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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来说,这对建邺、对东海省来说却是一件好事,罗君倒也不会将幸灾乐祸的神色摆到脸上,关心的说道:“行,你赶去金山,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张恪与翟丹青下了江堤,让傅俊在江堤直接掉转车头往南开去,直接就往金山赶去。

坐上车后,江南省委副书记、省长梁伟法的电话很快就打到他的手机上。

“发生这样的事情,省里感到很遗憾,我在医院里,跟医护人员讨论过,一定会确保谈判人员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尚学义书记也正在赶到医院来的路上……”梁伟法在电话将情况又大致跟张恪介绍了一遍。

梁伟法话里没有说幕后可能存在指使人,也没有说要追查下去的意思。

情况有些复杂。毕竟九八年将一座大型还在赢利的国有企业出售给私企要承担一定的政治风险,这次又是上千职工聚集起来闹事,追查下去,省里大概会担心闹出更大的风波,使得梁伟法与尚学义陷入被动之中。

张恪听梁伟法在电话说了一通安抚的话,临末才说道:“多谢省里关心,既然没有什么大事,我在建邺也安心了,我看能不能抽出时间赶去金山一趟……”

张恪也没有跟梁伟法尽说实话。要不要追查下去,张恪还要跟周游、许鸿伯见过面研究过之后再决定。在与周游、许鸿伯见面之前,张恪尽量要避免与梁伟法先见面,更不可能跟江南省委书记尚学义见面。

梁伟法在省人民医院里挂了电话。他琢磨不透张恪最后一句到底是赶过来还是不赶过来,但是也清楚张恪没有要跟他见面的意思。眉头微皱了起来,觉得事情很棘手,秘书跑过来告诉他,尚学义的车马上就进医院,梁伟法只得先放下脑子里的层层顾虑,先出去接尚学义。

江南省从来都没有这么依重过一家企业机构,这次事件,锦湖又是受害者,省委书记尚学义亲自出动看望慰问伤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次事件处理不好,锦湖与江南省的关系就要大幅度后退,锦湖全面缩减在江南的投资不说,锦湖一直暗中推动的小江区域经济合作进展就可能从此停滞不前,最让人心焦的就是摆在眉睫前大规模从印尼撤离的华人资本这块鲜美的蛋糕就没有江南省的份了。

但是,今天的事情也很难追查,就算晓得幕后有人在唆使,也很难追查下去,毕竟聚众闹事并打砸伤人的都是晨曦纸业的普通职工,搞大风波对他、对尚学义都很不利。

再说省里反对并购案的官员依旧是主流,却是尚学义考虑到锦湖背后的势力越来越深厚,甚至与军方扯上联系,才勉强同意开启第二次谈判,照顾锦湖的面子,心里却未必支持谈判成功,而锦湖商事组建并在香港为海州进行特殊招商引资之事是最近才发生的……

尚学义满头黑发油亮,心宽体胖,一点都不像年过六旬的老人,他看到梁伟法跑到急诊楼大厅来接他,走过来,侧头低声问道:“伤员情况怎么样?”

“轻微伤不算,有两人骨折都送进了急救室,锦湖方面的谈判负责人周游被砖块砸中头部,送进医院来有过一阵昏迷,现在恢复些意识,但不是很清醒,脑震荡可能避免不了,正组织医生给他做检查……”梁伟法跟尚学义介绍情况。

尚学义眉头微蹙着,低声问道:“这事情要怎么处理?职工闹情绪,我们也要理解。”

梁伟法知道尚学义的意思,不是要不要追查的问题,而是要不要终止谈判缓解工人情绪的问题。

有一个情况,还是张恪暂时不知道的,在千名职工围攻谈判组成员之际,也有数百名职工聚集到省委省政府大楼前围门请愿——这说明背后是有人筹划、组织的,但是筹划组织者也未必是真正的幕后指使,有些时候,真正的幕后人物只需要动动嘴,就能将职工的情绪激化起来,这也是这种事件难处理的的方。

另一方面,晨曦纸业并购案,得不到大多数官员的支持,职工又起来闹风波,对尚学义来说,保证政治、社会稳定更重要些,甚至放弃撤出印尼的华人资本这块大蛋糕也在所不惜。

“锦湖是维护大部分职工利益,条件也宽松,但是晨曦纸业原有的一套,要改掉,要革新,肯定也有一部分职工不能适应,”梁伟法稍辩解了一句,见尚学义眉头微蹙,他停止跟尚学义这时候争论这个问题,又说道,“这个主动权是不是给锦湖那边?锦湖人员在这次事件中受了伤,省里再断然中断谈判,对双方的关系损害太大。”

