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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和我妈比,他重男轻女,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爸特笃定,前前后后准备了好多男婴名字,什么军,什么武的,每个都特暴力,我也不知道好歹,那么扯嗓子一哭,把他一番希望全给辜负了。

据说,我妈生下我之后,我爸生了一场病,接着整个儿人都变了,一般不回家,一回到家横眉冷眼,就跟家里人和他有仇似的。

我不知道生男生女在这个年代还有什么不一样,但我觉得我爸和我妈的感情之所以会变得那么淡漠,就是因为我是个女的!因为我是女的,我爸恨我,然后更恨我妈,真不知道这算什么逻辑。

从小到大,我爸都不怎么看我,他总喜欢把我当成男孩子养,他不让我跟邻居家小丫头一块儿玩娃娃,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拽着我回家指着我鼻子发火,他说我没出息!

事隔多年,把我玩大的那堆玩具都是些飞机坦克模型、弹弓、喷水枪什么的。搜索记忆,我妈的高跟鞋有年夏天我偷偷穿过,在我们家沙发前面拖拉拖拉走过两圈,可邻居小丫头的公主白裙,我只有眼巴巴看的份儿,从来就没人给我买过裙子,那个时候,也许裙子太贵吧!

我六岁读小学,比正常的学龄小一岁。晚上放学,学校门口站着很多爸爸妈妈接自己宝贝,我就一个人玩着悠悠球一蹦一跳地往家走。有一回,走在半路看见我们老师了。老师问我说:“你爸爸妈妈怎么没有来接你吗?”我说:“我妈今晚加班。”老师说:“那你爸爸呢,他为什么没有来接你?”老师握着我的小手,等待着我回答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师说,一着急就哭了。打那以后,老师还以为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动不动就用一种特怜悯的眼神儿看我,看得我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反正不喜欢。

第二章 抚摸灰尘(5)

我觉得自己就是在老师那种怜悯的眼神儿里脱胎换骨的,我开始跟个小男生一样整天在学校横冲直撞,甚至比他们还要横,还要撒野,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造反心理”谢绝同情,从而让人知道我并不软弱——我竟如此地憎恨软弱。

事实上,我真的不是弱者,我最初的“造反心理”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等到了像高年级同学那样听着流行歌曲,不再一蹦一跳走路的时候,我已经完全遗失了作为女孩应有的温文尔雅的性情。我不知不觉开始打口哨、说脏话,看着谁不顺眼了就踹谁,我们学校好多柔心弱骨的小姑娘都追影儿一样粘着我,她们把我当成“靠山”,有点儿什么事全找我出头儿。

五年级,有一回上体育课,跟我们同时上体育课的还有另外一个班级,那个班的男生把我们班女生惹哭了,我们班女生找到我,她拖着已经断掉的皮筋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说,怎么,谁把你皮筋弄断了?女生指着闹事者,说,就是他,就他,呜呜呜……我顺着方向望去,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子,他正嚣张地冲着我们耍鬼脸,挺挑衅的那种。我说,你哪个班的?想没事儿,赶紧赔不是,要么揍你!那小子听着跟没事儿一样,贫嘴说,赔什么不是?我没布!我一听就火了,把手里篮球一扔指着他说,你别跑哈!谁跑谁是王八!

结果我就追着那小子撒欢儿跑了半节体育课,跑到后来腮帮子都跳,但并不松懈,下了狠心要为姐妹出口恶气——“仗义”这俩字不是“造反心理”的产物,那是我与生俱来的唯一优点。

那小子一见我是来真的,而自己已经跑不动只好一头钻进男生厕所,钻进去之后在里头唱歌,觉着躲在男生厕所我就拿他没辙了大概,我猜他当时肯定特得意。不过,事儿肯定没完,区区一个男生厕所哪能难得倒我,我大步流星就把那小子给薅出来了……我还记得那小子当时脸都吓黑了,他肯定没想到我会冲进男生厕所,他规规矩矩给我们班女生赔了不是,打那往后看见我就跟看见他姥姥似的,那叫一个毕恭毕敬啊!

