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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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日大方妈死后,二姨拼死把她的尸体背回,用自己的最后一笔积蓄--卖j蛋得的十块钱,去木器厂买了一副棺材,把姐姐安葬在北大泡子坟地,就在姐夫和英英的坟边。她自己病重不起时,也求恳二姨夫,看在他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在她死后把她葬到姐姐的身边。现在,刘大方来在四座坟前,哭倒在地,连连磕头,直至脑门磕出了血,还不起来,由警卫人员把他拉了起身。

他当即命令把四座坟都挖开,取出殖骨,移葬在不远处的尼姑庵。四座新坟就起在尼姑庵的后院,水泥墓穹,大理梓阍,内有黑色水磨石墓基,外有朱檐金阁y亭,墓前均树有汉白玉志铭牌,上面有刘大方亲笔题字,极表对亲人的刻骨铭心的追思。尼姑庵在文革中被砸烂,此时虽然恢复,有两个被红卫兵强迫还俗的尼姑现在又还了回来,然而庙宇残废,佛像倒塌,满目都是荒草,看上去好不惨然。刘大方当即拨款六十万美元,要县委组织人力把整个尼姑庵里外重修,再造金像,建成本地区最重要的香火寺庙。

把这些都安排好,刘大方明天就要出发去省城了。夜里,他一个人悄悄溜出县委宾馆,来到尼姑庵。在母亲的新坟前面,他跪了下来,轻轻地同她说话。当他伏在母亲的坟上时,真地听到了她的声音。母亲问:“儿啊,你作好准备了?”刘大方说:“是的,妈,我准备了二十年,今天,已经准备好了。”母亲说:“知道你该怎么办了?”刘大方道:“是的,每一步都想好了,妈。”大方妈叹道:“儿啊,你二十年前,多次报仇,每次都失败,这次,你有把握吗?”刘大方答:“妈,儿已经不是当年的流浪儿,儿现在是一个强者,有经济力量,也有政治关系,能把王栋击成齑粉的。”大方妈半晌不语,终于幽幽说道:“听妈说,我的儿,你有出息,听妈的话,到底成了一个大人物。可是,如今咱们家那个大仇人也不是当年的他了,他,也成了大人物啊。你,一切要小心在意啊。”

刘大方同母亲的对话,持续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惊慌失措的保安人员在尼姑庵找到他时,发现刘大方已经伏在母亲的坟上睡着了。

刘大方到达省城,受到自崔省长以下所有省领导的欢迎。下榻在省城最高级的合资饭店古城宾馆里,当晚宴会后,看了一场省杂技团的表演。第二天上午,刘大方同省领导又见面时,开门见山,要谈投资项目的考查问题,崔省长却说:“这个嘛,我们省委早就安排好了,具体事宜,要由主管工交的王副省长跟你们洽商啊。”刘大方问:“王副省长?”崔省长道:“他可是我们的大拿哟,上个月去俄罗斯访问去了,明天就能赶回来了。”

第二天晚上,省工商联举行欢迎刘大方的酒会,省委书记和崔省长陪同刘大方出席。在宴会大厅里,省工商界的五百多人纷纷向刘大方敬酒,颂扬他的爱国爱家乡精神。酒至半酣时,忽然有人进来向崔省长报告:“王副省长回来了。”不一会,就见一个人走了进来,到崔省长跟前,爽朗地笑,大声说话:“我刚下飞机,秘书就让我快来见一个人,是谁啊?”崔省长就把他领过来,给刘大方介绍:“这就是我们的王副省长,老王啊,这就是咱们的大东家、刚从美国来的刘先生啊。”

刘大方和王副省长双目一交,都是一震。这个王副省长不是别人,正是那王栋。二十年没见面,王栋虽然两鬓斑白,容颜却没有大变,倒显得更健壮,更有朝气,眼中透出精力旺盛的光辉。刘大方虽然面貌有变,王栋却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不知为什么,即使刘大方再老十岁,仍然有那种人的英气,使王栋每见,都为之气短。崔省长见两人如同撞上了鬼一样的表情,大惑不解,问:“哎,你们二位是怎么啦,咋一见面就相住了?”

