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1 / 1)

加入书签

回到英国访问,在女王的厕所拉屎,拉完,找不着擦p股纸,急坏了大臣,埋汰了自己事小,影响了国体事大,就这么一着急,把p股抬起来的当口,忽有一样东西从背后一响,大臣就觉得p股给什么擦了一下。他又惊又喜,再一试,果见一个小机械铁手从墙里伸出,往他的后面擦来,又准又干净。回国以后,大臣就找到当时他的手下袁世凯,说英国使臣下月来访,限他三十天之内造出一台揩腚机,否则杀脑袋。老袁憋了大半个月,哪里去造?眼看三十天到了,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对李大人说揩腚机造好,就等英国使臣,一用。那英国使臣想,凭你中国人也能造出“揩腚机”?自是不信。他到厕所拉屎,拉完,刚一抬p股,就有一个手伸过来,给他擦干,又软,又舒服。英国使臣很惊讶,这比英国的机械手强多了,不是那么又硬又冲,让人不舒服。中国人何以能造出这等机械?他把脸凑过去,想看个究竟。这时,躲在墙后的老袁用手擦了一回,忽见又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凑上来,以为是英国人的p股,嫌没擦干净。好老袁,照着那个大家伙就伸出手,正好把刚擦下的屎抹在英国人的脸上。

不管看护说什么,做什么,刘大方都是无动于衷,坐着,没有任何声音,没有表情。靠在柱子上,他闭着眼睛,好像进入了四大皆空的境界。直到这天接到中级法院的正式的死刑判决书,他的眼睛始终没睁开过。在临刑前的那天晚上,看护开始感觉到情形有些不对。先是刘大方眼睛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吓得他头皮发麻。接着,刘大方开始笑,不是微笑,大笑,而是一种从没见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比用刀片刮人的神经还难受。再下来,看护就吓得叫起妈了:刘大方学小孩的哭声,像死去了,令人想起各种死孩子的传说。他睡下,在角落里发着抖,生怕刘大方忽然变成什么妖怪,半夜里把他吃掉,正胡思乱想,就听见有一种声音,他坐起,刘大方问他吃不吃r。这个看护就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情景:刘大方在嚼自己的手指头,左手的食指,已经被他咬下了多半截。看护一声惨叫,扑到门上,报告外面的管教:“不好啦,刘大方吃人啦!”警察冲进来一看,刘大方已经把自己的一根指头吃得干干净净,面带微笑,还在不停地舔着血淋淋的舌头,准备吃第二根指头。警察用了五个人,才把他的手反到背后铐起来。而刘大方这时显得从未有过的高兴,唱《我爱北京天安门》、《政治夜校亮堂堂》,乐得不行,手舞足蹈,身上的铁链成了他伴奏的音响。

刘大方疯了,这个情况连夜报到有关部门,经过研究,决定当面即送刘大方到e市精神病院进行检查。上万伏的高压电击,最重的疯子也被打得叫唤爹娘,刘大方却若无其事一般。物理检查,实际上是一系列复杂的科学酷刑,在这个医院,能熬过来的人几乎没有,刘大方却仍然学鸟叫,唱《老房东半夜来查铺》。天亮时,精神病院的诊断书出来了,结论是,刘大方是他们所见过的最疯的病人。医院当即就要把刘大方留下,实施治疗。法院和公安局为此顿起冲突:公安局一定要不管疯不疯,按照原定时间,执行枪决。法院认为,对——个疯子,决不能用刑,这是法律上明确了的原则。他们的代表说:“枪毙疯子,这是犯法,我们决不同意。”公安局总觉得刘大方疯得太突然,太可疑,可是,他明明是经过了医院鉴定的,而且,他的反应决不是常人能伪装得了的。然而,就这样把他留在医院,总是无法交代的,赵秘书和重伤刚愈的王栋都表示反对,说刘大方装疯。最后,公安局和法院达成了这样的妥协:刘大方照原定押到公审大会上,真疯假疯,最后刑场上见分晓。

