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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蒋方舟,已经到了极其爱臭美的十二岁,这是个比儿童大一点,比青年小一点的买不到衣服的年龄希。我生活在湖北襄樊市。九岁的时候出版了《打开天窗》,十一岁的时候出版了《正在发育》。这个性感的题目,使得我要向所有的同学解释:“心理和生理双发育。”我目前在《南方都市报》等报纸开专栏。我认为这本超越了《正在发育》,但发育的列车依然在“轰隆隆”地往前开着。

幽默一家亲(自序)

几天我看《围城》的时候,忽然发现:“钱钟书和我好像呀!”转念一想,这样恐怕会引起公愤,连忙改口说:“不对不对,是我和钱钟书好像呀!”

因为认定了钱钟书跟我是一类作家,所以每次发现钱钟书的名字时,我总是倍感亲切:“钱钟书呀,我认识!我跟他好熟的!”就只差没说“昨天我才和他吃过饭!”了。

我斗胆把自己归类为幽默作家。我不求自己能靠着幽默的文章名垂千古,不求一千年后还有人研究我,不求诺贝尔文学奖能瞧上我,我只为各位大爷大娘看着我的文章觉得快活,打消了回家揍孙子的念头;哥们姐们看得开心,给俺添点人气。

我总觉着有幽默感的人都是一家人。

幽默人的“眼睛”是一样的,他们发现事物的角度是一样的。当别人发现事物美好一面的时候,他却发现了这事物搞笑的地方;当别人发现事物悲伤的一面时,他却发现黑色幽默的地方。尽管幽默的人在现实生活可能会结巴(比如我),甚至长少白头。可小女认为他们总不会像哲学家那样,半年不刮胡子,一天喝五六杯咖啡,所以我放心和幽默文章的作者做一家人。幽默的人应当是和睦的大家族,虽然未曾谋面,但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和他们的关系比亲眷还要亲。说不准,明天我就可以到马克·吐温家串门,今天晚上里柯克就会请我吃饭呢!幽默文章的作者脾气好,会给人逗乐子,在各类作家里,他们也是最不容易犯神经病的一类人。假如我去诗人家里吃饭,我担心他会给我灌上几升高梁酒,再把愤怒的唾y吐在我的小脸蛋上。

幽默文章是不会过时的。

我现在看一千年前的《高祖还乡》时,就没有嗓子里卡了块肥猪r,想笑却笑不出来的难受感觉。自以为深刻和感人的,才会有过时的危险哩!自认为思想深刻的人,常常喜欢把自己的思想灌输到别人的脑子里,喜欢抒情的人则要别人和他一块高歌,而思想和感情是会过时的。幽默作家有自知之明,没有名垂千古的打算,也不读者和自己的文章成亲,幽默作家最讨人喜欢的,就是他们善于自嘲。每次重读幽默文章都会有新鲜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幽默的作家“审美观”不发达,而“审丑观”发达,总是窥探人性丑恶的一面,而人性的丑恶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幽默作者和读者也是一家人。

幽默的文章,跟读者的距离感要小得多,觉得很好相处很亲近。我们这一代从小有电视电玩漫画解闷,虽然也会写抒情式的文章(在结尾处高呼:“xxx我爱你!”),但我们却更喜欢接触幽默的东西,幽默的噱头可以随手抓来。所以我一直坚信,最正经的同学仍然有这个年龄特有的幽默。

我和幽默作家是一家人,谁有痔疮,谁有脚气,我比他们的奶妈还清楚,下面请听“幽默文章裙底春光之不完全揭短”。

幽默的文章经常罗嗦,因为它总要费很大的笔墨,来解剖和分析这件事物的幽默点,直到看官看懂了为止。这就是为啥幽默的文章是“大众消费”,拥有的读者群众多的原因。每次我要实行复杂的幽默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幼儿园小弟小妹为这处幽默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只好费些口舌,把这处幽默解释得明白,透彻,确保小弟小妹能够安全、畅通地笑出来。

幽默的噱头是可以现抓现抖的。今天我就学到两招:说某个人盯着我看,可以说“像是在某张通缉令上见过我一样”;说某人嗓门大,可以说“以失聪者特有的嗓音”。我所学到的噱头都是现学现卖,就算硬加一个情节,也要把刚学到的招数用上,就像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刚一到手,立刻咬下去,不给自己留下产生追悔的时间。