“你跟那人联系过没有?”尚学义问道。

“刚联系过,倒也没有什么反应……”有些问题,梁伟法肯定不会跟尚学义说的,他认为尚学义过于保守,容易给江南省既得利益群体影响,江南省这些年来在经济上难有作为,尚学义是要承担一些责任。尚学义前些天看到印尼撤出华人资本之鲜美而欣然若喜,说要推动晨曦纸业并购案的谈判进程,这时候却又要退缩,满腹的意见,梁伟法也是深埋在心里,不坦露到脸上,陪同尚学义进去锦湖这次受伤的员工——这些都不是锦湖普通的员工,都是高级管理人员,却直接影响锦湖高层对江南省的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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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建邺往金山的国道有一段路给前些天的持续暴雨冲毁,车辆从省道、市道绕行,所幸夜里没有再下暴雨,赶在凌晨之前抵达金山。

被砸伤数人,一人在围堵中拉进人群围殴致肋骨骨折,一人是在撤走崴脚导致脚踝骨折,张恪他们赶到医院,周游虽有些后遗症状,人是恢复了意识,也没有大碍。

这次事件,锦湖高层内部已经传开了,张恪在路上就接到无数电话,烦不胜烦,最后将电话交给翟丹青挡架,他在车上睡了一觉。

这几天为了考试的事情,睡觉都极少,太瞌睡就拿参片撑着,这时候听说人没有大碍,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接下来该怎么交锋,该怎么讨回公道,是接下来的事情。国有体制改革浪潮中,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了。

国企职工与资方的矛盾,与政府的矛盾,在今后几年时间里都会比较突出。

的确,从九八年初就掀起的国企体制改革浪潮中,国企职工可以说处于绝对的弱势,无数官商们欢欣鼓舞举起刀叉来分享饕餮盛宴,众多国企职工被迫离开他们服务了半生的企业分流下岗,只获得极可怜的补偿,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维持,想让他们不义愤填膺也不可能,张恪甚至怀疑国人太不义愤填膺。但也无法否认国企体制改革有其推动社会、经济往前发展的正面因素,导致矛盾一次次激化的关键是地方政府的失职,甚至有无数官员参与进来分享这次的饕餮盛宴。

只不过这次锦湖是给误伤的,误伤背后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第866章 谁藏在幕后欲露脸

张恪在医院看望过冲突中受伤的员工,周游要从病床上爬起来商量事情,张恪笑着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病床上给我躺着,重病号要有重病号的自觉,以后有好些事情都指望你来做呢,不要这时候脑子给我搞出个后遗症出来……”转头又对许鸿伯等人说,“我们夜里也住沁园,有什么事回沁园再说。”

脑袋里又没有淤血,虽然当时给砖块砸晕过去,这时候除了还有些头晕之外,也没有其他不适,周游宁可夜里跟着一起回沁园去,也不想留在医院里养病。但是他从重病号病床上爬起来,或许就会让江南省委、省政府造成一种错觉,会让他们认为这次的事情也不是那么严重、那么恶劣——周游作为“重伤员”,在事件没得到妥当解决之前,还是要在病床上多躺两天的。

周游万般无奈,只能老老实实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张恪他们离开。

金山这里,前几天也是持降雨天气,也是今年黄昏时才风停雨歇,泌园酒店的选址较高,丝毫无碍,但四周低洼的积了不少水,车轮趟过去,听着水声就像在溪河里行驶。

到沁园,张恪让其他人都休息去,他请许鸿伯到院里子饮茶下棋。虽说其他人都去休息,总要有人帮着倒茶递水什么的,张奕让傅俊去休息,他顶在这边。

说起黄昏时的风波,张奕有些疑惑的说道:“国企改制,海州倒是异常的顺利,偏偏金山这边进行不下去,真是让人费解啊……难道姓资、姓社就这么重要?”

“海州那边,唐学谦、宋培明还有你二叔他们是坐山虎,企业改制聘用的管理层也是从员工里挑选有威信的人担任,这些人是地头蛇,坐山虎与地头蛇联合起来推动改制,即使有阻力。也容易解决,改制当然要顺利许多,”许鸿伯解释原因给张奕听,“到金山来,我们是过江龙,省里的官员是坐山虎,今天在背后捣事的人是地头蛇。说起来,我们连坐山虎都没有完全摆平。给地头蛇冷不相的扑上来咬一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说不定也有坐山虎在背后推了的头蛇们一把。也怨我们没有再小心些。”

这会儿,隐约听见有汽车停下来的声音,张奕回头望了望,除了看到院墙,哪里能看到几重墙外的停车场?他迟疑的说了一声:“可能是谭天过来了……”

谭天原是这座沁园的主人,谭天接受世纪锦湖对沁园进行注资控股,他依旧担任沁园酒店的总经理,负责具体的行政管理工作。

等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往这里走来,张恪笑着说:“谭天要算是地头蛇了吧?”