在万人公判大会上,被押上台的共十三个犯人,有qg犯、抢劫犯、杀人犯、历史反革命、现行反革命,人人胸前都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是名字和罪行。凡是名字上打红x的,就是死刑。今天共有七个带红x的,包括刘大方。尽管有两个壮大警察架着,把他的嘴用绳子像勒嚼一样勒住,刘大方的疯劲仍能看出,不停地动,发出怪叫声。宣判完了,其他六人都n了裤子,尽管早已知道,还是魂不附体,瘫在地上。只有刘大方在傻笑,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副好玩的样子。押赴刑场,上千的市民骑着自行车,跟在由机关枪押着的刑车后面,开到柳条岗子,那里是本地自古以来的传统刑场。犯人都跪在早已挖好的坑前,个个都跟死人差不多了。唯有刘大方兴奋不已,大声地笑,在枪口下还朝围观的女孩做下流动作,枪声响过,他不光没有被吓着,还在大声地背诵“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看着身边倒下的六具尸体,他忽然又大哭,发出一种吃奶的孩子才有的尖声。在押他回去的路上,公安局的人不得不承认,刘大方确实是疯了。

在把刘大方交给精神病院时,公安局的人还有些不甘心,就对医院那个革委会副主任说明情况,让他们再做细致的观察。那个副主任一笑:“不用观察,我们这个医院还有一绝,只要他能过了这一绝,就说明他不但是疯子,而且无可救药了。”然后,就把刘大方领到一个地方,公安局的人也跟着。他们来到一口井跟前,井口上盖着一个大铁板,用大锁锁着。副主任把锁打开,下边就是黑乎乎的d了,看着少说也有一百米,就像地狱一样刮出飕飕的冷风来。公安局的人大惑,就问这是什么地方。副主任说,这是e市精神病院的一个秘密,在这口井里,关着他们一个最老的、最可怕的疯子,不管用什么方法,没有医生敢接近他。只要一出这口井,这疯子就比世界上任何猛兽都令人害怕。多少个病人,无论多么凶,一听说被送进这口井,吓得立刻就老实了。“这个刘大方要是假疯子,一进去就得现原形。”副主任讲了几个装疯的人被这一招识破的经过。刘大方这时已经给装进吊篮,正往井下放。公安局的人问:“那疯子还不把他杀了?”副主任说,有被吓死的,可从没有被他杀死的。约摸十分钟过去了,刘大方进到了井底,还没有什么动静。上面的人都趴在井口,不安地等待着。突然,一阵野兽搏斗的惨叫,把寂静打破了。公安局的人要下去看,副主任说:“不到时候,两天以后才能见分晓。”

两天以后,派下去的人在井里呆了好久,最后上来了,一个个面色惨白,好像见了真鬼一样。副主任和公安局的人都不明所以,看着他们,等着汇报他们的发现。公安局的人第一个感觉,就是刘大方被那个疯魔杀死了。副主任想的却更可怕,他问:“怎么回事?是不是两个家伙自相残杀、同归于尽了?”从井底上来的人摇摇头,表情是这样的:他们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所亲眼看见的。副主任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呀?”上来的人互相看了一会儿,然后,好像怕吓着谁似的,用几乎耳语的声音,把他们的发现说了一遍。副主任全身一动,觉得他没听清。“什么?”他叫唤着,“再说一遍尸那几个人就同时说道:“他们跑了。”是的,就是这样。事后检查的结果,证明刘大方和那个疯魔同时失了踪。

