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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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一个人是怎样活下来的呢?

哥哥拿出一个空了的水袋,打开袋口,系在一根长长的细绳上,甩进了井里。

水袋拍击水面发出一声闷响,等到绳子绷直了,哥哥就拉了上来,将装满的水袋递给我。

我喝了一口,井水清澈甘甜,比我在冰雪消融而成的河里灌的水清凉可口多了。

我们把所有的水袋都灌满之后,哥哥重新把青石板移了回去。

虽然帐篷搭在主殿里,这屋子还算完好,只有屋顶破了一个小窟窿,哥哥还是谨慎的用石块把帐篷的边全部压牢了,以防被大风刮跑。

我闷闷不乐的抱膝坐在火堆边看着他,哥哥抿着嘴唇,很认真的压住帐篷布,然后再把一块一块的砖石垒上去,那神情,就仿佛在完成他的艺术品。

他用砖石把篝火堆也圈了起来,里面添上木炭用来夜里取暖。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我们简单的吃了一点东西就钻进帐篷里开始休息了。

我有些不开心,哥哥的身份让我越来越好奇,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肯说。不仅仅是因为这些,而是我分明的感觉到了我与他的差距。他自己完全可以在这片土地生存下去,带着我,他根本就是带着一个包袱,一个沉重的负担。

我背对着哥哥躺着,紧紧的拥着毯子,开始默默的流泪。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不时的夹杂着石块被风刮起,敲打在围墙上的声音,风从屋顶的窟窿里钻进来,发出鬼哭狼嚎般恐怖的声音,将帐篷顶吸得一起一伏,像一只巨兽蠕动着的胃袋。

而我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窒息,这头巨兽正在吞噬着我,将我整个人消化得一点不剩。

哥哥粗糙的大手伸了过来,盖在我的眼睛上,他看到了我抽动的双肩,感觉到了我脸上的湿气。他用长满茧的手心轻轻抚摩着我的脸。

他扳过我,我蜷成一团,缩进他怀里。

“为什么哭?”哥哥的嗓音有点沙哑,可能是因为伤还没好,刚刚又在外面顶着冷风砌墙的缘故。

我把手探进他的衣服里,轻轻数着他一根一根凸出来的肋骨,又是一阵心酸难过。

哥哥就是用这样瘦弱的双肩扛起我这个沉重的包袱,用羸弱的身体支撑起我生的希望。

那一刻,他成了我唯一的活下去的信念。

为了不辜负哥哥的保护。

我抱着他,埋头在他的肩窝里,使劲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他的下巴瘦削,但是白皙好看,形成一种恰到好处的优美弧度,轻轻的搁在我的头顶。

我不再执着于他从哪里来,有着怎样的过去之类的问题上,我在乎的只是他现在在我身边,并且以后也将是。

“哥哥,累不累。。。”我带着啜泣问。

哥哥很奇怪的看了看我,不加思索的答道:“累,当然累!”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我深切的感到自己是个负担,在狩猎队里是,现在也是。

“顺便。”哥哥说完便倒头睡去,看起来是真的很累。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说?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不断被风吸起的帐篷顶,哥哥的肩膀露了出来,我轻手轻脚的替他盖好,然后继续看着帐篷顶发呆。

