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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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

一出兵马司,宋仁山和高光祖就忍不住夸赞起来.

宋仁山大概平素没少受兵马司的气,又有心巴结,谄笑道:“早听说大人辩才无双,当初宝大祥一案就把杭州府驳得体无完肤,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哼,看马如宝日后还敢不敢猖狂”

“宋兄,你是高抬我了.”我苦笑道:“不是我王动能言善辩,而是锦衣名声在外.况且,我硬把案子抢过来,马如宝定然不肯善罢甘休,这官司有的打了.说起来,我这是给应天府抢来一个烫手的热山芋,给孙府尹和宋兄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下官早想教训教训兵马司这帮混蛋了.”宋仁山忙不迭地道:“至于孙府尹,大人请放心,下官定能说服他那个秉公断案,让大人满意.”

一旁高光祖则把事情经过简明扼要地介绍给慕容和易湄儿.

易一时沉吟不语,而慕容似乎觉得我可能要偏袒奇门,想问又不敢明说,支支吾吾地道:“那那苦主也跟着坐牢,是不是太太倒霉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对高光祖道:“光宗,你传我命令,一字正教、辰州言家、奇门、青龙帮违反禁令,着立即逐出武林茶话会.案件查实后,禁止江湖与主要责任门派往来三年.”

不过,我还是和宋仁山商量起一干人等的羁押方案来,最后两人达成共识.应天府以最快速度取得所有人的口供,之后,除赵清扬、杨千里等首要分子外,其余人则由中人作保释放出狱.

慕容和易湄儿都明白,这已是目前我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两人匆忙离开,各自向上峰汇报去了.

见两人走远,我才对宋仁山道:“宋兄,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想单独提审杨千里.”

第二十五卷第六章

“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中什么邪了,彷佛赵真一与我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只想杀之而后快.”杨千里懊悔的脸上透着一丝茫然.

“中邪”

起初,杨千里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对案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虽然还在听他的忏悔,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他究竟值不值得我出手相救,老实说,若非他出身少林的话,我肯定已经放弃他了──所有的罪将由他一个人来顶,其他人则无罪释放,如此,对江湖也能交待过去了,可因为他的师门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帮与不帮就变成了一个痛苦的选择.我正犹豫不决,他末了的一段牢骚,让我精神陡然为之一振,心底顿时升起一丝希望来.

“杨千里,你把事情经过再从头说一遍.”

我闭上眼睛,听杨千里重新述说着当时发生的一切.赵清扬的郁闷是必然的,借酒消愁是合情合理的,大同酒楼是临时选定的,和孙仁相遇也是极其偶然的,孙仁去请董明珠、柯凤儿

“且慢当时,孙帮主是说去请董柯二女的,还是说去找姑娘,结果找来她们的”

“孙帮主是说去找姑娘的,去了大约顿饭功夫,便带着董明珠和柯凤儿一起回来了.”

“孙帮主,你认识董明珠和柯凤儿吗”另一间别室里,我再度盘问起孙仁.

这一次我叫上了宋仁山陪审.其实在杨千里说出末了那段话之后,我已经后悔自己单独提审他了,当初是想,若是有机会帮他脱罪的话,两人背地里可以统一一下说法,不成想却很可能弄巧成拙,让宋误会,把事实也当成我伪造出来的谎言了.所以再审孙仁,我实在不敢再让宋仁山缺席了.

“在下这把老骨头哪里会认得她们不过,秦淮八艳的名头我是知道的.”孙仁坦然道:“在下和老赵好歹都是一派掌门,总不能找些庸脂俗粉让人笑话,而在下只知道秦淮八艳.在河上,很容易就打听出她们的下落,碰巧她们离大同酒楼不远,小老儿就去请她们,开始她们还不愿意呢后来画舫上的一个公子哥发了话,她们这才同意跟我走.”

“公子哥什么样的公子哥”我立刻追问道.

