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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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只见她一向嬉笑的面闪现出沉痛之色,大为同情,道:“却是我不该了,反引姐姐伤心。”欧阳霏却又展颜一笑,道:“但是我们依然保留着这个图案,世代相传。我们相信,总有一天,我们终将返回故土,不再孤单。”

低低附耳在楚楚耳边道:“你不知道,我是西陵族的族长呢。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会集齐轩辕族与我西陵族余部,重建我大月王朝。真的,肯定会有那么一天。”

楚楚抬眼望去,见她目中露出无比刚毅的神色,紧紧攥紧拳头,仿佛已经抓紧了全世界,大为感动,笑道:“我就知道我这个姐姐不是普通人。嗯,那么姐姐可曾找到轩辕族的后裔?”

欧阳霏怅然摇头道:“可惜没有。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不停地找,但是他们好像已经消失了。大家都说轩辕族已经灭亡了,可是我不大相信呢。轩辕族已经变成一个千年传说,只留下一张当时族长的画像。妹妹你不知道,虽然只是一张画像,但那画中人就像从天上走下来一样,俊美得不似人间所有。姐姐走了很多地方,也看到了不少的美男子。包括江湖四公子,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少年,但是,好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楚楚取笑道:“所以你就舍不得娶夫郎,就为了一幅画?谁都知道,画像肯定要美化一下本人的。再说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人了。我看还是怜取眼前人的好。”

欧阳霏猛拍了一下她的肩头,笑道:“妹妹说得果然有理。但是我还是决定再等等。……………嗯,等到我哪天想通了,我说不定立马就娶了夫郎。所以妹妹一定要早日传授我宝鉴,省得事到临头,却没了招。”

楚楚已经有点困了,迷迷糊糊拉了被子盖住自己,含混道:“那个一定……………我保证,我一定全力以赴帮你得到珍珑…………呼………呼……………”欧阳霏听得她说到最后,已响起轻微的鼾声,不觉失笑。看她精美的小脚还露在外边,忙帮她掩上棉被。瞧了她半晌,笑道:“妹妹,姐姐这辈子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全无心机的女子。不过,姐姐肯定不会让妹妹失望。”凝神听了听外面,确定没有什么动静,才轻轻阖上了眼帘。

月中霜里斗婵娟(四)

五毒教众女忍笑肃立在堂下,定尘、清风、烈火、辟邪都伸长脖子,看欧阳霏规规矩矩,搬了个小凳坐在青娥教主面前,巴巴地瞪她开口。后者正抿了口香茗,微闭上眼睛品了半晌,才睁开眼对奉茶来的丐帮弟子道:“这君山银针橙黄明净,甘甜醇和,勉强还过得去。”

那丐帮弟子如蒙大赦,连连称是。欧阳霏笑道:“还不退下?”待那人身影消失,方道:“按说曾姑娘太客气了,一早就命人送茶来。偏碰上了妹妹,这也不成那也不是,前后倒换了四五种,才说的这声过得去。其实我看那松阳银猴嫩绿清澈,入口浓郁,已经顶不错。…………嗯,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素女如此谦和,我姐妹再行刁难就未免太小家子气。姐姐其实并不想夺人之美,只求妹妹早点将宝鉴一一道来,再带我去看那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楚楚哼了一声道:“姐姐你错了,要是我们得了点好处就飘飘然不知所以,素女就会觉得我们是偷到了点油的小耗子,极容易打发。所以这个架子一定要端,而且要端到十足。既然已经摆明车马,就这样收手,未免太虎头蛇尾,反倒显得我们没本事。这宝鉴传授倒不难,我先来问你,你都有什么长处,会什么折草本领?”

欧阳霏认真想了想,掰了指头道:“长处当然很多了,姐姐的武功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

但听青娥教主冷笑一声道:“谁喜欢比他强的女人,下一个。”

定尘脱口道:“我就喜欢。”便见青娥教主转过头来,淡淡道:“这就是你不是侍夫而是侍从的原因。”复转向欧阳霏道:“你继续。”留下定尘在那里喃喃道:“小姐说过的,待娶了正夫,就立即娶我们做侍夫。”

楚楚冷笑道:“倒是有些风月手段。但还是先说说你的拿手活吧。”

欧阳霏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对了,我还擅长掷色子。”

但听噗的一声,青娥教主喷出一口茶来,叹道:“倒可惜了这杯香茗。……………算了,我来问你,你擅长女红么?”

欧阳霏摇摇头。楚楚瞟了小离一眼,后者立刻道:“属下已经查探明白,素女一手刺绣出神入化,萧盟主的衣裳皆出其手。”

楚楚哼了一声,道:“我再来问你,你擅长厨艺么?”