十二岁,升入初中,读初中的时候我才重新意识到男女有别,偶尔同学们再提到当年勇闯男生厕所的事儿,我会觉得不好意思——也确实怪丢人现眼的。

某段时间里,我看着班上一对对情侣,听着那些找我当“电话”传达甜言蜜语的男生们的情话,我就想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呢,我就挺着急的。然后一直到初二还是没有人跟我说,这个时候我悄悄注意上一个男生,他比我大一级,长得高瘦棱俊,不是很爱说话,总喜欢穿件白衬衫,放了学在c场上打篮球,给人冷冰冰的感觉。

老对儿告诉我说,这人家里挺有银子,算是出身豪门,所以善于装酷,属于那种什么都穷讲究的纨绔子弟,还说学校里有点儿姿色的女的全是他的人,劝我雷池不可越。老对儿是我们年级的情场高手,她在初中三年那怀里的帅哥总是一把又一把,用她的话说就是你姐妹儿我太辛苦,我们家那门槛都给男的踩平了,要不是我聪明地给身后c了根扫把,说不准早给人践踏成什么样呢!我跟老对儿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那个男生,只是觉得他冷,沉默寡言的,特像我爸,所以挺想认识他。老对儿哈哈大笑,说我思想有病,还把事情告儿刘星,让刘星给我端正思想。刘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听着这事儿就跟老对儿来火了,还以为老对儿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叫人家有多远闪多远,别让她再看见!

其实人在未成年的时候总容易把异性朋友往自己父母身上想,男孩想着将来找个像妈妈一样的女孩,女孩想着将来找个像爸爸一样的男孩,他们光是想,并不会考虑那样的异性是不是真的合适自己。这种现象并不奇怪,就像小天天才四岁半,他会对我说幼儿园里没有妈妈一样好看的女孩,正是因为在我们心里父母的形象异常鲜明,所以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容易把男人和女人用自己的父母作为代表,然而这代表往往在成长后不澌自灭。

虽然我爸不喜欢我,但我并不讨厌我爸,因为一直以来我妈都把我爸的形象塑造得那么好,直到有一天我跟几个女生打起来了,我们打成一团,耳光扇得咣咣响,什么解恨骂什么……我一口气跑回家,拦着我妈呼哧呼哧问:“她们都说我爸从不回家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在外面抱窝,扫大街的都知道,说你是活寡妇,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还记得我妈那张脸当时“唰”一下全白了,她使劲抡了我一巴掌浑身打颤地说:“住嘴!不许你这么说你爸!”

在这之前,我妈一直撒谎骗我,就像《麦兜的故事》里面麦太太骗小麦兜那样,她告诉我,我爸在外头赚钱特别辛苦,虽然他不能回家可他很想念我们,有时候我妈还会买些学习上的用品骗我说是我爸大老远寄回来的,我总信以为真。但那天我并没被一巴掌打住嘴,我刨根究底问我妈,直到把我妈问得嚎声大哭,我才知道问题的尖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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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抚摸灰尘(6)

叶雨告诉我,爷爷和外公在世的时候,两家全是做生意的,为了生意上的往来,他们就私下把我爸和我妈的婚事定了。后来,我爸不愿意,他跟爷爷说自己已经有女朋友,还把那个女的带回家,郑重其事地要求明媒正娶,不过根本没用,老爷子一诺千金,我爸不得不被迫跟我妈结婚。叶雨说,这事儿不怪我爸,要怪只能怪当时那个年代,那个年代淹没了太多这样的故事,不光他们俩,随便拨个台,电视剧都拍了一堆。

我听着摇头,突然就发现:一觉醒来,即使可以再度进入睡眠,也无法继续刚才的梦。

〈4〉

初升高,我考了一百分——“满分”。

我妈四处走动,贿赂政府,最后全额自费念了高中。

我在高中只呆了一年半,在那一年半里我几乎没有摸过书本,也没写过作业,用老师的话说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完蛋!

我开始疯狂地喜欢乐器,跟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在校园里组成一支乐队,我们每天像别人一样穿梭在c场的彩色石砖上,背着个琴,看着周围老师和同学异样的眼光,还p颠p颠地挺高兴。

我们乐队的头儿是一个快要毕业的人,她离开学校的时候把自己的吉他送给我。那是一把很旧的廉价吉他,不过保养得很好,她跟我说一百个玩音乐的人有九十九个是功不成名不就,她不想再玩儿。头儿走了不久,乐队的成员相继都离开了学校,她们都是老师眼里的坏学生,她们念不念满高中对于老师来说毫不重要,甚至说早走早好。这样,我收着头儿的吉他,后来招兵买马也当了头儿,我也不管她们对音乐是信仰还是消遣,总之符合身高的我看着顺眼的就会留下,这些人几乎都是又高又瘦眉清目秀,没有一个r多的。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是怎么回事儿,一看见像潘长江那样浓缩的人就感觉油腻,死烦死烦,我拒绝她们做我乐队里的搭档,即使她们有玩儿音乐的天赋在我这里也得不到重用,说白了不管是骡子是马我遛都不遛,只要长得不中意一概不收!