外面是入秋之前的第一场大风,气流如同巨大的浪潮一般呼啸着刮过这片屹立了千百万年的高原,将所遇到的一切席卷殆尽。

风刮过岩石之间的裂隙,发出凄厉的悲鸣,如同厉鬼的哭泣,如同野兽的咆哮,又像是一群女人和婴儿在哀嚎。。。惊心动魄,热闹非凡。

但是我只想躲在这顶小而温暖的帐篷里,紧紧的抱着哥哥,外面的一切都不愿意去理会。

哥哥白净的脸,哥哥恬淡的睡颜,哥哥修长的睫毛,哥哥平稳的呼吸,哥哥匀称的唇。。。

我慢慢的靠近他,细细的嗅着他的气息,用嘴轻轻的触碰了他的唇。

这场大风一直持续了三天,跟哥哥预测的一模一样。

我们几乎足不出户,最多就是在帐篷前燃起一堆篝火,为了节约燃料,这个火堆很小很小,只够维持基本的燃烧以供我们取暖。

我们就这样坐在火堆前,倾听外面呼啸的风声。

我发现,哥哥除了戏弄我之外,很少说话,也很少会笑,大多数时候他就躲在帐篷里睡觉,到我叫他吃饭他才肯出来,这甚至让我怀疑,戏弄我其实是哥哥唯一的爱好了。

他把一只干瘪的死老鼠放在我的鞋子里,然后邪恶的看着我又哭又叫,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放松——不过,那其实是我装出来的,只为博哥哥一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在狩猎队里那会儿,临时营地里经常会出现老鼠,它们总会在我的硬木板床底下弄出很大的声响,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们一起到院子里的井旁去取水,我认真的牵住绑着水袋的绳子往上拉的时候冷不防的被哥哥从背后一推,我一个踉跄就往井里栽了下去,半途却被哥哥拦腰抱住。看着我吓白的脸,哥哥做了个鬼脸,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让我气得牙痒痒。

我不小心n床了,被哥哥嘲笑了一整天,他把被我n湿的裤子拿去洗却被大风刮跑,害的我追出了院子跑了好远,跑到气喘吁吁才捡回了那条我唯一的裤子。然后,我光着p股追裤子的事又成为了哥哥的笑料。

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窘迫。

我喜欢看哥哥的笑,即使把我作为笑料我也心甘情愿。

如果这场风暴永远不过去,我想我都已经快要沉溺于和哥哥两个人在这个破旧的寺庙里相依为命的生活了。

没有□,没有压迫,没有无休无止的血腥,这就是我所梦想的幸福。

直到第四天,我们从睡梦中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阳光普照,微风和煦,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我才从那种幸福中猛然转醒,意识到该是上路的时候了。

哥哥一大早就在收拾东西,食物和燃料已经不多了,必须赶快依照次仁的指示一直往东南方向走,找到那座气象观测站,在更为寒冷的季节到来之前到有人烟的地方才能生存下来。

我们手牵着手背着背包站在寺庙的大门口,哥哥表情严肃的最后回头看了看,再次带着我踏上旅途。

“哥哥,你还会回来么?”我一边走一边问,因为我看到了他眼中的依依不舍。

哥哥什么都没有说,只顾埋着头走路。

蓦地,他停下来看着我,低声说道:“等你有一天不再需要我了,我就回来。”

“真话?”我好怕哥哥像往常捉弄我时一样突然做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说道:逗你玩的!

“真话。”我永远都忘不了哥哥说出这两个字时那坚定的眼神。

“谢谢你,哥哥。”

“你想去哪里,絮儿?”

我愣住了,冬天之前,我们要找到那个气象观测站,然后呢?我又该去哪里?

我环顾四周,突然感觉到无限的凄凉。天大地大,我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可是。。。

“哥哥,我想再听一遍你叫我絮儿。”我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絮儿,你想去哪里?”哥哥又重复了一遍。

他温暖的笑容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成为我永世难忘的回忆。

够了,已经足够了。

有哥哥牵着我的温暖的手,有哥哥喊我名字时恬淡的表情,去哪里都无所谓。

“跟着你,去哪里都可以。”我下意识的说出口。

☆、痛

20

接下来的十多天,都是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我们的心情也都跟天空一样,一碧如洗。

我和哥哥一边追逐打闹一边赶路,旅途变得轻松了许多。虽然天气开始渐渐转冷,食物也越来越匮乏,但是哥哥总能变戏法似的找到额外的吃的。他像是可以看破土层一样,背着手在地上转一圈,拿刀子一挖,往往可以挖到好东西。

有时候的老鼠或蛇,有时候是可以食用的草根,我几乎在怀疑,他是不是主宰这片高原万物的神,否则怎么会连这儿的泥土里有什么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但是,哥哥在我心目中,就是神,是拯救我的神。

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可是哥哥总是能够肯定的告诉我,我们这是在朝着正东方向进发。六天之后,我们准确的到达了狩猎队建在河谷里的临时营地。我暗暗觉得惊奇,当初我和老大他们几个走了几天都没有找对方向,甚至回到了走过的路上,哥哥竟然连找都没找方向,轻而易举就走对了,我为老大他们的死觉得不值得。

