好。”我好不容易止住笑,努努嘴。

他们呆呆地回头一看,所有的考生都已经陆陆续续进入考场,偌大的会场,只剩下包括他们在内的寥寥数人。

“我们没事?”杜君南呆呆地问我。

“你们希望有事?”我故意道,“要不,我现在叫人把你们送回去?”

丁宁还在发愣,那杜君南已经边大叫边拉着他逃命似的往考场内狂奔。

直到他们进了考场,丁侍郎才一脸羞愧地挪到我的面前,没等他开口请罪,我便先笑道,“丁老好福气,令侄才气过人,很是令人欣赏,回去你就不必责骂他了。”

“那,您……”他呆呆地看着我,那呆样跟他侄子如出一辙,果然是一家人。

“他既然不是作弊,我也没必要惩罚他,丁老若没有别的事,我要进去巡视考场了!”我笑着站起来。

眼前突然一阵晕眩,身后云青一把握住我的后肘,差一点点,我就摔倒在地。

“小姐——”云青担忧地唤道。

“可能是晒太阳的时间太长了。”我不以为意地道。

“纪情已经将那边的小房间打扫出来,小姐如果不适,可以去休息一下,这次考试是三天,现在才过了几个时辰。”云青依然十分不放心。

“没事,我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是常有的事,何况这次还有休息之处?倒是你,可要辛苦了。”我笑笑。

“小姐这些天一直在忙,已经瘦了许多,应该休息,那考场自然有别的考官负责。”云青盯着我的眼睛,皱眉道。

我叹口气,这就是我不愿意他跟来的原因,也恰恰是府里其他人十分放心他跟来的原因——我真的没那么脆弱!

“丁侍郎,你先进去吧,我要——跟我义兄沟通一下!”我扬起笑脸看向一脸尴尬站在我面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丁侍郎。

“好好!”他像得到了特赦令一般,健步如飞地跑了。

而我身后的云青,在听到我说“义兄”二字微微一震后,旋即归于沉默,可是那般坚持,我知道还在。

“云青,你跟着我,是害怕在这个时候出现变数,”我微微蠕动着嘴唇,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但是,不管我们的计划是什么,这次会试我一定要圆圆满满地结束,好好挑选几个真正的人才,这是我在这里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我想做好,你明白吗?不要担心,我会没事的,有事我一定叫你!”

云青终于松开了手,偏开头,那冷淡如水的眸子,泛起一丝隐隐的悲伤,“我在外面等小姐!”

我无言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进了考场。

往后的三天,我都待在考场内,偶尔出去吃点东西,或者解决内急。我并不知道,在即将结束的那天,考场外,突然多了宫廷很多士兵,他们团团把守住考场,云青耳力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他和我都困在了这里面,无法出去。

第五十五章 邪火

深夜的皇宫,依旧戒备森严,可是无论多么森严的戒备,也挡不住熟门熟路的人轻而易举地溜进。

凤隐宫柔柔的灯光,倒映出一条修长飘逸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桌边,黑影满意地一笑,趁着守卫的士兵还没有转到这边,迅速翻身上了凤隐宫主殿的屋顶。

殿内,一身白衣的清歌伸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嘴唇微动,似乎是在喃喃地计算什么,耳中突然听到遥远的梆子声,连敲了又沉又闷的三下,他整个人顿时一怔,“奇怪,怎么还没到?”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几声‘格格’的轻响,几片瓦被人揭去,清歌浑身一松,面上浮出浅笑,一条黑影瞬间来到他面前,狭长的眼眸闪烁不定地瞅着清歌,揶揄地一笑,“聪明绝顶的凤清歌,也有被困皇城的时候,我们要是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清歌慢吞吞地笑道,“自然是先回家一趟,把你们这些木头脑袋一个一个敲破!”

黑影——煞影一愕,“好啊,我们辛辛苦苦想尽办法混进来,你却想着要敲破我们脑袋呢!”

“辛辛苦苦?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辛苦了,只要避过固定的哨班和流动的哨班,摸清皇宫的路,以你的一身武艺,我实在不知道辛苦在哪里。”清歌眯着眼道。

他之所以甘心待在皇宫,一方面就是不想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是相信家里那群人能够应付突发状况。

“你以为皇帝软禁了你以后,皇宫的戒备还能像以前那样?你想到的皇帝难道没想到?”煞影非常气愤他的镇定如常,“我这一路进来,无数机关在那里等着自投罗网的我,足足比平时起码多花了两倍的时间,你就不知道问候一下我的小命保住没有。”

“你不是完好无缺地站在我面前?”清歌眉开眼笑,“好了,别像个孩子一样抱怨个不停了,时间有限,快告诉我,联系到绮罗没有?”