结果,我组织的这支乐队就解散得挺彻底,在一个冷风足以冻伤人嘴唇的冬天,她们跟我说,没有意思,玩儿够了。那一天,我把头儿的吉他拿出来,我抱着它站在我们家阳台上,闭着眼睛狠狠地弹噪音,然后我就好像疯狗一样冲进地下室到处乱翻,偷了我爸一条烟。那是我第一回抽烟,我点的是烟,抽的却是苦涩,是一场乘风破浪的执着过后那些暴露无遗的落寞。

叶雨跟我说:“长不高就是给心眼儿拽住了。”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叶雨生气说的,我觉得我会讨厌r乎乎的人,会感觉他们油腻腻的不待人看,都是因为我把叶雨的话当成了真事儿。

叶雨不是我亲姐,但我一直把她当成亲人,她出生不久叶大伯和叶大妈就离婚了,叶大伯跟我爸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他再婚的女人容不下叶雨,就这样叶雨被寄养在我们家。

叶雨比我大六岁,可以说我是她一手哄大的,我们一起玩耍一起吃饭睡觉,整整一起生活了十四年。我每次想起叶雨就会想起她牵着我的小手在大街小巷的路上走,然后老远来个车她会把我藏在身后,我累了,她就背着我,她的手拍着我露在开裆裤外面的小腚蛋,一边走一边给我唱歌,唱小燕子穿花衣,春天真美丽,什么什么……

很小的时候,我拎着一袋饼干跟邻居家的小胖墩出去玩,我们手牵着手跑到离家不远的菜市场,吃着饼干津津有味地蹲在大水槽子前面看鱼游看蟹爬。记忆里,那几只大水槽子就是我童年里神秘的博物馆,我每次都是目光虔诚地蹲下来看啊看啊,乐得流连忘返,可小胖墩不是,她吃光手里的饼干就会舔手指头,舔得哧溜哧溜响,舔干净又扯扯我衣角,然后我立马得打开塑料袋让她抓上两把。到后来,她吃饼干的速度总是在我站起来蹲下去的一瞬间,那么折腾几个来回我已经无心观赏大尾巴鱼了。我看着她吸着手指,那个可怜巴巴的模样就跟从来没吃过饼干似的,于是我用小手抓着饼干装满小胖墩全身上下所有口袋,本来以为这下可以安稳看鱼了,没想她那粘着口水的手还会时不时地打扰我,一直到我把饼干袋都给了她,终于作罢。

那天晚上,叶雨背着我回家,路上她吓唬我,说以后再也不买好吃的给你,买给你,你也不吃,都被人家骗去了,你看我不把这事儿告诉婶子,再让你傻!

我听叶雨说要告诉我妈赶紧嚷嚷着解释,我说,姐,小胖墩就吃了两块儿,都我自己吃的。

叶雨停下来,用手把我掂在后背上又继续走,她大口喘着气,说你小不点儿还会撒谎,那么一大袋饼干你自己吃了?卖菜大婶跟我说,你给小胖墩的兜儿装得鼓鼓囊囊,你告诉姐是不是撒谎了?

第二章 抚摸灰尘(7)

我趴在叶雨背上心里特害怕,咩咩说,姐,你别告诉我妈,我以后不撒谎,别告诉好不好?

叶雨听着似乎消了气儿,背着我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老人都说长不高是被心眼儿给拽住了,人家小胖墩个儿不高,你看人那心眼儿,你说你傻成这样,怎么也没见你长树那么高呢?

打叶雨说这句话起,我就再没敢跟骗我饼干吃的小胖墩一起玩儿,我开始每天盼望,盼望自个儿会长成树那么高。没想等到念中学的时候,我的身高果然超过同龄的小丫头,转头想想叶雨的话,就更加深信不疑。——直到乐队解散,这才知道叶雨那套只不过是老人家的俗话,一代传一代的顺口溜而已。当我意识到自己错了那么多年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生活中的社会贤达多半都是小胖墩,那些希望工程什么的,有好多都是这些r乎乎的人在鼎立资助,再去看他们就感觉特亲切特忠厚,一点也不草莽,看到他们反倒还觉得自个儿长得待人恨呢!