许鸿伯点了点头。说道:“总是要摸一摸底细……”

今天发生性质如此恶劣的事件。追不追究幕后指使人的罪责另说,但是不能给蒙在鼓里。

谭天在停薪留职下海经商之前,是省委办的工作人员,人脉很广,消息也灵通,当真要算地头蛇。锦湖、世纪锦湖在金山的根基不深,最适合露面的只有地头蛇谭天了。

也是世纪锦湖对沁园注资之后,谭天才略知藏在迷雾下的锦湖体系以及锦湖体系的核心人物,不然仅凭通听途说,对锦湖的了解只能谈得上冰山露出海面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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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少、许老师……”谭天走进院子里,张恪拿握子让许鸿伯猜数,他轻声招唤了一声。

“有什么令我们意外的消息没有?”许鸿伯招呼他坐下来。

“有人翻出四年前新光造纸厂改制的旧闻在晨曦纸业的职工中传播……”谭天看到张恪拿起茶壶帮他倒水,忙惶然的坐起来,他之前看到张恪,虽然知道他身份重要,却没有想到他是缔造锦湖的心魂人物,在官场、商场养成的习惯,哪敢让张恪帮他倒水。

张恪任茶壶给谭天夺过去,看着谭天反过来帮他与许鸿伯叙水,说道:“四年前承包新光造纸厂也是非绝对意义上的体制改革,为了让糟糕的局面能在短时间里扭转过来,的确是采用了一些比较激烈的手段,包括强制性j纳保证金、无法交纳保证金的职工都转为临时工等等,所幸难关很快就渡过去了,没有使矛盾激化,倒是没有想到还能有人盯着那点不放……”

“四年前,国家也没有明确发文禁止企业收保证金吧?”谭天对这些情况了解一些,不确定的问了一下,又说道,“在职工流传的谣言倒是与此相仿,关键有些原始文件的复印件,由不得晨曦纸业的职工不相信,让他们认为锦湖接到晨曦纸业之后还会采取一些激烈的改制手段;另外,收购要约书中提到要将晨曦纸业原有的幼儿园、小学、中学、职工医院等附属机构统统剥离出去,传到职工们的耳中就有些走样,说要锦湖要将这些机构一次性强行关闭掉……今天除了有职工围攻谈判组,还有数百名职工围住省委大院请愿。”

“藏在背后的人对锦湖有很深的了解啊……”许鸿伯微微一叹。

“即使周瑾玺如今成了植物人,他们也以为在金山还有些抵抗之力,”张恪冷冷的一笑,“当他们看到锦湖能影响到华人资本从印尼的大撤离,大概也能明白,凭借他们的些微努力,是根本无法阻止锦湖全面渗透到金山来的,他们才要搞出这些恶性事件来,让我们跟江南省委、省政府彻底谈崩掉,他们还能勉强保持一隅之地……”

“可惜这种事抓不到直接的把柄啊,真正出头奔跑的,大概还是那些地头蛇们,”许鸿伯蹙着眉头,“唯有能做的,就是他们害怕什么,锦湖就要努力做成什么……”

许鸿伯也不希望遇到这样的挫折就撤出江南省,哪能这么顺利就真遂了某些人的愿望?

“收购晨曦纸业的谈判总是要暂时停顿下来,”张恪微微蹙着眉头,“今天的事情虽然能推测哪些人在背后捣鬼,但是也的确存在很多的矛盾才会让他们得逞,今天算是矛盾的一次意外激化。不能将矛盾理顺、分化掉,谈判就很难再谈下去……另外,江南省委、省政府只怕也在打退堂鼓吧……”

说着话,棋盘上的落子就很慢,许鸿伯突然不顾左下角上的一块棋纠缠,拈了一粒棋去攻击张恪在左上的角地。

“另辟战场啊?”张恪看许鸿伯落子,笑了起来,落了一子去应许鸿伯,突然问了谭天一声,“你对华人资本从印尼撤离的事情有没有听闻?”

