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决断（1 / 1）

洞穴里的冰霜渐浓，地上却渐渐 长出了青草，碧绿得扑散开来，布满了地上，石壁上，和山洞的顶端。

忽然，亮光竟然是从吴双的藤蔓上发出来的，他本人也换做了玉藤的模样，薄藤色的长发，和着淡蓝色的长衫，一双狭长的眼睛，像是在黑夜中，迷失的精灵，发着微弱却极具穿透的光亮，照进了翎乐的心里。

是的。

翎乐看到了，看到自己前世与吴双说的话，给他取的名字，即便记不起来一起度过的日子，可当时的感情不能伪装，现今吴双的悲伤亦是无法伪装。

翎乐置身草地，渐渐靠近吴双，吴双依旧坐在那里，等着，等了八百年，即便近在咫尺，也还是在等，等着翎乐，前世那个人渣。

没错。

是人渣

一个让别人等了近千年的人渣。

无论什么原因，什么样的变故，都无法原谅。

翎乐忽然，想起赤冥当时问自己：“你是罪人吗？”

啊

他是罪人

一个罪无可恕的人

还有什么痛苦要比孤寂近千年的时间要更痛苦？

吴双问：“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平和，温柔地让翎乐颤抖，让他羞愧。

怎么回来？

轮回洗练，神魂在时间几道轮回，早就没有了原来的样子，更没有了原来的记忆。

那情分，那承诺，那无法追溯的话语，早就淹没在时间的潮水里，一去难回。

翎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走过去，手掌捧起吴双的脸，羞愧心疼，直到落泪，都无法抑制。

怎么办？

他的罪孽啊。

怎么赎？

吴双握上了翎乐的手，登时的，翎乐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娇弱柔软的手，在他的手里显得很小，都不够一握的。

他问：“你回来了？”

翎乐说：“对不起。”

回不来了。

吴双等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

这份情要怎么还？

翎乐不停问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两千人的性命和千年的孤寂，哪一个更重？

一时间竟无法判断。

铛铛铛——

长刀击剑，金石齐鸣。

步仇一顿乱砍，分开了两人，一手揽住翎乐，一手刀劈到了吴双的身上。

吴双的身子应声而断，那身子萎靡渐渐瘫软，倒下，脸上的悲伤淡去，却未消失。

一旁的地上，又长出一根藤，薄藤色很快形成了吴双的身影。

那与吴双别无两至的人，神态眉眼，无不诉说着千年的孤寂之苦，和相逢后的激动与喜悦。

可惜

步仇爆喝一声：“走！”

他拉着翎乐，跳进了容台开的出口里，泛起的涟漪击碎了吴双的面容，泪水滑落。

…………

回到圣山，落在家里的翎乐，恢复了狐狸眼，却耸拉着眼角，失神一样的，行尸走肉似的走上楼，坐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花红柳绿，竟全然都是灰色的感觉。

是誓言？

是约定？

还是别的什么，前世的自己到底跟吴双说了什么，让他苦等千年。

罢了

不重要

还是想想怎么偿还吧。

无论前世做了什么，那都是他的责任，他的债。

翎乐就那么一直坐着，从天黑坐到天亮，再从天亮坐到天黑。

步仇担心，家里的每个人都担心，包括容台。

于是大家想了个办法，做了好多翎乐爱吃的才，徐熙下厨，将鱼蒸炒烹炸轮了一个遍，放在翎乐的窗子地下，就让他看着。

步仇走过去，蹲下来，深情得望着他，道：“去吃点东西吧。”

有吃的了，说不定心情就能好一些。

第二天，朱江听说翎乐他们回来，过来打探吴双的消息，就被一方阁的低气压给憋得喘不过气来。

一多半都是不了解情况的人，找谁也说不清楚。

于是，逮到容台，几个人拉着他就拖进了树林子里，容台叫喊，求饶道：“不要啊！不要啊！”

