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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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经历了抓小偷风波以后,她和高山的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去农庄他是知道的,她告诉了他,昨天晚上,她一直等着他的电话,他没有打,一赌气,她也没有打。一夜未归,她不知道高山作何感想?

高山却是一夜未眠,此刻正在楼道里等她。所以,当姬水的面庞在楼梯口出现时,他迎了上来,忽然看见了她身后的方子墨,对视片刻,掉头而去。

他爱她!方子墨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爱情,年轻人的爱情。方子墨也曾年轻过,那是一个禁欲主义的时代,加上出身成分不好,到了适婚年龄,他竟还从没有正眼看过女人。那时候,他在一家工厂烧锅炉,整日感觉前途如灰飞烟灭。后来,厂党委书记的女儿看上了他。没有恋爱过程,党委书记请他去家里吃了一顿饭便算是订婚,第二天拿结婚证,第三天举行婚礼。之后,他被推荐上大学,提干、入党,一帆风顺。他向她发誓:今后无论官做得如何大,钱赚得如何多,糟糠之妻不可弃。他信守了他的誓言。当年和他一起闯深圳的人十有八九都换了老婆,有的更是换了又换,他却始终坚持家中红旗不倒。朋友们夸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他的老婆和丈人则庆幸当初没有看错人。

谁也不懂方子墨的心。他认为,老婆换来换去无非还是老婆,这年头,情人亦是老婆,情人亦叫他老公。他不遗憾,他遗憾的是他在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他想弥补,先后找了几个很优秀的情人,却如同一个年轻时没有机会生育的女人,尽管过继了满堂儿女,遗憾终归还是遗憾。

方子墨只在姬水的房里稍作逗留,就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情绪走了。他没有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一丝男人的痕迹,一切都很干净,像她本人一样的干净。那个年轻男子什么都没有给她,当然,也就什么都没有拿走。她和他之间不过是有一点点朦胧的感觉,生活是现实的,一切的感觉都将变成现实生活中的镜花水月。

是晚,方子墨没有回家。

姬水送走方子墨以后,返身立即敲响了高山的房门。

高山一直在等她。房里没有开灯,他怕灯光会刺激他狂躁的情绪。

他一眼就看出了方子墨的身份。

方子墨气定神闲,莫测高深,他的气质清风明月般飘逸高洁,他是住在金字塔辉煌尖顶的人。高山知道,那是一个梦想和神话所在,而女人天生就是喜欢梦想和神话的。

他克制着,等待着,他屏息静听着姬水送他到楼梯口的脚步声,当姬水第一声叩响他的房门,他是以全身的力气拉开那扇轻薄的门。

他紧紧地抱住了姬水,并在黑暗中寻找她的嘴唇,她微微开启着给他。那嘴唇和嘴唇妥帖地吸合,舌头和舌头亲密无间地搅动,仿佛跨越万水千山的重逢。这一吻,却是他和她的初吻。

情人的吻原本是密得透不过气的,唯有言语是最好的换气方式。

“大款喜欢你。”“你不要乱说。”“真的。今天他视察了你的房子,也许明天你就会收到各大商场和超市送来的家具和电器,或者干脆送一套房子给你,把你当金丝鸟养起来。”“你怎么知道?你在编电视剧吗?”“这种故事深圳每天都在发生。”“我保证这种故事不会在我的身上发生。”

“如果他要那样做。”“我就离开他,辞职!”接连几天方子墨没有送来任何东西,却将姬水带到了西丽高尔夫球场。

好大一片绿草地啊!像一块绿色的海绵,将喧闹和嘈杂吸纳一空,听得见翠嫩的小草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荷的呻吟。一汪圆镜般的积水,风拂过处激起微微涟漪,阳光在水面跳跃,她感觉自己离太阳越来越近。

从高尔夫球场回来,姬水直接进了高山的门。她和他说起了那球那球道那球d那球童那山那水那草那树……

高山冷着脸不说话,半天才“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我没哼什么。”“没哼什么你哼什么?”“没哼什么就是没哼什么。”二人饶了半天的舌,越饶越生气,姬水更是气得掉下了眼泪。

姬水知道高山在吃方子墨的醋,她喜欢他吃醋的样子,她更愿意他说出来,他越不说她越想让他说,说出来不为别的,她好向他表白她的决心。“我不会跟他好的。”——她会这样说。“如果你跟了他,我就去找他决斗!”——她期盼着这样的回应。