“听说过一些,但知道不多。”谭天心里砰然一跳,但能按耐住心里的激动,极力平静的看着张恪。

“你对这个感不感兴趣?”张恪将棋子放到棋盒里,侧过身来看着谭天。

“很希望恪少能给我一个长见识的机会。”谭天正色说道,世纪锦湖注资沁园酒店之前,他差点给银行贷款破产,即使沁园酒店给世纪锦湖重组,他名下的名义资产也不过两百万,在权势、财富能令两省官员都为之倾倒的豪富之前,他又有什么好矜持的?

“今天已经晚了……”张恪考虑了一下,“这样吧,你明天早上遇到翟丹青,就找她要一份资料,另外,明天早上再帮我约一下赵有伦,问他中午能不能抽出空陪我吃顿饭……”吩咐过这些事,又挥了挥手,说道,“让我跟许老师安静下会儿棋,你们爱干嘛去干嘛去,找地方先聊聊也行,不用陪我们。”将谭天、张奕赶走。

“你看中谭天了,”许鸿伯笑着问道,“才见了两次面?”

“许老师这些天常常跟谭天见面吧?”张恪笑着说,“能得许老师看重,我又有什么不信任的?”

“华人资本从印尼大撤离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些,”张奕与谭天离开张恪与许鸿伯下棋的院子,也没有就回房睡觉去,就到隔壁的厢房里坐下来喝茶聊天,张奕跟谭天卖弄道,“想必比你从其他的方道听途说的详细……”张恪上回在金山,叶建斌跟他说是要将张奕调到世纪锦湖负责世纪锦湖在金山的事务,世纪锦湖对沁园酒店注资之后,其他业务还没有开展起来,张奕就代表世纪锦湖协助谭天负责沁园的经营,也实际学一些经营上的管理经验;近两个月来,与谭天的关系倒是极熟。

在今夜之前,谭天都不能算锦湖的嫡系,自然无法从锦湖内部了解到华人资本从印尼大撤离的详情,张奕却是了解的,他知道张恪用谭天,就是要同时启动金山市特定针对印尼华人资本大撤离的招商引资工作——这恰恰是令周瑾瑜她们最为恐惧的;谭天是地头蛇,负责协调金山市的招商引资最是合适。

第867章 地头蛇

7月2日,新华社内参海外版报道了华人资本从印尼撤离的消息。。

赵有伦期待金山也能分一杯羹,而且是在他的主持下分一杯羹,这样他就能在市里的经济工作中压制住周瑾瑜,甚至能在党群干部工作中拉拢更多常委成员的支持而与周瑾瑜抗衡。

金山能不能参与这次招商引资的特殊盛宴,完全取决于锦湖。

赵有伦这时候对锦湖与周谢两家的恩怨已经深入的了解,他相信锦湖不会放弃彻底压制周谢两家的良机,即使7月2日夜间打电话到张恪的手机里给翟丹青挡了架,他也相信金山不会错过这次特殊的盛宴,也将给他的仕途带来光辉的一笔。

7月4日黄昏晨曦纸业工厂内突然涌起的职工围攻风波,让赵有伦有些措手不及,他是最先指令武警冲进去将人先抢救出来的,但是事后善后工作,金山市里则完全c不上手,要省里拿主意。

之前的期待就此似乎嘎然而止了。

赵有伦几乎是一宵未睡,他给梁伟法通了几次电话,尚学义的态度暧昧不明,新光纸业总裁周游与新光纸业法务部、总裁室两名参加谈判的高级职员都还躺在省人民医院的高级病床里,张恪可能到金山了,也可能没到,但是暂时不会再联系官方那是肯定的。

赵有伦终是没有忍住给张恪拨了电话,接电话的不是张恪,是较苍老些的声音,听着像许鸿伯,但是又不能确认,对方说张恪已经入睡,若是有事可以明天再打过来。赵有伦这时候却又听见电话里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赵有伦心里想:省里态度暧昧不明,锦湖又怎么会理会金山市里?

金山市虽然江南的省会,享受副省级待遇,但终究与建邺之于东海不同,市里处处总是要受省里节制。

清晨和衣在沙发上打了瞌睡,醒来洗过脸,挨着时间等司机过来接他去市政府。到市政府后,他的秘书走过来,说是刚刚接到锦湖方面的通知。张恪邀请他中午去沁园酒店用餐。

突然间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赵有伦很是意外,问秘书:“谁打电话通知你的?”

“沁园酒店的总经理谭天,我有给翟小姐打电话确认过……”

外界都不清楚世纪锦湖对沁园酒店注资的事情,赵有伦知道,他去过几回位于饮马河边的沁园酒店,对谭天有些印象,但还是觉得奇怪。张恪要找自己,为什么通过谭天?

