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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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一个冷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恐怕只是祸事。”

楚楚心中一惊,果见杜长卿已赫然立在帐中,瞪着单君逸犹覆在楚楚上的手掌,对她冷笑道:“慕容公子真是好本事,两军统帅,都能左右逢源。大作业已拜读,果然文如其人,蛊惑人心的本事,最是一等一的。”

楚楚气极反笑,道:“那也要看别人买不买我的帐了。难道别人想结交我,也错了么?”

单君逸见两人剑拔弩张,暗想传闻果然无误,连忙挡在楚楚面前笑道:“复弟年轻,言语难免有所得罪,将军勿怪。”

杜长卿哼道:“复弟?慕容复,你的动作还真快,果然有其母必有其………”语气顿了一顿,心想:我不说破岂不更好?转口道:“长夜已深,慕容公子身体尚弱,还不用去休息吗?”

楚楚怒极,豁然站起,道:“不敢劳烦将军关心。慕容复就此告辞。”

单君逸不顾杜长卿冰冷的神色,亲为楚楚系好外衣,道:“将军稍待,末将送复弟回去。”

楚楚本欲推持,看着杜长卿目中更是森冷,大为快意,反而将身半偎过去,对他笑道:“二哥真好,外面果真好冷。”

单君逸温柔一笑,猿臂一收,将她更紧地搂在怀中。向杜长卿一施礼,径自去了。

回转之时,单君逸惊见杜长卿冷着脸坐在帐中,对他看了又看。他微微一笑,道:“将军仿佛对复弟多有误会。”

杜长卿道:“误会?我看我倒是比你还明白些。绿绮都拿出来了。你在想什么,自己不知道么?”

单君逸俊面不由一红,强自辩道:“复弟惊才绝艳,谁不想与他相交?何况你在帐外,也听闻他所谱的词曲,哪里是一般人做得出的?”

杜长卿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心想:要是被你知道她还是凤凰将军唯一的爱女,你还镇静得下去吗?这慕容家的妖女,当然不是一般的人物,有些方面,确实是出类拔萃。我二弟为了她自甘混入将军府,去做一个小厮,好容易带回家,竟不告而别,不知到哪里伤心去了。而且凤凰将军是本朝出了名的风流,她的女儿哪里会对你们有真心,将来难道你们真甘心做几分之一吗?心中千头万绪,却从何说起?

少年不识愁滋味(七)

不过杜长卿最后还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慕容家的女儿,根本是没心没肺。她开始忙起来,再也没空搭理单君逸了。

只要和金钱挂钩,楚楚向来是全力以赴的。那日清晨,薛义正在c练兵士,便见得慕容复一身戎装,威风凛凛踏进营来。左边跟着一向冷冰冰的琉光,右边一个面容黝黑的少年,正是张阿牛。

薛义笑道:“贤弟今日怎么来了?”慕容复微微一笑,突然抽出腰侧长剑,向他比了一个起剑式,道:“小弟不才,今日特向大哥讨教擂鼓惊天锤法。”伸出手来,纤纤如画,那双手竟宛如白玉雕成。

薛义愣了一愣,觉得义弟这双手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已见得那手在剑上抚过,剑身光芒夺目,阳光下如同一泓秋水,脱口道:“好剑!”已听得慕容复笑道:“此剑原名惊虹,铸自天山。小弟不才,愿以惊鸿剑法,向大哥讨教几招。如果侥幸赢得大哥几招,可要大哥答应我几件事。”

薛义怔了下,道:“三弟但有吩咐,大哥自是无所不依—”楚楚嗔道:“原来大哥瞧不起我的剑法。”突道:“小心!”手中青锋倏地刺出,人剑合一,当真是翩若惊鸿,薛义躲闪不及,剑光一闪,已被他在耳边削下一缕发丝,直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复弟果真少年心性,说打便打。今日再若推辞,他可真要恼了。他出身草莽,自幼无兄无弟,见慕容复一派天真烂漫,异常欢喜,当下笑道:“那为兄就不客气了。”喝道:“锤来!”那一声当真惊天动地,有几个兵士已震得耳际隐隐发麻。

却见他已c起两枚巨锤,份量惊人,舞动起来,众人只觉满天锤影,天地变色,楚楚叹道:“果然好功夫!”远望去,她单薄的身形,仿佛随时会被锤影吞没。张阿牛面色骤变,紧紧盯着她的方位,却觉袖子一紧,见是碧落看他实在太过紧张,拉他一把,微笑摇了摇头。

薛义猛喝一声,舞得更急。一霎时天昏地暗,隐隐竟有风雷之声。说时迟,那时快,突见沉沉的黑幕中似有一道闪电划开,蓦地乌云散尽,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三尺青锋,正停在薛义喉间,只要往前一寸,性命堪忧。却见慕容复微微一笑,收起剑来,道:“大哥承让了。”

薛义却把双锤一扔,哈哈大笑道:“好久没输得这么痛快了。大哥有你这样的贤弟,正是三生有幸,贤弟此来,要大哥做些什么?”