也许,每个女人的潜意识里都希望爱人为自己扮演一回普希金。

所以说,恋爱中的女人往往比恋爱中的男人要傻得多。恋爱中的女人是在自己制造的情景中美化着对方的缺点和过失,如自私和气量小既是女人所最不能容忍的,也是在恋爱过程中最容易被女人当做优点来欣赏的。

林总将姬水叫到他的办公室。“鉴于你的表现和能力,总公司要上调你做董事长秘书。”不等姬水反应过来,林总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总公司给你分了一套房子,你可以搬进去住。”钥匙沉甸甸的,姬水拿在手里一片一片地看,那洗练的轮廓勾勒得像一张张笑脸,她不知道这笑脸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下班以后,姬水按照林总写的地址找去。

整幢别墅掩映在绿树环绕中,幽深处别有d天。一楼一个宽敞的客厅,花团锦簇的地毯一如女人的裙摆,木质的楼梯是裙摆上的褶,裙摆转到极致便转出一个香润温软的卧房。楼顶是一个露天的花园,架上爬着藤,盆里打着朵,青翠萦目,红紫迎人。花园里有一架秋千,那是留给女人解闷的。两把沙滩椅,一把给女人,一把给女人的男人。清音阁,是女人的,也是男人的;是女人对生活的向往,是男人对女人的理解。

所以,当姬水来到清音阁时,她惊呆了。

她从一楼到楼顶,又从楼顶到一楼,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看了一遍又一遍。“叮……”电话响了,铃声是不容置疑的,是坚决的,是果断的。

电话是方子墨打来的,他问姬水喜不喜欢这所房子云云。

姬水便什么都明白了,所谓总公司分的房子原来是一只金丝笼。忽然想起了莫小倩,听说总公司也曾分给她一套房子。“女人是一只鸟。”莫小倩说。“我也是一只鸟啊!”姬水想,“可我是一只独自放飞的小鸟。”姬水走出这所房子的时候,她留下了那串钥匙。

第九章

莫小倩出了车祸。

晚上她去酒吧喝酒,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酒吧喝酒,她是本色酒吧的常客。酒柜里有她常年保存的xo。她喜欢坐在吧台,燃一支烟,不为抽,为制造氛围,迷离的烟雾中,她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忧郁,有那么一点神秘,她给自己戴上了一层面纱。便有男人跃跃欲试。她不看,自顾自地喝酒,与吧台不停擦拭着酒具的boy曼笑轻言。她曾经沧海,又有几个男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她来是为展示自己,她希望在男人的目光中证明自己,肯定自己,如果有艳遇,那是意外收获。她这个年龄,心上有痕,这样的心是不容易幻想的。

这晚,莫小倩的旁边坐着一位很年轻很年轻的女孩,那件粉红色的吊带背心仿佛不是穿在她的身上,而是嵌在她粉红色的肌肤里。她是一朵娇嫩的芙蓉花,男人们全都变成了小蜜蜂,整晚围着她,发出甜蜜的嘤嘤嗡嗡的声音。莫小倩被冷落了,从本色出来,她开车,麻木地开车。她有一辆日本车,是前几年方子墨送的。她曾经为了一棵树失去了一片森林,但她毕竟还有一棵树;现在呢?她人在森林,森林却不是她的森林,树也皆是别人的树。她开车,拼命地开车。忽然想起一棵“别人的树”,二人前些时有过亲密关系,她拨通了他的电话,他语气冷淡,旁边似有莺歌燕舞声。她将音响开到最大,打开车窗,就这样,迎着风,流着泪,在麦当娜的呻吟中她开车,疯狂地开车……

莫小倩的左手粉碎性骨折,腰部有轻微扭伤。

她躺在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左手打着石膏,她的脸煞白煞白,也像是被石膏绷着。她的身边没有亲人,请了一个护工,姬水等人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冲着护工发脾气,气氛一时很不好。众人坐了不到半个小时,说些安心养伤之类的套话,便走了。以后没有人再提莫小倩。

姬水一个人去探望莫小倩。病床上的莫小倩对姬水很是友好,说的话也很是体己。姬水第三次去的时候,莫小倩提了这样一个问题:“听说你去过董事长的农庄?”姬水回答:“那是林总的工作安排。”短暂的沉默后,莫小倩说:“那个农庄是我亲眼看着他建起来的,当年是一片连当地农民都不太敢要的水淹地,他亲自指挥建设,谁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个样子。农庄建好的第一天,我是他的第一个客人。”莫小倩是不忌讳谈方子墨的。她在风华正茂的年龄,曾经跟着方子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是狐假虎威,女人的虚荣心终归是大大地得到了满足。如今,她依然生活在他的王国,她要让这个王国所有的人对她尊重,对她笑。