刘大方下到井底,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刚要站直身子,就觉一股风迎面扑来。他想躲开,哪里来得急?一下子就被扑倒在地上。那是一个巨大、沉重的r体,长着一双利爪,  一下子就抠住了刘大方的眼睛。在一秒钟的时间里,刘大方的一对眼球就要给抠出来了。但是,足有一分钟,他一动也不动。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仍然定定地看着。那个猛兽也不动了,把手滞在刘大方的眼上,只是狂乱地喘着粗气。然后,那只利爪从刘大方的眼球上挪开,刘大方坐起。稍稍适应了黑暗,他能看出面前是一个鬼一样的人,乱蓬蓬的头发,发着荧光的眼睛,正盯着他,随时都有扑上来将他吃掉的意思。两人对峙着,约摸有十分钟的光景,突然,那怪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胆的吼叫。随即,一切又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整整一天,他盯着刘大方,好像要用目力把他钉在墙上。第二天,又看了刘大方一会儿,那怪人忽然幽幽地说:“你是装疯的,瞒不了我的。”他说话声音低沉,平静,一下子没有了一点狂人的味道。刘大方不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那怪人又道:“我等了八年了,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定力,须知装疯不难,要装到小兄弟你这程度的,天下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人了。我自以为性情、心力都到了佳境,现在见了你,才知道后生可畏。”刘大方听他说话有点不着边际,带着辽南口音,更加警惕,把嘴闭得紧紧地,只是用心观察。那怪人又说:“整整八年了,我一直等着你,今天总算等来了,嘿,可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刘大方听他说得越来越奇,忍不住就要问他:“怎么一直等着我?可见你是胡说八道。”终于忍住了没开口,心想:“你想骗我说话,那是妄想。”那人道:“我这么说,你自然是不相信了。说我在此生活了八年,又有谁信?连我自己都像做梦一样。八年来,有多少人进来,有试探我的,有要我试探的,有真疯子,也有假的,哪一次我不是盼着,要老天爷开眼,让我碰到一个跟我一样天生冷淡性情,跟我一样有着血浸仇恨的人,做我的同志,才好联手共举,成此大事。小兄弟,你是哪里人?我知道你的家没了,血的仇恨已经浸透了你的每一个细胞。只有你我这样怀此大仇的人,才能诈疯扮魔,达到如此程度,别说狗p医生,有时连我们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真疯了。血仇到了我们的这一步,r体的东西还算个狗p?为了报仇,我们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小兄弟,一看你的眼睛,我就一切都明白了。你就是我要的人,等了八年,今天,你——来了。”那怪物竟然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怪物收住哭泣,又y恻恻地说道:“他们今天是不会下来了,两天之内,定会有人,下来查看,你要是被我吓住,求着他们带你上去,那就是装疯无疑,后果你自己也清楚。事不宜迟,你快跟我来。”话一说完,怪物转身朝里面爬去。里面黑dd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怪人好像有夜眼一样,灵活无比地在黑暗中穿行。刘大方犹豫了一会儿,便也跟在他的后面,心想,且看他要搞什么鬼。不一会儿,就到了绝地,此处是光秃秃的墙壁,再无路可走。怪物停下,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憋了一会儿,终于说:“你要是我的对头派来的,要坏我大事,那也是天意使然,我梁文一生之中,只剩下这最后一个机会了,焉能再让它错过?是什么命让上天去决定吧。”说到后一句已是满腔的赌博的味道。水泥墙壁光滑如镜,显然是人手拍过千万遍的,怪物此刻又轻轻拍着墙壁,说:“知道这井的来历吗?它原先是日本人开的医院的冰窖,专门用来装死人的。解放后一直没什么用,直到把我弄进来,才当成了一个实验的狂入井。八年多来,我一刻也没忘了血仇,自然一刻也没放弃逃出去的梦想,三天前,这梦想终于成了现实。”话一说完,他的手在墙上重重一拍,只听喀啦啦一阵响,平整的水泥墙上,有一块水泥砖转动了半个圈,自行脱落下来,咚地一声掉在地上。完整的墙壁上,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d口,刚好能挤过一个人的头和肩膀。有一股冷风从黑d中吹出,令刘大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怪物说:“你看脚下,这口井现在离地面不是一百米,

而是八十八米了,所有的垫土,都是从这d里挖出。”说完,他头一耸,就爬进了黑d。刘大方心下骇然,也紧紧跟上,挤了进去。

d里很窄,人过去几乎要用力挤,像土憋鼠那样钻才能通行。足足钻了有三、四里之遥,前面的怪物才停住。刘大方到这时才知道,八年里,用手一点一点抠出这样一个伟大工程,此人的心劲,到了何种骇人的程度。怪物说:“现在是后半夜一点二十,再过十六分钟,我们再上去。”他于黑暗的地下竟对上面的时间如此清楚,刘大方又惊又佩,忍不住就问:“为什么要等十六分钟?”怪物说:“这里是佳木斯东站,再过十分钟,有一列去j西煤矿的火车要进站。我试过了,从这上去到车站,需要六分钟。”刘大方奇道:“我们要去j西煤矿?”怪物道:“一点不错。”刘大方更奇:“去那干什么?”怪物说:“去找一个人。”刘大方问:“你的仇家?”怪物点首:“可以这么说。”刘大方顿了一会儿,说:“你找你的仇家,为什么要我跟你去?”怪物叹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以你自己的力量,如果能报仇,你就不会装疯了。没有你,我也报不了仇。”刘大方怎么也不明白了,还要再问,怪物忽然发起火来,厉声说:“你到底想不想雪恨报冤?这么罗里罗索,如何干得成这件大事?从今以后,一切都听我的,行事之时,该让你知道的,你自然就知道了。好了,现在时间到了,跟我上去。”

两个人爬到上面,从d口出来,都长长透了一口气。乍然见到星光,又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对刘大方来说,真像是做梦一样。他此时方从心眼里感激救他出死地的这个怪人了,回过头来,就要向他表示一下。就这一回头,刘大方真如见了鬼一样,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你、你——”他指着怪物,再也说不出话来。原来那人矮着身子,瘫在地上,自下胯以下,竟然是没有腿的。那人说:“看什么?还不快背上我,火车就要进站了。”刘大方就过去,一弯腰,将他背了起来,快步朝东站奔去。