王栋激凌凌打了个冷战,才陡地回过神来,想对省长一笑,把自己脸上的表情掩饰下去,然而,他这一笑,觉得自己差点没哭出来,神情更是难看万分。刘大方猛地想起母亲的教导:“小心啊,儿,每一步都要小心。”立刻把脖子一挺,脸朝天上一扬,纵声大笑起来。这一声笑,使整个宴会厅都静了下来,五百多人一齐扭过脸来,人人都是惊慌的神色,不知这突然的、声音奇怪的笑,究竟意味着什么。刘大方感到一千多双眼睛盯着自己,把笑声收住,高举酒杯,向王栋叫道:“太好啦,早知主管工交的是咱们王副省长,我就不是投几亿,而是把我的全部力量都投入进来,一决死战了!来,咱们干一杯!”

全场一片掌声,崔省长更是欢欣鼓舞,想不到王副省长名头那么响,竟能让刘先生一见如故,更添决心。王栋却面如死灰,浑身打着哆嗦,连酒杯都拿不起来了。等他终于举起杯时,手抖得是那么厉害,有一小半的酒洒出来了。崔省长问:“怎么了,老王,你不舒服?”王栋张了张嘴巴,想说话。平时他以“王铁嘴子”著称,在场面大的各种交际关头,总是上下招呼,左右逢圆,一个人抢尽风光。此刻,他仿佛猝猝然遭到雷击,精神纷乱,心智崩散了。他不敢看刘大方的眼睛,无法把刚喝到嘴里的酒咽下去。一口气没上来,他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竟然昏了过去。

全场顿时大乱,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掐人中的掐人中,更有人要给王副省长嘴对嘴地呼吸。崔省长比谁都惊讶:“老王这是怎么啦?”他很快得出两个结论:一是他旅途劳累,一个多月在国外访问,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跑到这里,自然是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了,二是咋闻从美国来的财神爷一下子给投了好几个亿,乐极生悲,一下子竟然象中了举的范进一样喜昏了头。当下由省长和省委书记亲自张罗,把王栋送上了救护车。

刘大方自始至终,一直不发一语地看着,嘴角带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酒会散后,崔省长和省委书记亲自把刘大方送回古城宾馆,约好明天要来接他,一同游览松花江,这才亲热话别。

刘大方回到自己的总统套间房,脸上带着深思的表情。他对两个保镖说:“今晚我有事要办,你们不用管了,快去睡吧。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来我的房间。”两个保镖喏喏而去。他的秘书玛丽小姐关切地问:“要不要我在你的身边?”刘大方摇头;“你也早点休息去吧,今晚我不要你们任何人。”把他们都打发走了,他就过去,双手关上那两扇镶金的房门。此时将及夜半,万簌俱寂,只有从极辽远的地方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刘大方把巨大的落地窗帘拉上,从在红木写字台后面,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手枪。在他进入境内的几个特殊照顾条款里,就有允许他和他的警卫人员带自己的枪支一项。

那是他心爱的三八警用左枪手枪,可以连发六颗子弹,而且,震感特小,准确性能臻于佳境。他把子弹取出,一颗一颗地擦干净,然后又小心而沉思地放了回去。在把弹槽推上的一瞬,他又改变了主意,把其中的五发子弹取出,只留一颗,咔地一声推上了枪膛。把枪又放回抽屉,他刚刚舒过一口气时,门上就有人轻轻在敲响了。

刘大方在那人又敲第二次的时候,才声音平静地说道:“进来吧。”过了有半分钟的工夫,门一点点打开,露出了一道缝。那个缝隙是如此之小,绝对进不来了个人,可是,那个人就是从那小缝中挤进来了。

刘大方看着王栋,眼睛一眨都不眨。王栋站在那里,几个小时之内,他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竟是弓腰曲背,成了一个不堪一击的糟老头。他嘴巴张了张,想对刘大方说什么,却只能吐出一口无力的气息,眼中充满了恐慌和悲哀。刘大方冷笑一声,点头,王栋才敢在早已准备好的一张椅子上坐上,只把p股挨上了三分之一。

沉默了足有两分钟,刘大方才开口:“你还是晚来了一小时。”王栋惊讶地看着刘大方“你…你知道我要来?”刘大方道:“不来,难道我不会去医院宰掉你?这,你当然明白。”王栋嘴巴难看地咧着,又呼了几口气,才能发声:“你…你怎么敢敢杀我?我,我现在是副省长。”刘大方笑了:“可是,我杀的不是副省长,而是一个欠有十几条人命令的凶恶至极的杀人犯啊。”王栋再也无言以对,双手抱住了头。