煞影闻言顿时萎缩下来,狭长的眸暗然失色,“没有,两天了,想尽办法,我们都无法接近考场,皇帝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派了千把个勇悍士兵把考场围住,连个苍蝇也别想飞进飞出,更别提我们家那庞大的猫头鹰了!”

“这么看来,我们的计划无法提前,可是如果不提前的话,岂不是等着皇上将我们一网打尽?”清歌皱眉喃喃道。

“是啊,别说绮罗,连云青也联系不上,你有好主意没?”煞影充满希望地看着清歌。

以前他是很不屑眼前这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兄长,可是最近跟在他身边,他渐渐发现这个男人脑瓜的确很好使,总是带给他意外的感受,想一想,自己都这样了,既然能够承认皇帝比自己厉害,那么再承认别人比自己聪明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要不要,”清歌清深的目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透出星光的屋顶大d,然后慢条斯理地道,“把那个大d补好?”

煞影努力眨眨眼睛平息暴躁的心情,看着他,“我认为我不是泥水匠,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补d。”

清歌惋惜地道,“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呢,真是怪可惜的!”

煞影气得想拿把刀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正在这时,清歌嘘了一声,梆子声还在寂寞地响着,黎明的空气,悄悄地渗进他们的皮肤。

“知道吗?这个时候,是侍卫的警戒心最低的时候。”清歌微微一笑,眸中滑过一丝精光。

也是他离开的最佳时候,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没有不舍,却淡淡地浮出一丝伤感。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出去?”煞影迟疑地道。

“放心,我还是要回来的!”清歌回头一笑,“你不去看看自己的寝殿?你要明白,你将再也看不到这里的一切了。”

“有什么好看的,”煞影漠然道,“从小到大,我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居住的日子,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清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许,皇宫带给他的伤心,远远大于眷恋吧,他彻底离开这里,也好。

清晨的御书房内,轰然一声巨响,皇上的怒气,直接造成了眼前巨大书案的分崩离析。

下面,跪着瑟瑟发抖的侍卫们。

莫逐流走进来,目不斜视,朝皇上跪下,“睿王在黎明时分回到王府,身边是那个面具侍从。”

“你的意思是,那个面具侍从进宫救走了清歌?”皇上阴沉地问道。

“以睿王的本事,原不需要人救,他要走,属下自认宫里的人根本拦不住,可是睿王却甘心留在皇宫。也许那面具侍从是去向睿王报告什么消息,使得原本准备留在皇宫的睿王改变主意,决定和他一起走。”莫逐流冷静地分析道。

“没错,一定是绮罗的消息,”皇上喃喃道,“朕被怒气冲昏头脑了,原本,他们是约好的,可是现在,计划提前泄漏,绮罗却不知道,他们必须先通知绮罗,清歌留在宫中,只是为了稳住我,为睿王府的那群人争取时间。那个面具侍从也好本事,竟然能够避开皇宫中的各处机关,熟门熟路地直接找到清歌,他——”

蓦地,皇上猛然站了起来,面色一僵,“熟门熟路?”

谁能够对皇宫熟悉成那样,谁又会甘心留在清歌身边,谁的武功有那么高,还有那背影,真是该死的熟悉……

下面莫逐流突然若有所思地道,“皇上,属下看那面具侍从的身手和背影有些熟悉,那天他和睿王遭到阻击的开始,他并没有使用本身的武功,只是用其他门派的驳杂功夫与我们对打,直到睿王受伤,他大怒之下,似乎出了一招极其凶猛的招数,就在那时候,属下远远地看到他的影子,觉得十分眼熟——”

莫逐流突然噤口不语,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面具侍从了!只是他压根就没想到,那么骄傲高贵的人,竟然宁愿做一名小小的卑贱侍从,而以友爱闻名的睿王竟然也允许他做自己的一名死士侍从!而且,他的脸也的确毁了,那蜿蜒的伤疤是做不得假的……

“勇王雷泽?”皇上喃喃道,英俊的面庞上渐渐地浮起一抹寒彻心扉的扭曲的笑意,“朕放他一条生路,他却自动送上门来——”

心头,有重重的一处,遭到背叛的痛!

清歌救了雷泽,收留了雷泽,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不论往日恩怨纠结到底有多深多痛,他们现在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而自己,往日同生共死的兄弟,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世事的变化真是出人意料啊,昔日的恩恩怨怨,到底又算是什么?

“皇上——”莫逐流小心翼翼地唤道,他从没看过,皇上深沉莫测的脸庞上,出现这样的悲痛绝望。

“我们,马上去考场!”