莫小倩谈不得方子墨,一谈眼里就会汪出水。世人只以为,她对方子墨的需要是对金钱和权势的需要,却不知金钱和权势如果能拿走一个女人金子般的年华,便也就同时拿走了这个女人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莫小倩的记忆就定格在和方子墨共度的岁月里。

莫小倩毕业于国内一所不太著名的美术院校,学了几笔画,毕业后虽未从事本专业,却为进入社交界和上流社会添了一些噱头和色彩。朋友相聚,每到酒酣耳热,作为余兴,总有好事者力推她提笔为某人画一幅肖像,像不像是其次,关键是出自女流之手,更兼靓女。这是一个宝贝时代,靓女全是宝贝,更何况,这靓女还小有几分才气,更是宝贝中的宝贝。莫小倩赢来满堂喝彩。

认识方子墨便是在一个酒会,那天,莫小倩的打扮恰到好处,性感而不妖冶,浪漫又不失端庄。一条火红火红的迷你裙张扬着她的青春和热情,黑色的披肩薄如蝉翼,放飞着她诡魅的艺术气质及男人的翩翩遐想。在众人的哄抬声中,莫小倩替方子墨画像。方子墨本有两个大耳垂,莫小倩抓住了这一特征,画中的方子墨双耳齐肩,兼面含微笑,神态安详,还没画完,便有人说像佛像,众人附和。莫小倩心领神会,遂将他画成了财神菩萨。众人皆知方子墨有“财”,无不恭维之至。方子墨谦虚地说:“我的财比起莫小姐的才来,真是香蜜湖与d庭湖之比。莫小姐才华横溢,日后必大有作为。”莫小倩头一歪,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谁是我的伯乐?”莫小倩的神情极具挑逗性。方子墨谦虚地说:“我可当不了伯乐,充其量我不过是一匹老马。”老马识途,方子墨将莫小倩带进了自己的公司,继而,带到了床上。

是年,莫小倩26岁。

她在二十七八的时候,曾经非常渴望结婚。方子墨不可能给她婚姻,他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我是不会离婚的。她也明提暗示过,每每话没说完,他便沉着脸王顾左右而言他。

但和他在一起,她常常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幸福。也许,是因为他太伟大了,偶尔得到他的垂怜,他的关爱,她立刻会产生一种自我价值被认同的感觉,因而觉得幸福。

一晃莫小倩已到了欲说还休的年龄,从26岁到33岁,七年的时间,五年给了方子墨。其间吉他手的横空出世,看似只是生活中的几场小雨,没有掀起大浪,却让莫小倩对爱情有了免疫力,每当情焰冲天时,她总能安安稳稳地隔岸观火。两年过去了,她还是孑然一身。

这一次,莫小倩因车祸住院,方子墨仅仅只是打了个电话,表示礼节性的问候。“他不来看我,他居然连看都不来看我。”莫小倩偷偷哭了好几场。

高山花六千元竟然买了一辆吉普车,这车自然是又破又旧又没有空调,开起来哪都响,汽油味重得坐在车里不敢抽烟,生怕一遇火星空气就会燃烧。可就是这样一辆车,高山却美得不行,没事便带着姬水四处兜风。

这天,二人又在车里,姬水的手机响了,是莫小倩打来的,寒暄过后,莫小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莫小倩打算今天出院。一早上,她给林总打电话要求公司派车来接,当时林总答应得还算爽快。等了一上午,也不见来车,再打电话,林总的秘书接的,推说公司暂无空车,得等到下班以后。

听着莫小倩的叹息,姬水让高山将车开到了医院。趁高山去办理出院手续,姬水一边帮莫小倩收拾东西一边和她聊着。

“喂,你老公好有型哦!”莫小倩说。

“什么?谁的老公?”姬水一时脸红。

“你的那位高山啊!怎么了?不是你老公啊!如果不是就介绍给我吧!”莫小倩一脸的鬼笑,她手上的石膏未拆,腰还不能自如地扭动,却将头凑在姬水的耳边说:“看你脸红的样子,是不是还未上床啊?”莫小倩倒是没有说错。这年头,男女上床原本是件简单的事,可姬水和高山交往了大半年,发乎情,止乎礼,二人的关系始终停留在拥抱和接吻的层面。想着这些,姬水的脸更红了。