次仁和达娃都撤走了,带走了所有能用的东西,营地里只剩下堆积如山的藏羚羊皮。我和哥哥把羊皮全都搬了出来,堆在空旷的地方,浇上汽油,全部烧掉了。

把营地里简陋的窝棚拆了下来,可以烧的木板劈成小块装进行李里以补充燃料,又在附近挖了许多可以吃的草根作为食物储备带着上路,我们都明白,接下来会有一段很长的旅途。

“哥哥。”我走到正在埋头卖力干活的哥哥面前。

哥哥擦了擦汗,仰起脸眯着眼看我。

我在他身边蹲下来,看着一望无际的远方,低声说道:“次仁跟我说过,从这里一直往东南方走,会有一个气象观测站。”

“嗯。”哥哥应了一声,继续干活。

“你想去吗?”我担心的问道。

“你呢?”哥哥反问。

“其实我觉得,如果和哥哥在一起,永远在这里流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我认真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哥哥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傻瓜,冬天很难熬的。”

“那你是想去?”

哥哥不说话,表示默认了。

“你有把握找准方向?”

“我没有,难道你有?”

“没。。。”我老老实实的低下头。

“快干活吧,天黑之前我们就上路。”

“可是如果没有找到路,我们要怎么办?”

哥哥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用深沉的眼睛看着我,问道:“你不相信我?”

“那倒不是。。。我是想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以、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可不可以带着我。。。继续下去。。。”我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哥哥的过去。

哥哥什么都没说,收起了东西,拍了拍我的肩就走了。

又失败了,我叹了口气,悄悄的吐了吐舌头,哥哥还真是爱玩神秘。

就在我们出发后的第三天夜里,哥哥又一次发病,看他抱着头几乎往地上撞的痛苦的样子,我看得很心疼,却束手无策,急得直哭。

但是等到天一亮,哥哥的病却立刻好得利利索索,除了有些淤青的额角,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无力。

第二天,我们打包上路。

哥哥一直都没有说话,眼神黯淡的望着前方,我看着他发白的嘴唇和攥得紧紧的拳头,我知道他很不舒服,却什么办法也没有,只得默默的跟着他走。

我有时候会想:哥哥到底是不是藏民的孩子。看着他纯净无垢的眼神,几乎能与那块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天融为一体。

“哥哥,吃饭!”我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活,把他背包里的东西悄悄拿出一大半塞进我自己的背包里。

“哥哥,我累了,休息吧!”其实我并不累,只是哥哥没精打采的样子我看了心里很难受。

“哥哥,等我长大了就去赚很多很多的钱,养你,给你治病!”夜深人静,我常常等到哥哥睡熟之后悄悄的对他说。

因为我的承诺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苍白无力,甚至于我都不敢给他知道。

“哥哥,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们徒步跋涉了将近一个月,到最后,食物已经完全没有了,我们仅仅靠一点草根维持生命。哥哥越来越沉默,我猜他是弄错了方向,因为原本次仁所说的十五天的脚程已经远远超过了,到现在我们都没有看到气象观测站的影子。

我已经记不清我们走了多少天了,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昏眼花,只是靠着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着,走在前面的哥哥的身影也变成了三五个。

“哥哥,我走不动了。。。”我靠在一块石头上喘着粗气,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再也抬不起来。

哥哥又走了回来,抬起我的双臂试图背起我,但是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看着哥哥苍白的脸色,我心疼的说:“就这样吧,哥哥,气象站找不到了,我们可能都要死在这。。。”

“你等一会儿。”哥哥说着,从腰里掏出小刀就走了,我知道,他是去寻找食物。

也许,正是因为一路不断的寻找食物,我们才会偏离方向,以至于走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

我晃了一□子,从石头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两步,却一个倒栽葱,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我刚想用胳膊支撑着爬起来,没想到身下的地面却一下子空了,我惨叫一声摔了下去。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什么坑里,从头顶照s下来的阳光晃花了我的眼,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头,却没想到一摸一手的血。

屋漏偏遭连夜雨!我暗骂了一声,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老天爷也知道我走不出去了,已经替我挖好了坟墓吗?