到了站台,那列去j西的车正好进站。刘大方背着没腿的怪人,趴上了最后一节车皮。这是运煤专车,往回返时是空的,因而开行的速度很快。站台的灯光打在车厢内,刘大方看清了自称梁文的怪人的相貌。他面色惨白,须发拂肩,看上去年纪有五六十岁了,可是眼睛却又显得像年轻人一样有力。在车上,梁文让刘大方把自己的家仇说了一遍,他默默听完,什么也没言语。车行了一天,第二日傍晚驶进煤矿区。梁文叫刘大方把车上的铁锹拿上一把。在一片荒草枯木地带,火车拐弯,速度骤然减低,梁文叫道:“跳!”就先自一个人跳了下来。刘大方跟着跳下,一见这里左右都没人烟,去那里找什么人?一时不明所以,又想开口问。忽然想到在地井中他的一顿训斥,只好把话忍在肚里,且看他如何行事再说。梁文好像来过这里,对眼前的一片景物不时发出慨叹,有一种见景生情的意思。刘大方依言背着他在荒草丛中往前摸索前行,这时天就黑暗下来,远远近近只能听到秋虫的哀鸣。不多时,刘大方便从几百米外,看到前面有一小片绿色的磷火在闪烁,不由得头皮发紧,知道那是一大片老坟地。梁文指挥刘大方在坟地里绕了几绕,终于让他停下,自己下来,爬到一个几乎塌倒了一半的坟头前,像看小说那样看个仔细。那座坟少说也有二十年了,上面的蒿草几有一人多高。梁文坐了下来,让刘大方也坐在他身边,背靠着那个坟。一轮残月在身后升了起来。

梁文说:“让你背了我这一路,你心里可能把我的祖宗都骂遍了,心说什么他妈的共报血仇,还不是让我当你的腿脚使唤? 老弟,你骂得有理,我是得找一个人当我的腿脚。可是,你只猜对于一半。我要你跟我一起干,自有原因。现在,还不到预定的时间,我们有空,我就来把因头告诉你。”说到此处,梁文把话顿住,眼睛定定地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鬼火,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刘大方以为他不想说了,却听他开口:“说起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家住在辽集,那是辽河边上的一个小镇。我那时才三岁,两个姐姐是双胞胎,也只四岁多一点。父亲十六岁就娶了我母亲,母亲比他大五岁,可是两人感情很好,我们一家人都过着舒心的日子。当时刚解放不久,父亲有点文化,就在镇公所当文书。尽管生活清贫,当地人都感觉和平自足,与世无争。唯有一件事,让当地的人心不能平静。不知那年开始,辽南一带出了一个邪教,叫‘拍花党’。他们是一伙流氓和杀人狂,专干抢劫和杀人的勾当,而且,做案的方式总是极神秘的,让人觉得来无影去无踪,摸不着头脑。公安机关多少次跟他们较量,总是破不了这个组织。一提起‘拍花党’,镇上的人没有不害怕的。

“有一天晚上,我们全家都睡下了,父亲和母亲在黑暗中还聊了一会儿,父亲叹息说:‘那拍花党越来越猖獗,前天在沈阳又做了一件大案,把全国人民捐献给志愿军的一批钱物给劫了,内里听说有一幅古画挺值钱的,人民银行给估价,值好几架飞机哩。’母亲听着害怕,就不让父亲再提拍花党的事了。过不了多会儿忽听见窗户上边有动静。母亲先听见的,就捅父亲。父亲悄悄起身,拿到一把菜刀,到了窗前,把灯打开。就看见一只手从气眼伸进来,正在摸索,找里面的挂钩,想打开窗户。父亲一刀就把那只手给砍了下来,只听外面一声惨叫,就没声了。公安局把那只手拿走了,说是拍花党的,他们当线索去破案。过不了几天,父亲忽然接到上级通知,去省城开会。临行前,母亲说她眼睛这几天老跳,让父亲小心在外。父亲一走,第二天,家里就来了两个过路的女干部,说是要搭船上山东的,借宿住下。母亲是慈悲心肠,焉有不允之理?第二天,那两个女干部走了,母亲发现,她们把两个皮包拉下了,去河边追,又哪里有她们的人影?回家来,母亲等于两天,也没见她们回来取包。她想着从包里发现地址什么的,就打开丁。不看则已,一看包里的东西,母亲顿时大叫一声,背过于气去。父亲被肢解成八块,就分装在那两个包里。