莫小倩的家离医院不远,姬水是第一次来,房子没有她想象中的大,也没有想象中的豪华,墙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京剧脸谱、藏饰,还有莫小倩包着花头巾的大照片,地毯和布艺也极具少数民族风情,猛一看还以为是走进了专卖工艺品的小商场。而且,房间显得很零乱,cd碟、时尚杂志、衣服和发了霉的水果扔得四处都是。

莫小倩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一件衣服,随着“哎哟!”一声,她的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高山本能地扶住了她,继而,他扶她在床沿先坐稳,然后用手掌托着她的腰示意她慢慢躺下。

莫小倩觉得自己被托起的身体很轻、很轻。

高山和姬水走的时候,莫小倩是躺在床上说的再见。之后,她继续躺着,可老觉得有一双手托着,这双手就像长在了她的腰际,她禁不住老用自己的手去摸。

莫小倩穿的是一件小背心,衣服的质地很薄,丝的,高山的一双大手几乎是紧贴着她的r,而且,背心很短,他有两根手指和她做了零距离的摩擦。莫小倩摸着被他的手指摩擦过的那一小块皮肤,感觉比其它部位要细润许多。莫小倩的心也随着这种感觉细了、润了。

然而,过去的这两年,莫小倩的身与心是完全分离的。

她先后有过几位男朋友,偶尔玩玩一夜情,她投入她的身体,并享受由身体带来的快感。她管做a不叫做a,叫生理美容。一切只与生理有关,与身体有关,与心无关。

也许是经历太多,莫小倩看男人可谓入木三分。有人说:男人分两种,有钱的和没钱的。这年头,没钱的男人亦衣着光鲜,有钱的男人却含而不露,这便使得一些没有经验的女孩常常鱼龙不分。莫小倩不会,她看男人,只需看男人吃饭后买单的动作及买单后的表现。

没钱的男人,掏钱包的动作幅度往往很大,一般以现金支付,数起钱来如数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至于服务生呈上的菜单,更是一眼都不看,其实点菜的过程早已算得清清楚楚。有钱的男人,大多在服务生呈上菜单并大致看过几眼以后再将手伸进口袋,钱包看上去整洁精致,有的则干脆连钱包都没有,摸出一张信用卡。签名时,如果是年纪大的,务必先端端正正地戴好老花镜,再慢条斯理地从服务生手中接过笔。如果是年轻的,则喜欢皱着眉头,如签署一份公文。

没钱的男人,买单后一般都有问题提出,如:去你家里坐坐好吗?到我家看dvd如何?也有胆小含蓄的,问题是试探性的:去哪呢?没钱的男人心疼饭钱,每顿饭都有主题,且希望直奔主题。有钱的男人饭后鲜少有其他活动,仿佛吃饭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吃完就想回家。当然是先送女人回家,绝对只送到楼下,或离家门50米处,等有时间有心情时再淡淡然打个电话,相约下一次饭局。有钱的男人钱是长流水,要的便是细水长流,水到渠成。

因为有方子墨这样一个参照物,有钱的男人在莫小倩的眼里自然是没有几个,而她从心里是不愿与没钱的男人为伍的。所谓高不成,低不就,便是莫小倩目前的状态,而她又不能没有男人,于是乎,她只好将身体打开,将心灵关闭。

高山的出现,让莫小倩的心灵发生了一次小小的地震。她发现,男人除了有钱和没钱的,还可分有型的和没型的。

高山自然属于有型的。和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一座高山,挺拔、俊朗,他的四肢是通往山顶的小径,他的眉宇间飘逸着雾霭云霓,就连那两管鼻孔,也是两座幽深的峡谷,充满神秘,充满诗意。

莫小倩帮姬水找到了一份工作。

也是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是莫小倩的朋友,姬水仍然做办公室文秘工作。这家公司位于蛇口,环境和地理位置都不错,只是离莲花山安置区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公司有员工宿舍,但姬水却迟迟没有搬去住。都说人往高处走,可她却对高山说:“我是水,水往低处流。我就愿意和你住安置区。”这天二人正吻着,莫小倩来了,门没关,见到这等亲热场面,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重重地在门上叩了两下,二人一时有些尴尬,姬水红着脸迎了上来,说:“莫小姐,你怎么来了?”莫小倩说:“来得不是时候吗?要不然我先回车里回避回避,一小时够不够。”说着故意抬腕看表,转身做出一副要走人的样子,姬水忙拉住她,说:“莫小姐真会开玩笑。你自己开车来的?手好利落了吗?”莫小倩反手在姬水身上掐了一把,姬水“嗷嗷”叫疼。莫小倩说:“得给你点厉害,到现在还莫小姐、莫小姐地叫,帮你找了这么好一份工作,连姐姐都不会叫一声,饭也不请一顿,真够抠门的。”姬水忙改口叫莫姐,说今天的晚饭她请客。