幽默的文章有个大忌,就是耍小聪明。所以我每天都陷入深深的忧虑中,害怕自己说完了笑话,就耍开了小聪明。一个幽默作家如果耍上了小聪明,就证明他离无聊不远了。为了确保我的幽默犹如那每日一歌,经常都能更新,我经常用电脑查询:“白玉金刚臂”用过没有?我无聊过没有?“五香螺旋p”用过没有?我无聊过没有?我时常警惕着自己有没有耍过小聪明,以免犯下自己的“亲眷们”经常会犯的错误。

第一章

我是我们班有名的服装贫困户,所以我每次换新衣服时,同学都会捧场地拽着我的衣服说:

“好美美哦!”

而这回,我过生日,特意换了这件黄蓝休闲衫之后,即使我特意在教室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假装看贴在教室门上的课程表),又特意使劲地咳了几嗓子,来唤起人们的注意力,却没有一个识趣的人跑过来赞一声:

“好美美哦!”

只有不怀好意的咳嗽声,我听出了咳嗽里的笑意,这是我们班同学用来冲淡讥笑声惯用的伎俩。

站到自己也觉得无聊的时候,我打算回座位。突然看到龙超激动地朝我奔来,他步伐矫健,途中撞歪了四张桌子、三把凳子,撞到了两个人。

咦?!哦?!啊?!呀?!

龙超穿的衣服和我一样!我一臊,好像自己登时和他成了一对儿!

龙超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他马上就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一手摇晃着我的腿(龙超矮),把我拖了缰的思维拉了回来。一只手以光的速度,从袖筒里掏出一张光亮的片状物,强行塞进我的书包。

我的书包口碑不错,一向以“免费垃圾桶”而闻名班级内外,难不成龙超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是垃圾?龙超见我的眉头有聚集在一起的欲望,立刻说:

“莫生气,我给你说个谜语,让你猜猜我送的是啥?——有一样东西,平常时候是软盘,见到美眉就成了硬盘,问:它脱光了叫什么盘?”

这死孩子!虽然平时自称是学习高科技,已经修炼为电脑高手,但污七八糟的东西也学得挺快。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咻……”地一声,两节课就过去了。做c的时间到了,尴尬二十分钟也随之到来。

我和龙超同站第一排,且中间没有任何间隔。好似一对惹人注意的展品。(仅供瞻仰,严禁拍照!)

有一节c叫“扩胸运动”,因为有个动作像s雕英雄,我们都叫做“s箭运动”。这个和我穿一样衣服的方向白痴,总是做错方向,经常形成我与他对s的造型。

他的胳膊长,致使我俩的手总是碰在一起,他的手湿润,潮热,质感非常差。待我第一次仔细观察他,更是大倒胃口:

一个牙套哥,终年不能把牙收到嘴巴里。眉毛扬得高高终日放不下来。一个表情要坚持大约十几分钟才换。做c后的余兴节目:丢沙包,跳皮筋等,他每每看痴呆过去。这件本来挺漂亮的衣服,也随着他的人变得木讷了。

尽管我已经努力往前排靠,拉开与他的距离,但我俩已经无可奈何地成了c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我也终于迎来了同学迟来的夸奖声:

“不错嘛!定了一套情侣衫。”

这件衣服,天蓝色,肩膀上抗了一道长长的黄条,胸前图案是一只正在灌篮的男狗。记起营业员当初介绍这件休闲衫时,字正腔圆地说:

“这是件女衫。”

我却不知营业员专门通过了一项训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碰到男生就说是男衫。实在被顾客急了,就说:

“小孩穿衣服,哪里分什么男女?现在的衣服不都是这种款式的?”

后面一句话一般哄不看时尚杂志的家长;前面一句话乍一听挺有道理,以为小孩不计较,叫他做男做女都毫无怨言。

话说我回到家之后,取出龙超给我的那一张光盘,不禁啧啧称奇:

“这光盘脱得真光啊!”