刘大方冷言问道:“又害了多少人命,你才爬上这副省长的宝座?”王栋看着他,使劲眨着眼,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刘大方鼻子里一哼:“今晚咱们就做个了解,你看怎么样?要不,明天就会兴师动众,全省人民都要知道你的一切罪恶,每人吐一口唾沫就会把你淹死。崔省长吗?没人再想保你,他会第一个在你身上咬一口,把你亲手做成狗r罐头。”王栋舌尖探出了嘴角,象一只半疯狂的动物,呆呆地听刘大方说话,不做一声。

忽然,他扑通一声跪在刘大方面前,竟想隔着桌子去抱刘大方的腿,呜呜哭道:“大方啊,大方啊,我实在有罪,罪该万死,你该杀我,我…我该千刀万剐。可是,现在我不能死啊,我的手上,有一百多个跟外商的合同,省里有上千个顶目是我主管,我一死,对党和人民,会造成多么大的麻烦,给国家会带来多大的损失啊。我不让你饶我,只要你给我半年的时间,让我把所有这些都安排一下,交给合适的人,然后,我会含笑下地狱,去接受阎王爷的正式审判的。”

刘大方的一笑,把王栋吓了一哆嗦。只听刘大方道:“你在杀那个真王栋时,为的是入党做官,以至不惜杀死自己的一家。反右时你出卖了自己最好的同学。批林批孔时近死自己的入党介绍人。这些都是你的革命,你就是这样为党和人民立新功的。为了当官向上爬,没有敌人你发明敌人,每天都制造阶级斗争。学大寨,你把木兰县一亿年才形成的肥沃土地给毁掉,修那些兔子不拉屎的梯田,只为了你从副处级调到正处级。搞‘精神文明建设’,你在佳木斯盖没有地基的凉亭,修没有下水道的柏油路,到处树起半年不到就倒塌的文明街,不到一年就消失了的假公园,可是你不管,只要快,人力、金钱千千万,全都为了那个银样蜡枪头,不到一年,大雨冲垮了柏油路,大风吹走了所有的凉亭,一切的假工程纷纷露馅,什么都没了,可是,你不在乎,因为你清楚得很,一年的时间足够你因为精神文明受到提拔,从副地委书记再升一级了。你的每一级提升,都让天怒神愤,人鬼不饶。现在你又搞新的运动了:党票玩够了,官瘾过足了,开始捞钱了。你一句话就能办一个公司,用国家的名义向外国人借钱,这钱你可以直接享受,可以在国内放高利贷,更可以在国外建起分公司,那可就是你自己的公司了,挣的钱名正言顺地归你所有,只要你能找到合适的代理人,而从外国人手里借的钱每天都在利滚利,象滚雪球一样滚到谁也还不起,但是你又怕个p?这是国债,还这笔钱的是人民,今年不行有明年,明年不行有后年,祖祖辈辈,永远还下去便了。早晚有一天,人民也不想还了时,那就再来一次闹革命,把帝国主义的资产全没收,管他欠款有多少,现在统统没帐了!”

刘大方说完,屋里一片宁寂。王栋面如死灰,从地上慢慢爬起,呆呆地坐下,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刘大方拉开抽屉,把那只枪取出。灯光打在上面,反出的一亮使王栋喉咙里有声,眼睛更直了。他站起,走向王栋,把枪朝他的头一顶:“你负责一百个项目吗?那至少有一百万个人要遭殃。我不提家仇,单为这一百万人,今晚也要把你干掉。”

王栋的每一根头发都竖立直了,发孔中冒出一丝丝冷气。他的脸上脖子上全都是汗,冰冷如凝。刘大方把枪口在他的头上顶得更紧:“在等你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小小的游戏:在这把枪里,我只装了一发子弹。为什么?因为我本不想今晚让你死去。我要让全省全国的人民都知道你是什人,你犯的罪有多么可怕,然后,让你以最耻辱的方式死去。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为我父母亲,为我的小妹妹,为一切被你害死的人报仇。可是,既然咱们先这样撞上了,既然你要来送死,我只好让命运来安排你了。我现在要朝你的脑袋开枪,但是,只开五枪。不管那枪打中,都是正义的判决。要是第五枪还没响,那就是老天不准,不让你这样死法,我必须按照计划,把你最可怕地处决。”话一说完,他一扣扳机,开了第一枪。

是个死火,他就要搂第二枪。王栋的嘴里忽然“嗬嗬”有声,喊道:“饶命啊,饶命啊,求求你了,看在朝霞的面上,饶我一条狗命吧。今晚是她让我来看你的啊。”