赵有伦还考虑到一点:张恪到金山,有没有知会省里,还是单单邀请了自己?

赵有伦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考虑了一会儿,拨通梁伟法办公室里的电话。

梁伟法猜到张恪会连夜赶到金山,但是听赵有伦说张恪单独联系了金山市里,先是很疑惑,转念间能隐约明白张恪的心思。

锦湖与江南省最大的、最直接的合作项目就是晨曦纸业的并购问题,昨天突然闹出那样的风波,省里没有什么决断,不给什么说法,谈判那就只能无限期的拖延下去。张恪这时候若跟省里官员见面,难道是稀罕几句安慰的话吗?但是,锦湖也不会意气用事,就此断然从江南省撤出投资。

梁伟法总归要与尚学义在台面上保持一持的。他这时候去见张恪,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倒是赵有伦在市里能够便宜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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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张恪与许鸿伯走过河去。

晨曦纸业工厂东面,是七十年代初建厂时同时兴建的生活区,随着晨曦纸业不断的发展,生活区也不断的扩大。晨曦纸业的近万名职工及其家属生活在这里,加上北侧的浆纱厂两千职工及家属的生活区与这里连成一片,形成一座规模不少的城镇。

生活区与生产区之间有一条叫纸厂街的干道相隔,出生产区的大门,还有一条叫晨曦大道的干道直接向东处伸,将生活区分成南北两片。

纸厂街与晨曦大道形成的丁字型结构构成这座城镇的主要框架,派出所、中小学、幼儿园、邮局、银行、职工医院等一应俱有,大也有宾馆、气派非凡的酒店,这种依赖大型国企而形成的城镇布局很常见,在金山地图上,除了晨曦纸业的标识外,还能查询到纸厂上村、纸厂街、晨曦大道、北郭村、易家桥等的名。

“从表面看上去也光鲜得很啊,”张恪轻声说道,“站在这里看,晨曦纸业也很光鲜啊……”

许鸿伯笑了笑,不接张恪的话。

这会儿一辆运煤卡车打眼前经过往工厂区开去,经过时扬下煤粉呛人,许鸿伯手掩着口鼻,说道:“哦,你看这车上的煤还算不错,那只是表面上的铺了一层,下面都是劣质煤,过大门的磅时,也有人在动手脚,增加运进厂的燃煤重量……晨曦纸业要给收购了,这种内外勾结挖社会主义墙脚的现象还能存在?靠这些大发其财的都是地头蛇,他们怎么愿意看到晨曦纸业给收购?”

这些年来,国有企业形成一种寄生现象,寄生在国有企业上的人群都是不希望看到现状给改变的既得利益者,张恪轻叹一口气,笑着说:“国内纸张需求旺盛,晨曦纸业又肆无忌惮的牺牲周围环境,养着一堆蛀虫,还能免强维持盈利——这就让这些人有了站出来鼓动职工阻止并购的光明借口。”

许鸿伯也是摇头苦笑,晨曦纸业的并购,目前看来,主动权又回到省里手中。

“往里走走吧,我毕竟对实际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张恪说道。

“那行,就往里再走走。”

虽然昨天晨曦纸业昨天黄昏发生那么大的事情,生活区里还算平静,也偶尔看到有人站在巷子里讨论这件事。张恪与许鸿伯衣着普通,也不惹人注意,倒是隐藏处有几家门前立着粉红灯柱的发屋看到一老一少打这里经过,目光在街巷边的建筑上打量,还以为有生意上门,飞眼、口哨、“帅哥”的嘻笑声不断的传来。

走到这座城镇的内部,就知道刚才看到的光鲜只是停留在表面上的。

由于生活区是随厂区的扩张而不断的扩张,缺乏合理的规划,看上去凌乱不堪。晨曦大道以省道的标准扩建,只是推了一排宿舍楼挪出空间来,街道内侧的宿舍楼依旧是最早七十年初随工厂建设而配备建的,外墙大多没有粉刷,暴露出来的红砖经过二三十年的锈蚀,表面上坑坑洼洼的。再往里走,有稍新一些的房子,但是都很简陋,四层、五层、六层甚至七层的宿舍楼都有,参差不齐,再往里走,倒是看到一片低矮的棚户区。