高二下半年,我开始流浪,因为我太想玩儿音乐,太想轰轰烈烈地搞个乐队。我妈为这个捶了我好几回,她说搞音乐是不务正业是歪门邪道,我要不听话,不好好念书,就不是她闺女!就滚出去!我一口气就真的滚出来,临走我跟我妈说,妈你等着,等我将来红了,我肯定回来带你走!我肯定听你话,好好孝顺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扬言之后,我背着吉他在我们家楼下转了两圈,心想:往哪儿走呢?光靠脚走?

我望着我妈追出来的背影,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朝我之前排练的出租屋追去。我灵机一动,赶紧折回家,把压岁钱的存折和储存罐里的钢■儿统统装进小包,还装了两套衣服、一双布鞋,我满哪儿找车钥匙,结果翻遍之前放钥匙的地方全都没有,就在这时候叶雨回来了。叶雨说,你怎么回事?你想气死你妈呀?要走走哇!翻什么?你今天从家里拿一毛钱你就不是好汉!

我说,谁告诉你我是好汉?我不拿钱怎么办?上哪儿吃饭?你知不知道车钥匙放哪儿了?

叶雨说,你还真胆大!你有本儿吗?

我说,不用本儿,我会开就行!

叶雨说,你会开不是也会走吗?你那两条腿不是谁都管不住吗!

我说,走累,有车又快又省劲,把钥匙给我!

叶雨说,腿长在你腰底下,你爱往哪儿走往哪儿走去,车是家里的,你不听家里话就别指靠家!

叶雨边说边走到电话跟前,我一看她要打电话立马拎着包逃跑,我听见叶雨撂下电话追出来,她站在楼梯口大喊,她说,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你跑也没用!早晚肯定还得回家不可!

就这样,我高中念了一半开始玩音乐,那个时候,我一心想着赚钱想着大红大紫,我的初衷尽管是离开学校好好搞个乐队,但最重要还是为了赚钱。自从知道我爸和我妈的秘密,我就一直劝我妈跟我爸离婚,我希望自己赚很多很多钱让我妈可以随便花随便享受,比跟着我爸还享受,让我妈知道离开我爸照样可以生活,甚至生活得更好,然后毫不犹豫就着道离婚!

结果我妈没着道,我着了道了。叶雨不是说我早晚还得回家吗——我跑出去一年,当我把身上钱花干净的时候人在沈阳了,我们一共四个人,其中有一个人,也就是我们头儿,她是高中送我吉他的那个学姐的好朋友,我当初不撞南墙不回头全是奔着她去的,她对我也真够义气,哪怕有一碗饭,都端我面前让我先吃。后来有一天她就问我,她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好吗?我说当然知道啊,你看在学姐的面子上还能对我不好呀?她摇头说不是!她靠着我肩膀说,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一点也没感觉到吗?我赶紧说感觉得到,感觉得到。她属于那种妖蛾子女生,一高兴跳地上老大声问我说,你感觉到了,你怎么不追我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呀?我头皮发麻,我说你看这不在一起吗,我现在离你还不到一米呢!她说,那好,今晚不去唱歌了,今晚你到我那儿睡,怎么样?敢吗?我咧嘴一笑,然后当天傍晚我就收拾东西偷偷溜了,因为我心里头害怕,也说不清楚害怕什么。

第二天早晨,我发现落了一个包忘记带出来,我思来想去决定不回去取,但突然想到那包里还有一件重要物品,那是一根打出生那天起我妈就挂在我脖子上的黄金项链,那吊坠上面还刻着长命百岁呢!我不得不转过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着怎么跟她说自己要退出队伍,可想了一道也没想出个好理由,好在她们都在道口小摊上吃油条喝豆浆,于是我偷偷把包拿上,重新开溜。

我再路过道口的时候,豆浆油条的小摊围了一大帮人,我心想是不是又有顾客从豆浆里喝出沙豆呀,上回一个人喝出俩沙豆就问老板要钱,老板不给,结果打成一团,瓢朝天碗朝地,最后派出所的警察都来了。我正寻思着,就看见我们乐队的一个小姑娘从人堆里弹出来,她把人堆挤开一个大d,一p股坐在了地上。我当时真是有点傻眼,但我还是马上飞奔过去,这个时候,我看见人堆里混战一片,我们乐队的两个小姑娘和五六个丫头片子正在扇嘴巴子呢,人家六个人,那当然是她们扇我们,我哪能袖手旁观呀,我撂下东西就冲进去了……

第二章 抚摸灰尘(8)

警察说,叫什么名?

我说,吴小阳。

警察说,家住哪儿?