只这一句话,刘大方手里的枪通地掉到了地上,他的身子一摇,也差一点栽倒。嘴巴不听使唤,他费劲地问道:“你、你说什么?”王栋道:“是朝霞,她她她让我来看你的。昨天她在电视上看到了你,她她不想来,不敢见你……”

刘大方直感到天旋地转,抓住了椅子背,才能够站稳。“你是说朝霞她她她她还活着?”刘大方嘴里发出的声音,自己听上去好象来自辽远的地方,而他的脑袋里就象打翻了整个世界,一片糊涂。他喃喃道:“她没没有死?”王栋说:“朝霞没有死。那天你们落水之后,基干民兵就下去,在河边把朝霞捞上来了,当时没有找到你,以为你自然是死了。”刘大方一把抓住王栋的领子:“她真地没死?”王栋道:“真的。这是她送给你的,让我捎来。”说着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刘大方。

刘大方把它接过,是一块真丝手帕。展开,上面绣的是一幅图案:绿色的小海岛上,有一小茅屋,一男一女,看着天上悬着的一弯明月。手帕上没有一个字,但刘大方心中涌现的狂澜,已经把一切疑惑都淹没。他想起了两人在辽河岸边的一番情话,想起了在马车上的那个悲壮的“婚礼”,热泪长流,把手帕打湿。王朝霞当时憧憬的,就是跟刘大方到一个没有人烟,没有这可怕世界的干扰的一个小岛,去过上那田园诗般的生活,只有她和他,加上自己心中的诗情……

镇静下来,刘大方把手枪拾起,走回大写字台后,慢慢地坐下。他把枪放到桌上,抬头,看着王栋,轻声问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怎么会跟你住到一起?”

王栋道:“都是我该死,她救上来之后,我就着她嫁给那个罗政委。她死也不答应,一心想着你。我就说:‘你的大方哥也捞上来了,现在就在一个地方监狱押着,等待着判决。你要是不答应,他是必死无疑,你要是答应呢,没准罗政委还能给说上一句话,把他的死刑给改成个死缓什么的。’她信以为真,为了救你,也就同意了。”

听到王朝霞真地嫁给了那个姓罗的,为的就是给自己一条生机,刘大方欲哭无泪,只是咬住牙关,听着自己的热血在胸内涨涌。他颤声问道:“既然是政委夫人了,怎么她会在这里?”王栋道:“嗨,那个罗政委是四人帮的死党,没过多久,四人帮倒台,他也被抓了起来,判了二十年。结果,进监狱不到两年,就得了癌症,死在了里面。连那个赵秘书也被开除军队,一直在青海什么地方劳改呢。朝霞还好,靠着我多方努力,才没有受到什么牵扯。不久她就转业了,一直跟我们住在一块。大方啊,她再没有嫁人,一直都想着你呢。”

王朝霞没有死,近二十年,一直在孀居中,静静地想着他。刘大方顿时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不真实了,一切都有了另一层意义。瞬时间,他心里如塞满了五味子,酸辣苦甜什么都有。王栋看着他的脸色,知道自己的机会就在这里了,忙道:“我想你对朝霞还没忘吧?你该见她一面。她总是哭,梦见你。只要你们能见上一面,我就是死了,此心也了了一愿。”心想,“只要你们一见面,朝霞还会让你杀她的亲生父亲?”就更热切地说:“大方啊,你去见见朝霞吧,然后,你怎么处置我都行,要不,我就自杀,以谢天下,让你的家人在地下安息。看到你和朝霞能团聚,这,是我在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个愿望了。你,答应吧,啊?”    刘大方冷笑一声,想:“朝霞能救你一命?做梦!提到朝霞,我更应该把你活剐。不过,留下你的狗头一两天,然后,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比一死更可怕的事情。”想到此处,他长出一口气,说:“好吧,你去吧,回去跟朝霞说,明天晚上,我去见她。”

第二天,是刘大方最忙碌的一天。上午,他上电视台,为晚上的“全省联播节目”录像,向全省两千万人发表讲话。中午,他出席了在古城宾馆举行的记者招待会,把自己的在松江省宏伟的投资建设蓝图展示出来,立刻,他的照片和事迹象雪片一样飞向全国,在各大报各大电视台上得到了头条报道。下午,他和省委书记、省长一同游览,同围观的几十万市民见面。而对他来说,晚上八点钟,他的一项安排最最重要:他要去见王朝霞。想到她已经有三十七岁了,而在他印象里,她还是情窦初开,一脸娇羞,完全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一切都象是一场梦。而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同她相会了。一生遭际,千万复杂,都没有眼下这一行将到来的相会让他激动,更使他害怕。