欧阳霏笑嘻嘻拿折扇点了点辟邪,道:“姐姐煮饭都是夹生的。但是我知道什么好吃,还知道辟邪的手艺是顶尖的。”

楚楚抬眼过去,小离板了脸道:“萧盟主是个口极刁的,只有素女做的几味菜才合得了他的脾性。她做的烤方,枣红酥脆,香酥肥润,连此地最有名的陶然居掌柜都称赞不已。”

楚楚叹息道:“这又不成,姐姐,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琴棋书画,你到底精通哪一项?”

欧阳霏挺了挺胸膛,神气地道:“样样精通。琴比定尘还要好上那么一大截……………”

定尘红了脸嗫嚅道:“小姐莫取消了,定尘还未能弹全小胡笳……………”

欧阳霏又指了清风道:“画比清风总是绰绰有余……………………”

清风掩面道:“明明知道我辨不清青红……………………”

欧阳霏复指烈火道:“与烈火对弈,一柱香即告大吉。”

楚楚冷笑道:“我却明白了。他既叫烈火,想是性格刚烈,受不了你那下棋的臭着,一柱香之内就掀案称败走人。余下你不用说我也猜到,书法你必然远胜辟邪,说不定辟邪根本就不识字。”

欧阳霏惊叹道:“妹妹怎么知道?”但听噗嗤一声,却是莫阿蛮最先忍不住笑出声来。楚楚瞪了她一眼道:“好了,我总算明白了,敢情你是样样不通,而素女的才名已是遍传天下。我要是男人,我也肯定选那个温柔贤惠、才貌双全的素女。”

不待欧阳霏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又笑道:“这却也难不倒我。……………只除了一样。”转头吩咐莫阿蛮道:“你取千两黄金送到陶然居去,把他们最好的厨子给我请过来。”

欧阳霏惊叹道:“妹妹居然出手比我还大方,果然是知音啊知音………………但如此阔绰手段,加上姐姐尚有自知之明,恐怕有点得不偿失。”

楚楚笑道:“你莫怕这个,妹妹又何尝做过蚀本的生意。从哪里失去,管保从哪里赚回来。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关系到我五毒教的颜面,我就不相信素女能笑到最后。好,咱们再来谈谈,你对收服萧宁远有什么建议?”瞟了她一眼道:“自然,他可不是楚天行,你若是不怕无相神功,大可以再上去调戏他。”

欧阳霏精神一振道:“或许可以给他写点情诗………………”

遭楚楚一个大白眼,连忙干笑道:“那么到他窗下去唱情歌…………………”小离忍不住道:“其实这倒是个好主意。”

楚楚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是苗寨。还有呢?”

欧阳霏苦着脸道:“那么就只有送花了,千叶桃花倒顶不错。……………妹妹莫取笑了,姐姐追求男人,从来只有这么三板斧。不然还要苦缠妹妹,学那情爱宝鉴作甚?”

楚楚伸手将她点了又点,道:“嗳哟,瞧瞧我又揽了什么好差事,这种人居然好意思自称花帝?”突然想起一事,将欧阳霏前后仔细打量,狐疑道:“你千万别告诉我还未经人事…………”

但见欧阳霏面红耳赤跳起来道:“这又有什么奇怪,你明明知道我在等…………………哪,花帝只是我希望达到的目标,就好比人家说他是天下第一,独孤求败之类。将来肯定会有那么一天,你莫急好不好?”

楚楚冷笑道:“自然了,一天不盖棺,一天难定论。但瞅你眼下这样子,可想而知我任务的艰巨了。”突笑道:“不过那又如何?越是不可能的事,慕…………青娥就偏能够办到。”

欧阳霏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正在被人当剑使……………………”

楚楚不理,转头问小离:“萧盟主半天不见了,却是在哪里?”

小离道:“听说正与洪长老等在忠义堂议事。当然,素女姑娘也在那里。”

楚楚冷笑道:“素女真是好本事。”忽然伸手,将那唤人的铜铃重重一拉。

…………………………………………

忠义堂上,萧宁远凤眼长敛,听洪长老将帐目一一报来,听得句:“修葺潜龙阁,预支一千纹银。”摆手道:“这却不必,潜龙阁一直是义父的居处,已经比兄弟们奢华很多,叫我说还可撤掉些摆设。”

洪长老为难道:“按说少帮主刚刚上任,庆贺自然是少不了的。”

萧宁远道:“我正是觉得奢靡之风太盛,就由此作契机,行清流之道才好。既要俭,自然应由我开始。”突听得铜铃声声,竟是从潜龙阁响起。洪长老无奈地挥了一下手,自有一个弟子出列迅奔而去。

又听洪长老报了几项拟支,皱眉道:“这些也未免太过………………”突见那弟子去而复返,在那洪长老耳边嘀咕了几句,后者跳起来道:“什么?”