我说,大连。

警察说,还是外地人呀,那通知你们家属来吧!

我说,我的事儿,你找我家属干吗?

警察说,你现在未成年,不找你家属找谁?

我说,那我未成年,是不是杀人也不枪毙,枪毙家属呀?

警察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打人犯法知不知道?——你未成年,考虑到对方也不是伤得太重,现在予以从轻处分,首先是罚款这一块儿,还有伤者的治疗费用……

我说,我身上没钱。

警察说,这不让通知你们家里人吗,家里有没有电话,号码多少?

我说,你把电话打到我家准备怎么说?

警察说,你怎么,还想教教我怎么说呀?你们斗殴打群架都被抓这儿来了,你还想不承认呀?大街上那么多人,我怎么不抓别人偏抓你,你自个儿怎么回事自个儿不知道?赶紧地,电话多少?

我说,我可告儿你,我妈心脏不好,你要一个电话让我妈抽过去了,我记着你警号,我肯定回来报复你!

警察嘿嘿乐,他说你报复我?你怎么报复我呀?照这么说抓你回来错不在你,还是我错了?好,电话在你跟前,你自己拨,把事情跟家里说清楚,让你们家来个人,这样总行吧?

我横着警察,然后横电话,横了半天,满键区开按。

第二天,叶雨从大连赶到沈阳,她说没敢把这事儿告诉我妈,我妈要知道非气死不可!自从我跑出来,我妈整个人像被霜打了一样,每次打电话回去,老太太都得哭一场。

叶雨说,你到底为什么跟人打架?

我说我也不知道,就随便帮帮忙,就给逮起来了。

叶雨戳我头,她说,你可真行啊你,你不知道原因就敢帮着打架,你们乐队那仨都是什么人呀,一个个脑袋跟j毛毽儿似的,把唾沫吐人家鞋上,还搬板凳砸人家,你说你,找朋友也不找个为人处事稳稳当当的!

我说,不是吧?你讲的怎么跟我看见的不一样?

叶雨说,怎么不一样?民警的口供笔录还能假?你看你才出来几天,连是非对错都分不开了!

我杵着无话可说。

叶雨说,还不快走!没准儿再过几天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我说,去哪儿?

叶雨反问且肯定地说,去哪儿?回家!

〈5〉

我老老实实地在家吃喝拉撒睡的那几个月正好是春节前后。

女儿迷途知返,而且变得又乖又听话,我妈不晓得事情原委自然是特别欢喜,欢喜之余,2000年春节已经过去。有一天,我妈回家跟我说,你也不能老呆在家里吧,这都开春了,万物都复苏呢,你是不是也该醒醒,自个儿为自个儿打算打算呀?——我今天去给你找了几个学校,其中有一个学校我觉得不错,人家是所女子学校,全封闭式管理,可以寄宿,离咱们家也不算远,你说你是愿意学建筑预算呀,还是愿意学电脑绘画呀?──你看你,今年才十七,就再怎么不爱念书也得呆在学校里,哪怕不爱学,也得在学校里长长岁数么!——你看人家刘星多听话,你跑出去这一年光景人家都念半年大学了,比比,还有脸见同学吗?

怎么没脸见!我绕着圈说,刘星今天还给我打电话来着,她们一号开学,她明天就得回北京。——你没看见这个寒假她粘我粘得多紧,天天找我出去玩儿,还怕她会瞧不起我怎么的,放心,你会瞧不起我,她都不会瞧不起我!

我妈说,那你自个儿好意思吗?就这么天天在家干呆着呀?

我说,我想出去,你不是不让吗?我想出去的时候你说我不是你闺女,让我滚!结果我滚回来,你又怨我在家干呆着,那你说,你说怎么办吧?

我妈说,你要是我闺女就念书去,我说的那两个专业你喜欢哪个念哪个,反正得念一个,你这么天天溜溜达达,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呀?

我说,那行!就电脑那个吧!

我妈说,什么叫电脑那个,那个专业叫电脑绘画,你要学还是学预算吧,等学会了兴许帮得上你爸。

得得,我直摆手,我说,还是别了!刚刚还说喜欢哪个念哪个,说话到底算数吗?

我妈叹口气,说,你自己挑的肯定就能学好是不是?丑话说前面,这回再半道闹妖儿,咱娘俩你可别怪我心狠,我肯定不认你!让叶雨也不认你!让你哭都没人看!

我说,妈你真了解我,我哭的时候最讨厌别人问长问短了。

正经点儿!