慕容复笑道:“小弟不才,但曾得本朝骠骑将军沈思亲授,对行军打仗,略窥一二。大哥若信得过,就由小弟代大哥c练如何?”

薛义展颜笑道:“贤弟家学渊博,人所难及。曾闻骠骑将军沈思最是难以接近,贤弟竟能得他衣钵。愚兄与荣共焉!”

楚楚微笑,道:“慕容复此刻与兄长在一条船上,只要大哥不弃,当竭尽所能。”她生怕时间短暂,也不推辞,当下接过令旗,站定台中,环顾四周。众人觉得他目光如电,仿佛上下都被他看个通透,只听他朗声道:“军中有三种兵士:骑兵、百金之士和弓箭手。所以,但凡c练,必有骑s、s靶、马术、角力、武术及阵法。今日始,你们必须严格遵守新的c练时间和方法。”

杜长卿虽然不明白慕容楚楚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觉得这个c练法非常奇特,既然他不好意思自己去看,派个伶俐的亲兵看看总可以。

“将军,左营所有将士,每天五更始绕关城跑三圈,慕容大人说叫素质训练…………”

“将军,左营有个很出色的少年,叫张阿牛,负责教授箭术………”

“将军,琉光大人传授给军士一种奇怪的武功,叫近身搏击术。慕容大人说武术虽好,练起来太慢,在战场上,要学实用的功夫………”

“将军,左营开设文化课,慕容大人每天在那里讲授兵法……”

“将军,慕容大人在左军演练了很多新的阵法,经小人统计,共有鱼鳞、锋矢、鹤翼、偃月、方圆、雁行、长蛇、衡轭等八种………”

杜长卿忍不住问了声:“具体如何?”

“这个,恐怕要慕容大人自己来解释………”

小兵窥窥他不善的脸色,连忙又道:“左营规定,每天在每项c练中评选一名优秀士兵,每次可获白银一两,月底统一兑付………”

果然见得大将军面色骤沉,哼道:“除了钱,她还知道什么?”

杜长卿想想,还是不妥,当晚踱到单君逸处,冷冷道:“我传你一套伏虎拳,你负责教给你的兵士。”

如是,比武之日终到眼前。

楚楚狠狠地盯着杜长卿,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比赛项目由抽签决定,当然是没有异议。但抽出的签文也太巧了,赫然是马术、阵法、武术。

当然,本来楚楚还是很有信心的,但看着单君逸牵出一骑,浑身雪白,神骏无比,分明是皎雪骢。反观薛义,只有一匹黄骠马,虽然也是不错,毕竟是凡品。

当然,这本来也难不住慕容家大小姐,只见她目光流动,已有了一计,向薛义附耳过去。单君逸怔怔地看着她,魂游天外,直到杜长卿再度瞪了他一眼。

可是楚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薛义落在后面,败给杜长卿。而且,他还满脸惭愧,捧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还给楚楚,呐呐道:“复弟,渠黄跟随我多年,我实在舍不得伤它,所以………”楚楚恨恨接过,可以肯定,杜长卿那不变的脸色上,刚刚浮现出一丝讥笑。

好,毕竟下面还有机会不是。

楚楚特地选择了鹤翼阵,此阵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是一种攻守兼备的阵形。鹤翼阵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大将本阵防卫森严,两翼机动灵活,密切协同,攻击猛烈。本来此阵由张阿牛指挥,可惜他偏偏今早得了急病。不过,楚楚自己也可以上。

单君逸皱了皱眉,以武侯八阵中的蛇蟠阵应对,虽然蛇蟠阵号称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但毕竟鹤翼阵乃是后创,集合了多家之长,所以不久,蛇就被吞进腹中………

不过单君逸输了不但不生气,只在那里看着她惊喜万分,目中无限温柔。楚楚这么迟钝的人,也被他的目光瞧得有点发麻,心道:你这么看下去,我倒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

杜长卿本来对她的新阵法看了又看,满眼震惊,但看到单君逸的神色,脸立即沉了下去。便听得他道:“本来武术比赛的人选,可以由双方选派,但是本将很想瞧瞧两位统帅最近有什么进步。”

那么,还说他不是故意的?