向萧宁远道:“你跟少帮主原样再说一遍。”

那弟子伶牙俐齿,朗朗道:“青娥教主说道,她只喜欢紫檀做的家具,看不惯花梨木的纹理,需立即给她更换。”

楚天行哼了一声,萧宁远皱了皱眉头,道:“来者是客。……………但紫檀何等贵重…………有了,将我房中的移去给她便了。”

才谈了几句,那弟子满头大汗,又出现在门口。

洪长老皱眉道:“又有何事?”

那弟子垂首道:“青娥教主说道,房内的是邢窑,她用不来,必须是越窑才能凑合。还说了一句诗,甚么九秋甚么翠色。”

洪长老气得面色通红,萧宁远笑道:“那是‘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我看青娥教主倒还是个雅人。寻常的她必定不要,我记得义父有一套秘藏,且取了交由她便是。你这次去,一并问清楚了,她到底还有哪些要求,省得来回奔波。”

那弟子感激地施礼而去,洪长老一口气憋在胸中,委实难下,半晌才展卷,正要开口,忽见那弟子斯斯艾艾,在门口踌躇不前。

洪长老怒道:“那个丑丫头到底还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跑上跑下?”萧宁远止住他道:“这原不干他事,你且道来。”

那弟子低声道:“青娥教主说道,丐帮厨子的手艺太差,她需千两黄金,延请陶然居的名厨来此。另外丐帮还需付她这几日的开销,每天计纹银千两,也请一并付了。”

洪长老失声道:“什么?”楚天行怒道:“你去跟那丑八怪说,要领薪可以,除非给宁远做丫鬟。”

那弟子一溜烟跑了下去,萧宁远嗔道:“天行怎可如此无状。”想了想道:“事已至此,牛都牵去了,也不在乎几根牛毛,你们就依她所言,将陶然居的大厨请来,这费用就由我来付好了。”

几个弟子依言而去,突听步声纷沓,却是先前那弟子急跑而至,上气不接下气,道:“那—那青娥教主说甚好,已经直奔此地而来。”

月中霜里斗婵娟(五)

但听得银角声脆,一阵异香扑鼻而来,随着脚步声声,五毒教青娥教主那张过目难忘的倒梨脸已赫然出现在忠义堂前。

五毒教众女都苦着脸跟在后头,小离口中还在抱怨:“教主好歹也是一派之主,怎能自贬身份,给别人当丫鬟?”

曾柔微笑迎上来道:“天行不过是句玩笑话,青娥妹妹莫当真了。”

但见青娥不露痕迹地躲开她的搀扶,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萧盟主武功盖世,青娥给他做丫鬟,可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再说日薪又给得如此丰厚,恐怕普天之下除了珍珑阁主,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小离啊,这只怕是全天下最有前途的职业了。”

萧宁远面色发窘,楚天行怒道:“没见过这么会登鼻子上脸的。你要钱是吧,我修罗门出二千两日薪,如何?”

那丑女哼了一声道:“想给钱,还得看有没有人要。做珍珑阁主的丫鬟,青娥可以考虑打个对折,你玉修罗么,就算有金山银山,青娥也不屑看上一眼。”

楚天行冷笑道:“想做宁远的丫鬟,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我看别的不用,你先去做几道小菜来,看看你家公子能不能吃得下去。”

那丑女笑道:“这话就差了。千两纹银,如果只是买了个厨子,人皆会道萧盟主有眼无珠,奢华无度。本教主自然是萧盟主的总管丫鬟,事无巨细,井井有条。不过你放心,这衣食住行,本教主也一并包了,从此就不用劳烦素女姑娘了,免得她病体加重。”

曾柔看着萧宁远窘态难掩,本在微笑,闻言面色不禁一冷,笑容顿时失色。欧阳霏本来躲在后头,闻言凑上来与楚楚附耳道:“莫非妹妹精通烹饪?”

楚楚哼了声道:“这个咱们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皱眉对小离道:“阿蛮怎么还不回来?”

突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几个丐帮弟子去而复返,对萧宁远施礼道:“属下已许诺重金,奈何陶然居林厨子不为所动,就是不肯前来。”

楚楚听得一阵银角声已由远而近,微微一笑,果见莫阿蛮黛黑的面容伸进来道:“教主怎么来这里了,倒叫我好找。”

楚楚向她身后望去,但见人影空空,不由纳闷道:“我叫你不惜代价,都要将林御厨请到,怎么你竟忘记了我的话?”