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却一个趔趄又倒了下去,挽起裤管才发现,膝盖以下已经一片红肿。

骨折了?

我正在仔细检查自己还有哪里受了伤,就听到哥哥在头顶喊道:“絮儿?”

我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因为我真的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哥哥探头看了看我,不一会儿,一条绳子垂了下来。

“抓着绳子,爬上来!”哥哥命令道。

爬上去?我开始有点恼火,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说还有力气攀住绳子往上爬吗?

小腿已经痛到麻木,腹中饥饿的感觉越来越剧烈,甚至发出一阵阵绞痛。

哥哥见我没有动作,便把绳子固定在土坑外的石头上,然后自己哧溜一下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他看到我满脸是血,皱了皱眉,掏出一块干净的布走过来说:“给我看看。”

我又流下泪来。

哥哥,你这又是何必?

我捂着脸,把头侧向一边,拒绝他的触碰。

他走过来,却一下子踢到我的腿,一阵剧痛,我像触电一般把小腿缩了回去。

哥哥这才发现我的情况很不妙,忙捉住我的脚踝,捋起裤子,看到了我肿胀得像发酵的面团一般的腿。

“很疼?”

我咬着牙点点头,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哥哥把一包刚采来的草根放在我的手边,说道:“先吃点东西,我再想办法。”说着转身开始察看这坑底的情况。

我勉强吃了一点东西,干巴巴的,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哥哥看我吃得艰难,便把最后一点救命的水递给了我。

我拨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擦了擦眼泪,做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低声说道:“哥哥,你走吧!”

我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了,我真想趴在这个坑底永远的沉睡下去。这旅程太痛苦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就让小黑一枪打死来得痛快。

可是我却很感激,在我生命的最后能遇见哥哥,给了我一段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我微笑着看着哥哥一点点走近我,看着他沉着脸蹲□来,然后冷不防的他用手掌噼噼啪啪给了我几巴掌。

“痛吗?”哥哥问。

我点点头,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哥哥打人真痛!

“痛就对了!活着就是一件痛苦的事,你应该很明白。”

哥哥又从背包找出木g和碎布条,将我受伤的腿给固定了起来,又把我额头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

我苦笑着看他,着生命连我自己都放弃了,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和我一样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你现在的感觉又是怎样呢?

哥哥又找出一条长绳子,在我腰间圈了几圈,把我捆牢了,另一头捆在自己腰上,然后慢慢的爬上了那条垂下来的绳子。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是想自己上去之后再用绳子把我拉上去。可是然后呢?拉上去之后该怎么办呢?拖着我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继续前进吗?

看得出哥哥的体力也已经严重透支了,他握着绳子的指关节已经发白,额头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好几次没抓稳手掌打滑掉下一段,但他仍然咬紧牙关坚持着往上爬,我看得心惊r跳。

哥哥爬到上面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我听到他粗喘了几声,然后从d口探出一个笑脸。

与此同时,我听到外面的狗吠声。

☆、你等我

21

哥哥朝正前方望去,我蹲在坑底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我看到一瞬间,哥哥的脸色就白了。

狗吠声越来越近,声若洪钟,我听得出来,这应该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狗,一只能让在我眼里无所不能的哥哥露出如此惊惶表情的凶猛大狗。

有狗?那是不是说明这附近有人?

“你等我!”哥哥简单的吩咐我一句,便慌忙奔了出去。

我不知道什么事,就看到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扔了下来,然后越过大坑,不见了人影。

我听到哥哥的脚底踏在地面的震动,听到狗吠声追着他渐渐远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笼上心头。

直到外面完全安静了下来,风呼啦呼啦的从坑顶刮过,一捧又一捧的灰尘被吹落下来,落在我头上,直到我整个人都快变成一尊泥塑,我都没有动过一下。

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哥哥。

腹中的内脏一阵阵的痉挛使得我一直在干呕,可是胃袋里是空的,呕了几次,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小腿已经肿的老高,泛起青紫色。额头的伤口不深,已经结了茄,但是每皱一下眉头都会很痛痒难当。全身已经痛到麻木,麻木到了心里。

太阳落下去,一轮金黄的圆月高挂天空,真是一个难得晴朗的夜晚呢,可是也许我就会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里独自一个人在这坑底死去。