原来这光盘不仅一面光,另一面更光,两面都没有贴任何标签。龙超那厮定是通宵熬夜赶制出一盘惊天骇地的游戏光碟,想学皇帝吃饭之前先找个太监试一试有没有毒,让我充当那个太监的角色,试一试游戏有没有病毒。

令我感动的是,没有经历繁琐的安装程序,游戏自觉地运行起来了。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很简陋的动画:背景乌漆抹黑,中间有个黄圆圈,代表是晚上。一看这画技,我就晓得这个游戏一定是龙超设计的。

月亮下面有两个人,仔细一看,我不禁低头做羞涩状:

“讨厌厌!”

原来那画上不是别人,正是我和龙超,仔细一看,龙超把画中的他无限美化了:没有牙套,眼睛大了,脸上的痣也抹了去……这还不打紧,却见“我”面若桃花地站在他身边,有偎到他怀里的倾向。龙超偷工减料,把我的嘴巴眼睛都画成一条线!我谨代表我个人,表示严重的愤慨!人太高了就是没办法呀,龙超还矮我半个脑袋,使眼睛不好的看官还以为是母子俩呢。

突然,屏幕下角出现了三行字幕:

“人物:小龙、小凤。

目标:争做世界霸主

方法:自己琢磨。”

龙超的作文经常被老师批上“要具体”,因此这样简洁的说明,这样武断的决定,也不足为奇。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和一个面相极熟的人打起架来,他就是我们班有名的菜场英雄何伟业。他的武器是他家菜摊上的大螃蟹。不到两秒钟,游戏里的“我”因为太久没有出招,所以被何伟业砸死,屏幕下角又写道:

“重玩:回车键

退出:任意键。”

我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看在龙超的面子上,忍着恶心按下了回车键,凭着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和顽强的毅力,我把这个游戏玩了n次,按顺序按下键盘上所有的键,当我按到回车键时,游戏里的“我”抽出一根红色钢笔形状的物体,刚准备“发功”,忽然屏幕一闪,光驱一响,死机了。

身为姑娘的我,取光盘的时候,为自己好不容易打了一架,既没看到什么动画效果,又没有得到什么天蚕宝甲,只迎来一个“完”,不禁暗骂一句:

“他乃乃的!”

取出光盘,我的脸映在两面都光的光盘上。我不由得把光盘靠近自己,我瞪着眼睛看着它(大眼睛才上相),好正宗的一张镜子哪!目前我们家最大镜子,就是钢精锅的锅盖,照出来的脑袋畸形,像个梨,而且有的地方被烤糊了,容不得我“鬼照鬼照的”(爸爸语),能照到全身的,就只有电视屏幕了。它照得我的腿超短,像“矮脚虎王英”。

我好不容易享受到有镜子的生活乐趣,自然要像慢镜头一样,缓缓地摆出一个国色天香的“pose(姿势)”。我看到了什么?你猜!猜不出来?猜不出来使劲猜嘛!

光盘上隐约有一张笑脸,笑得挺像我,惯有的皮笑r不笑。但是,我摆出的这个“pose”前提是“酷”,而且光盘里的那张脸上,并没有我的特征之一:痣、大痣、黑痣!我把大圆脸看大圆脸当做打完这个无聊游戏后的消遣,痴痴地看了半天。笑脸越来越浅,后来终于只剩下光盘了。我俗套地认为这是自己眼睛花,或者早上太多眼屎没洗干净。

我把脸挨近光盘,为了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光盘忽然一响:“哧!”好象冰面裂开的声音。光盘猛地一亮,像黑暗的房间里忽然打开灯,继而又黯淡下去。

当我的鼻子完全挨在光盘时,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我的脸火辣辣地疼,像正在燃烧的保险丝贴在脸上。后来,这感觉又蔓延到全身,好象野火在身上烧,但是我却没有一滴汗,又过了几秒,感觉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干呕,这种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万马奔腾的滋味,真他妈的不爽!

为了不使文坛上少一颗耀眼的新星,为了不使全班同学失去一位好干部,我自我保护地把光盘胡乱地塞在书包里。但心中的疑惑,仍然越拧越大,越大越拧。

第二天,龙超兴致勃勃地和我讨论“这款游戏,版权卖多少钱好?50万还是80万”,我在他说话的空隙,把光盘掷进了他的抽屉。

他问我道:

“你觉得这个游戏的结局,是属于凄凉型的?还是属于圆满型的?”

我失态地叫:

“这就完了?帮主,一个只有开头的结局,不是一个好结局!”