楚楚差点气得立时呕血三升。眼睁睁看着薛义提着他那对擂鼓惊天锤,一步步向场中走去。

那个人还要侧过头来对她笑得一脸虚伪:“慕容大人,末将本来很想见识一下慕容府的武艺,但是我担心你的好二哥会手下留情。”

楚楚恨得说不出话来,抬眼看去,只见单君逸白袍银枪,屹立在场上,俊美的面容刚毅非常,整个人看上去光彩如骄阳,说不出的雄姿英发。那霎时,就算是看惯美男如楚楚,也看得呼吸为之一顿。

单君逸发觉她的目光,凝视着她,微微一笑,纵然隔着千万人,也能感觉这种注视的温度。杜长卿哪里容得,厉声喝道:“开始!”

少年不识愁滋味(八)

两人在场中互一拱手。便见舞锤如风,银枪似箭,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楚楚原来在那里担心,后来却发现薛义下盘稳扎,擂鼓惊天锤何等分量,在他手中仿佛不过是两个小球,比那日不知精进了多少,五钩神飞枪虽然不负神勇之名,每击在惊天锤上,尚被反弹开。心里又惊又喜,心道这个笨哥哥何时有了这等本事?难道那日竟是让着我?

楚楚哪里知道,那日她替薛义打通奇经八脉,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际遇,学武从此可一日千里。加上她教了他吐纳之法,薛义内功已有小成,擂鼓惊天锤的威力顿时发挥开来。单君逸在场中,只觉得锤影密不可破,虎口被震得隐隐发麻,银枪险些脱开手去,心中不由大惊。

但单君逸是何等人物,一击不中,枪法已是一变。众人只觉银光点点,似梅花绽放,凌厉无比,已破开满天锤影。

却听薛义大吼一声,锤法也随之一变,反而缓了下来。一招一式,凝重无比,杜长卿看得分明,发觉神飞枪被他压制,也慢了下来,暗暗点头,想:薛义倒确实长进了不少。楚楚满面笑容,得意地瞟了一眼过来。

突然间一点银光破空而出,快得让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众人惊见银枪仿佛变成噬血的魔魇,天地间俱被杀气笼罩,让每个人都觉得窒息。只听杜长卿低呼:“碧血银枪,饮血始回!单家枪精髓果然在此。”

楚楚满脸煞白,眼见银芒一点,炫目无比,直向薛义左胸击落!那霎时,她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身不由自主已跃至台上挡在薛义面前,腰侧惊虹已然在手,运剑如风,穿过重重杀幕,逐着银光而去。谁知那银枪极为霸道,楚楚内力半失,哪里能够争锋,只见电光一闪,惊虹弹落空中,碧落惊呼一声,满场俱静!

便见神飞枪势不可挡,穿空而去!众人还待惊呼,却见银枪颤了一颤,竟强在空中划了个奇怪的弧度,只听单君逸闷喝一声,枪身突然回转,将他左肩扎个深透!众皆惊呼。已见鲜血汩汩,直把他的白袍染成血红之色。

楚楚大惊,扑过去抱住他摇晃的身体,泣不成声。单君逸却强对她露出个笑容,口中还道:“三弟不必难过,其实二哥也并不想打伤大哥。你为我落泪,我—我……………”语声突然低了下去,楚楚只觉怀中一沉,他整个人已倒落在她怀中。

她满心茫然,见得杜长卿站立在面前,低声道:“如今你可满意?”她还待说话,突觉喉口一阵腥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将出去,朦胧之际,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居然是杜长卿铁青着脸扶住了她,但是她身不能自主,已软软往这个自己最不可能依靠的人怀中倒了下去!

楚楚是自一股清冽的龙涎香中悠悠醒转的。环顾四周,分明在一个陌生的营帐内。营帐十分宽敞整洁,陈放着各种兵器,天已大寒,帐中却暖暖地生了一个火炉。见她睁开眼,红娘和碧落都簇拥上来,惊喜地道:“小姐醒了?”

楚楚见得身上,已换过一套整洁的男装,试着运了运气,居然十分充沛畅通,一阵惊喜,奇道:“我怎么竟会没事,反而好象恢复了不少?”