莫阿蛮苦笑道:“我没忘。但那林老儿根本没把黄金放在眼里,无论怎么说,都不为所动。我只好回来搬救兵了。”

楚楚跺足道:“这就坏了,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

楚天行冷笑道:“你的钱再多,也得看人家肯不肯给面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这张面孔,只怕把林厨子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以为白日见鬼了。”丐帮弟子闻言,俱哈哈大笑起来。

五毒教众女都气得面色煞白,突听有人传报:“陶然居厨子林太和,求见萧盟主!”

萧宁远讶然道:“快快有请。”莫阿蛮奇道:“这林御厨不是说从不出门的么?”楚楚瞪了她一眼道:“总是你的工夫还没到家。”

其实莫阿蛮说的还真没错,林太和本为皇家首厨,辞官归故里后驰名江南,淡泊名利,足不出户,堂上人大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众人都朝门口望去,但见一丐帮弟子引了两人,缓缓而至。两人都是一身月白长衫,当前人白须垂荡,年事已高,后面人却是一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年轻人,默默跟在后面,进得堂来。

那老者来到堂上,不卑不亢,拱手为礼。丐帮弟子皆觉其傲,萧宁远却不以为惮,回礼道:“有劳林老爷子前来,还请在此盘恒几日,宁远定以重金相酬。”

那老者微笑不言,环顾堂上众人,问道:“请问哪位是南海门欧阳姑娘?”

欧阳霏啊了一声,越众而出,施了一礼。老者将她看了又看,笑道:“这般爽朗,必然不差。老夫受人所托,专程来为欧阳姑娘调理膳食,分文不取。”含笑回顾身后的年轻人道:“这是犬子林小余,来做个帮手。”

欧阳霏不期有此言,啊了一声,呆立当场。楚楚看她面色,低声道:“怎么,你并没有叫人这么做?”

欧阳霏苦笑道:“我们家哪有本事请得动御厨?”想得一想道:“不过家父故交满天下,也未可知……………”

楚楚笑道:“不管怎样,来了就好。”笑对老者道:“林老爷子,我是欧阳姑娘的妹妹,也是这里的总管。你来了,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就烦请到膳房去,为萧盟主调制几味清淡的膳食来吧。”

欧阳霏喝道:“你倒比我还不客气。”却见那老者微微一笑,道:“这必定是青娥姑娘了,果然有些清减了。姑娘放心,有老夫在,必定将你们养得白白胖胖。小余,我们这就去吧。”向后微微含笑颔首。

楚楚觉得他口气竟似长者,奇道:“你以前见过我吗?”那老者含笑不答,已与那年轻人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明明是陌生人,怎么会有如此熟捻的感觉?………………楚楚不禁几步并一步冲到门口,见得两人的身影早消失在去路中。欧阳霏连连搭她肩头,她才回过神来。楚天行早在那里冷笑道:“见个男人就发呆,萧盟主的丫鬟就这德行?”

楚楚还没来得及答话,已听得曾柔柔声道:“天行莫怪,就我看来,那位林公子容颜虽然普通,但气度娴雅,非一般人可及。青娥教主的眼光原是不错的。”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先哲有云,君子远疱厨。再说长得再好,菜做得不行也是无用。………………先不说这个,既然你说衣食住行都能包办,就做件如宁远身上的衣衫来如何?”

便见那丑女慢悠悠回转过来,走到萧宁远面前,将他身上华服仔细打量,叹道:“久闻素女姑娘刺绣功夫了得,果然形神兼备,绮丽多变。就算是名闻天下的天工纺,也断没有这种手艺。”

曾柔微笑道:“青娥教主客气了。”楚天行冷冷道:“你知道就最好。”

却听那丑女笑道:“不过在我看来,萧盟主若是珍珑阁主,这衣衫当然最相宜不过。但如今萧盟主做了丐帮之主,统领天下叫花子,这衣衫也未免华贵太过。若是众人以此类推,只怕丐帮的名字,就要改一改,还是称为富帮的好。”

但听萧宁远沉声道:“青娥姑娘字字珠玑,宁远受教。”转头吩咐道:“且去为我取件普通衣衫来。”

…………………………………………

楚天行眼睁睁,看着萧宁远换过一身黑色布衫,回到堂上。那五毒教的丑女早端坐在左尊位上,斜着眼上下打量他,就差没有把“得意”二字刻到额头上。

但听曾柔低低咳了一声,他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她斜倚了几案,正举袖掩住苍白的面色,不让那咳嗽声传出来,但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更犹如杜鹃泣血,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何心痛。