连续的忙碌,使他身体渐感不适。黄医生几天来一直随在身边,并且,一到省城,他就在自己家里开辟了一间空房,专门给刘大方做电疗。刘大方只做了一次,一直忙下来,竟再没去。刘大方准备晚上见王朝霞之前,一定要做一次电疗,否则身体可要不支。而今天一早他把黄医生打发了出去:省里有一个干部疗养医院,就在省城的东边,松花江的下游。他们也有一个电子理疗的科室,只是没有真正懂行的医生,一直没开展起来。刘大方就把黄医生向崔省长推荐,说他可以帮他们培训几个骨干。黄医生去了两次,老是耽心刘大方的身体,尽量守在他的身边。今天那边又来人请黄医生,刘大方就说:“你去吧,晚上七点,我去你那个兔子窝,再来一次。”他和黄医生在提到那个小小的诊室时,都称之为“兔子窝”。

省干休医院,只有一个姓牛的年轻医生是搞理疗出身,现在跟着黄医生学电疗,倒也有模有样,只是脑筋不大灵光,且又有点不懂装懂的毛病,黄医生想几天之内把他教会,怎么可能?偏偏那姓牛的信心十足,央求黄医生一定再去,这样下个月他就能开业门诊了。弄得黄医生只有苦笑。

到了下午五点钟,黄医生才忙完,得以脱身,牛医生就把他送到江边,来在渡轮码头。那班渡轮溯江而上行走一个小时,才能达到省城的江码头。黄医生刚上船,就出了一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那条渡轮在后边载客,前甲板上却是要装一些大型货物,在都是江北的农民进城贩卖的土产,有猪也有羊,连带着拉农产品的车也要上来的。有一个后生开着拖拉机,后面还拖着了个拖车,车里坐满了进城的姑娘媳妇,顺着水泥跳板开上来时,那后生不知怎么一慌张,把脚下的动作就弄乱了。拖拉机已经上了船,他应该踩住闸才对,而那小伙子竟一脚踩上了油门。在众人的一片惊叫声中,那拖拉机带着拖车就一头扎进了江中。

抢救落水者,一直折腾到六点钟,仍有一大半人给淹没了,天色暗下来,救生人员仍在进行着搜索。渡轮是无法再开了,而这又是今天的最后一班渡轮。黄医生急得如同热锅蚂蚁,看看没有希望及时赶回,他就同牛医生又回到干休医院,给刘大方挂电话,解释原因。可是,刘大方和他的随员都在游览市容,同市民见面,电话竟是没有人接。他又把电话打到省长办公室。崔省长不在,接线员就把他的线给接到了王副省长办公室。

晚上六点四十分,刘大方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便礼服,就一个人开着车离开了饭店。他没让随行人员跟着,因为从黄医生那里电疗完了,他要直接去城内的最幽静的人民公园,在那里,他要同王朝霞见面。这是一次他自己的旧梦重温,是他纯粹的一个人的事情,他不容许任何人的干扰。

“兔子窝”就在松花江边,是一间青砖房。黄医生早已离了婚,仅有的一个小孩也放在住在城内的母亲家里,自从他出国,这间房一直是空着的,因此才让他改成了一间电疗室,专为刘大方一个人看病用。刘大方来到时,从江北那边传来一阵闷雷,眼看就要下雨了。暮色笼罩,小小的“兔子窝”的窗户上透出微弱的灯光。刘大方把车停在门前,感到了内心那种熟悉的不适,知道自己的神经在这样的天气里,更要大大地折磨人了。

门是虚掩着的,他手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屋里昏暗,只点着一盏绿色的小灯泡。刘大方知道这是黄医生的习惯,在他做电疗的时候,要求把外界的刺激因素减到最少,因此,他的诊室要绝对的静,光线要绝对的暗。黄医生正在做疗前准备工作,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见刘大方进来,只朝他轻轻一点头,示意他在那张电疗椅上坐下。

刘大方问:“黄医生,今天能快一点吗?我八点钟还有一个约会的。”黄医生轻轻答应了一声,就沉稳地走过来,帮刘大方把上衣脱下,鞋子解掉,在电疗椅上平衡地半躺下来。把他的双手和双脚都套入金属环,一点点收紧,然后,又把两个金属球塞进刘大方的手中。为了给刘大方减轻治疗痛苦,避免后遗症,黄医生一再对自己的电疗设备进行改造,取消了针灸,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简易电磁感应疗法。每次疗完,刘大方就象刚洗过热水澡一样舒服,再没有那种“过电”的反应。上一次,黄医生说他已经有了办法,下回再理疗时不用四肢的金属环了,只要手中握两个磁球即可。而现在,他又把刘大方套进了环中。刘大方有点奇怪,就问:“我说黄医生,你不是说不用这些手铐脚镣了吗?”