跟个要失去清白的小姑娘一样，被肖龙轩各种挤兑，各种聊骚，说他早就已经是人人嫌弃的瑶姐什么的，不值钱，更没人心疼。

搞得容台没面子，抬屁股就走，最后还是肖龙轩道歉，李治旗说好话，这才坐在竹林里，将无间界发生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最后，容台嘬了嘬牙，说：“我看，这次步仇悬了。”

关于这位大佬的八卦，谁也不敢问，一个个好奇宝宝的眼神，欲求明说，容台一脸满足得意的模样，说：“无间尊者八百年的等待，八百年孤独，照着翎乐那性子，肯定是要还的。”

几人赞同点头，肖龙轩嘴快，问：“怎么还？”

容台递给他一个夸赞的眼神，说：“你问的很好，怎么还我不知道，就只知道步仇悬了。”

没有追到有用信息，肖龙轩还想问什么，被李治旗和朱江一起抽了一个脑袋瓜子，一双手捂着痛处，乖巧的闭嘴。

大佬的事情，还是不要看热闹为好。

翎乐消沉了好几天，任凭徐熙怎么表现厨艺，他都不为之所动，最后也就放弃了。

几天后，虚伦师祖召唤翎乐过去，让他过去坐坐。

翎乐自从上次被分身吴双给换了身体，虽然一直都在圣山，却没脸面去找师祖说话。

既然都叫他了，也就去了。

一见面，虚伦让翎乐坐下，照顾他的两个徒孙上茶，落定后全都退了出去。

虚伦这才仔细打量起翎乐来，上下看了好几遍，才问：“力量达到了另一个高度了吧。”

从前，翎乐还是元婴的时候，虚伦可以感受到翎乐身上澎湃的灵力，十年后再次回来，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那时虚伦就知道，无论翎乐，还是步仇，都已经搭到了他无法企及的地步。

现在一看，气度和氛围都不能同日而语，定是又有所突破。

翎乐点头，却一点也不高兴，虚伦便安慰说：“世事无常，轮回有道，发生了什么，总是上天注定的。”

说道这里，翎乐便将无间界发生的事情，和吴双这个人跟师祖说了一边，最后不住叹息一声。

“有没有可能是对方在说谎？”

虚伦的疑问不无道理，可是，前世镜也是能说谎的吗？

在者，以吴双的能力和实力来说，他根本就没有说谎的必要，如若强行留住他，想必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何必说谎？

虚伦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情，抬手抿了一口茶，说：“无间界从前有一个传说。”

从前，很久很久，在轮回大道形成之初，存在很多无法超脱洗练的神魂，他们无法进入轮回，便被放在无间界，那些神魂多半是罪大恶极的。

那些无法超脱的神魂被禁锢在无间界，渐渐地多起来，有的消失了，变成了茫茫黄沙，但那只是少数，大部分还是存在无间界，继续无休止争斗，杀戮，相互践踏，永无宁日。

轮回之主甚是忧心，思量许久，想了一个办法。

他将一株藤种在了无间界，那个荒凉无色，只有黄沙和血腥的地方。

那藤是轮回之主的信物，是给无间界所有神魂的希望，拥有统治无间界，乃至宇宙万界的力量。

他的力量克制无间界不绝的业火，能超脱所不能超脱的神魂。

然而

这一切都要出自他的本心，他的意愿。

也是棋差一招，那藤在无间界长大，吸收了无数戾气怨气，生出的神魂便带着暴虐肃杀之气，谈何超度平息？

他统治了无间界，却被无间界通化，与轮回之主的意愿截然相反。

故而，无间尊者不善，无间业火不灭，无间万物便永不入轮回，那里便是恒久地狱。

虚伦话锋急转，对翎乐说：“你要记住，无间尊者无情无善，是万魔之首，危险至极，不是你能想象的。”

是啊，能将那里所有的岩浆冰冻，生出那些草地，的确不是旁人能做到的。

翎乐似乎定了心神，向虚伦鞠躬行礼，就走了。

遥望着翎乐的背影，虚伦知道，这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以决定自己的事情，也就不再多嘴。