“在下嘴笨,还是画给大人看吧”

孙仁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小生,我、高光祖和宋仁山俱都认出了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练子诚”

和高光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隐隐露出兴奋之色,事情绕来绕去竟绕出个练子诚来,真是意外的收获.我甚至有种预感,这厮很可能在本案扮演着一个不为人知且不光彩的角色,而高光祖目光闪烁不定,大概是在捉摸,如何把这个前情敌牵扯进这桩命案里.

“宋兄和练公子很熟吗”

“谈不上熟,吃过几次花酒而已.”宋仁山面色有些尴尬,想来不仅仅是吃花酒那么简单.

练子诚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但因为税课司是衙门少有的肥差,能够出任大使的大多与一府首长关系深厚,在官场上很吃得开,如果人物再活络些,很容易混得个和气融融,如鱼得水.宋仁山掌管着应天府的刑名,在苏耀很难收买的情况下,练子诚刻意结交他则顺理成章了.

我心里暗起提防之心,越发后悔单独提审杨千里,也暗怪自己不够小心,忘记了官场上步步杀机,不能错行一步.本来记得高光祖曾提及过练子诚和董、柯两人的关系,然而此刻却无法询问详情.

“我和练公子有一面之缘.听说他是秦淮妓家的宠儿,想来不假,不然,董、柯两女何必在意他的意见.”我打了个哈哈,又问孙仁请到两女后发生的一切.

“对,柯凤儿没坐在我身边,当时只是想让奇门的弟兄们高兴,她就陪杨少侠来着──姚鼐之的媳妇是奇门弟子,他可不敢乱来.”

“那孙帮主为何不叫姑娘作陪呢”

孙仁说自己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依红偎翠之心早就淡了,不如让给年轻人;而没多找几个姑娘,则是觉得秦淮的花费实在太大,青龙帮固然有田有产尚算宽裕,想摆排场也承受不起.

“姐儿都是爱俏的,”孙仁末了道:“听说不用陪我这老头子,而是陪杨少侠,嘴上埋怨,心里早开了花,我这双老眼不会看差的.”

还是同一间别室,只是询问的对象换成了言无心.

“是、是,小人小人这些天都是和赵真一在一起的.”言无心拙于言辞,而言家的僵尸功非但没把他胆子练大,反倒越发怯懦怕事,他不知道我再度提审他所为何事,心里紧张,口齿越发笨拙.

就来  “言家主,虽然僵尸功的名字不好听,可贵门在辰州却颇有清誉,赵真一的人品你不是不知,为何与他搅在了一处”

赵真一那套把戏虽然吸引了大批信徒,可在江湖上却处处碰壁,始终遭到排斥,他也没能交到几个江湖朋友.江湖人见多识广,又向来不敬鬼神,别说是一字正教东拼西凑漏洞百出的那点玩意儿,就连龙虎山严谨而神秘的术法都无法在江湖觅得一席之地,而少林武当能屹立在江湖之巅,也绝不是因为释道两家的思想多么博大精深,没有少林七十二般绝技、武当十三种神功作后盾,两家早被江湖除名了.

无论是白澜还是六娘之前都没有提及赵真一和言无心是朋友,而近几个月来,两人却来往密切,显然是有内情.

果然,言无心支支吾吾道:“一字正教在辰州原本就有些声势,不过,因为信徒多是一些无所事事的愚昧女子,敝门并未重视.今年春夏之交,辰州大旱四十天,赵真一祈雨成功,信徒一下子多了起来,光是辰州城内就有上千人,其中有不少缙绅富商,甚至还有衙门官差.小人本来担心赵真一趁机将势力扩展至辰州,他却先找上门来,声明他只在辰州发展教徒,绝不插手辰州武林,也不在武林中发展信徒,并开出了优惠条件,和敝门合作经营米行及南北杂货.敝门近年来经济拮据,小人见合作有利可图便答允了.这次来应天,赵真一非要拉小人同行,还包下了所有花费,于是小人便和他一直在一起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赵真一敢在销金窟一般的秦淮河上挥金如土,原来是找到了可靠而稳定的财源.记得当时在刑部读过几部有关邪教的案卷,上面记载,虔诚的信徒对帮会的资助从来都是毫不吝啬的,辰州物产丰富,百姓富足,一字正教在那儿站稳了根基,自然不愁没银子花了.