搬完家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饭毕,三个人都抢着买单,莫小倩一手按住姬水的钱包,一手从服务生手中抢过高山付的钱,说:“我好人做到底,二位给个面子。”说着将高山的钱一把塞进他的上衣口袋。莫小倩的豪爽使高山有些难堪,说:“那就下次吧!下次我回请莫小姐。”高山的这句话原本是给自己下一个台阶,没想到却也给了莫小倩一个借口。第二天,她便给高山打电话,高山无法回绝,很礼貌地请莫小倩选定一家餐馆,他开车随后就到。莫小倩兴奋不已,说:“我喜欢坐你的吉普车,你来接我吧!”高山先去接了姬水。

这太出乎莫小倩的意料了。以她和男人交往的经验,没有哪个男人会放弃和一个美女单独约会的机会。古人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莫小倩今晚原本想导演一出“偷不着”的好戏,结果对方根本就没有打算“偷”。戏还未演,就落幕了。莫小倩沮丧极了。

饭,自然是吃得没滋没味。

莫小倩有一本大画夹,取名《百鸟图》。鸟,是广东人对男人那玩意的戏称,凡与莫小倩上过床的男人必定成为她的素材,而这些画她都一一珍藏在这本大画夹里。

莫小倩画的第一只鸟是一只非洲鸟。那是在她与方子墨分手不久的某天晚上,她独自来到蛇口的酒吧街。蛇口的每一间酒吧,规模都不大,但都装饰得很有异国情调,印度的肚皮舞、美国乡村音乐、菲律宾摇滚以及纯正的黑啤,无不吸引着在深圳工作的老外们,也吸引着想和老外一同泡吧的深圳人。莫小倩这晚便泡上了一位棕色皮肤的非洲人。非洲人用英语与她交流,她用的是肢体语言,后来二人就去了非洲人的公寓。非洲人生得身长体重,那玩意更是出奇的大,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完事后,非洲人很快就睡着了。莫小倩却怎么也睡不着,灯光下,非洲人赤l的身体显得有些怪异,像一只变形的鸟。她将这只鸟画了下来,题为《柯利鸟》。柯利鸟生活在非洲东南部,翅长2。56米,体重达18千克左右,是世界上能飞行的鸟中体重最大者。

莫小倩最钟爱的一只鸟当数来自高原的一只神鹰。有一段时间,莫小倩迷上了一个藏吧,藏吧有一个跳藏舞的康巴汉子,莫小倩看上了他,正计划着与他发生点什么,他却回到了他的康巴。莫小倩很是失落,电话里对他说她要去看他。她真的去了,他牵着一头牦牛来到车站接她,他和她一起骑在牦牛背上,牦牛跑得比她想象的快,于颠簸中,她体会到了一种近似于性高c的快感。她将这感觉大声说与他听,他立即将她放倒在牛背上,牦牛跑得更快了,一只神鹰飞过苍穹。

莫小倩还画过一只小水鸭。小水鸭是一只候鸟,哪儿有钱就往哪儿飞。某日,莫小倩到上海出差,晚上走进了一家夜总会。她开了一间包房,有爹的上来问她要不要先生陪,她说要,话音未落,十几个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的先生鱼贯而入,在包房里呈一字排开。莫小倩只见过一排小姐供男人挑挑拣拣,这等阵势却是头一次领教。一时兴起,她想做一回男人,便点了一个皮肤最为细嫩,看上去有几分女儿相的先生。忽又想起男人挑小姐总爱挑那些波大的,为了公平,她提出要看先生的鸟。便看了,有点偏小。先生说,东西不怕小,只怕巧。她问他怎么个巧。他说上了床就巧了。就上了床。先生开始用舌头舔她,从脚趾到脖颈,从前胸到后背,并时不时如鸟喙般钻进她的花心。到他的那只鸟儿正式起飞时,她已是情韵绵邈,只听见鸟儿的翅膀扑打着水面,“呱呱呱”地连成一片。