待萧宁远坐定,不太习惯地整了整衣带,他冷冷哼了一声,道:“果然衣不如新……………”

萧宁远焉能不解其意,瞟了曾柔一眼,笑道:“自然人不如旧。”

曾柔原本黯淡的眸子,猛然五彩纷呈,水灵灵飞转过去。萧宁远目不斜视,笑道:“青娥姑娘不过一时起意,又是小孩脾气,由她去罢,过两日就腻了。”只对洪长老道:“琐事暂且按下,还是先来把账目核下去。这几日就要起程了,需把千头万绪都理清了才行。”

洪长老应了一声,看那丑女老神在在,早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势,心中郁闷无比,只能徐徐将那账目报下去。丐帮称天下第一帮,人数最众,其开支亦庞大琐碎得难以置信,洪长老读得口干舌燥。好在萧宁远不厌其烦,一项项听过去。待报到:“河南府生絁六千匹叠,每匹九百四十文。”忽听那丑女低哼了一声。

洪长老皱了皱眉,楚天行憎恶道:“不舒服就出去,在这里碍什么事?”

萧宁远止住他,心想此女虽然行事每出人意料,但往往大有深意,想得一想,对洪长老道:“市价如此么?”

洪长老怔了怔道:“都是负责督买的弟子报上来的,想来应该无误。”仔细翻了翻历年帐本,道:“几年来略有波动,但大致相符。”

萧宁远看了看那丑女,见她只是一晒,笑问:“莫非青娥姑娘有何高见?”

楚楚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闲闲道:“好歹我也领了你的饷银,若不出点力,人家还当我是吃闲饭的。”看了洪长老一眼,道:“洪长老大概足不出户多日了,且去市面上打听打听,生絁历年最贵之时,也不过六百文钱。虽然说水至清则无鱼,也未免太夸张了。而且历年如此,唉,洪长老就一直这么当家的么?”

洪长老满面通红,向堂下直瞪过去,果见一弟子头快及地。旁边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来果然不差。

洪长老强按怒火,将账目报下去。待那丑女又哼了一声,将手中账目掷于堂下,怒目而视曰:“这个到底几何,还不快给我立即更改?”

那弟子战战兢兢出列,趴在地上,手中笔几次脱手,将那账本颤巍巍修改。洪长老素来最喜这个弟子乖巧伶俐,多年来一直由他一手c办里外之事,见他提笔改了又改,若不是碍着众人在此,手中掌早直击其面。当下只气得面色发黑,怒瞪其它堂下弟子。众人心想:若不是你一直惯着他,都不听旁人之言,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来。

月中霜里斗婵娟(六)

满场尴尬中,忽听咕咕之声响起,便见欧阳霏抱了肚子,苦兮兮道:“妹妹哎,你一早拖我起来,又没停止过折腾,都忘记我姐妹还没用过早膳了吧?”

众皆莞尔,楚楚啐道:“就你尽惦记着吃。”转头吩咐阿蛮:“林老爷子也去了多时了,你且去看看可已经做好了什么,先拿过来。”

正说时,已闻得一股扑鼻的奇香传来,闻得人垂涎欲滴,欧阳霏使劲嗅了几嗅,直直向门口走去。但见那林太和去而复返,手里端了个盘子,那诱人的香气,正从那里不断攀伸过来。

欧阳霏一手早爬上那盘子,接了过来,口中喃喃念叨:“这是我日思夜想的葵花献r,居然还有金钱虾饼、松鼠鳜鱼、象牙j条…………………哪,萧盟主肯定吃不了这么多,眼下又事务繁忙,还是我先来的好………………………”

楚楚一手夺过,喝道:“再怎样也要正主儿先用了,否则不是白费了功夫?”立将盘子托到了萧宁远身前案上。

欧阳霏巴巴望着,眼泪都要直流下来,但听林太和在旁笑道:“欧阳姑娘莫急,犬儿正在为两位姑娘秘制佳肴,片刻即至。”笑谓萧宁远道:“还请萧盟主尝尝老夫的手艺,可比得上素女姑娘?”