棚户区的规模还不小,有一群穿着裤衩的小孩子在狭窄的巷子里踢球,泥泞的都没有干,一身的泥水,只不过却玩得很不亦乐乎。

就算没人挡着,那一地的泥浆也无处落脚,张恪与许鸿伯就站在巷子口说话。

“这角落里也有这么一片棚户区?”张恪有些奇怪,这边是城乡结合部,主要又是晨曦纸业的职工生活区,有棚户区还真是奇怪。

“棚户区形成是解放前,纱厂在那时候就存在了,后来七二年建纸厂,职工临时宿舍区就挨着棚户区,后来建了正式的生活区,临时宿舍就没有撤除,给后来的职工住,棚户区就渐渐扩张,一直到现在的规模。八十年代就说要改造,但是纸厂八十年代中后期的扩建速度很快,对生活区的投入又跟不上,棚户区就又能发挥余热,里面住的要么还是离退休职工及家属,要么就是近几年新进工厂的职工,”许鸿伯这段时间将晨曦纸业的情况摸得很透,“不要觉得奇怪,这片棚户区差不多住着两千户人家……”

“叮呤呤……”身后脚踏车铃的声音,张恪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女穿着自行车过来,他与许鸿伯站到巷子边,那少女停下车问他们:“你们过来找人吗?”

少女容貌清秀,身材苗条而高挑,眼眸子灵动着一闪一闪的看着眼前两个陌生人,在巷子里踢球的小孩子看见红裙少女过来,也都一窝蜂的围过来。

“你是叫刑文丽吧?”许鸿伯含笑问道。

“你认识我?”红裙少女歪着头看着许鸿伯。

“当然认识,听说你刚才一毕业就给招进纸厂了,而且还是制浆厂厂长室的秘书,”许鸿伯说道,“我们经过这里,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要走,看到你,我倒是想起来了,刑厂长这时候在不在家?”

“刑厂长是原纸板厂现在晨曦纸业一分厂的厂长,九十一年就退休了,这女娃子是刑厂长的孙女,他们一家都住这里面。”许鸿伯给张恪解释道。

张恪看了看杂乱不堪的棚户区,心想还是老一代人单纯些,会有觉悟,他对锦湖的高层从来就没有这么高的奢求。

红裙少女疑惑的看着张恪、许鸿伯,对他们可完全没有什么印象,说道:“你们随我来吧,我爷这时候应该在家里。”

第868章 形势严峻

跟在红裙少女身后走进棚户区里。连降了几天暴雨,昨天黄昏才收晴,上午的巷子里泥泞不湛,到处都是烂泥巴,积水倒是不多。走将进去,皮鞋、裤脚管都沾了一地的泥,倒是红裙少女骑着自行车,脚不用沾地,只是要将红裙子捋到膝盖上,露出好看的雪嫩小腿,也沾了些泥点。

好些地势稍低的人家都进了水,走进巷子里,还看到有站在堂屋门口拿脸盆往外舀水。

红裙少女在家门口停下车,小心翼翼的避免脚踩到泥水里去,回头跟张恪、许鸿伯说:“幸好昨天晚上雨停了,不然这一片家里都要进水……”

张恪抬头看了看天空,上午只是薄y天气,看不出要下暴雨的样子。

“爷爷,爷爷,有客人找你……”红裙少女身材高挑,穿着高跟鞋,还要稍低着头才能避免碰着门楣先钻进屋里去。

张恪与许鸿伯在门外稍等片刻,没听见屋里有回应,倒是隔壁门d里走出一个系着围裙、手里捏着抹布的矮胖中年妇女,她看了张恪与许鸿伯一眼,又多看了张恪一眼,喊道:“文丽,你家来客人了啊,这么俊的后生是不是上回你说的去年进制浆厂的大学生?人果真很俊啊!”

红裙少女钻出来,没敢看张恪,娇嗔埋怨道:“美芳婶,你胡说什么,他们是我爷爷的客人,我爷爷他人呢?”

“刑厂长带着人去河堤了,”那中年矮胖妇女又回头扫了张恪一眼,压低声音说,“是不是换对象了?嗯,这个好,俊俏,气质也好,听你婶我的,你就选这个!”虽说压低声音,但嗓门还是要比张恪平时说话要响亮些。张恪充耳不闻的打量着这棚户区。

红裙少女俏脸绯红,没有再搭理那中年妇女,对张恪他们说:“我领你们去河堤……”骑上车从另一头出了棚户区,待到柏油路上,才停下来等着张恪、许鸿伯,推着车一起往河堤那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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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河堤稍远。就看着一群人站在河堤上,许鸿伯指着当中一头白发的老者,告诉张恪:“那位就是刑建国刑厂长……”

张恪愣了愣,刑建国九一年从晨曦纸业就退休,少说也有六十七八岁,怎么会叫“刑建国”,建国、建军、爱国、卫红之类的名字,不是建国后的产物吗?