第二章

我到“巴黎香”高雅去了。“巴黎香”是我们这里最大的西餐厅,灯光昏暗。我每次和同学从“巴黎香”门前走过时,总是假装掉了什么东西,在周围巡视一番,借此机会,瞅一瞅里面那些“用小勺子轻轻地搅拌着咖啡,优雅地切割着牛排的漂亮女人”(其实,透过那茶色玻璃门,我们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依稀感到,这就是所谓的高雅生活)

左右看看,满眼都是情侣,只是般配的没几对,不禁为那些美女感到惋惜。

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小门,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爱慕虚荣的小女生,我还是春心荡漾。那地方有一个小轿车那么大,灯光是绿色的,里面挂着些麻绳、辣椒、玉米、草鞋、斗笠。中间一只“长”满青苔的水缸,上面盖着一口木锅盖,就是茶几。最让我的春心荡漾得厉害的,还是椅子,那是一个藤编的篮子,由两根假葡萄藤吊着,由于对自己体重的担心,使我不太敢坐。

我的一颗毛茸茸的心不禁一热,鬼鬼祟祟地溜到“篮子”里。

我不准备消费,只是来享受高雅生活的,好为在同学面前吹牛打下基础。

当我感到无聊的时候,发现对面坐了一个姑娘。长得虽然跟我差不多,但气质完全不一样,一看我,就是一个正派的好少年;可她,白虽白,可白得没有劲道,加上一点阳光的颜色,方才显得健康。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脚踩金色小皮靴。

一个异星来客啊!我尽地主之仪,大方地起身,握手,说:

“你好你好,幸会幸会!打哪儿来的?哪条道混的?宇宙外层空间?”

“你是不是玩了一个龙超做的游戏?你看我像不像里面的女主角啊?”

我为自己总算认识了一个有头有脸的的大人物而自豪,我要套近乎!只听我问道:

“你的学习怎么样?”

这是我当了三年的班长落下的职业病,害怕自己又多一个竞争对手,她的脸色蒙了一层灰,变成沉郁的白,不透明的,小小的,冷冷的。

突然,一张俊脸凑了过来,是服务员,我沉着冷静地应对道:

〃小姐,有1块钱以下的红烧r吗?来一盘!〃

服务员仍是笑眯眯的:

〃小朋友,在这儿坐要加10块钱的。〃

想让我拿出还没捂热乎的钱?哈哈哈,太天真了!江湖上谁不认识我霸王花(专门吃霸王餐的一枝花)。我使出了惯用的招术:先摸摸胸口,再摸摸p股,还摸摸腿,最后,指着神仙姐姐说:

“我没带钱。让她付好吧?”

服务员姐姐笑盈盈地回过头,等再转过来时,已是横眉竖眼:

“哪里有人啊?要不要请假面超人给你付啊?”

我见服务员的手已经伸向了10米处的电话,像是要拨110,赶忙付钱。

又只剩下我们俩了。我这才想起正题:

“小姐芳名?今年贵庚?你妈贵姓?到这儿有何贵干?”

她直起身子,做出一副开学术讨论会的样子,双眉紧蹙,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单方面决定:

“带我去找人。”

很不幸的,我是一个忒敏感的人,她的话立刻勾起了我的自卑感,我竟然会沦落到被人指使的地步,想到这儿,我忙不迭地抽泣起来。

她见我径自哭起来,便做出一副厌恶的样子,说:

“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找。”

这个小姑乃乃终于走出门去了,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不是飞出去的,也不是像地鼠一样钻出去的,而是大大咧咧地,明目张胆地从门里走了出去。我误以为她是嫌弃我,便做出我有史以来最大的决定和最大的让步:

“这样好了,我让你住我们家!”

身为一个光明正大的体育不及格生,我不负众望地被越走越快的神姐甩了。

晚上,我睡在被窝里,心里仍惦记着神姐在哪里睡觉。忽然狂风大作,正当风刮得天昏地暗时,一个不太熟悉的躯体钻进我的被窝……神仙姐。

仔细一看,她的样子已大不如以前,头发汗津津地粘在脸上,脸蛋兴奋地潮红,但仍不忘摆她的大架子:

“臭死了,你一天洗几次澡啊?你妈管不管你啊?”