萧宁远笑道:“林老爷子客气了。”取箸而下,细细品味。半晌笑道:“林老爷子难怪名满天下,这几道菜油而不腻,香醇无比。”忽听咯的一声,却是曾柔绣鞋踩了椅角,发出轻响来。

萧宁远微微一笑,道:“不过宁远尝惯了小柔的手艺,一时还未能转过弯来。但听红花前辈言道,小柔这些日子身体愈加不适,已经好几次送到密谷疗养,每次都需半月有余。宁远实在不愈她如此c劳,好在林老爷子在这里,可以让她安心歇息几日,养过精气神来,我们也好放心前去。”

曾柔满面流霞,含笑低下头去。突闻得馥郁花香,合着美膳特有的清香,一阵又一阵袭来,让人闻得全身上下都舒坦无比。但听举步从容,林小余端了一个瓷盘,上面并放两盏,微微垂首,进得堂来。

众人为那异香所引,都向那盘中望去,但见盘上并放两盅白瓷。大唐瓷业,南青北白,即南方地区主要烧制青瓷,首推的就是楚楚方才索要的江南东道所制越窑,而北方地区主要烧制白瓷,以河东道邢窑为代表。其内丘所产白瓷瓯本是天下无贵贱通用之,但这两盅却是白瓷中难得的细瓷,当真不负“白如雪”之名,但见胎骨坚实致密,釉色细润洁白,晶莹如玉。盅中半浮半沉,漂着数朵淡粉色桃花,枸杞子点点相间其中,看起来正是绝佳好画。汤色清亮,隐隐显出其下洁白的jr。那香味在堂上萦绕不去,萧宁远不禁叹息道:“果真虎父无犬子,令郎这厨艺,只怕青出于蓝。观其形色,闻其溢香,都叫人大为倾倒,且宁远自诩为饕餮,以为吃遍天下,还从未见过如此菜式。敢问林小哥,这道膳食如何制成?”

林小余微微一笑,将一盅递给还在发愣的欧阳霏,手捧了另一盅,不徐不疾,缓步走到青娥教主面前。后者眼睛一瞬不瞬,紧紧盯着他。

他微启其齿,声音无比清朗,如金玉相击,在堂上缓缓响起:“此菜名唤相思,乃取鲜嫩之j脯合并干贝、奶酪,再辅以青梅之酸涩,蜂蜜之甘甜,锦荔枝之微苦,秦椒之辛辣,百般种种,脍炙而成,只为相思之味,百味掺杂,附骨而生,去之不能。青娥姑娘天生灵秀,可能细品此味,纵难入口,回味之时,或有余香缭绕,挥之不去。小余以为,膳食之道,以心为上,若能心诚,方得佳肴。却不知这番心血,青娥姑娘能否体谅?”

但见青娥教主双手颤抖,将此盅轻轻捧过,取了一勺,含入口中,目中晶莹欲滴,微微笑道:“不错是酸甜苦辣,种种兼备,但回味转来,只余甘甜。相信以心易心,必不落空。”

众人只觉两人来来去去,竟似佛偈,如坠云里雾里。但见林小余持盘而笑,明明是极其平凡湮没众人堆中的仪容,偏自有种清风明月般的从容。他向堂上深施一礼,转头而去。唯有欧阳霏在那里往嘴里递了一口又一口,叹道:“今日得此佳膳,今生已然无憾。”

…………………………………………

堂上一时倒静了下来,只有林太和捋须笑道:“犬子无状,冒犯青娥教主了,还请姑娘海涵才是。小老儿也要下去收拾一下。”

楚楚眼圈一红,心中已然明白过来。林小余既然是少华易容前来,这林太和也必然是他延请而来。君逸曾经言道,少华手艺颇有大内之风,想必十之八九出自林老爷子门下。可怜他千里追妻,其中辛酸,自不必说,又处处替她着想,甘愿为她屈身事人,乃至惊动长者。目中珠泪,终于滚滚而下,涩声道:“有劳老爷子奔波了…………”欲待再言,却已哽咽,唯有以手相搀,屈身相送。

众人只见过她飞扬跋扈,何曾有这般恭谨之色,都看呆在一旁。曾柔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这林公子对青娥姑娘倒是一片情意……………………”

忽听有人笑道:“确是如此。涵真,想不到青娥教主竟是处处留情,却不知这些大好男儿,为何甘愿做几分之一?嗯,这还不确,说不定是几十分之一呢。”

但见忠义堂前,不知何时并立两人,左边人锦衣玉带,满面嘲讽之色,正是唐秀,也唯有他,能说出这等轻薄话来。右边人青色道袍临风而舞,俊面上已呈苍白之色,呆呆看了一眼青娥教主,别开头去。后者满腹心思都放在林太和那里,根本连头都没回。萧宁远忙笑道:“唐公子,涵真,快快请进。”

唐秀见张涵真失魂落魄,腹中暗笑不已,拖了他进得堂来,走到萧宁远面前,一手扶在案上,笑道:“宁远兄果然事务繁忙,小弟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萧宁远笑道:“这又说哪里话来?两位兄弟肯来,倒省了我遣人来请。”含笑望去,却见唐秀向他微微一笑,笑容中隐隐有风雷之意。他心下一警,已觉劲风扑面而来。凝目一看,唐秀手已掌击案上!