……

世上体形最大的鸟是鸵鸟;最小的鸟是蜂鸟;羽毛最多的鸟是天鹅;羽毛最长的鸟是天堂大丽鹃;安第斯兀鹰最凶猛;游隼冲刺速度最快;角蜂鸟振翅频率最高;北美金鸻一次飞行时间最长……莫小倩将自己所画的这些鸟统称为原始艺术。迄今人类发现最早的原始艺术是dx壁画,其内容大多为动物形象。这些壁画,或者画在悬崖峭壁的凹处,或者画在岩石的缝隙中,其创作的心理动机,如鲁迅先生所说:原始人“画一只牛,是有缘故的,为的是关于野牛,或者猎取野牛,禁咒野牛的事”。也就是说,原始人作画,带有一定的实用或功利目的,他们描绘动物,是用某种巫术“禁咒”野兽,以求狩猎成功的实践活动。莫小倩画鸟的心理动机正是如此。

1999年12月31日,这是一个世纪之交的日子。

莫小倩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钟,她坐在床上点燃了一支烟。

这年头,抽烟的女人总让人感觉背景模糊,生活灰暗。其实,烟,不过是女人生活中的一件小小道具。就像一般的女人需要借助涂口红、抹香水、搽指甲油等行为来表现自己,抽烟的女人情感更为丰富,因而需要内容更为丰富的载体。当烟与口红、香水、指甲油等物并列,烟,就是女性的,抽烟的女人更是性感的。

找个男人用一晚吧!莫小倩拿起了电话,电话里的男人们却似乎个个另有“用”途。莫小倩不急不躁,继续拨着一串串的阿拉伯数字。与特区磨合了这么多年,心早已磨出了茧子,她不怕拒绝,遭拒绝的只是这一个,永远有下一个在等候。

下一个是魏总,即姬水的新老板。

魏总人长得憨憨实实,不嫖不赌,不抽烟不喝酒,生平就有两大爱好:一是美食,二是卡拉ok。魏总唱卡拉ok,有时侯是边吃饭边唱,有时侯是吃完了再去专门的ktv包房唱。他最爱唱的一首歌是前苏联的《三套车》。他的嗓音嘶哑,且有点漏气,原本不适合唱这类音调太高的歌曲,加之年龄一大把,中气不足,唱得声嘶力竭、气喘吁吁,倒也切合了歌中的那句词:你看这匹可怜的老马!

莫小倩和魏总打交道已有多年,彼此颇为熟悉。所以,电话一接通,莫小倩张口便是:“魏总,好久没听你唱《三套车》了,今晚有空吗?”魏总发出“呵呵呵”的笑声,说:“我今晚有几个老朋友要聚一聚,清一色大男人,正缺女孩,你来吧!还有没有漂亮又会唱歌的女朋友?一块带来。”莫小倩也跟着笑,心里忽然一亮,忙说:“魏总,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也就是我介绍到你们公司工作的姬水,那女孩可是个人才,人漂亮,歌唱得更好,你今晚一定要带上她,保证艳惊四座,艺压群芳。”魏总说:“真的吗?”莫小倩说:“我敢跟你魏总说假话吗?”魏总又说:“那你呢?”莫小倩说:“姬小姐以一当十,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祝魏总今晚玩得高兴。”姬水觉得很是扫兴,高山只好去约古风吃饭,电话里,古风在幸福地唉声叹气。“唉!哥们,今晚有七位靓女在排队,我是一个都不能少,你就别凑热闹了。”放下电话,高山骂了一句:“重色轻友!”便坐着发呆。

莫小倩盛装出现在门口时,高山很是惊讶。

“莫小姐,你……你怎么来了?”他突然变得结巴起来。

倒是莫小倩落落大方,她不请自入,边走边说:“我想今天全深圳就只剩下你一个孤男,我一个寡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必浪费资源。”莫小倩拎来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有各种熟食、小吃,还有一瓶xo。她将东西拿出来,摊了满满一桌子,又娇嗔地命令高山:“你负责开酒瓶。”自己则进了厨房,端着碗筷、酒杯等物出来,发现高山依然傻傻地站着没动,便说:“你真能让人伺候啊!行,你坐着,我来开酒瓶吧!”高山不坐,说:“姬水一会要来,我想等她一块吃。”莫小倩莞尔一笑,她心中有数,魏总的“三套车”这会还在冰雪覆盖的伏尔加河停着呢!姬水今晚不到凌晨是绝对回不来的。嘴上却说:“我们边吃边等,她一回来,我立马走人,绝对不做电灯泡。”莫小倩已熟练地打开xo,倒了一杯,正要倒第二杯,高山说:“我不喝这个,这玩意后劲太大,我要喝还是喝我的二锅头。”莫小倩一口喝干已倒出的xo,续了一杯二锅头,说:“我陪你一起喝。”高山说:“莫小姐海量,可这二锅头实在不是女人喝的。”莫小倩说:“酒桌上没有男女,你只管把我当哥们。”此话一出,高山便自如了许多。