却见两人都面色尴尬地目光相交,红娘没精打采地说:“是那个杜长卿了。他给你用内力疗伤了。”

楚楚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问:“什么?居然会是………”哼了一声,道:“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又问:“单将军怎么样了?”红娘懒懒地说:“还没醒。据说一直没好转。那个杜长卿说,你好了以后,赶快去给他医治。”

楚楚道:“我说他怎么这么好心?不过,二哥这次为了我,伤得确实很重,我要赶紧过去。”掀开被子,想了想,问道:“这里是哪里?”

便见两人的脸色更加奇怪,又是红娘闷声道:“就是那个杜长卿的营帐。”

楚楚惊叫:“什么?他的床?”

红娘道:“可不?你伤势未好,不能移动,所以—不过就我们两个守着你。”

好在楚楚从小受小胖的现代化教育,从来没什么男女之防,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她从来是不高兴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马上忘掉,于是连忙跳起来,道:“不早说,那我们赶紧走。我们快去看看我二哥。他待我真是不错。”

红娘满是惆怅地道:“是啊,已经有人出了千两黄金来问月老,单君逸是不是喜欢男人。”

楚楚遽然回首,问:“千两黄金?”

然后想了想,又问:“为什么有人会觉得他喜欢男人?”

楚楚这么问,红娘是一点都不奇怪的,用更加颓废的语气道:“因为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他很喜欢你。”

“喜欢我是什么意思?对了,你上次曾经说过,男人喜欢男人叫断袖之癖,是不道德的。那他不是好人吗?”

红娘无语得差点举头撞天。还是碧落看不下去,打断楚楚难得的求知欲,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单将军吧,听说他不大好。”

…………………………………………

楚楚看到单君逸的时候,顿觉心也一沉。他俊美的面容,已失尽血色,深深陷落了下去,全身毫无生气躺在床上。

薛义坐在他床头,这粗豪的汉子双眼通红,虬髯乱走,见得楚楚,哽咽道:“三弟!……大哥没用,连累你们了。”

楚楚伸手触摸他额头,只觉炙热得烫手,惊道:“怎么会这么厉害?”

薛义道:“他受了单家枪的重创,被枪上的真气所袭,虽得杜将军内力救治,毕竟伤势太重,只能护住心脉。”

楚楚思及这一枪若来到自己身上………不禁生生打了个寒噤。救人心切,忙道:“先给他宽衣。红叶,琉光,你们取这个方子去煎药,叫张阿牛过来。他可好了?”

忽听一个低低的声音道:“我在这里。”果见黝黑的少年从门口走了进来。楚楚心道来得正好,连忙道:“阿牛你取几块软布,拿个脸盆,接点水进来。大哥你把二哥身上的衣服脱掉。”少年怔了怔,还是应道:“好。”

薛义三下两下,已把单君逸衣物除去。楚楚猝不及防,第一次看到了男人的l体。大概因为久在军中,他的身体倒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周身没有一点赘r,整个身体犹如雕塑般精美。楚楚大觉新奇,但是记得好像娘娘说过男女毕竟有别,所以连忙回过头去,吩咐张阿牛:“你用软布浸点温水,给他全身擦一遍。然后给他换点宽松的衣物,过会儿就给他擦擦额头和腋下。”

少年应了声,默默依言照做。楚楚自去取了张椅子靠在一边,一会儿碧落煎好了药送过来,待得半凉,便取了个勺子,亲自舀他服下。怎奈单君逸居然牙关紧闭,连灌几次,药y都在嘴边流了下去。

楚楚想得又想,突然笑道:“我有主意了。上次娘娘就是这样的。”碧落反应不迭,就见她猛咽下一口药y,哺入了单君逸口中。碧落一声惊呼,张阿牛浑身剧烈一颤。

楚楚笑眯眯抬起头来,环视左右,道:“我说这方法有用吧。”碧落正欲阻拦,张阿牛手一伸,楚楚觉得一股大力,已把她手中药碗接过。少年淡淡道:“药苦,我来喂吧。”楚楚怔得一怔,见得少年已口对口,将药悉数给单君逸服了下去。

单君逸醒来几疑在梦里。一股最熟悉的甜香流连在鼻端,一个暖暖的小脑袋正偎在他前胸,睡得正酣,还有一点涎水淌在自己中衣上。他不舍得挪开,望前方,薛义全身呈大叉字摊在地上,鼾声如雷。

忽觉门帘一卷,已有个黝黑的少年端了盆水进来,见他醒来,神色不露,道:“将军总算醒了。慕容公子已为你c劳多日,待在下扶他下去休息。”放下水盆,将慕容复抱起在怀中,就要离去。

单君逸一急,扯动肩上伤口,一阵剧痛,也顾不得,微笑道:“放他在我边上睡下好了。这样抱他出去,只恐受了寒气。”

只觉少年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来,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唇,还是一步步移了过来,将怀中人极其小心地放在他身边,仔细地为他盖上被褥。

单君逸凝视枕边人,觉得胸口满是溢不住的甜蜜,宁愿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忽见少年面色一变,一个快速闪身,已出了帐外。

便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已近。来人正是杜长卿,面色疲倦,目光倒依然炯炯有神。见得两人相拥而眠,本已苍白的面色更冷,道:“君逸,他好像是个男人。”

却见单君逸微微笑得一笑,道:“我明白,但这也没有什么。”

杜长卿冷冷道:“你明白什么?”