众人只见他们称兄道弟,亲热攀谈,哪料得其中正风起云涌。曾柔目光顿寒,娇躯微微一颤,眼角已瞥得楚天行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衣袖无风自动。

突见唐秀浑身剧烈一震,唇边却有一缕血丝溢了下来。他咬牙以袖擦拭,笑道:“萧盟主的神功果然出神入化,小弟望尘莫及。”

萧宁远见他目中怨毒之色,一闪而过,虽然觉得此人行径有失光明磊落,但蜀中唐门多年来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其暗器毒药威震天下,是必须要笼络的对象,心想天行出手,是十足修罗门的遗风,从来不留余地,往往太过,这番可惹下了大麻烦,却是如何来收尾的好?不觉大感踌躇。

却听楚天行轻笑了声,道:“恕天行鲁莽之罪。我方才见唐公子露了好一手大风云飞掌,一时技痒,倒越俎代庖了。冒犯之处,还请唐公子多多见谅。”

唐秀只觉胸中好一阵气血翻腾,暗运玄功,强提一口真气,勉强浮现出一丝笑意,道:“修罗门主果然好武功,唐秀领教了。”

只听曾柔掩面一笑,道:“这江湖四公子,每次见面都要比划比划,也不怕伤了和气。大家还不快请唐公子入座,不然再来个三百会合,什么正事都不用谈了。”

唐秀只觉那笑容如百花绽放,连堂上都仿佛映出春色来,不觉看的呆了一呆,再未争执,随来人落入座中。

洪长老眼见那丑女收起骄矜之意,恭恭敬敬送那林太和出去,已无暇理会其他,大松了口气,将那修改已毕,还在一旁颤栗的弟子撵下堂去,把帐簿递到萧宁远手中,老脸上一阵泛红,正在想如何措辞,却听萧宁远笑道:“这钱申白白辜负了大家的信任,竟做出这种监守自盗之事,自然决不可恕,要清理出去才好。”

洪长老觉得面上一热,突见他转过身来笑道:“义父患病以来,多亏洪长老尽心照料,还要兼顾帮中事务,确实已经心力交瘁。宁远这几年浸y武学,倒忽略了自己应承担的义务,对身边人疏于照应,实在深感惭愧。”

洪长老大为感动,道:“少帮主说哪里话来,这本是洪九份内之事。钱申渎职,理该驱逐。洪九也有失察之过,还请少帮主按照帮规,重重责罚。”言罢,一手撩起长衫下摆,右腿一曲,已半跪于堂下。

月中霜里斗婵娟(七)

丐帮立帮已久,帮规条条如山。自卓蒙接任帮主之职以后,加以补充修订,倒更加苛责几分。是矣众人皆默然不语。萧宁远略一沉吟,已有计较,沉声道:“执法长老何在?”

堂下众人中,早闪出一白须白眉的老者,身负七口麻袋。但听萧宁远道:“今日之事,大家都已经看到。敢问奚长老,依照本帮律法,钱申和洪长老却该如何处置?”

奚长老在丐帮中,素以刚直不阿著称,当下朗声道:“钱申以公谋私,贪得无厌,应收缴赃款,其人受杖百下,逐出丐帮。”

萧宁远又道:“那洪长老呢?”

奚长老朗声道:“洪长老任本帮主事长老,不能明察秋毫,身犯渎职之罪,应受杖五十下,以儆效尤。”

以丐帮帮规,刑杖为重乌木所制,两端镶银,比一般杖木要沉重许多。受杖之人不能运功抵御,任是武功再高强的人,受了几十杖,也伤势非浅。且刑杖又称羞耻木,损人尊严,更甚于损人体肤。堂下弟子都心想洪长老平日威风八面,此番惨矣。方待幸灾乐祸,及见洪长老鬓发已然灰白,跪于堂下,默不作声,而萧宁远面无表情,又觉新帮主颇有卓长老苛责之风,难免兔死狐悲,心下恻然。

洪长老跪在那里,暗叹我命休矣,突听萧宁远朗声道:“依照本帮律法,若帮主想赦免其罪,该当如何?”

奚长老怔了怔,道:“除非以身代受。”

便听曾柔失声道:“远哥,不可!”而萧宁远朗声大笑,道:“这有何难?”离座而起,喝道:“取刑杖来!”