回去之后，翎乐找到了朱江，包括蓝星众人，他说：“研究所的案子，还是算在我头上，寻仇也还是找我吧。”

话说完，人就走了，朱江低眉发愁，想起容台说步仇悬了，心道果然，翎乐这是下定了决心了。

翎乐找到步仇，给他深深鞠躬，步仇当然不肯接受，还没张嘴，翎乐立刻开口，说：“你的情谊我懂，可是我要去还债，别等我了。”

至此，算是了结了眼下的事情，翎乐就去找容台，打算让他打开入口，去无间界。

容台摇头，说：“我绝对不回去，你想都别想！”

要是步仇知道，是他将翎乐送去无间界，不拍扁了他。

忽然，一把明黄的枪头，闪着雷光，出现在他的下巴上，翎乐冷着眼睛，说：“求求你了！”

容台：“…………”还有这样求人的，真是别出心裁！

迫于小命不保的压力，容台打开了出口，但坚决不去无间界，翎乐本来就没要带着他的需求，就白了他一眼，走了。

翎乐将虚空戒指里面的东西一点拿出来，首先，他需要一间房子，出于对生活品质的基本要求，他是坚决不会去住山洞的。

所以，一个防御法阵放在地下做基石，因为这里是沙地，地下还有那么多空洞岩浆什么的，基石必须坚固。

地基打好了，那就是主体架构，翎乐就地取材，那些沙石被强大的灵力加热挤压，变作一堵堵厚实，坚固，还有点小设计感的墙壁，看起来挺舒服的。

忽然，吴双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说：“这些沙子都是人的骨头……”

翎乐：“哦，那真不好意思，我只用了石头，把骨头挑出去了。”

任凭无间尊者在牛掰，也不禁蹲下来，抱着膝盖端详着脚下的细沙石砺。

这东西要怎么挑出来？

是打得不够碎？

他还在纠结骨头砂砾，翎乐的小房子主体完成，房顶是用茅草盖上泥土，又用一层瓦搭上，青色的瓦在阳光下显得很没生气，要是有些树木遮挡相应的话，就好了。

翎乐这么想着，完全不顾无间界根本就不会下雨的硬伤。

房子外面毫无装饰，但是里面必须精致。

地板是翎乐从蓝星买来的，上好的木地板，铺设的时候，吴双就蹲在一边，抱着膝头，小学生一样的眼神，随着工程进度，眼神越来越亮。

极光好厉害！

只是他感叹的早了些，翎乐在蓝星买了好多壁纸，瓷白的颜色很有质感，包围了墙壁一圈。

登时白墙地板齐全，像人住的地方了。

翎乐起身环视四周，不住点头，由内而外的赞叹，自己还真不一般的厉害。

做完了了这些，天已经黑下来，天空墨蓝墨蓝的，星空清晰，银河横跨，熠熠光辉便落下来。

翎乐仰望躺在沙子上，算是休息，更是享受。

良久，他说：“吴双，不能接受你是因为我心里有人了，来这里是为了还债的。”

吴双坐下，就不远不近的，目光不离，脸上抑制不住欣喜的表情，说：“没关系。”

只要在他身边，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极光怎样都好。

星光闪耀，要比蓝星的星空明亮多了，比修仙界的也亮。

此时，翎乐的眼睛里，被碎了一眼的星光，也亮了起来。

他说：“你的罪责我来担，你的孤独我来暖，虽然不能接受你，但我可以陪你，可以和你做朋友，也可以帮你。”

吴双问：“那多闻呢？”

翎乐说：“我拒绝他了，让他去找别人。”

强忍不舍，翎乐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刺疼了吴双的眼睛。

可是，曾经那个彩虹一样的人就在眼前，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想把他留下来，照亮自己，温暖自己。

夜深了，翎乐回去，变出了一个很大的橱柜，从里面掏出被褥，还有一些零碎的衣服，杂物，还有纺线织布的工具，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这些东西，身为无间尊者的吴双一样也没有见过，他小学生一样蹲在纺线车面前，手指戳戳这个，戳戳那个，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