不过,有白莲教的前车之鉴,除了释道两门之外,本朝对民间自发形成的地下宗教帮会向来十分警惕,一旦发现有不好的苗头,轻则勒令解散,重则派兵镇压,绝不手软,这些小帮会几乎都是在夹缝中求得生存,赵真一将一字正教带到如此规模,把他单单当成一个骗子看来是小瞧他了.

不过,树大招风,而就来人多则难免良莠不齐,赵真一自身也有许多为人诟病之处,或许从这儿能做出什么文章来.我一边暗忖,一边问言无心道:“那你们是如何得知董柯二女在大同酒楼的呢”

“是练子诚告诉我们的.”

“练子诚”听到练子诚与械斗双方都有过接触,我精神顿时一振,飞快问道:“练子诚不是与赵真一有过节吗”

“那是从前了.其实,好几天前由柯凤儿牵线搭桥,赵真一已经和练子诚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现在两人关系好着呢”言无心解释道,似乎怕我们不信,又道:“练子诚不仅介绍他姐姐入了一字正教,还鼓动柯凤儿她们入教.赵真一则说练氏是什么三界天圣母转世,便委任她做了教中司礼.”

我闻言不禁狠狠瞪了高光祖一眼,让他去查练子诚和马如宝,他倒是查出了一箩筐荒淫无耻的丑事来,却放过了这等重要情报.高光祖既尴尬又惭愧,看着言无心的目光就很是不善.

“赵真一很喜欢董明珠,太半时间花在这女子身上,不是明珠舫的老鸨死活不肯,他早就赎了她了,和练子诚结交,小人猜想,或许也是想让练子诚从中说项,帮他赎人.明珠舫规矩严,从来都不留宿客人,而董明珠的应酬又多,赵真一怕去晚了约不到人,通常傍中午的时候就和小人去明珠舫.今儿一去,老鸨说人已经被练子诚请去了,就在雪月舫上,可等我们到了那里,却只见到雪月舫的老鸨和练子诚新纳的小妾明玉,却不见练子诚和董明珠的踪影.”

言无心见我关心练子诚和赵真一,心情渐渐轻松,口齿也伶俐起来,“明玉说练子诚累了,正在舱内歇息,可舱里却隐约传出男女咿咿呀呀的呻吟.小人当时就想,练子诚怕是在舱里和董明珠干那事儿吧估摸赵真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明玉说要叫醒练子诚的时候,他连忙制止了,大概是怕练子诚误会他是故意来搅局的 ──他虽然是董明珠的恩客,可毕竟不是董明珠的男人.”

“可说要走却舍不得,于是就留在雪月舫吃酒.其实明玉也是个台面上的人物,很会说话,可心情不对,这酒喝得就有些变了味道,小人看得出来,赵真一是强忍着一股邪火──想想自己喜欢的女人就在隔壁被另一个男人操,任谁心里都不好受,就连小人都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直想找人干上一架.苦苦捱了半个时辰,等练子诚出来才知道,舱里面根本就不是董明珠她被孙仁请去陪赵清扬,早离开雪月舫了.”

“赵真一这下火就大了,拉着小人匆匆告辞,随后召集门下弟子杀奔大同酒楼.”说到这儿,言无心又紧张起来,“小人小人也是一时头脑发热,没有阻拦,不过大人明鉴,动手之后,小人的对手就一直是赵清扬,小人最多划破了他点皮儿罢了,可没杀人啊”他可怜兮兮地辩解着.

等到傍晚,涉案人员的口供已经全部整理出来了,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分别在应天找到了颇具名望的缙绅作保,除赵清扬、杨千里、言无心和一个已经被确认杀了人的一字正教弟子之外,余者均已被释放,至于横死的三个伙计,每人赔偿一千两银子,由涉案的四个门派共同负担,总算封住了死者家属的口.