倒是红裙少女先看出张恪眼里的疑惑,说道:“我爷爷解放前是造纸作坊里的学徒工,没有大名。解放后才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我爸叫刑爱国,我小叔叫刑建军,别人乍听名字还以为他们是弟兄仨呢!”红裙少女微带娇羞的娇笑起来,将脚踏车停下在堤下,领着张恪、许鸿伯爬江堤上去。

“爷爷,有客人找你,我帮你领河堤上来了……”

刑建国回头看了一眼,遥见是许鸿伯,挥了挥手说道:“啊,是你啊,今天没空跟你杀两盘,对不起啊。让你白跑河堤上来……”

“我也是闲溜达,”许鸿伯挥了挥手。说道:“没事,你先忙……”

张恪在河堤下就看见刑建国跟两个中年人正争执什么,爬上河堤,才听清刑爱国的大嗓门在嚷什么:“今年的防汛,你们不能敷衍马虎……”

“昨天雨一停,我就从厂里调了十台泵给你泵水,东北角上的积水,上午我去看过,已经排尽了,老刑厂长,你还想怎么样啊?你不能让我正事都不做,光陪你来看河水吧?”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脸上有些不耐烦,但是还尽力的解释。

“内涝淹的是棚户区,你们当官的有什么好心疼的?要不是我给刘副省长打电话,能有十台泵调过来给我们用?但是我今天揪你跟宋主席过来不是为这个事,昨天河水没了我们脚下的石台子,你们就不担心今年的汛情会比往年严重?”

红裙少女怕张恪他们不认识,小声的介绍:“那是我们候总……”见他爷爷跟公司的领导在河堤上粗着嗓门吵架,心里有些发忤。

张恪对晨曦纸业几个高层的名字还是知道的,那个西装革覆、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是晨曦纸业副总经理候信达,还有一人,张恪不认识,许鸿伯介绍说是晨曦纸业的工会主席宋祖德。

“这水昨天不是退下去了吗?再说这段河堤,九四年厂子出资加固过,别说五十年不遇,就是一百年不遇的大雨,河堤一样能顶住,就算河水要漫过河堤,我们不是准备了足够的沙袋等防汛物资吗?厂里的工人就住在附近,就算半夜也能拉一批人出来上河堤。你不要再纠缠候总了,有什么问题,你跟我商量!”

“宋祖德,你这张臭嘴就知道舔人家的股腚,跟你商量顶个p用!”刑爱国粗嗓子,说话跟滚雷似的,他的话让宋祖德脸青一道红一道。刑爱国就揪着副总经理候信达不放:“纸厂出资加固的河堤才多长一段?别以为我退休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们糊弄别人,不要以为能糊弄过我,出资四百万加固两公里,实际只加固了新厂那一段,一公里稍多一些,对外宣传是两公里……刘副省长过来,觉得两公里加固河堤不够保险,你们就直接抹掉2写上4报上去……”

“老刑厂长,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瞎说,”候信达眉头大皱,已经将不悦摆到脸上了,侧过头扫过张恪、许鸿伯两眼,又看了红裙少女一眼,“我们内部都知道加固的河堤是两公里,即使给省里报四公里,那里也是为了面子上的事情,后来给刘副省长知道了,厂子接受批评,刘副省长后来也体谅厂子的难处。实际上,两公里之外,都不是纸厂的范围,为什么还要纸业为纱厂、蚕丝厂再掏四百万出来加固他们那段的河堤吗?”候信达见刑爱国还要纠缠,言辞严厉的说道,“老刑厂长,你都退下去七八年了,现在纸厂是我负责防汛的工作,要出什么问题,我扛着!”说着就将刑爱国丢河堤扬长而去。

“扛着p,”刑爱国看着候信任扬长而去,破口大骂,“你们当官什么时候不是将屎n扣别人头上,什么时候说话算数自己吃下去的?”

红裙少女讪然笑着,吐了吐舌头,说道:“我爷爷是纸厂有名的刑大炮,他那张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张恪也颇为担忧的看着河堤下浑浊的水流。

“这些狗日子的东西,就知道捞钱,真要出什么问题,个顶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刑爱国愤愤不平的朝许鸿伯他们走过来,说道,“这天又要下大雨,很抱歉啊,没有心思跟你杀两盘!”看了张恪一眼,心想是许鸿伯带来的年轻人,也没有心思问这青年是谁。

“天气预报说今天还会有暴雨,现在是薄y天气,不过变天也快……”许伯鸿附和了一句,“今年各的的汛情都很严峻啊!”