至酒酣耳热,莫小倩脱去了外套,里面是一件紧身的r色t恤,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一痕雪脯。高山酒兴大发,喝个不停。莫小倩从他的对面坐到了他的身边,一只粉手有意无意地放在他的腿上,并将剩下的酒二一添作五,二人相饮而尽。高山的舌头开始打卷,说:“我……我……开车送你回家。你……等着,等着我去取车钥匙。”莫小倩忽然一把抱住了高山,软绵绵的身体好似一块香口胶,高山伸手去推,越推她贴得越紧。高山艰难地移动了步伐,他模模糊糊地记得车钥匙放在床头柜上。他走进了卧室,她也跟着移进了卧室。他和她一起倒在了床上。

再说姬水,整个晚上她都心神不宁,当新世纪的钟声敲响的时候,魏总的“三套车”又拉到了大梅沙。魏总兴致勃勃地提出去吃海鲜夜宵,众人附和。

大梅沙归来,天已蒙蒙亮,姬水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莲花山安置区,楼下便看到莫小倩的车,白色的,很是扎眼,与高山的车并列停在一起,姬水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抬起头,她看到了新世纪的太阳,像一个火轮,正从她的身上碾过。

她宁愿就这样死掉。

第十章

不久,高山在原空师傅的寮房结识了一位叫做成人的居士。

成人今年36岁,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建筑工程公司的大老板,赚了钱的成人一心向佛,恪守“五戒”,平生只有一大爱好,即邀三五朋友去茶楼喝功夫茶,常常一喝就是数小时,功夫了得。成人一直想开一家自己心仪的茶楼。茶楼无需浮华的装修和俗物的堆积,只要有菩萨相伴,自己终日神游其间,以此为因,广结善缘。此念想在成人心里盘桓数年,作为建筑公司的老板,打造这样一处场所实属轻而易举,但成人并不急于去实施,万事随缘,直到高山出现。高山的雕塑专业背景,尤其是他还有一位“活菩萨”的父亲,成人与他很是投缘,第一次见面就在闲聊中定下:由高山负责完成全部的菩萨雕塑。

高山回了一趟温州。他协助父亲日夜赶制,又从父亲的藏品中精挑细选,终于完成了108罗汉的众神像,小心翼翼地打包装箱,赶在过年前运到深圳。

108罗汉现身成人茶楼的消息,在成人的同道好友中不胫而走,茶楼开业那天,宾客云集。他们在虔诚礼拜了神像后,许多人提出要请一尊神像回家供奉。自此,高山经常接到电话,或朋友,或茶客,天南海北,想请神像回家供奉的人越来越多。

高山蛰伏已久的商业感觉又重新变得灵动起来,他问古风借了20万,正式注册了一家雕塑艺术公司。

公司位于南山区一个废旧的厂房。厂房共有四层楼,二、三、四楼早已租了出去,一楼因为潮湿和y暗久无人租,高山乐得捡个便宜,轻轻松松地将整层楼租了下来,清扫了积尘,高山的雕塑艺术公司就算尘埃落定。

这天,古风来了,二人正聊得开心,进来一个女人,她带来的一阵香风盖过了房间里石膏、陶泥及各种材料混合而成的气味,古风的精神更是为之一振。

她是莫小倩。

高山很久没有见到莫小倩了,他想忘记这个女人,更想忘记世纪末的梦魇之夜。

那天早晨,高山懵懵懂懂地坐了起来,头很疼,刚刚想下床,莫小倩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他发了好久的呆。后来,他开始麻木地穿衣服,莫小倩跟他说话,他什么也听不见。再后来,他便去了弘法寺。

一整天,莫小倩一步也没离开高山的家,她又翻找出一些酒,昏头昏脑地喝。高山回来时,她已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高山一把抱起她,加大油门送进了中心医院。莫小倩昏睡了两天,到她清醒时,高山已离去,她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他的手机,电脑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她禁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莫小倩是真的爱上了高山,爱上了这只大鹏,晚上做梦,这只大鹏常常载着她,在碧海蓝天驰骋飞翔。