姐姐呀,上帝帮我作证,我一周洗一次澡,在我们同学中,属于洗澡记录比较高的。你还没见过龙超呢,挺俊秀的一个小伙子,连手都不洗,实在脏得不行了,就花5角钱买一管胶水,涂到手上,还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仔细观察自己的双手,看擦得均不均匀,仔不仔细,然后是最重要的一个项目:搓。此搓非彼搓,也是有技术高下之分的。不能用力太猛,这样会引起刺痛;也不能用力太轻,这样就搓不干净。龙超的搓,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既无疼痛之感,也可以连胶水屑带垢痂一起搓掉。更可恶的是,因为他是我同桌,所以他把搓掉的屑都吹到我的桌子上。那一阵,我简直得了胶水恐惧症。

神仙姐姐看我半天不说话,以为我被她骂傻了,不由得有点害怕,为了补偿,她主动地把左手搭在我肩上,右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还加上配音:

“没关系,不用自卑。你起码比龙超好多了。”

她竟敢如此神通广大!虽然我沉着稳重,温柔大方,面容姣好,是居家旅游良好伴侣,但这时候,我的嘴巴仍然大得可以装下一个j蛋。

我颤抖着问了一句:

“你是谁?”

她狂笑一阵,向后仰去:

“江湖上没有不认识我的!”她忽然话锋一转,“你们班有几个小妖?”

我掰断了三个手指头和两个脚趾头,数着:

“狐狸精……杨非雪、蓝娟,冬瓜精……冯圆、范都都,竹竿精……宇文宇、龙超。。。。。。一共50个。”

她竖起一根指头摆了摆:

“no,no,no,你和龙超不算妖。十二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不同的小木屋里,你爸爸和他爸爸,分别因为没有做足安全措施,不慎分别酿造了两个细胞,细胞们又分别在你妈妈和他妈妈的zg里,变成了你和他。十二年后,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不慎在电脑里酝酿了一桩恶性游戏事故,又分别在你和他的电脑里,产生了我们龙凤双煞。今儿个我们龙凤双煞拜托你们帮忙找“武林第一剑……红外斩妖剑”,杀死你们班所有的妖怪,我们就可以考虑带你们进入游戏的下一关。”

我向后倒退几步,像所有得知自己身世的无知少女一样,我更惊异于她的暴力,我一向以不谙世事而骄傲,哪知今天招惹上神怪人士,不知是福是祸。

我睁大了美丽的杏核眼,结巴着问:

“咋……斩?咋……除?”

她打了个榧子:

“灭掉!”

我以为和神怪打交道就应当和东北汉子一样,要直爽,便硬着头皮道:

“太残忍了吧?”

她不满道:

“不过是游戏嘛,何必那么认真?他们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妖怪,死了就算了呗!早死早超生!限你们在一个星期内完成任务,如若不然,轻则七窍流血,重则脚气发作!”

我赶忙看日历,今天是5月26日,星期一,晴转多云,气温22-25度,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六一儿童节”了,神姐杀人真会选日子。我想到神姐那副用鼻孔看人的欠扁的模样,想发一下小女人特有的牢s,嘟嘟囔囔地说:

“她说我们是游戏,那她算什么?”

我躺在被窝里,为明天做打算:得找龙超商量一下,把光盘毁了,省得每天晚上神姐都要来找我困觉,床无端端地被占了一半。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我一如既往地走在充满脏话的大街上,心中满是惬意。进了学校门,就是学校人。另一位学校人冯圆气冲冲雄赳赳地把我拉到女厕所,贴着我的耳朵,带着兴奋带着羞涩,小心翼翼地说:

“跟你说,我来月经了!”

我一听这事就来劲,我最喜欢打听人家的隐私,兴奋地只舔嘴唇,赶忙问: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她把头低下,咬着嘴唇,说:

“就是晚上嘛,我忽然觉得,那里,好象有东西流出来,我拿手一摸,全是血。搞得我都不敢动了。我又不敢跟我妈说,因为她睡着了。而且,她跟我爸睡在一起。早上吧,我就偷偷拿了一袋卫生巾,垫上了。咋办呢?今天还有体育课!”