单君逸依然微笑道:“就算他是个男人,我也喜欢他。”

杜长卿笑容如刀,道:“先别管别人怎么看,单家容得下你吗?”见得单君逸笑容惨淡,大是得意,又道:“还有,他会喜欢你吗?”

单君逸沉吟半晌,道:“复弟么,不一定喜欢我。”又是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喜欢他就可以了。别人怎么看,我并不在乎。我也不会要求他怎么样。”目光凝视着他,缓缓道:“我只要能够在他的身边,可以经常看到他就很满意了。我遇到复弟后,才知道原来我也会喜欢一个人。像我这样的人,朝生暮死,不知道哪天就死在战场上。有这一刻,已经很满意。”看向杜长卿,笑道:“我们相交多年,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一个男人,但是,既然已经如此—正如复弟曾说,人生短暂,何不看开些?”

只听一个非常煞风景的声音说:“原来你真的喜欢男人。”两人俱是一惊,只见慕容楚楚已迷迷瞪瞪张开眼睛,注视着单君逸涨得通红的俊脸,目中y晴不定。其实她根本没听见多少,满脑子里都是那一千两黄金,翻来覆去只在那里盘算:赚到了。

单君逸鼓起勇气,道:“复弟你别动气。二哥—二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见他只是瞪圆了眼看着自己,一言不发,不由心底阵阵发冷,勉强笑道:“复弟心里,是不是觉得二哥很肮脏?其实二哥只是喜欢你而已。有时候,我—我也觉得,自己有点毛病………”

灯光下,他的笑容如此寥落,楚楚看得不忍,喃喃道:“喜欢我?哦,喜欢我什么?我老是不懂。而且,我现在很难看……”

单君逸涨红了脸,还是认认真真回答她:“复弟什么都好,真的。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喜欢,只是一种感觉。”

楚楚愣愣地站起来,往外走。单君逸觉得一颗心随着他的脚步直沉下去,整个人如坠入冰窟。突然她停住脚步,好像还未从梦中醒来,对他道:“你不要难过,我是女人。”一手已取下顶上发冠,满头青丝,飘泻下来。单君逸还未适应这股狂喜,又听她道:“但是喜欢一个人,我从来都是不明白的。”脚步一转,已走了出去。

雏凤清于老凤声(一)

是夜,闻报,东突厥图利可汗,率大军屯集于y山脚下,去向不明。

杜长卿倒是非常沉着。一面修书给河东节度使刘靖远,报代州危急,一面囤积粮草,加固城防。

单君逸尚未痊愈,但军情危机,他心急如焚,一刻不肯留在账中养伤。杜长卿不得不把慕容楚楚这个祸害,再次请了出来。

杜长卿什么话也不多说:“只要你能够劝说他留在营帐中,将他伤彻底治愈,我就封你为左军副统帅。”

楚楚于是答得也干脆:“你放心,我肯定能做到。”

她的方法也极其简单,那就是,她从此搬进了单君逸的帐中。

单君逸目瞪口呆,看着楚楚一行,将众多琳琅满目搬进了他的营帐内。

红娘板着脸,对他说:“你现在已经知道慕容复是个女子,本来不该这么招人闲话。但你那好兄弟杜长卿,要挟我们小姐,要她彻底治好你,而且之前你不得出门。没有办法,小姐只能亲自来盯紧你,所以在治好你之前,将和你同室而眠。好在我相信,没有人能占到她的便宜。而且我们慕容府,也没有这么多规矩。”

想得又想,道:“如今虽然小姐在大家面前还是男子,但是难保将来被人所知。小姐幼稚得很,不肯娶夫郎。将来可能没人肯嫁你或娶你,你会不会介意?”