“那时我小,不大懂事,只记得母亲没过几天就带我们坐上船,远到他乡去避祸。大约过了两年,有一天晚上,一个黑衣蒙面人跳进了我家窗户,把母亲、两个姐姐都杀了。杀到我时,我盯着他露出的两个眼睛,一声也没哭,只是问他:‘为什么?’那人就住了手,把我给丢下,又跳窗走了。可能是因为我太小,他认为不值得杀了。从此,我怀揣着全家人的像片,流落四方,一心要找到拍花党,给父母亲和两个姐姐报仇。可是,到我十二岁那年,听说拍花党镇压的镇压,判刑的判刑,剩下的大多都分散到东三省以至全国,化成各种身份隐蔽起来。这种情况下,我把牙齿咬碎了咽在肚里,也再没别的办法。直到有一天,老天爷开眼,让我碰上了一件事情。

“那是文化大革命刚开始,有一天,我流落到j西,在向阳街上转,看着人们忙着把临街的房子一律涂成红色,破四旧立四新。这时候,有一大帮人围成一圈,吵吵八火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上前,见红卫兵正在批判一个人。那是一个老头,像大烟鬼一样,却穿着女人的衣服。原来他装扮成老太太,混到一帮在山坡玩的小姑娘中间,把一个小姑娘骗到没人的地方,给qg了。这时,红卫兵正在搞革命、抓大事,对于老头,只是让他向毛主席像请罪,问他拥不拥护文化大革命,老头说拥护,就把他放了。人们一哄而散,我却拿眼睛找那老头。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焉能放得了他。那老头正绕过街角,想溜之大吉。我悄悄地跟上去,穿过一个桥d时,我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把他扔进一个矿坑,骂道:‘j污幼女,还想活命?!’就要用大石头把他砸死。他连连向我求饶,见我不允,忽然哭求道,只要我不杀他,他就让我发一大笔财。我笑他:‘你个瘦鬼,倒有肥财?’他见我不信,就指天发誓,说只要我得到那幅画,就是全中国最趁钱的人。我问他:‘什么画?’他说是石焘的《听鹤图》。我一听顿起疑心,把他拉出坑,详加盘问。他说,那幅画现在埋在一个坟里,只要我取出,那是国宝,我就什么都有了。以他这等杂碎之人,何以知道这样的事?当下,我就对他用刑,他说出原委。那家伙半条命都断在我手里了,最后终于说,他原本是‘拍花党’,解体后,就混到这边来,眼见活得有一天没一天的,恢复组织的话,连提都不要提了。可以想见,当时听到这个情况,我是激动如狂。记得家里出事的那个晚上,父亲跟母亲提到的,就是‘拍花党’抢画的事。这不是苍天有眼又是什么?

“他告诉我,藏画的那个坟里埋着的,就是他们的总瓢把子。他的棺材里,还有一份‘拍花党’的名单,全都是隐藏在全国各地的成员。他说到这,我简直要疯了,把他提了起来,说:‘你、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自取?’他说,知道此事的只有三个人,但谁也不敢。我如何肯信?又要打他。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这样:‘现在我告诉了你,随时都要没命了。’说也奇怪,这话说完,他就像见了鬼一样地睁大眼睛,往我身后看。我回过身来,什么也没看见。再回过身,刚要骂他,却见那家伙已经吓死了。

“我当天晚上就去老头说的那个地址,找到了那个坟。那家伙曾告诉我,要取画,绝不能在晚上十二点以前。一来心如烈火,二来当时哪里注意他的鬼叫唤?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举锹就要挖坟。先是听到一个女人哭,接着就有一个壮汉跑过来,边跑边叫:‘是谁敢挖俺家的祖坟?’看到我,抡起手中的铁镐就朝我砸来。我知道,这是拍花党一伙的,当下更不答话,就回手给他一铁锹。谁知邪门,那壮汉竟不闪避,让我的铁锹正好劈在他的光头上,脑袋立刻开了瓢。这时才有一个妇人出来,大叫:‘杀人啦,救命啊!’我就被抓住了,送进了公安局。我说拍花党的事,说那是藏赃的坟,哪有人信?不久,我就以毁钱家祖坟、伤钱大狗性命,被判死刑。在上天天无路,入地地无门的情况下,我怎么办?装疯。吃屎、喝n、活吞耗子,什么我没干过?最后,跳进公安局邻院的铁厂的铁水锅里,硬是把两条腿烧成了灰,他们才相信我是真疯了。