我向来是那种正派善良的好学生,一听这话,关系到个人安危,我可不敢怠慢,严肃地说:

“我认为这件事,还是应该跟大人说。首先,你就应该跟体育老师说,她是过来人哪。其次,你一定要跟家长说……”

等我一口气说了五次“一定要跟家长说”之后,她终于不耐烦了,脸上露出了敷衍的表情,伸出五个又粗又短的指头,说:

“听了你一番金玉良言,我已经对月经,有了很深的了解,我一定会在今后的生活中,战胜月经的。”

蓝鹃和杨非雪也来上厕所,杨非雪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把我们扯到厕所旁边的芭蕉树下,一点都不羞羞地说:

“我的姑妈来了!”

我连忙问:

“你姑妈好看吧?”

她们一群女生,戳我的头说:

“姑妈就是月经!”

冯圆总算找到了一个同党,赶紧与她交换心得:

“来的时候你有感觉吧?”

“没有喂!”

“我也没有!”

听到她们两个成熟的“女人”,说一些我c不进嘴的私房话,我恐慌地问:

“来月经疼吧?”

她们一个说疼,一个说不疼,听得我更是紧张。但我还是觉得很庆幸,有她们两个带头,我从此就不怕“姑妈”了。因为我既不是第一个,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第一个,那种前无古人的感觉太恐怖了,总觉得自己不太正常,又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好象给后面来“姑妈”的人当了垫背的。最后一个,也觉得自己不正常,看到厕所里散落的卫生巾,说不定还会触景生情,挥泪如雨呢。

我这个人比较奇怪,生来就对月经有所了解,只是没有料到,过了十二年,才等到了和同学谈论这项事务。

两个发育超前的“女人”走了以后,我和蓝鹃冷了一会儿场,她忽然想起什么,冷不防地说:

“哎,对了,政教处的老师,让你去政教处走一趟。”

晴天哪,霹雳哪!记得一次音乐课,老师见我们太吵,便揪出两个典型,把他们送到了政教处,听说还记了个什么大过,他们两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哭得p滚n流,据说政教处的梁老师,眉毛从来都是吊着的,他嗓门的分贝比我大十倍,最近我好象没犯什么错误啊!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政教处。

政教处里,两个老师,三双眼睛注视着我(一双是眼镜),百闻不如一见,我终于见到了如雷贯耳的梁老师,男的,很壮。梁老师伸手就塞给我一个16开的蓝皮本本,并告诉我:

“是这样的:以后你就当文明监督员,每天早上七点半,中午一点半以前,就得到校。在后门站岗,拦拦家长,逮逮迟到的,顺便抓一下没带红领巾的。好了,你先去值勤吧。”

小时候,我只要没戴红领巾,就撒泼,连哭带爬连嚷带闹,假装在书包里找红领巾。再假装找妈妈,喃喃地念叨着:“咦?我带了呀,怎么丢了呢?”再梦游似地走出学校,再等着值勤的姐姐哥哥们询问别的同胞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去。但知音好找,机会难求,我这一招,总是换来迟到加没戴红领巾的“罪名”。所以,在我幼小的心灵中,那些值勤的姐姐哥哥们是多神圣啊!当然,更多的是凶!

当我把这个好消息与我的死党冯圆杨非雪等人分享时,她们不屑一顾地说:

“哼!连看大门的都不是,还是个看后门的!”

我满心激动地到校门口站岗,享受着同学谄媚的微笑。不多久,有几个自称也是文明监督员的人来了,看他们的个头之小,实在不像。忽然,从值勤本里掉出来几个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四个值勤牌牌,红底黄字,闪闪金光,我的自豪又加了一成。

接下来是自我介绍。他们分别是二年级的值勤一号,三年级的值勤二号,四年级的值勤三号,我是四号,五年级的。二号和三号好象是老相好,不顾男女有别,一见面就亲切地扭打起来,目的是不当“猪头”。

他们看我对值勤的事好象一无所知,就自愿当起我的场外指导,意思是说,他们指导,我干活。

由于上一届的文明监督员比较尽责任,把想横穿校园的家长都吓退了,所以,半天也没见一个违规者。

正在我发楞的当儿,忽然听到三号咬牙切齿地一声:

“快逮!”

哦,那是一个身穿红上衣的中年妇女,烫着“波浪头”,正徐徐地向学校走来。这是我的第一次逮人行动,决心“首战告捷”。我鼓足勇气,向右大跨一步,成“大”字形拦在她面前,尽量友好地说:

“阿姨,家长不许进学校!”