单君逸脸红了又红,红娘暗叹:真是色若春晓…………若不是看着你长得委实不错,我还不用这么暗里帮你,希望你聪明一点。小姐么,你是别指望了,她不会替你想的………

果然见得楚楚一把将他按在床塌之上,自己大咧咧靠在一边,吩咐道:“阿牛,你把药端来,请单将军喝下去。”

就听少年答应一声,端到他嘴边,手一送,直接给他灌了下去。楚楚还在那里说:“从此我怎么说,你就要怎么做,不要叫我为难。我也是没办法。不过你除了要出去,其他的要求,我还是可以考虑的。任何买卖,都要公平不是?”

红娘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对单君逸大力眨眨眼睛。

单君逸满面绯色,看着楚楚,斯斯艾艾道:“复弟,会不会对你不好?我…………我…………”红娘在心里差点没长叹:真是绣花枕头稻草包…………

就见小姐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那当然了,我牺牲多么巨大,你要记得我这番心意,老老实实给我呆在这里,也不要我用慕容府的蒙汗药招呼你。说起来到你这里,我多么不习惯哪…………好在阿牛在这里。我跟你说啊,你所有的亲兵统统不许进来,我不喜欢陌生人。还有……………”

她长长数完了一串,最后道:“当然了,为免你忘记,我叫碧落写了一份同居须知在这里。碧落,你把它挂起来。”看了看某人一眼:“你没有意见吧?”

单君逸呐呐在那里点头。红娘目瞪口呆,心里翻来覆去道:高!实在是高!

杜长卿闻说此事,怒道:“成何体统?”

楚楚回瞪,不甘示弱:“只问结果。”

单君逸终于知道,生活可以是这样的:

账中搭起两张床,遥遥相对。

起床的时候,是必须多次叫唤的。听一次,那个小脑袋会摇一摇,再钻进去。再叫一次,重复。如是三次以后,红娘大怒,就要去掀她的被窝。

单君逸不忍,道:“且慢。我有主张。”取过绿绮。一曲感人的《凤求凰》后,那个小脑袋果然迷瞪瞪冒出来,还要鼓掌:“绿绮自司马相如奏后闻名于世,原为其故。”那边厢,红娘和碧落赶紧把外衣为她套上…………

用膳是狂喜的:“阿牛,那个五珍j回味有余香………叫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少年被她极其热情地送上一抱,满面绯红地垂下头去,她连忙松开手:“嘿嘿,又忘了!”

换伤口的时候是难过的:“哎呀,都怪我。…………不过二哥这枪法真的很不错,就是杀气重了点。”

单君逸怅然,心想:其实二哥,血雨腥风中走来,单家枪人称碧血银枪,根本就是毒辣…………凝视她天真的笑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晚,两人谈罢兵法,已然更深。单君逸含笑睡去。楚楚在床上,突觉身上渐冷。原来炉中炭火已快烧磬。楚楚想了想下得床来,赤脚一踏在地上,冷得直抽气。突有一个温暖的身体拥紧了自己,一手已在炉中倒入木炭,不是张阿牛还是哪个?

他扶得自己躺入衾中,奈何晋地夜寒,塌上早已半冷。楚楚贪恋怀中温度,见他欲走,反而把身体靠了过去,整个挂在他脖子上,那刹那,还以为身在将军府,对着娘娘,撒娇道:“我冷,你替我暖暖。”少年本已身形不稳,怎料她手上一用力,便已将他拉了下来。无巧不巧,贴个正着……

少年一阵眩晕,根本不敢动。不用看,也知道身下娇躯美得玲珑剔透,犹带女儿家特有的甜香。他紧张得满身是汗,谁知楚楚愣得一愣,把脸扭了一扭,自己唇上一阵微温。

今夕何夕?

他入魔一般,寻住那张樱唇,一股更甜沁的香味传来。半晌,他的舌头已无师自通地撬开她的芳香,寻觅她的香舌………

楚楚迷迷瞪瞪,想:这是什么?是接吻么?

突然啪的一声,却是一册简书掉落下来。少年猝然一惊,神台顿时清明,满腹羞惭,不待楚楚反应过来,再也不敢停留,急急飞身蹿出账外。

若不是卺中犹温,楚楚几疑,乃是一场春梦。

但是翌日张阿牛布膳如故,面色不改,楚楚心想,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她放心地品尝菜式,完全没看到少年袖中微微颤抖的手。

那天问红娘:“到底什么样算男女之事?”

红娘大喜:“小姐你终于开窍了。将军特备有秘籍在此,你稍等。”

须臾,取来一书,上题“风月宝鉴”。

楚楚看得半晌,先是一喜:“原来那个不算。”后来语气迷惑:“这是什么?妖精打架么?”