“我刚入狱时也想过:是不是那个糟老头跟我开玩笑?后来,才知是真的。在装疯下井来的人里头,有两个就是拍花党的,想把我除掉。搞明白他们的身份,我都将其干掉了。其中一个招认的情况,跟那老头说的一样。那画和名单,就在这个坟里。”

梁文说到这里,一回首,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身畔的坟包。刘大方听完这个故事,毛发直竖。他站起来,目视着这个坟包,感到长草中似有精灵在狞笑,真有说不出的可怕。八年里,梁文每日刨d泣血、刻刻以求的,就是来挖这个坟?“找到那个名单,”梁文说,“你就把它带到北京,送交公安部。他们就会抓,到所有的潜伏的拍花党,我家大仇得报。立此大功,你的天大冤枉,他们也会聆听,调查,真相就会大白,害你刘家的王栋就会彻底完蛋。你说,是这样吗?”刘大方热泪盈眶,扑到梁文的身上,颤声叫道:“大叔,你真是我刘家的大恩人尸梁文笑道:“先别叫叔,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还没完哩。那幅画,你就拿去,算是咱们共事一场,我交了个朋友。”刘大方声音都变了:“不,大、大哥,这不行,画是你的,你应该得,我决不能要。”

梁文半天没言语,眼睛看着天边,黑暗的夜空,地平线上似乎有闪电在走动。他终于回过神来,说:“我要吗?没那个命了。只等完成这件大事,我就一个人,像受伤的黑瞎子一样,悄悄地到没人的地方,闭目等死了。在地下将近八年,你以为我还是正常人吗?你哥哥只有半年的活头了。我得了骨癌。医生早就确诊了。狗p医生,用不着他们说,我自己早就知道了。大方弟,哥哥的难受,自己最清楚啊。”他握住刘大方的手,眼泪洒落下来:“你说,为兄的,能不需要你这样一个好弟弟,共报家仇,才不枉为人吗?尸刘大方哪里还忍得住,叫一声“大哥!”扑在梁文的怀里就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梁文先收住泪,说:“好了好了,到十二点了,咱们动手。”刘大方说:“大哥,你还真信十二点这鬼话?”梁文说:“不怕你笑话,兄弟,哥哥遭际大难,把人事看透,鬼事却越发地看不透了,不是迷信,我是越来越觉得人事都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拍花党这事,你说还不够奇吗?让我家遭难,又落到我身上这个机会,让我复仇。拍花党本身就行事诡秘、神鬼莫测的,说十二点前不能动,自有其中道理。要是你我都能明白,那它也就不是神秘了。”刘大方就不再说话,挥着从货车上抄来的那把管锹,开始挖坟。一边挖,他一边感到自己的后背上,飕飕地直冒凉气,心中就有y森森的感觉。壮着胆,他把坟头挖掉,露出了棺材,已经朽烂不堪。他一锹就把棺材板掀起,惨淡的月光下,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古画、名单?连尸体也没有,只有一个骷髅头,一只癞蛤蟆从里面跳出来,把骷髅头弄得的溜溜乱转。

梁文大叫二声,就跌进坟坑中,心痛得不想活了。刘大方含泪去扶他,为这个残废人的悲惨命运而心碎;八年来他用血和命换来的梦想,到头来终是泡影。他下到坟里,往下蹲,想把梁文抱出坟x。他忽然发现棺材里有一个奇怪现象:在它的顶端出现一个d。事实上,整个一头都被挖空了,而且是人干的。他把梁文唤醒,把自己的发现指给他看。梁文不顾一切地爬过去,把头塞进那个窟窿,刘大方想拉住他,他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过了几分钟,他又从窟窿里钻出,满脸都是泥土,对刘大方说:“是行家干的,专门盗墓的人才有这手艺,好像就是这两天干的,土还是新茬子。我进去,你到那边看看。”刘拉按他所指,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坑,不一会,梁文就从坑里钻出来了,说:“这是打地x,专长盗墓的都这,么干。问题是,这个盗墓的怎么会知道拍花党的秘密?”