挺正经的,捧本经书,马上小尼姑,如假包换!

我妈从头到脚横我一遍,接茬儿说,就为你念高中,你看没看见你妈下了多大功夫啊,我为什么下功夫,我那是知道你们这代人初中文化相当于文盲,那将来到了社会上肯定是吃大便都没人乐意拉,你要清楚社会形势,要珍惜机会,好好把专业学好,俗话说身揣万两金,不如一技之长嘛!

第二章 抚摸灰尘(9)

我听老太太话有破绽,就问她说,妈,你说我又不是没长p眼儿,那没人乐意拉,我不会自己拉呀?

结果我妈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噎死,她说,样儿吧你,你那时候都没得吃了还能拉得出来?公共厕所还收费两毛呢!

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心想这老太太最近五年肯定没去过公共厕所,还两毛钱,早都五毛钱不找三毛了。

我妈见我不吭声,以为我是被镇住了,总结性地说,那就这么定下吧!看你造化等通知吧!

我听着一头雾水,我说,等通知?谁的通知?

我妈不着急,从客厅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到沙发跟前,吹着热水有条不紊地说,等学校通知呗,我给你报名了,人家学校是收还是不收当然得等通知呀,你以为那是托儿所,随便谁家小孩儿都哄着睡觉,把屎把n呀?人家学校可是挑资质的,得看你档案,犯没犯过错误,都在哪儿念过书,都念过什么书,接受教育程度……你就没多少挑头儿了,从扎上红领巾就折腾过来折腾过去,翻开档案总共初中毕业那么一个本儿,也不知道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专和爹妈对着干的冤家……

我一吃惊,有点嗑巴,我说,不是吧妈,你已经报名啦?那你已经报名了还回来跟我商量,我同不同意你都报了名,你这不是侵犯人权强迫执行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专业,不知道就瞎报呀?

我妈慢腾腾喝着热水,一张嘴跟含着弹珠似的说,怎么瞎报,我报的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专业!刚才可都说好了,你自己挑的一定好好学,你自己说话自己记着!

我眉头一拧,“嗖”地站起来。

我妈特得意,热水喝光了又准备去放,拿着空茶杯朝我一捅说,你比妈高,妈知道,让开让开,哎哟,怎么这么渴呢!

我妈中意的那所学校,就是那所封闭式的女校,四天后的下午,从门卫室到教学大楼挨个儿涌入我的眼底,那真叫一个横乱竖乱啊!我妈一走进大门就特兴奋,一直落我一个身位,从点名、填表、体检,直到下午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按号分寝,我妈整整兴奋了一天,而我的肩膀也架上了木枷,从此三年顿时突感遥遥无期,抱着一种死撑硬泡的心理,没精打采地抄着兜跟在我妈后面,回去数日子等待正式开学。

在c场上,我妈和两个不知谁她妈的中年妇女边走边搭话。我妈说,那个谁,你们孩子报得什么专业呀?两个妇女兴致高涨,预备齐说电脑绘画!然后略胖一点的妇女说,你看现在都越来越科技化,将来肯定干什么都得动电脑,这个专业好!好找工作!旁边妇女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回问我妈说,哎,大姐,你给孩子报的什么专业呀?我妈的选择得到了两位妈妈的一致认同,她那张脸立马露出高瞻远瞩的自信,朗朗地说,都一样哈,看来咱们想法都一样,我们家这个分在708,你们家那个在几楼宿舍呀……我们露露分在六楼,我们家也分在六楼……

开学前,我妈开始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一天三顿恨不得我吃六顿,就好像菜市场那些鱼虾r不要钱似的,买得两只手都拎不过来。叶雨也跟着紧张罗,把工作撂下整天陪着我逛街买衣服,买包、书本笔等乱七八糟的,差不多看见什么就买什么。叶雨开了一间花店,生意不错,要知道自从她做起这买卖,自己都没这么大摇大摆地逛过街。我说,姐,你把花店扔下陪我,我真过意不去,要么你回去,我自个儿慢慢买吧!叶雨一副“夸张了、严重了”的表情,她说,姐给你买东西那是应该的,你收下我的东西就得给我使劲念书,还过意不去呢,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过意不去,你只要别再闹妖儿,别再满哪儿跑就行了,呸呸,说好洗心革面,不提过去哈!