黄医生并不答话,在墙角处忙于弄什么东西。不一会,他直起腰来,转过身,走到刘大方的前面。他拉了一把椅子,在刘大方的对面坐下。这时,刘大方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多用开关。黄医生把开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睛定定地看着刘大方。刘大方的视线一落在那个开关上,就在心里一动。黄医生以前从未用过这开关,而且,他施行电疗时,从来没有这样的举动,把一个开关放在手中。在他的磁电系统中,用的是一个充电电池,时间是可以自动调节的,一旦到了预定时刻,自己就会断电。这开关分明是交流电所用,他怎么拿到了手里?

想到此节,刘大方才忽然感到,今天的黄医生有种种不对头的地方,他接电线时的手脚是笨拙的,给刘大方安排坐躺着电疗椅时,竟不会调节椅子的角度。以前他让刘大方握住磁力球时,总是左手负极右手正极,而今天刚好反了过来,他好象还不知道。给刘大方扣上四肢的金属环时,他用了那么大的劲,把刘大方的手都给夹住了,仍然不觉。怎么回事?今天这个黄医生竟有如此的不正常?刘大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象遭到了一记痛击,他张大嘴巴,惊恐地叫了一声:“你、你不是黄医生!”

一声冷笑,坐在面前的“黄医生”把一只手抬起,徐徐除下口罩。一点一点,露出了王栋的面孔。

刘大方看得目瞪口呆,那里还能再说出话来?他连起身的意识都没有了,待他想起,猛然跳了一下,要挣出那把电疗椅时,双手和双脚步的金属环扣得那么结实,又哪里能脱出?他通地一声坐回椅子,面色惨白,汗流如雨,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王栋,不知他要使出什么手段来。

王栋脸上带着狞笑,两手抓着那只开关,y恻恻地说:“没想到吧,刘大老板?我怎么成了黄医生?我怎么能到这里来?我又怎么会用这一手?让我一点点给你道来,让你死而无憾。怎么说呢?一见到你,我就给吓得半死了,为什么?因为你知我知,这是咱们的最后一次较量,当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没有半点余地。所以,那晚上在酒会上我一昏倒,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时,就开始在打主意了:这一次你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兴师动众地回来报仇了,我可是说没有机会了,可是,我不甘心。想我王栋,纵横四十年,以血谋权以权谋私,被我整死整疯整垮的人无计其数,今天,在你小子手上完蛋,我怎么能死心?

“就这么一找,还真给我发现了一个机会。什么机会?那天陪我上医院的,除了别人,还有一个你自己带来的黄医生。这个黄医生我是听说的,专门治疗神经性疾病的,而且,是用一种稀奇古怪的电疗法。我就想啊:哎,这个刘大方不带别的医生,专门带这么个黄医生,说明什么?说明他每天都要有人给他治病,神经性的病,而且,是用什么?用电!这,对我王栋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一个机会,绝好的机会!

“于是,我当天夜里就去冒险了,我去找你,为什么?就是要争取时间,让你在几天之内不对我发动进攻,这样,我就有了反攻的本钱了。天啊,那天晚上,我是冒了多大险啊,现在想来还要有点后怕。你本来应该杀了我的,可是你没有。因为,我算定了,只要我打出朝霞这张牌,你就得先放我一条路,给我那几天的时间。不要多,我只要那么一点点时间,把黄医生那一套学出个样来,尽管照葫芦画瓢,可是,只要有那么一点意思,我就大功告成了。

“结果怎么样?你上了我的当,给了我时间。我呢,就马上让省干休医院的人找黄医生,跟他学电疗。他教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学着,可是,我在里间,他又怎么能注意到?本来,我还想再学两天,再朝你下手的,可是,今天,老天爷给了我一个机会:黄医生去江北回不来了,打电话找你找不着,竟把电话打到了我那里。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来到这里,把一切都给你预备好了,就等着你来个自投罗网。现在,你不就来了吗?”说完,贼声怪气地笑了起来。

刘大方平静地问:“王朝霞的事,也是你瞎编的吗?”