红娘恨得要死,夺过书去,长叹:“我看你简直是榆木脑袋。”

雏凤清于老凤声(二)

好在单君逸,毕竟是一天天好起来了。

局势渐渐危急,闻报突厥先遣部队已直破云州。

杜长卿前来检视,他仔细看过,道:“伤势已是无碍,就是卧床多日,气血两亏。”

楚楚笑道:“我早料到了。今晚他服下最后一帖药后,我将以银针,为他推血过宫,保证无碍。”

杜长卿瞪她一眼,道:“你早日搬走,我也好早点安心。”此语一出,心里一惊: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楚楚哼得一声道:“你当我喜欢呆在陌生男人的帐子里。”此言方出,突想起自己还曾睡在他的营帐中,连忙抬眼看去,果见他目中幽暗之色大盛。她嘻嘻跳开道:“好了,不管怎么样,明天我都自由了。”突觉一道目光投s过来,却是单君逸凝视着自己,目中似有几分凄然,让人不忍多看。

倒是张阿牛如释重负,连楚楚,也感觉他今晚端药的脚步,颇有几分轻快。

今晚在账外的兵士,明显减少。楚楚听得几个人在那里私语:“突厥已破朔州!………将军把人都调到前方去了。”

两人俱是心头一震。楚楚收敛心神,把银针根根扎到x位上,心想:战争,真的又要开始了么?

一灯如豆,营帐内分外寂静。左右无人,却是红娘怜惜单君逸,特地遣开了众人,让这个呆子能够和楚楚单独待会儿。

单君逸如何不知,过了今晚,战火就要烧到这个边城。兵戈铁马,血流成河。在这块土地上,从来都战火纷飞,雁门古道,曾饮下多少壮士的热血?

但是,纵有千言万语…………背上,是那双欺雪压霜的小手,纤纤抚过他的肌肤,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大战在即,她肯定也在那里心神不定吧。

慕容复,不像一个姑娘的名字啊。她脸上的皮肤,也明显和手上的不相称。真的只能永远是个谜么?

难道自己对于她,真的一点没有被放在心上?

他有那么一点不甘,一点点潜上来,在那双手拔去最后一根银针时,蓦地伸手,一把把那人拉转到面前,与自己面对面。

沉声问:“你的名字?”

“嗯?”今天这个人,怎么跟平常不太一样,而且仿佛………变得有点危险。楚楚迷惑地看着他坚持的眼神,第一次觉得他平素温和的笑容背后,也有不可拂逆的一面。

笑了一笑,决定不要惹他,道:“慕容楚楚。”

“楚楚………”他翻来覆去地念了又念,声音渐渐低迷。楚楚正以为已经过关,准备回到原位时,突见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已有一个俊美的笑容绽放在灯光下,还带几分嬉笑道:“尝闻慕容府易容术妙绝天下,楚楚,你就不能给我看一眼你的真面目吗?”

见得她犹豫,祈求般看着她,软软道:“就一眼…………其实楚楚长什么样子,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是我怕以后,万一,再也没机会看到你。难道我连怀念,也没有一个对象?”

那是什么眼神?仿佛溺水的人,期盼一根浮木;又仿佛飞蛾扑向火焰,那种奋不顾身的疯狂—楚楚凝视面前人,真的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将军吗?

“假如,假如你真的觉得那样好。”

那是怎样的一副容颜啊。单君逸惊住,那一刹那,有个极强烈的念头,想要捧起那盏油灯,好好把面前人照个清楚。

是天上的仙子?还是落入凡间的精灵?他不敢眨眼,觉得这分明是一场梦。那人却恼了,道:“看什么呢!别看了,我又不是………”倏地衣袖一挥,把灯火灭落。

一切就要消失了么?他简直是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人,又下意识地把她拥紧。

如果可以,是否能够永远?

那股熟悉的甜香又一次包围了自己,她有点害怕,身体在怀中微微地抖。她是那么暖,那么柔,那么香,那么美,那么……………这就是神魂颠倒么?

他听凭自己身体的直觉,轻轻伸出手,拂上她的脸,一点点,一丝丝,仿佛为了把每一部分,深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当手抚摸过她的朱唇时,突然一痛,小丫头居然张开嘴,咬了他一下。

后来楚楚一直想,肯定是这个做错了,以至于………

楚楚可以感觉,眼前人笑了一下,然后那张俊脸便直黑暗中印了下来。唇齿相依,辗转流连…………头,开始晕,简直快不能呼吸……—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急促无比。

但是然后………他的手毫不迟疑地伸过来,扯开了她的衣襟,好容易他顿了顿,突然,便抚上了胸前的丰盈………

啊,这算怎么回事?