我没敢迎上叶雨的笑脸,低下头抿着嘴,看地面。

正式住进学校那天,清早掉了几个雨点,叶雨开着我们家那辆本田吉普拉着我妈,拉着我和我的两大口袋日常用品、闲书、掌上游戏机,还有刚刚买来还没拆下商标的衣帽鞋袜什么的,风雨无阻地朝陵水开去。当然,闲书和游戏机不是我妈让带的,那是我半夜偷偷装进包里,对付死撑硬泡的武器!

陵水是哪儿呢?陵水就是我即将展开死撑硬泡的那所学校坐落的土地,这块土地半城不乡,周边的大小院校指不胜屈,随便从大街上叫来十个人,一准儿九个是学生,反正活动在这一带的人不是学生就是学生家属,剩下那一个,跑不了是老师!

我们学校过去可不是女子学校,估计换了过去,女子学校也根本不吃香,根本没人来。因为一所学校里除了门岗老大爷之外,一水儿都是女的,不知谁嘴巧,把这儿号称“尼姑庵”。到了我们这一茬儿,干脆直呼学校为“尼姑庵”,谁问你们学校多少个人呀,直接反应就回答我们尼姑庵两千余号人,就连门卫老大爷到路口小摊买j蛋,摊主说你们尼姑庵下课啦,老大爷都点头说下课了下课了,他也不去纠正。——在陵水,这么叫已经成为衡量众人对该校知根知底的程度,要谁不这么叫,别人才会好好打量他呢!

。。

第二章 抚摸灰尘(10)

叶雨和我妈把我卸在尼姑庵门口,叶雨说,走吧,快进去吧,第一天,学校肯定有好多事儿讲,你别迟到,让老师没个好印象。

我妈惴惴不安,眼圈通红。

我长这么大也就是那个刚刚翻过去的一年离家在外,念高中那阵儿还天天跟家里睡呢,可以说,我是在我妈的眼皮底下长了十七岁,我知道我妈此时的心情,她看着频频回头离开的家长和陆陆续续走进学校的小姑娘,她都快哭出来了。

我说,妈,你跟我姐回去吧,又不是蹲大狱,放假就回家看你了,你这是干嘛呀你。

我妈赶紧抹一把眼,又高兴又担忧地说,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想想,还有什么没带,我还给你带了几盒感冒药,在包里一个小塑料袋里,你呀按时吃饭,多穿点衣服,你说你要是病了怎么办……你要有什么事儿你就给家里打电话,天天想着给我打个电话,别光吃零食不吃饭,多打电话跟我通通气……阳啊,这下要好好学习呀,听老师的话,想妈就给妈打电话哈,什么时候回家你提前告诉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宿舍那床,上上下下小心点,别磕着腿……

我妈一时间要说得太多,我一听,这么下去她是说不完走不了了。我把箱子拖着,能背的包全背身上,一边猛点头一边挪着脚步。叶雨适时地把我妈往车里拉,她说,婶子你放心吧,这么近随便哪个礼拜天都能回家,小阳快进去,等姐有时间就来看你!

我妈上了车,又把车玻璃放下来看我,她叫了一声“阳啊……”好像还有什么没有说完,但见我一个劲儿朝她挥手就没说。

〈6〉

住进学校的这天晚上,我还真是想我妈了,中午午休的时候我们娘俩通了一遍电话,可天黑下来,我又忍不住要打。我心想,不知道叶雨今晚是不是陪老太太睡在家里,要是叶雨回金州花店岂不是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那没人跟她说话肯定特寂寞,搞不好外面出个什么怪声,再吓着我妈……我越想越担心,就又往家里拨了一遍电话,电话响了一下马上传来老太太的声音。我说,妈,你是和我姐在家还是自己在家呀?我妈说,我和叶雨在家呢,你怎么样,吃饭没,吃的什么,吃饱了吗?我说,啊,学校伙食挺好的,我都吃撑着了。我妈说,伙食好就好,就害怕不好你吃不饱,本来都瘦得风一吹一跟头,再生病了怎么办!然后我妈说,你是不是有事儿呀?

我说,哪有事儿,没事儿!

我妈说,那你又打电话,你是不是想妈啦?

我说,没呀,你不是让我多打电话通通气吗?

我妈说,哎呀,妈都想你了。

这时候叶雨老大声地说了句什么,但信号不好,突然传音一秒,没大听清。

我说,有什么好想的,这还不到12小时你就想我,啥时是个头儿呀,赶快别想了。

我妈说,这哪由得了人。

我说,那你跟我姐早点睡吧,睡着就不想了,赶紧睡!