王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她的事,我到是一句也没撒谎,而且,她现在就在人民公园等着你呢,跟你一样,梦想着七七相会呢。可是,只要我王栋在一天,你们这牛郎织女就永远也会不到一块。难道,这,你们到现在还不承认吗?”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

刘大方更加平静地问:“你打算怎么害死我?”王栋把手里的开关往上一举:“瞧见了吗?就用这个,多么可爱的小宝宝。黄医生不是用三十六伏的直流电给你治病吗?我把处方给你稍微改了改,用二百二十伏的交流电,就在这,在我手上,只要这个小小的开关一动,你就受用无穷了。”他脸上的狞笑变成了鬼一样的图案。

刘大方道:“我是美国的州参议员,美国总统是我的好友,还有,我的随员知道我在何地,他们里,有几个在美国就是秘密警探出身,现在,你杀了我,他们所有这些人,都要找你算帐,恐怕,你下一辈子就躲无处躲了。”

王栋尖声笑了起来:“你是世界级大人物,这我承认,而且,表示佩服,可是,对我王栋来说,你永远是刘海国家那个不争气的穷小子,对付你,我最有办法了。你的人有势力,朋友多,可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就算他们都知道你来了这里,可是,又有谁知道我王栋到了这里?这,才是关键的关键哪。小子,你尽管是亿万富翁了,跟我斗了这么多年,可是,共产党阶级斗争的本事,你还是半点也没学会啊。”

刘大方说:“我投资金几亿,项目正在洽商中,你下这毒手,让一切都乱了套,那才是自己给自己设计死路。”王栋哼了一声:“项目,乱套?那又关我p事?什么项目,什么投资?只要我王栋能稳坐此位,全国的投资都被撒走,又能损我哪一根汗毛?告诉你,非洲饿死一百万人,也没有我的牙疼重要。全中国都破了产,也不碍我的一根筋疼,只要我能多嫌上一百块。谁多给我五十块钱,我就向他山呼万岁。你以为我是谁?我是王栋,明白了吧?死到临头,你还不明白我是什么人,可笑啊可笑。”

刘大方脸色雪白,闭着嘴,再也不说一句话。他骂自己糊涂,恨王栋险恶,更在心里怀念王朝霞,此刻,她正在望眼欲穿地等着他,而他,则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眼望棚顶,嘴里祝祷:“妈,爸,小英妹,我太无能,关键时候,竟遭如此暗算,再不能给你们报仇。让我死后,化作厉鬼,生嚼此獠!”

话音未落地,王栋骂道:“你们一家子都是笨蛋,装神弄鬼地又顶p用?你现在倒该恨自己投错了胎,向阎王爷多磕两个响头,但愿来世投到象我王栋这样的人家来,眼珠子一转,就能升官,放一个响p,就能杀人,那才能出门有人抬轿,睡觉有人铺床。象你们这样的蠢货,还是别跟你老爷爷我斗了,赶快给我见鬼去吧!”

说着话,他把手里的电开关一合,刘大方全身就猛地一跳,然后,四肢抽动不已,脸上出现了可怕的表情。只有处于最大的折磨,受着剧烈疼痛的人,才会有那样的表情。他眼瞪着王栋,发出痛苦的叫唤。王栋毫不放松,把电闸紧紧地压着,眼看着刘大方在扭曲,在激烈动弹,他的手足都成了疯狂的动物,在各自尖叫、号哭,而他的身体如同热锅里的活鱼,在没命地蹦达,想跳到天上,又被手上的金属环无情地拉下。在最可怕的人类所能经受的痛苦中,他足足折腾了五分钟四十秒,才最后一点点瘫软甭来,浑身冒着青烟,再也不能动弹。

王栋见他已经死透,才把电开关打开。上前,飞快地把刘大方从椅子上解下,把他的尸体装进一条早已备好的麻袋。此时,外面大雨如注,雷声加在闪电之中,声动百里。他把麻袋一背,快步跑上了江堤。此时夜黑如墨,水雾弥天,哪里又有半个人影?王栋把那麻袋一使劲就扔进了江里,竟听不到半点声音,就见那一团浪头把它一下子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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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晚上十点钟,那条耽搁了的渡轮才冒雨开航。依着牛医生,今天晚上黄医生就不要回去了,住在他们干休医院,一是能避避风雨,二是也能多给他指点一下电疗方面的技术。但是黄医生惦记着刘大方的身体,知道他这几天已开始不适,需要马上进行一个疗程了,哪里还想再耽搁一分钟?急急忙忙跳上渡轮,朝送到水边的牛医生挥了挥手,就消失在潆潆水雾中了。