楚楚突然把眼前的危险看得分明,当下毫不迟疑,一掌挥出,重重印在他胸前。他居然也不躲避,就这样生生受了一掌。身体,猛烈震得一震。

呀,他的伤………

楚楚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起身欲走。早被身后人猛地一把抱住,两人几个翻滚,落在帐内。

他,什么时候变得好像一头猎豹?

衣衫,何时件件褪落?

楚楚朦朦胧胧之间,好像看到了风月宝鉴中的画面,还待迟疑,突然身体一阵尖锐的剧痛,好像什么被强烈撕裂的感觉,痛得已流出泪来。那人身体紧绷住,滴滴汗落在她身上,喃喃地在耳边不断道:“不怕,不怕!”

“痛呀,你自己试试看!”楚楚怒道:“停下来!”

他笑着,密密吻了下来,道:“楚楚,我是男人。”觉得她慢慢放松下来,便是一个剧烈的挺身!

“呀!”然后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但是疼痛已慢慢而去……………一切停止的时候,她心头一惧,下意识地伸手一指,点了他的昏睡x。

浑身酸涩无比地站起来,随便裹紧了衣衫,她仓皇而遁,心里发誓:决不再见这个男人!

这时,远远守在账外的红娘呆了呆,便闪身进了账中。灯光明后,她满意地看到满地狼藉,突想起一事,把躺在地上沉睡的男人手臂抬起一看,果然一点殷红,正慢慢淡下去。这方面堪称渊博如红娘,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笑得更欢道:“果然身家清白………”

她想了想,一手揭过床上被褥,盖在那人身上,挥灭灯烛,含笑而去。

雏凤清于老凤声(三)

那夜确是个是非之夜,突厥大军终于兵临城下,在雁门关外三十里处驻扎结营。

翌日清晨,杜长卿集齐各军统领,登上塔楼瞭望。其中唯有慕容楚楚称病不至,他心下奇怪,她夙愿得偿,今天应该趾高气扬来这里与他一较高下才是,怎么居然………转头望去,单君逸面无表情站在那里,面上刚刚飘过一阵可疑的潮红。

楼下,突厥大军兵强马壮,唿哨之声不绝于耳。

阵前,已有一将越众而出。那番将生得极为壮硕,身长八尺,豹头环眼,提得一根巨型狼牙棒,指着城楼叫骂道:“中原小贼,敢与你爷爷比试么?”

账下众将中,薛义最是火爆脾气,当下大怒请战曰:“待末将出城,杀他个落花流水。”

杜长卿笑谓薛义道:“薛将军从来勇猛无比,但此番突厥以大军压境,而我方援兵未至,敌强我弱,势不能以硬碰硬。”

薛义不服道:“难道就坐等其攻城?”

杜长卿笑道:“当然不是。我计以老弱士卒引诱突厥,待它兵力分散以后,再行进攻。由于我方兵力不足,须辅以奇阵,方可奏效,务求一击而中。说到奇阵,来人,把慕容将军给我请过来。”

少顷,便见慕容复沉着一张脸,带着两个近随走了进来。他向杜长卿施礼毕,便找了个最偏的座位坐下。

杜长卿冷冷注视着单君逸,道:“君逸,你把地图拿倒了。”

军情危机,当下杜长卿展开地图,将山势地形于众将说个明白,拟定计划。楚楚越听越是心惊,心想杜长卿难怪少年得志,果然腹有春秋。

那人目光炯炯地注视她,道:“慕容将军有何高见?”

楚楚第一次觉得面前人别有一番摄人的风姿,当下第一次给了他一个微微笑容,道:“杜将军的‘让威’之法,果得孙膑兵法的精髓。孙将军曾把弓弩比喻为‘势’,正在于说明战争就是要争取发s弩矢的那一最有利的瞬间。孙将军还注意利用各种地形创造有利的态势。他在《官一》篇说:‘易(地形平坦)则多其车,险(地势险阻)则多其骑,厄(山陵狭谷地带)则多其弩。’意思是在山险中作战,要放开谷口,把敌人引出山谷来交战。在杂草丛生的地方作战,要虚设旌旗,诱敌深入,进行消灭。自己要抢占有利地势,攻击处于不利地势上的敌人,这叫做‘居生击死’ 。总之,就是要把握有利战机,利用一切可能的条件,创造有利于我、不利于敌的态势,以争取战争的胜利。雁门关的地形,我肯定没有诸位熟悉,就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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