绝对不能再耽搁了!

眼看着考生陆陆续续走出考场,我忍不住伸伸懒腰,很好,圆满地结束了!

剩下的事情,就是评选名次了,刚才我已经草草地浏览过丁宁和杜君南的试卷,的确是难得的人才,我有心推荐他们为第一第二名,只不过还要看看别的考官的态度。

云青一脸沉重地张望着考场外,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会试结束了,你看,我也好好的。”我开玩笑地道。

“小姐,我们被困住了。我想,我们要离去的消息不知怎么被泄漏了。”云青叹息道。

“什么?”我一怔,随着云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围在考场四周的士兵,脚步沉稳,眼底有光,绝对不是普通负责考场安全问题的京师守卫。

他们是皇城里的人!

“这三天,我一次都无法闯出去,外面送饭的,也经过层层盘查,尤其是我们的饭食,不是府里送来的,而是宫里。”云青低声道。

我这才想起来,难怪我每日吃的饭菜口感都不像是府里厨子做的,我还以为是厨子新研发的菜,或者是我忙得没有时间去思考,却原来——

我冷冷地一哼,“用不着急,我们马上就能出去!”

我端坐在堂屋口,云青站在我身边,其他考官还在忙碌善后,唯有我,显得格外悠闲,悠闲地注视着考场的门口,悠闲地看着一抹高挺的身影逐渐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我们淡淡地互相注视着,我们都意识到,有一些曾经存在在我们之间的东西,是注定无法挽回了。

“云青,等一会我们会坐车去皇城,你找到机会就离去……”

“别说了,我不会离开。”云青淡淡地道。

我叹口气,其实离不离开都没有多大区别,能够安然离开的机率很小,我只是不希望他被关入天牢,那样的话就更加麻烦了。

“假如他们迫我离开小姐身边,我会另外想办法。”云青又补了一句。

我看向他,他向我微一点头,浮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温暖笑意,显然,他明白了我的忧虑。

皇上直直地走到我的面前,一下子遮去了仅有的阳光,我叹息着站起来。

“见过皇上!”

“不必多礼,朕在宫里特意为你们这些辛苦的考官办了一个筵席,朕现在接你过去。”

皇上昂着头斜睥着我道,声音意外地冰冷凌厉,我心头窜起一丝冷意,我们的走,真的让皇上扬起这么深的恨意?

“臣,遵旨!”

除了遵旨,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选择,皇上背后跟着一群黑衣的沉默寡言的人,有一两个人我甚至见过,是那群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死士——

一个漂亮女人也夹杂在其中,很眼熟,我眯起凤眼,半晌想了起来,好像叫剑影,是清歌曾经的死士。

原来,就是她,我不该意外,当间谍的女人通常都很漂亮,我耸耸肩,幸亏今天跟在我身后的是云青,要是锏影或者钺影,那场面可真就热闹了。

马车颠得我有点头晕,我索性靠在软垫上,小小地眯了一觉,朦胧中感觉到云青的手轻轻划过我长长的发丝,有一种压抑的伤怀。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云青已经不见了,我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可是我立刻翻身下来,只觉得胃里翻涌不休。

这张舒适华贵雍容精致的大床,只要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是皇上的,我不该躺在这上面。

窗边坐着一个人,阳光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锦辉,显得生动耀眼,我摇摇昏昏然的头,慢慢走过去。

“皇上?”

他没有回头,非但没有回头,还偏过头去,但在一刹那,我还是看到了一抹晶莹的柔辉,出现在那双始终精明锐利的眸中。

我在他身边的椅中坐下,只觉得头越来越疼。

“你刚刚昏睡不醒,我让太医过来给你做了检查。”他突然淡淡地开口。

“哦,也许这几天太累了。”我咕哝道。

“不是,你真不像个女人,”他转过头看着我,眼中有一抹若隐若现的情绪,“你已经生过忆爵了,难道还没有进入状况?你只是怀孕了!”

怀孕?我顿时张口结舌。

怀孕了吗?我轻轻地抚摸着肚子,不由得心头盛开一朵喜悦的硕大鲜艳花朵!

“真出乎我的意料不是?”皇上喃喃道,“又怀孕了!”

“忆爵将要有一个弟弟了,这样他就不会寂寞,真好!”我兴奋地笑道。

“是啊,寂寞,忆爵不再寂寞,因为他有了兄弟,”皇上轻声地道,“而我有了那么多兄弟,为什么还会觉得很寂寞?”

我无言地看着他,他俊朗威严的身影此刻被浓浓的忧郁包围着,无法自拔。

“你能跟我说说,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皇上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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