两人商量了一会,梁文说:“为今之计,只有在附近屯子和集镇转一转,把这一带盗墓贼的情况摸一下,我估计,此事十有###,是他们干的,只要把人头找到,就好办了。”当下,两人来到一个集镇,夜深入静,摸进一家小面馆,把一蒸屉的剩馒头都给吃了,又各喝了一大碗米汤,才精神头十足地出来。路过一家理发馆,梁文说:“咱何不干净一下,免得让人看到骂咱是臭要饭的?”说着,他的手在门上鼓捣两下,那锁就开了。刘大方对他的本事啧啧称赞,梁文说:“有什么了不起,没家的流浪儿,谁没这点本事?”在里面,拿起推子,互相把头剃干净,脸也刮了,临走,梁文又从抽屉里拿了五十块钱,说:“咱们今晚可以住旅馆了。”

有一家“前进”旅社,在背街巷里,生意不怎么好,服务态度就比较端正了。值班经理见刚进来的这两个旅客没有介绍信,采取的变通办法是这样的:让他们填上是住半天的特殊客,这样,按照规定,就不用介绍信,而实际上,他们愿住多久就住多久。梁文和刘大方住了三天,天天出去转悠,打听挖坟盗墓人的情形,找到了两个,再一细查又都对不上号。这天正在屋里着急,就听隔壁房间又住进了人,是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看不出是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显得神秘兮兮的,尤其那对中年人,老是嘀嘀咕咕,背着那姑娘商量什么事情。刘大方出去转了一天,回来,梁文说:“我看隔壁的人有点邪门,多长一只眼睛,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刘大方答应,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想:“他们是谁,跟我们又有什么相干?”

这天晚上,隔壁就吵了起来,那中年女人骂姑娘:“你的满哥好端端的在沈阳,怎么会是我们把他害了?小臊x两天不见男人,x就痒痒,没根没据地瞎梆梆。”那姑娘挨骂,并不还口,只是低声压抑地哭泣。那女人又骂了些更难听的,这时那男人就c进劝道:“七姐,你也别跟她生气了,她还是年轻,扳p股凑嘴,不知香臭。我说秀梅呀,你也别给脸不要脸了,啊?满江是啥货你自己不知道?七姐和我好心好意,介绍这活给他,还不是看你们外地来的,想钱想疯了似的,不是你自己说吗,等着钱结婚用?说好了三天回来的,谁知道他扭x晃腚的逛到哪去了?你急?我们比你还急一万倍哪,可急有p用?你要是再闹,七姐我们可对你不客气了。听见没有?”半夜里,姑娘都睡下了,那一对男女还在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二天晌午过后,隔壁忽然热闹起来,那对男女从外面回来,买了大包小包的酱牛r、猪耳朵、猪口条、脱骨扒j,招呼那姑娘起来,收拾桌子,从值班经理那儿借来盘子、碗、筷子什么的,就大摆起吃的架式。那男人还弄回来一瓶“兴凯湖”葡萄酒,就一人一碗,三个人连吃带喝起来,气氛显得好不高兴,哪里还有昨晚的敌意和气恼?那两个男女不住嘴地说  话,大笑,互相敬酒,着姑娘喝。那姑娘则始终提不起精神,偶尔说句什么,便再也不言语了。梁文听了一会儿,说:“不好,要出事。”话说完还没一会儿,就中的隔壁咚的一声响,似有人栽倒在地上,紧接着,就听见那个中年女人杀猪似地大叫:“哎呀,不好啦,杀人啦!”然后就听那姑娘尖叫的声音,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和那个中年女人在后面连追带喊:“抓住她,抓住那个小臊x!她是杀人犯!”梁文、刘大方和其他旅客出来,见那年轻姑娘跑远,中年妇人在追。隔壁房间的地上,躺着的正是那个中年男子,口鼻出血,显然中毒而死。

不一会儿,那中年妇人回来,没抓到姑娘,一边叫警察,一边大哭大闹,骂值班经理没去帮她追,又趴在死人身上大哭。梁文朝刘大方使个眼色,两人回来,刘大方说:“刚才你怎么知道要出事?”梁文说:“昨夜那两个男女商量,别的没听清,只听他们的意思是要把那姑娘打发了。一听他们忽然摆起酒来,催那姑娘喝,自然就没好事了。”刘大方愕然道:“你是说那男人不是那姑娘杀的?”梁文说:“当然不是。”刘大方迷惑,梁文说:“走,去找那姑娘,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两人顺着妇人回来的方向,转了一下午,什么也没有。回来的路上,梁文说:“你太累了,放我下来,咱们歇歇,”便在一孔破砖窑前坐下来。刚喘了一口气,就听到有人在哭,隐隐地就是在砖瓦窑里面。两个人对视一眼,遂一起动作,悄没声地摸进去。果然,那姑娘坐在一个废墟台上,悲悲咽咽地抽泣着。猛见两个人出现,她大惊,就要跳起来逃跑,梁文手是何等的快,一把将她按住,说:“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害你的,是救你的。”姑娘又挣扎,再看刘大方的表情,方知就是与她同住一个旅馆的人,不解,问道:“你们抓我?人不是我杀的!”