哥哥到天亮都没有回来,背包都在我身边,可是我却懒得去翻动一下。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背包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

绝望、疼痛、饥饿、孤独,将我的意志完全击垮,天亮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我就要死了。。。我对自己说。

太阳渐渐升高,一束刺眼的阳光直直的照进坑底,我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平躺在地面上,将四肢伸展开来。

身体开始温暖起来,我陶醉在这片刻温暖的光照里,什么都不想。

我感觉灵魂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乘着这束光照腾空而起,这飘飘然的感觉美妙极了。

“你等我。。。”哥哥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耳边,我猛的睁开眼。

可是四周只是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

“你等我。”哥哥最后这样对我说。

哥哥用明亮的眸子看着我,动着白皙的下巴,轻轻的说:“你等我。”

头顶的那束我原本以为可以带我走的阳光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太阳正在往西边滚动,连片刻阳光的赐予都变得奢侈。

我不能死!我要在这里等哥哥回来!

在身边的光芒开始暗淡的那一瞬间,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我翻了个身,勉强站起来,摇晃着身子在坑底四处寻找。果然,在我最初摔下来的那个角落里我找到了一把可以吃的草根。

我一瘸一拐的奔过去,抓起一把草根放在嘴里大吃大嚼起来。只有吃东西,才能活下去等到哥哥回来。

草根像是菠菜根一般甜甜的,还有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是哥哥的味道。

我三下五除二的把那些草根都嚼完了,一股股温热的草汁顺着喉咙流下,一路温暖了我的五脏六腑,连四肢都似乎有了些力气。

真好吃!我抹抹嘴,试着笑了笑,近乎固执的等待哥哥回来。

我不知道等待了多久,最后意识模糊到连日月已经数不清楚轮换了几茬,可是哥哥仍旧没有出现。

被抛弃了吗?我苦笑了一下。

即使他抛弃了我,我仍然感激,感激他和我一起度过的这一段我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他捉弄我然后看我出糗的笑脸。

他笑起来洁白的牙齿。

他身上好闻的麝香味。

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一片黑暗,可是他的脸却映在我脑海里,无比清晰。我知道现在不是黑夜,视觉已经消失了,但是我能感觉得到照s在我身上的那束温暖的光,那每天一次的片刻的温暖。

你等我。。。

你等我。。。

你等我。。。

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状态之下醒来的,只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窗明几净的房间,灰色的水泥墙,微黄半旧的窗帘垂在窗口,被风微微吹动,窗外仍然是我所熟悉的风景:一望无际的灰褐色荒原。

这房间里有两张上下两层的钢丝床,我试着挪了挪身体,立刻疼得我倒抽凉气。小腿已经被打上了石膏,吊了起来,床头挂着一个半满的药瓶,随着我的挪动摇摇晃晃,一根透明的管子一直垂下来,刺进我的静脉里,药y一滴一滴的落下,静脉里流动着丝丝凉意。

得救了?

一个身穿土黄色夹克衫的中年男人走进屋子,惊奇的叫道:“哟?终于醒了?”

看到我一脸困惑的表情,他笑着解释:“小子,你整整昏睡了五天了,救你回来的时候你差点就跟阎王爷报了告!”

他走到我的床头,一边查看输y的情形,一边问:“要吃点什么呗?”

我摇了摇头,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问道:“我哥呢?”

他把食指蜷曲起来,用指关节敲着我腿上的石膏,问:“你哥?你是说敢跟黑霜打架的那个小子?”

“啊?”

正当我困惑不解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哥哥!”我欣喜的叫出声,却发现哥哥有点不大对劲,他穿着不知道是谁的肥大的t恤和短裤,像麻袋一样套在身上,但是我可以看到他的胳膊上、腿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约约的从宽大的衣服里露了出来,额头也被整整齐齐的裹了起来,看样子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哥哥歪着嘴角笑了笑,朝我走来,我注意到他的脚有些跛。

他的身后突然窜进来一股黑风,我吓了一跳,只见一只几乎有成人一半高的黑色的大狗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跟在哥哥后面一起走了进来。