“金山湖的情况更严峻。金山湖这些年来,大量湖滨滩涂地都抽水排干改为他用,有改为农田的,有围实建厂房的,纸厂也包下一大片滩涂排干水种植速生林,说是要为以后上木浆项目做准备……这些实际上使金山湖的蓄洪能力大幅削弱,”刑爱国脸上带着忧色的说道。

许鸿伯见张恪脸上略有疑惑,解释道:“在纸厂没有建成之前,刑厂长就参加这一片的防汛工作,纸厂建成之后,刑厂长还负责过一段时间的防汛工作。”

张恪点点头,难怪这老头对防汛工作如此的熟悉。

刑爱国面带的忧色说道:“饮马河是金山湖的主要泄洪水道,但是饮马河水道的清淤工作好些年都浮于表面,积淤情况很严重,饮马河的泄洪能力大幅降低,再持续的强降雨,水排不出去,只怕会产生严重的内涝……”

许鸿伯这段时间留在金山,虽然没有直接出面参与并购谈判,但是在幕后摸些情况,他说道:“前些天一直都是大雨,就觉得饮马河的防汛工作有些悬,刑厂长是知底的人,与他多聊了几天,其他事倒是有些疏忽。”

张恪转身看去,河堤背后除整饰的厂房之外,还是大片的生活区生活近两万的职工家属。在曾经发生过来的历史上,小江全流域在九八年夏季共形成九次大的洪峰,小江流域的水位也始终保持在历史的高位上,金山湖的湖水总归要借饮马河排到小江里去,小江水位维持在高位上,同样削弱饮马河的泄洪能力,洪峰来时,若不能及时落闸截水,甚至会发生洪水倒灌的现象。

最为关键,无论是周瑾瑜还是赵有伦,就是梁伟法都是刚调进金山来的,对金山的防汛工作都不了解,就怕他们不敢重视。

张恪想到今天请赵有伦到沁园酒店见面,将刑爱国带去见赵有伦或许会有所帮助,正要开口对刑爱国说,就听动刑爱国对红裙少女大声嚷嚷:“唉、唉、唉,汤圆,水这边急,你跑到水边去做什么?”红裙少女站在长青苔的台阶上,听刑爱国大声嚷嚷,吓了一跳,脚下一滑……

第869章 美人救英雄

红裙少女正弯身在水边的石阶上脱下淡紫色的高跟水晶凉鞋,将白嫩的纤足探到水里去,乍听到她爷爷这么大声的一嚷嚷,脚尖踮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滑了一下,弯着的身子重心不稳、摇晃着就要往水里栽去,吓得尖叫起来。

张恪就就离少女只有两臂长的距离,一脚跨过去及时伸手抓住少女,却没有想到少女身体稳住了重心,慌乱中拉扯的力气大了些,张恪脚下的泥塌下一块,身子控制不住直滑下去,还是少女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腕,让张恪有了个缓冲,及时抓住堤沿,没有整个人都掉水里去,但是大半个身子都浸到水了。

张恪狼狈的爬上岸来,长裤与短袖衬衫的下摆都湿贴在身上,他赶紧将手机拿出来关机将电池取出来,锦湖高端手机的防水性能还不是很理想。

少女心慌慌的跳在河堤上,她没什么事,还添了一把力拉张恪爬上河堤来,看张恪狼狈的模样,一脸愧疚,嗫嚅着说道:“我脚上沾了些泥点子,刚想伸到水里洗一洗……”将裙摆提出来,露出白嫩的小腿让张恪看,小腿与脚背上有几滴泥点子,经过棚户区的烂泥路溅上去的。

幸亏这是在纸厂排污口的上游,水虽然浑浊些,但也不会让人那么难以忍受,张恪只能苦笑一下,说道:“还要多谢你拉我上来。”红裙少女粉脸一红,看着张恪浑身透湿狼狈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这身上都湿了,去我家换身干净的衣裳。这身衣服脱下来让汤圆洗了熨一下,”刑爱国回头瞪了他孙女一眼,教训道,“没事站水边去做什么?”

“要不是你嗓门大嚷嚷。我会吓着要掉水里去?”红裙少女刑文丽显得不怕他爷爷的大嗓门,呶着腮绑子顶嘴,她乍然看见张恪地胳膊靠手肘处给拉开了一道血口子,受惊的轻呼了一声:“啊,流血了?”

张恪抬手看了看,蹭破了皮,要不是给提醒,他都没有感觉到疼,这时候却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痛。许鸿伯看了一眼,说道:“回酒店抹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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