莫小倩绝不允许高山这样跟她玩消失,她要找到他!她相信只要他还在深圳她就能找到他。

莫小倩给公安局的洪处长打了一个电话。几年前,洪处长曾到问鼎公司买房子,一来二去地认识了莫小倩,莫小倩又介绍他认识了方子墨,最后,洪处长以最低折扣拿到了一套样板房。这事,洪处长一直对莫小倩心存感激,每次一通电话必说:“有要帮忙的地方吱一声。”这些年,莫小倩还真没找洪处长帮过什么忙,而这一回,她决定找他。

明白了莫小倩的用意后,洪处长在电话里开玩笑说:“你是想让我把他当坏人通缉呢,还是当三无人员扣留?”莫小倩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有谱,也玩笑着说:“只要您大处长方便,怎么着都行,我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洪处长只花了一个星期便找到了高山的下落。

莫小倩款款地走近高山,高山惊愕地站了起来。

“你好!亲爱的高总,好久不见。”“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高山脱口而出。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何况你本身就是一座高山。”莫小倩调侃地说。

高山说:“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来看你啊!你无情,我不能无义。”莫小倩咄咄人。

古风在一旁颇感冷落,莫小倩从进门起就没有正眼看过他,此刻又见高山满脸的尴尬,知道这女人有些来历。于是他“啪啪”地拍了两记巴掌,说:“二位慢慢地玩吧,我先走一步。”摇摇地站了起来,高山一把拖住他,说:“不准走!”莫小倩至此方斜睨了他一眼,说:“我今天可是有心来赶饭局的,这个点上说走人,是怕买单吗?”说着,她冲古风妩媚地一笑,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开个玩笑。我叫莫小倩。”莫小倩的这一笑,让古风感觉到这个女人不同寻常的魅力。

晚餐是古风选的地方,僻静而优雅,莫小倩点了一瓶酒,她邀高山喝,高山不喝。古风原本不爱酒,见此情形,识趣地解围道:“今非昔比,高总现在的身份是居士,不要强人所难。我陪你喝。”说着,故作豪情地干了一杯。

前尘往事又浮上高山的心头,借口上洗手间,他走出了酒楼。一会,莫小倩的电话追了过来,他没有接,顺手关了手机。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此话套用在莫小倩追高山这件事上却一点也不合适。高山是一座冰山,莫小倩尽管从服装,到语言,到态度,到方式,一天72变,终究变不成冰山上的一朵雪莲。莫小倩的自信心日渐耗损。

一个没有自信心的女人,她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了疑虑,包括对自己的身体。莫小倩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r正在下垂,且越来越小,按现在时髦的话说便是缩水了。

莫小倩决定去做隆r手术。

人工打造的丰r,虽说不能分泌r浆,却能催生男性荷尔蒙。

一个月后,莫小倩穿上低胸的晚装出席一个朋友举办的party,她胸前的风景确实吸引了不少男士的目光,整个晚上,莫小倩的自信心空前高涨。

自信的莫小倩决定向高山发起新一轮的追求攻势。

这天,她用新买来的手机充值卡给高山发了一则短消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今晚七点,弘法寺大雄宝殿燃香礼佛,聆听佛法。

高山读完短信息后,曾照着号码打过去,对方关机,也不知对方是谁,想必是一位居士,但去无妨,再说也想去看看原空师傅了。他五点钟便到了弘法寺,在原空师傅的寮房用完斋饭,小坐片刻,七点钟准时上了大雄宝殿。

莫小倩此刻正跪在殿堂,双手合十,一派心无旁骛虔诚之至的样子。

高山见到她的第一眼,心里有一种被捉弄的感觉,极不好受,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和这个女人有着怎样的缘分,他想转身就走,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他趴在护栏上,想起了姬水,鼓楼里送来暮鼓声声,这思念便显得格外的凝重。

“你知道我刚才求佛祖保佑我什么来着?”莫小倩突然出现在高山面前,“我求佛祖保佑我和你……”不等她说完,高山指着天边艳丽的夕阳说道:“你看那夕阳多美啊!我能求佛祖保佑它永远不要沉下去、永远这样美丽吗?拜佛要做到心无所求才是真拜。”接着高山面向莫小倩深深鞠了一躬,说:“莫小姐,我们的一切烦恼痛苦都起因于太执着,所以佛说要我们放下,你是聪慧至极之人,相信能理解。对不起!我先走一步,失陪。”转身大步流星地下了石阶。

莫小倩望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夕阳那端,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消失了。

第十一章

古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女人了。这就是他的生活状态,时而八面来风,时而青灯孤影,忙的时候他是来者不拒,闲时便打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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