那中年男人往一边让了让,说:“我出去,让你们俩小鬼好好聊,对了,我叫王志田,你可以叫我王医生,有事情叫我。”王医生说着就走了出去。

哥哥坐在了我的床边,那只大狗也乖巧的坐了下来,这时我才看清,它的眼睛不同于一般的狗,是红色的,这不是狗,是一头藏獒。

“哥哥!”我扑了过去,一头撞进他怀里。

哥哥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拥着我,摸我的头,那条大狗也跑来凑热闹,伸出粗糙柔软的舌头舔了舔我的脸。

“你怎么会受伤的?”我看着他一身的伤,好奇的问。

“被狗咬的。”

这时门开了,一个老大爷模样的人提着一只黄铜做的烟枪站在门口。这老人看起来像个地地道道的藏民,布满皱纹的脸被高原上常年强烈的日照晒得黑里透红,他把烟枪放在嘴里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哟嗬嗬,醒了?”

哥哥站起身,介绍道:“这是洛老爹,是他把你救回来的。”

“洛老爹!”我乖巧的朝洛老爹问好。

洛老爹缓缓吐出一口青烟,笑道:“先别谢我,要谢就谢谢你哥和黑霜,他俩打架打到我们这地儿来了,我才知道,我们挖的用来捕狼的陷阱里面掉了人。”

我惊奇的看了看哥哥和蹲在地上的黑霜,那黑霜似乎像听懂了人话似的朝我扬了扬下巴,露出骄傲的神情,似乎在说:你小子还不快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敢跟我这头黑霜干架干成那种样子的,我还是头一次见!不过,老话说:不打不成交嘛!这黑霜,除了我,这还是头一次和一个陌生人这样亲近!”洛老爹向哥哥投来赞许的目光。

哥哥似乎有些羞涩的埋下头去看黑霜,黑霜用诚恳的表情望着哥哥,他俩就这样深情对望了好一会儿。

我觉得,他俩的眼神像极了,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

“好了好了,走了,开饭了!”洛老爹招呼着,黑霜便噌的一下蹿出门去。

哥哥回头对我说:“我去厨房拿东西给你吃。”

我乖乖的点了点头。说真的,我一点都没感觉到饥饿。我现在满心洋溢着的,是与哥哥重逢之后的喜悦,我兴奋得双手都在颤抖。

哥哥拿了食物进来,他拖了张椅子,把饭菜放在上面,便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他一口一口的喂我吃煮的稀烂的粥,就着一碟子酱黄瓜,他舀了一勺白粥,小心的咬了一小段酱菜放在粥上,放在嘴边吹了吹,说:“张口。”

“啊——”我乖乖的大口吃了下去。

“你老是看着我干什么?”哥哥皱眉。

“嘻嘻!”我只剩下傻笑。

哥哥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在坑里等死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我不是说了我会回来?”

“所以我没死,一直在等你。”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轻轻的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只剩下你了。”

哥哥盯着我,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十几秒,他把眼睛移开。他动了动嘴唇说:“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萌芽了萌芽了~小絮絮对哥哥的感情开始萌芽了~

☆、名字

22

我是后来才知道了哥哥和黑霜的故事,原来哥哥发现了黑霜,又看出那个土坑是人为挖成的陷阱,就立刻意识到这附近有人居住。他故意挑拨黑霜,跟它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架。结果嘛,当然是身强力壮的黑霜赢了,然后那头藏獒拖着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哥哥回了家。

这惹得那个和我们睡同一个房的叫小胡的解放军嫉妒不已,因为他试着巴结黑霜好多次都不成功,看着篮球场上和哥哥戏耍得欢畅的黑霜,小胡不停的用质疑的目光问洛老爹:“老爹你这獒其实是狗吧?纯种的獒向来只认一个主人的,我他娘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认生的獒!”