牛医生撑着雨伞,眼看着黄医生坐船没影了,心里想:“他就凭着这么一点电疗本事,成了一个美国大老板的御医,拿到了美国绿卡,享不尽的富贵荣华。那个大老板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听说是个中国人,什么时候我能见他一面,说不定也能交上好运,挣上个出国的机会。”越想越是神往,看自己三十多岁,连娶亲的金子、房子都没有,不禁更对人生充满了怅惘,下定决心,过几天一定再要黄医生来教他,尽快把他的本事学会,好去见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大老板。

正要返身回去,忽见有一样东西不知何时顺着浪头漂过来,冲到了岸边,就在他的脚下一起一伏地,把牛医生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他用手电筒照着,看出那是一个麻袋包,里面不知装的何物,便蹲下身,探出手去,想把它拖上岸。那麻袋包沉重得很,一拖,竟没有拖得动。此时正好有两个码头工人从跳板上下来,见状,就过来帮着他拖。三人合力,方把麻包拉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打开,就看见了一具尸体。三个人同声惊叫起来。那两个工人掉头就要跑,牛医生一把将他们扯回:“别慌,是你们杀的人吗?”那两人拼命地摇首,牛医生说:“这不就结了,既然我们没杀人,怕什么?来,你们帮我一个忙,把这个死人抬到那边我们医院里去,咱们再打电话报案。”

一个钟头以后,江北区公安局的人就来了,还带来一个法医。向办案人员作完证词,牛医生就去另一间屋子,看那个法医对尸体作检查。那法医刚从医学院毕业不久,今天是他走上工作岗位以来接的第一个案子,急于露一手给领导看看。可是,他反来复去的把尸体查了个遍,竟查不出死因来,汗一下子就出来了。见牛医生进来,他的脸上就有了同行是冤家的表情,不想搭理他。可是,最后他终于投降了,问牛医生:“这家伙是什么人,有线索没有?”牛医生说:“不知道,他的口袋干干净净的,就是有身份证,也早让江水给冲走了。怎么样,死因搞明白了吗?”

法医差点哭出来:“他妈的,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是搞不懂了。说是淹死的吧,肚子里又没水。说是让人掐死的吧,脖子上又没印。说是钝器打死的吧,脑袋可是好好的,连个破皮都没有。他总不是自杀的,然后自个钻进麻袋里,再把麻袋嘴扎上的吧?他乃乃的,这下子我可栽了。”

牛医生上前,看了那尸体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多时,办案的头儿进来了,听完年轻法医的汇报,倒没有怪他,说:“唉,你这是头一回办案嘛,经验不多,当然要棘手一些了。不要紧,明天咱们再把老头子叫来,你们两个一块,就在这里把尸体剖了,定能查出死因来。这边,我刚刚跟院领导说好了,他们表示要积极合作的,提供一切方便。好了,天晚了,明天再说吧。先把这尸体送进太平间去吧。”牛医生就帮忙,把这神秘的尸体推进了干休医院的太平间。

睡到后半夜,牛医生怎么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想着那具尸体。真地没法看出死因吗?他好奇得要死,一点一滴地想着那尸身上的细节。在推他进太平间的时候,牛医生注意到了一个现象:死人的两只脚的脚心上,各有一个青痣。但是,那真地是痣吗?牛医生忽然想起黄医生的话来:“直流电也能打死人的,只不过跟交流电不一样,它没有任何症状,而交流电打死人,会把脚底板烧穿的。”牛医生一下子坐了起来,兴奋得差点要叫:“那死者脚底的青痣,会不会就是给电烧穿的呢?会的,一定就是这样的。老天爷,我怎么这么笨,他…他明明是让电打死的啊,交流电……”

他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蹦到了地上,来回走动,脑筋飞快地转着:“哈,他们一帮人忙了半天,连个怎么死的都没查明白,可见都是笨蛋。我只在床上这么一推理,就把这案子给破了一半。”想象着明天见到那些办案的人来,他一语道破天机,使人无不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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