梁文说:“我们知道不是你。坐下,姑娘,把你的事怎么怎么来怎么怎么去,给我们详细说一说。”看着她疑问的目光,刘大方说:“我们是出差的,可是,只要你受坏人欺负,我们就能帮你。”姑娘点点头,感激地看他们一眼,把经过说了出来。她和未婚夫满江,家都在吉林四平地区,那里的农民干一年活,到年底分工分,不光分不到钱,有时还要倒欠队上的钱,穷困使人快发疯了。秀梅和满江为了凑出结婚的钱,来到j西,想在矿上找个活,又哪里找得到?眼看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两人急得要跳井。就在这时,认识了韩庆国和他的相好,一个女破鞋。韩庆国说他是搞探矿的,正要找一个帮工,问满江愿不愿意干?还有什么不干的?满江还磕头认了他做师傅。后来才知道,那所谓探矿,乃是挖坟盗墓,韩庆国是个职业墓耗子。为了钱,满江一咬牙就跟他干了。

五天以前,韩庆国忽然找满江说,有人找他给一个活,要他们俩连夜干。满江回来说,从坟里挖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的是两卷纸,怪里怪气的,其中一卷看上去有年头了。韩庆国连夜把瓶子拿走了,说是给一个人送去。过了两天,韩庆国回来,骂那人不够意思,原先说好的给一千,结果才一百,就分给了满江五十。吃饭的时候,韩庆国说不知那瓶子有什么古怪,肯定值不少钱,就让满江去找那人要两千,说他已经打听好,那人这几天来在沈阳,把地址给满江说了。满江当天夜里就出发,说好第三天就回来的,可是,六天过去了,音信全无。秀梅就急了,要到沈阳找满江,韩庆国却说什么也不让她去。今天f午,韩庆国和他的相好忽然弄来酒莱,招呼秀梅吃喝,不知怎么,喝着喝着,那姓韩的就一头栽倒在桌子下边死了。

刘大方看着梁文,问:“大哥,你看这是怎么回事?”梁文说:“他们是想下药毒死秀梅,y错阳差,倒把自己人给药死了。” 刘大方点头:“我想也是这么回事。”梁文问秀梅:“喝酒时,你没注意到他妇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秀梅说:“他们俩老是鬼鬼祟祟的,一会儿使一个眼色。”梁文问:“你们用一样的杯子?”秀梅点头。梁文又问:“可曾注意,他们的杯子跟你的混了没有?”秀梅再也想不起来了。知道是韩庆国两人想害她,这姑娘吓得脸都变了,一时不知是悲是惧,怔怔地坐在那里发呆。梁文和刘大方都在想这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害秀梅,显然,是怕她去沈阳找满江。为什么?梁文忽然一拍手:“满江被他们害了。”秀梅和刘大方都是——愣,齐声问:“什么?”梁文说:“他为何要钱回来,又打发满江去?满江为何去而不返?秀梅要找,为什么他们又怕得要死?只有一个原因:满江早已不在人世,可以断定,那天晚上,他前脚走,后脚就被害了,而且,肯定是韩庆国两口子跟在后面,偷偷下的手。”秀梅倒吸一口气,“妈呀”一声,就哭起来。

梁文当下把秀梅安排到一家农户住下,就和刘大方一起,又回到前进旅社。韩庆国的女人把后事刚料理完,正在收拾东西要走。刘大方和梁文没敲门,直接进去,把她吓了一跳。她张口要骂,却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指住了自己的胸口,哪里还敢有动静?梁文说:“害人不成反害己,这话今天应了吧?”韩庆国女人脸色煞白,颤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梁文说:“找你麻烦的人。快说,你们为什么要害秀梅?”韩庆国女人一闻此言,脸色更加难看,说:“她下毒害死了我男人,怎么倒是我们害她?”梁文冷笑一声:“你以为在跟三岁小孩子打交道吗?”对持刀的刘大方说:“二弟,今晚咱们俩打个赌,看这个女人的心是什么颜色的,我说是黑的,你看呢?”刘大方说:“我看是灰的,跟狗屎一个色,不信,我跟你赌五块钱。”一颗人心只值五元钱,把韩庆国女人吓得面如土色,她当下就跪了下去,泪流不止,说:“两位大爷,饶命。”梁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