洛老爹瞪了他一眼:“黑霜聪明,好人坏人它一眼看穿!”总是把小胡说的灰头土脸的。

这里应该就是次仁口中所说的中国最西边的一个气象观测站了,洛老爹是这里的厨子兼杂役,黑霜就是他养的。除此之外,这个气象站还有两个气象员:费亮,一个瘦高个,三十来岁,皮肤有些黑。余鹏,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老气象学家,大家都尊敬的称他为“余站长”。另外,这里还是巡山队和解放军进入可可西里的最后一个补给站,有两个战士驻守,一个叫胡青峰,一个叫姜建军,两个都挺年轻,二十岁左右,洛老爹常常用烟枪敲他们的头,叫他俩一个是“愣头青”一个是“闯祸精”。

气象站建的倒是挺牢靠,水泥地水泥墙,有四间屋子:一间用作费叔和余站长的工作室,一间厨房兼餐厅,另外两间卧室,一共有四张上下两层的钢丝床,每个房间两张,原本有两张上铺空着,堆放杂物和衣服,这下子,眼明手快的小胡把这两张床收拾了出来,给我和哥哥睡,于是,我和哥哥,还有洛老爹,小胡四个人,再加上黑霜这条狗睡一个屋子。

洛老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些杨木,巧妙的做出一根拐杖送给了我。等到我可以下床走动,我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来来回回的走,锻炼身体。

气象站有个篮球场,因为原本只有六个人,只够打半场,所以,篮球场也只建了半个。平时,这篮球场就被小胡小姜费叔王医生四个人霸占着。

后院围了一块地,种了些葱姜大蒜,还有一个栅栏,里面养了五只羊。听说经常有狼来打这些羊的主意,洛老爹便在有狼经常出没的地方挖了几个陷阱。

我拄着拐杖站在一边看热闹,偶尔我会跟着余站长,看着他认真的测量水缸里的水的蒸发情况,测风向。

哥哥带着黑霜则是成了洛老爹的助手,时常帮他切菜、洗菜、腌r,或者被小胡带着出去帮忙采集食物。

不是没有人问过我们的来历,哥哥每次总是镇定的说,我们是从小被盗猎分子捡来的,因为受不了那种牛马不如的生活就逃了出来,差点死在路上。

他掩藏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狩猎队的覆灭,比如他自己的身世。他撒谎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脸无辜的表情,惹得余站长和洛老爹唏嘘不已。

谎话说得多了,自然也就没有人去怀疑了,小胡和小姜甚至还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巡山队,让他们加紧寻找那支盗猎队伍的下落。

于是,我和哥哥得以在这里名正言顺的住了下来。

洛老爹光g一个,便私下向我们提议要收养我们两兄弟,我和哥哥面面相觑,都颇感意外。其实我们是很开心的,这就说明,我们以后将会有合法的身份,享受公民的待遇。

那天洛老爹烫了两壶酒,炒了几样下酒小菜,把大家招呼到一起,围坐成衣着一圈,洛老爹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说:“各位,今天我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洛同志,您有话快说!”和我们住同一个房间的小胡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笑嘻嘻的明知故问。

“第一件,我打算收养这俩娃儿做儿子!”洛老爹此言一出,都得到了大家的赞许,因为我们虽然刚刚来了三个月不到,哥哥总是很勤奋,默默的帮洛老爹做事。而我有事没事就安静的围着余站长,他见我聪明伶俐,便不时的教我一些气象学上的东西。总之大家总说我们两兄弟比小姜小胡俩愣小子懂事多了,他们是看我们这两个无依无靠的乖巧孩子太可怜,总是商议着给我们安个家。

洛老爹依次给大家的碗里倒满酒,接着说道:“没想到我孤苦伶仃一辈子,最后竟然有俩聪明漂亮的娃儿撞到我的陷阱里头,这就是老天派来给我养老送终的!”

余站长瞪了他一眼,埋怨道:“老洛你这么个大好日子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还送终?!不怕触霉头?”

洛老爹憨厚的笑着说:“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哎!我说,这俩娃儿以后跟着你,是不是该改改名字?”王医生托了托眼镜提议道。

“对对对!该改姓洛!”小姜来了精神,接过话头。

“哈哈!咱们今天就给这俩娃儿取名字!看看谁取得好听!”一向冷静严肃的余站长今天也破例喝了酒,满面红光的说道。

小胡似乎想到了什么,便问我们:“你们不是兄弟吗?怎么一个叫芦苇一个叫柳絮?多土的名字!”

哥哥按住我,站起身,不慌不忙的答道:“捡来的时候我俩的p股才巴掌大,老大怕养不活,就取了这俩名字,他说贱名好养!”