众人面面相觑,已见执法弟子从刑房而出,抬来两根乌木刑杖。曾柔知萧宁远从来言出既行,观眼下之情势,断无更改之理。念及他身受重伤,急得浑身冒汗,连连注目楚天行。却见后者亦急得在那里不停搓手,不住看萧宁远面色,见后者毫不为动,连连长叹。

但听洪长老大叫一声:“不可!”站将起来,一手扯落上衣,一手去拉萧宁远,道:“洪九老朽之人,纵然杖毙,有何可惜?少帮主春秋正富,何必受此大辱,倒折杀了老朽。何况洪九自幼闯荡江湖,这几下刑杖,能耐我何?”

萧宁远微笑道:“洪长老说哪里话来。想宁远幼失所恃,被义父收留后,虽然严加教诲,但顽劣不改,每次闯下大祸,都是洪长老一力担承。被关禁闭之时,又是长老为我偷偷送饭送水。且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宁远但有一口气在,都不会让长者蒙羞。”不待他再说,朗声道:“丐帮立帮至今,有百万帮众,称雄天下,全赖帮规严明。国无法不立,民何以有信?诸位既当我是帮主,便要遵我号令,再勿多言!”

洪长老虎目蕴泪,看萧宁远缓缓举步,来到堂中长凳前,解去外衣,伏于其上。但听一声低泣,已是素女落下泪来。

但听萧宁远怒喝一声:“还不行刑?”两个执法弟子面面相觑,只得伸手欲去擎起乌木刑杖。突听一把低哑的声音道:“打得好,打得妙,我看也不用多费事,你们索性一把把他结果了,也省得姑娘我煞费苦心,还要赔上小命去破什么璇玑阵。这下好了,阿蛮,小离,我们这就走!”

众人听得此音,已知必是那五毒教主去而复返。萧宁远猛然抬头,果见她头也不回,扯过两人,干干脆脆往门外走去,他知道她说到做到,不由大急道:“青娥姑娘留步!”

楚楚顿住脚步,冷冷道:“我只道你是聪明人,和你的弟兄们一样,巴望跟在你后面捡点荣华富贵,谁知根本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今日受了这五十杖,感觉很英雄吧,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多少人身受极乐丸之苦,将你捧为武林盟主,都在那里眼睁睁等着你大破璇玑阵,取得灵犀针延续生命。你倒好了,非要逞这一时之快。既然你目光如此短浅,我又何必在这里跟你虚与委蛇,大家各走一边,岂不干脆?”

萧宁远满面通红,呐呐道:“但帮有帮规……………”

但听青娥教主呸了一声道:“帮规是死的,你们不是活人吗?连一点应变之道都不懂,亏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当武林盟主!你这么喜欢受刑杖,大可以暂时记账,待破完璇玑阵,剿灭天绝宫,爱在这里打多少下都随你们。管叫你上上下下全是伤疤,这辈子都忘不掉。”

众人心想:这女子出言虽然无状,但大是有理。丐帮弟子只见萧宁远被骂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都在腹中暗暗窃笑,但见萧宁远一跃而起,拱手对那丑女道:“姑娘心如明镜,确是宁远惭愧了。”对众人道:“那便依青娥教主之言,这五十杖暂且记下,待灭得天绝宫,宁远再来受领。”

洪长老等人都大松一口气,朗声道:“谨遵帮主之令!”那丑女才冷笑一声,回转来坐定。洪长老觉得这张倒梨脸突然没那么不堪入目,第一次出自衷心地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萧宁远亦回目看她,心想:这丑陋的外表下,到底是一颗怎样精怪的灵魂?

但见她伸了个懒腰道:“竟这样就闹腾了一上午,倒把我累得不轻。”欧阳霏在旁噗嗤笑道:“这才有大总管的风范么?”

萧宁远心念一动,对洪长老道:“既然青娥姑娘愿意帮忙,还请洪长老将历年账本搬来,让青娥姑娘一并过目,将毛病都挑出了才是。”

那丑女懒懒道:“这会儿不行了,我要去歇息一下。待用过午膳,再睡上那么几个时辰,我才能有精神,能支撑会儿。要我当拼命三郎,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听萧宁远低笑一声道:“如此就把账本搬到我的房中去吧。反正青娥姑娘就在边上,也方便请教。”

只听得唐秀点头笑道:“果然方便。”楚楚这才发现此人竟然在座,往他旁边一看,张涵真直直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她对此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心想在此时此地,无论如何解释不清。自己已有夫郎,张涵真是一派之主,想必断没有跟她回去作侍夫的道理,又有大好姻缘摆在那里,是个聪明人都不会选她。心想这场风月,必定有始无终,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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