那人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竟一点也不畏惧,一脸不耐烦地推开我的手,径直朝校园走去,我忽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个景象:四个值勤队员一齐抱住一个家长的腰,气势雄伟,势不可挡。见她越走越远,我赶紧冲上去,抱住她的腰,感觉不太好,她的腰上好象戴了游泳圈,因为腰粗,所以我抱得很困难,那妇女当然左右挣扎,摇摇晃晃,嘴里还念叨着:

“造反了!放手!”

我一个弱女子,要抱住她,不是等于蚂蚁抱树吗?她终于掰开我的手指,骂骂咧咧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瞪我一眼。

我刚想追上去同她理论,值勤一号说:

“她是老师!”

果然,几位同学朝她敬队礼。我不禁涨红了脸,没想到第一次值勤,就错拦了老师。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过了一会儿,过来一个女学生,似乎是隔壁高中的女学生。她长得好看,看起来像个好学生,她脚步急促,面露难色,边走边看表,现在的确快到上课的时间了。唉!救人诚可贵,可不挨老师的骂当然价更高,于是我只好狠下心来,拦在她面前,甜甜地无可奈何地说:

“姐姐,你不能进去!”

那姐姐当然吃了一惊,在地上直蹦,都快哭了,实在憨态可拘,她心急火燎地说:

“哎呀,就让我过一下嘛!”

旁边的值勤一号说:

“就让她过吧,她是我们班周鹏的姐姐。”

我只好放过了她。令我有点愤慨的是,她竟然没跟我握手就走了。

我放过了她,梁老师会不会放过我呢?

那姐姐走了没一分钟,政教处的梁老师就气冲冲地过来了:

“你们怎么看的门?刚才我看见一个高中生跑过去了……你们好好看着,我去前门。”

这时我才意识到前门与后门本质上的不同:首先,样子就有很大的不同。前门金碧辉煌,所有荣誉称号,都挂在前门;而后门,可怜巴巴的一个小铁门,锈迹斑斑,贴满了补习班的招生广告和“今天食堂供餐:珍珠丸子,红烧田j……”;其次,来开会的大人物和拍摄校庆的摄影师都从前门走,而后门进出的只是些为了上学不迟到走捷径的高中生,以及马上就要迟到的抄近路的职工。

这时候,我都懒得看值勤一、二、三号了,因为他们肯定和我一样的动作:紧紧地靠在墙壁上,紧紧地咬着下唇,紧紧地低着头。

听完了梁老师长达几分钟的训话,我立刻批评那些值勤者: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拜托拿出点专业精神好不好?”

于是,低年级的小鬼们,只好在我的胁迫下,与我签定了不平等条约:如果碰到男的,就由他们三个一块儿拦,因为男的力气大;如果碰到女的,就我一个人上。

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男的,正大步流星地跨进校门。但我身旁的一二三号,仍没动静,我赶紧推他们一把,可他们仍然紧贴墙壁,头冒虚汗,紧握拳头,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走过,无奈,我只得快步走上去,拦住那中年男子,露出最甜蜜的笑容,说道:

“叔叔,对不起,家长不能进去!”

那叔叔倒挺友好,停下脚步看着我,这时我才看到他的面目是多么恐怖:眼睛虽小,但全部都是红的,我向毛主席保证,这是全世界最红的眼睛。他开口就是一口痰,这痰黄中带绿,绿中带红,彩色斑斓,红色占地面积最大。他的鼻子上还塞了一个纸球,也被血浸红了,他道:

“我从这儿过一下。”

我强忍住恶心,更加卖力地笑着说:

“那也不行,这是学校规定的。”

那人不耐烦了,又吐了一口痰,说:

“我过一下都不行?!”

吃硬不吃软?我只好严肃起来,义正词严地说:

“那也不行,这是学校规定的。”

他只好搔着他已经不剩几根头发的头皮,走了。

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我瞪了那几个不负责人的值勤者一眼,表示指责。

迟来的预备铃终于响起来。终于可以开始我最喜欢的一项运动:“逮”迟到的人。

这个“逮”字,是有讲究的,不能打草惊蛇,也万不能漏掉一个。一般迟到的人,总是躲躲闪闪,不敢进门,总是躲在门后(因为上课铃打了之后,后面的两扇大门就要关,只留下一道小门,好象给狗通过的小d),而我们也在门后,所以变得有点像藏猫猫,只有一门之隔,对待这种逃避检查的“亡命之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埋伏”。

我们先派一个人假装回教室,其余三个躲在大门后面,等他一进来,就一扑而上。

一号当侦察兵,到门口望一望,只听他低喝一声:

“有‘鱼’啦!”