刚离开应天府衙,高光祖就自责起来,“大人,我光顾着替俞淼出气,却误了大人的”

我打断他的话,“光祖,我能理解,我也是个男人嘛不过,下不为例.”心道,倘若你是个狼心狗肺之徒,即便不能杀你,也不会用你了,“怎么看今天这个案子”

“故事很多,疑点也很多.”高光祖斟酌着词句道:“首先,这场械斗是练子诚一手策划毋庸置疑,虽然起因很偶然,但当孙仁找上雪月舫的时候,练子诚就开始策划,让二赵发生冲突,并力图使事态扩大化.我怀疑三个伙计在械斗中根本没死,他们应当是被马如宝所杀,目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好充分利用此事来打击对手,其中也包括大人.”

“练子诚真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我莞尔一笑,看来高光祖是要除去练子诚而后快了.不过,他倒是没冤枉练子诚,当时董柯二人已经拒绝孙仁了,倘若不是练子诚心怀叵测,他完全没必要帮孙仁说话,以他的聪明才智,应当能估计到,妒火中烧的赵真一得到消息后的反应,特别是对方还是他的死对头.

“冲突,光祖你这两个字用得好啊”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高光祖赞道:“当时那种情况,冲突是在所难免的,但我总觉得不至于演化成械斗,二赵都是很精明理智的人,应该能算得清后果.奇怪的是,几个首脑人物都说自己当时不知为何,都特别冲动”

“不错,这是关键.”我赞许地点点头,高光祖并没有受过刑侦方面的专门训练,能够注意到这些明细,殊为不易,难怪鲁卫一提及这位师弟就扼腕叹息,说他走了弯路──少林寺固然清规戒律多如牛毛,可只要对门派有利,它是绝对不会介意门下弟子去追逐荣华富贵的,甚至还会助上一臂之力,届时,那些臭规矩就是废纸一张,遵不遵守都无所谓了,可惜高光祖没能领悟到这一点,抑或是不愿意领悟──在他内心深处,或许还希望自己圣洁的师门与卑污无缘吧

“还有么,光祖”我问.

“再有就是马如宝了.我怀疑当时在舱里白昼宣淫的就是马如宝,所以兵马司才能那么快作出反应.他动用火器倒是很正常,因为他知道械斗双方的身分,明白不动用火器的话,很可能控制不住局面,这也从侧面说明,他和练子诚都早已料到,二赵肯定要动手,光是吵架,兵马司可没有抓人的理由.”

“有理.那么马如宝为何大刑伺候赵清扬,却放过了杨千里和言无心”

“估计还是因为练子诚的缘故,练和一字正教关系密切,做样子给一字正教看的可能性相当大,顺便逼他承认是他最先动手.至于杨千里为何逃过一劫,大概是因为他杀赵真一的事实太过清楚,没什么好审的,再动刑,没准儿杨千里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得不偿失.”

“很好.”我真的很满意高光祖的表现,原本还有些担心,怕他无法接替苏耀或陆眉公,毕竟刑名是个需要动脑筋的行当,而今看倒是我多虑了.

“我们再回头来理一下案情.练子诚有动机,动机衍生了计划,计划得到了实施──这虽然只是我们的猜测,但是符合情理,且有事实为佐证,可接下来却出现了问题.计划实施的结果,我们推演是双方将发生冲突,但这种冲突基本上是言辞方面的,比的是谁牙尖嘴利,而不是谁刀子快,然而事实却严重得多.”

“人心当然难测,或许我们都低估了赵清扬对十大的执着,低估了赵真一对董明珠的感情,但同样,练子诚也不可能那么准确地把握二赵的情感,他能精准地预知事情的发展进程,是因为他的计划比我们猜测的复杂、精密、有效.”

“光祖,你已经发现了关键所在,当时,几个首脑人物的情绪都处在失控边缘,这很耐人寻味”

“酒能乱性练子诚是有意用明玉拖了半个时辰,甚至董柯也是听命于练,怪不得赵清扬和杨千里都说两女极是热情,席上频频劝酒.”

“计或有甚焉否则,现场被有意破坏就不太好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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