“哎哎哎!我说小胡你这个愣头青!能不能别老戳这俩娃的伤口?你看他俩都瘦的皮包骨头了,指不定在那伙土匪手里受了什么虐待呢!”

“洛老爹,你这儿子还没收到呢,就知道疼了?我就是问问而已嘛!”小胡不服气的还嘴。

我暗暗朝桌底下的黑霜吐了吐舌头,心想:哥哥说谎还真是不脸红,真像那么回事!

“好了好了!不是给俩娃儿取名字嘛!你们扯到哪儿去了?”一直在一旁喝酒吃菜的费叔说话了,“咱赶紧的,把这事儿办了,也好给两个苦命的孩子一个合法的身份!”

“哎!我说叫洛阳怎么样?”小姜兴奋的开口道,他是洛阳人,来西藏当兵快两年了。

平时和他感情最好的小胡用筷子敲了他的头,骂道:“一个叫洛阳,一个叫洛y?你小子八成是想家想过头了吧!”

说得一桌人都大笑起来。

我很喜欢这样的气氛,之前在狩猎队里,也是跟着一群男人,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不是打牌就是找女人,剩下一个豆芽一直戏弄我。我这是第一次看到一大帮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吃饭,谈论的话题还是我和哥哥,顿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我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哥哥的手,哥哥则是回给我一个温暖的眼神。

“一个叫洛神,一个叫洛仙怎么样?洛水神仙不是个美人儿吗?我看着俩娃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长大后八成和那洛水神仙不相上下!”

哥哥被白米饭给噎了一下,赶忙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小胡刚说完,就被王医生在他头上赏了一个大爆栗,笑着骂道:“他们又不是女人!你这是想你对象了吧!”

小胡瞪了他一眼,回了句:“想我对象了又咋地?你还没得想呢!我告诉你,我一复员就八抬大轿把我家云云娶进门!”

众人又是一阵说笑,我和哥哥只顾着埋头吃饭,毕竟,在我的盗猎者生涯中,不是每天都有新鲜的大白菜可以吃的。

不知道谁骂了一句:“你们又跑题了!罚酒罚酒!”

余站长这才咳嗽一声,正色道:“名字我已经想好了。”

余站长是个老知识分子,很是受众人的敬重和爱戴,他一发话,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睛一眨一眨的等着他的下文,那紧张的神情,就好像是在等着算命先生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似的。

而余站长似乎也真搞得像是那么一回事,他转身跑回书房里,不一会儿出来了,手中还拿着一支毛笔。

他走到我们身后,用毛笔蘸了蘸杯子里的酒,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写下了三个端端正正的正楷字,可是,我不认识。

所有人都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洛、轻、扬!”众人异口同声,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念罢全都竖起大拇指,齐声赞叹道:“这名字好!”

“真不愧是余老!文化人哪!”

“那另一个呢?”众人看了看哥哥,问道。

余站长正执起沾了酒的筷子,哥哥突然站起身,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叫洛水生。”

哥哥认识汉字?我困惑的看着哥哥镇静的脸,心里在想还有什么是哥哥不懂的。

众人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余站长收起筷子,点了点头。

于是,我和哥哥便被冠上了这样两个名字,不同的是,哥哥的名字是他自己给取的,而我的名字,是别人给的。

反正我也习惯了别人的给予,甚至,连我这条命都是哥哥给的。

只有洛老爹对汉字不感冒,他依旧坐在一旁啪嗒啪嗒的抽旱烟。

我们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众人继续一边闲聊一边开始吃饭,末了,不知道谁想起来了突然问了一句:“洛老爹,你刚才不是说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还有呢?”

洛老爹额头上的皱纹几乎拧到一块儿去了,他靠在门边,猛的抽了一大口烟,缓缓的吐出来,舒了口气,然后走过来,站在我们面前。

“我下个月退休。”洛老爹来了这么一句。

“啥!”这个消息像是一个重磅炸弹一般把众人都炸开了锅,和我们感情最好的小胡瞪圆了眼睛,第一个发问道:“老爹你说啥?!”

“我说我做完这个月退休,就是你们汉人说的,告老还乡。”

“老爹你是开玩笑的对吗?”小姜也围了上来,“那以后谁给我们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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