果真,话没说完,就看到一个身穿校服的小女孩,胆怯地向我们走来,我们一看到有“鱼”,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感,刚才的屈辱已经一扫而空。三号刚才的懦弱,也已经一扫而光,他喜滋滋地y笑,凶巴巴地问道:

“小孩,几年级的?”

哼,欺软怕硬!这个小孩多可怜啊!看她哭得鼻涕已流三千尺,我实在不忍,弯下腰,很y森,但我自己以为很亲切地笑问:

“小妹妹,你是几年级几班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到这个本子上好吗?”

这招果然见“笑”,她破涕为笑,但鼻涕还是有的,流量也不在少的。她把本子接过去,挺高兴地把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写上去。我也没太在意,直到她把本子还给我,我才发现,本子上多了两坨不知名的y固体,有点像果冻。

由于这次“逮”得太顺利,所以不是太有快感,有点扫兴的感觉。远远地,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我兴奋地对部下说:

“实行x计划,预备……卡木拉(开始)!”

所谓“x计划”,就是前面所提到的“逮”人的“终极必杀技”。

于是,我们全面埋伏,只等那人出现。终于,脚步近了,我喊道:

“三、二、一,出击!”

话一出口,三二一号就不约而同地跳了出来,还有音效:

“当当当,当——,你是几年级的?”

迎面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出去倒垃圾的前辈:门卫爷爷。他与我们这群看门的有所不同的是,他有老伴。据说,他也是我们这所学校的,因为程度差,所以留了五十多级,至今还没有小学毕业。学校看他老实,就派他守后门,他的老伴是守前门的。

幸亏老爷爷饱经风霜,反映不算激烈。只是手里的撮箕掉了下来,口中当然也得念念有词:

“越来越不象话了,连老人都欺负,让……评评理。”

老人家应该是被尊重的,这个时候,我们露出几个讨好专用微笑,是免不了的。

正当我们道歉的当儿,另一个迟到者已经来了。还是条“大鱼”,光就身高而言,就可以断定他起码上了三年级,恕我直言,他长得有点呆头呆脑,像“下岗馒头”,我们几个欣喜若狂地上去把他团团围住:

“你是几年级的?叫什么名字?”

话音未落,那迟到者的妈妈就赶来了。一看她就是那种泼辣型的,一定不好欺负。大概是因为她在更年期,所以看上去随时准备发火,而我们就成了她的导火索。

她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连推带搡地拉着他的儿往教室里走。我一把拉住她说:

“不能进,他迟到了!”

没想到我的一句话,竟引起这妇女的一堆话:

“什么迟到了?还不到8点呢!门刚关就把我们小孩拽到,什么玩意儿嘛,我找你们校长去!我们小孩还要上课嘞,哪有这样抓人的?什么世道啊……”

只见她不仅声音配得好,面部表情也十分丰富,从刚开始的冤屈,到后来的愤怒,实在使人联想到愈战愈勇。到最后,我们都被训得动都不敢动。

感情脆弱的值勤一号,吓得眼圈都红了,当然更多的是愤怒,更更多的是委屈。

看到自己亲爱的战友受到这样的委屈,我怎么能苟且偷生呢?于是我从幕后走到台前,与劲敌展开了殊死的吵骂:

“本来就是学校规定的嘛!凡是打上课铃之后进来的,都算迟到,而且我们门关了好久了,有本事你去找校长啊!”

我把值勤本塞给了一号,专心致志地和她对吵起来,说不定,“吵架王”就是这样诞生的呢。

那妇人还真来了劲,拿出中年妇女的看家本领,一搡我的肩膀,骂道:

“咋啦咋啦?门一关,就把我们小孩拦到外头,也太不象话了,现在才几点哪?”

我趁她骂得高兴,快速地拉开迟到者的书包,取出一个作业本来,把他的班级姓名记在检查表上,再把书放进书包,干练地说:

“你可以走了!”

登记完了,我们也就无心跟妇女吵架了,看着她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这时,期待已久的上课铃打响了。这意味着我们长达半个小时的值勤任务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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