我妈说,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狠,想你还想出罪来了,好,我去睡觉!说罢电话挂死。

其实之前我真是特别担心我妈,可电话通了又说不出来,我觉得一直以来在抒发感情方面自己都是话到嘴边吞回去,好像总觉得不好意思,跟生身父母也不好意思,因为不好意思然后退缩着不说。就像我人在沈阳的时候,每回和我妈通电话都显得不耐烦没有好气,其实内心有好多话想说,总是挂上电话之后一天都郁郁寡欢。这种现象按理说不该发生在我身上,欲吐不吐,应该是蔫了吧唧那种人的性格表现才对。但后来看过一本心理辅导书,书上说抑制感情跟性格无关,是一种心理疾病。

我在水房里洗了把脸,还给刘星发了两条短信,回寝室一看,大家都开始铺行李了。我们屋算上我一共下榻了十位靓女,眼下各个埋头收拾,没人讲话,那气氛真是比太平间里头还沉闷。我爬到上铺床上,挨个儿床上扫两眼,看着一水儿的白被套,这鼻子似乎都闻到来苏水味儿了。

某个小时,我仿佛跌落谷底,那种感觉就跟常年奔跑在野外的老虎冷不丁给人关在铁笼子里差不太多。本来豁出一切想把音乐玩出名堂,结果又他妈折进学校来了。望着那些白天发到手的书,随便翻开一页,密密麻麻一片字,天呐,头疼!

我倒在床上装死,等再起来看看光剩下自己没套上学校的统一被套和床单了。我继续装死,我是真想死啊,但就在即将睡死过去的时候被吵醒了。

我下铺的那位姐妹儿,我记得我爬上床的时候她在吃着一包什么东西,可能是吃东西嘴忙,这会儿没东西吃了嘴也腾出来了,那真是滔滔不绝啊!

这位姐妹儿说话清清脆脆又大声,先头说些什么我意识朦胧,但之后她的话题在护肤化妆品的柜台上徘徊起来,女生凑在一块儿就爱说些穿衣戴帽打扮的事儿,顿时寝室的气氛一下子欢实升温,你一嘴我一嘴,我想不醒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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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抚摸灰尘(11)

我睡眼惺松地朝下铺望上一眼,结果下方聚着七八个脑袋,再前前后后望望床,就我自己躺在床上。我伏着保护栏使劲朝下铺看,可怎么也看不见说话清脆大声那姐妹儿的脸,她的脸被各种不同发型的脑袋遮了个严实!

这是干嘛呢?原来大家都把化妆品拿去给下铺的姐妹儿考证真假呢!

我听见那姐妹儿说,假的假的,你这是兰蔻呀?十五块钱两瓶,七块五吧?

主人特紧张,说怎么可能,我这滋润霜打完折整整三百六,假的,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那姐妹儿特笃定,说,三百六个大■■啊!他妈不是假的我连霜带瓶一块吃喽,我姐卖化妆品,什么化妆品没见过呀,离十米远,我一眼定真假!

一言道出,主人无语,大家显得更信服,纷纷递上自己的化妆品,抢着说,看看我的,看看我这个。

“袋鼠”,因为经常穿件肚子部位带大兜的套头外套所以叫她袋鼠,事实上,她是我们寝室里最好看的女生。“兰蔻”的主人沮丧回床,下铺姐妹接过袋鼠的化妆品。

你这是美宝莲。

袋鼠连连说,对,对。

你这五十九,多一块钱都冤大头!

啊?我买七十!

大■■啊,你拿七十我再送你一支唇膏!

我看见袋鼠接回一只矮小的玻璃瓶,很是郁闷地回到床上。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下铺的姐妹儿挨个儿打击了除我之外八名视肤如命的少女,她一句话不深不浅,呛得那些化妆品主人的脸都黑了。

大家不欢而散,下铺那姐妹儿首当其冲站起来,见我伏在保护栏上,便朝我肩头一拍说,妹妹,怎么你没化妆品吗?

我看她那精神劲儿就想笑,弄得跟自己是化学家似的。我摇头说,没有。

她倒机灵,拿指头弹弹自己脸蛋说,没有化妆品都皮肤好,因为皮肤好根本用不着化妆品。

坐下来又接着说,其实吧抹不抹那东西都没关系,这年头都是帅哥配恐龙,美女配青蛙,跑龙套的配跑龙套的,金童玉女别人看着好,其实貌合神离。就说姐姐我吧,我喜欢看帅哥但不敢跟那样的人处,总觉着不放心没有安全感,等到我遇见长得让人放心还不影响市容的吧,人家对我还不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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