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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写罢状书投递官府,容人上堂声诉区区肺腑。

☆、第六章江南未明夜,娘子思为夫

外头街市闹腾喧哗,小院里清静悠然。

这日,江夜于亭榭诵读诗书,公子身体已是大好,便怡然做画相伴。忽闻得此事,感心头大恨已除,慨然乐之,欣然拍手称快。江夜勾唇一笑,并不太惊诧,却似早有预料一般,公子不解其意,拧眉沉思不多时,遽然心惊弃笔,骇然问道:“可是你……?”

江夜却坦荡道:“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正是江夜所为。趁官人熟睡日,窃行得东山,求得昔时大汉,请为我报仇雪恨。不曾想,他竟是寨主,亦有意吞并山南匪寨多时,今便借我意气,一鼓作气攻劫而上,灭了那可恨匪寇!”

公子久久未言,须臾却叹:“世道倾颓,人心不古,想昔年盛世,开门不避户,路不拾遗,今已不复往日矣!”

江夜心中惴惴,恐公子怪罪,见他叹着浮世,便也将心放下。以手轻抚那圣贤书,口中喃喃念道:“至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何其艰难耶!”

公子忽而闻诗,粲然一笑,又想起他早些时日做的两句油俗诗,径自开口嘻道:

“江南未明夜,娘子思为夫。

阳关风沙定,为夫念娘子。”

江夜置书步至公子身畔,眉头轻蹙,犹豫不定,终是喃喃念道,似自语似梦呓:“……阳定?”

公子一笑,顺口应道:“此之谓我姓氏名也。阳氏,乃江夜夫家之姓。”

说来可笑,俩人早已话衷肠,却未曾问这名讳家世。恐世人鸳鸯比目多为此所累,故此,俩人平日也不尽提及,受那无妄之患,忧心忧虑,离心忧苦。

已是二月春风时,亭榭周遭垂柳皆剪出新叶,园中姹紫嫣红欲夺人眼,足下这一毯香草,近看却似莫颜色。公子目光遥望远处,十指紧扣江夜手指,忽低低诉与身世。

“我乃江南富户之子,姓阳名定。八岁时,家中来一道姑,说能识人望气,断其祸福。为爹娘望后,皆能言明前尘往事,半点无差池,高堂以为神,便倩她入内堂以观我丰格。却不想,直一见面,她便骇然大退,口中咤然念道”公子忽地住口,江夜便抬头相望,还未曾知晓那判词,心中却莫名渗颤,有模糊泪珠欲落。

“她道:此子命盘错乱,似有改动之疑,较凡人少却一魂一魄,天生不定于户,不归于家。若有日他欲离家,切莫规劝阻拦,此乃他所报偿于汝也!若实是不舍,可取名曰“定”,或可使他多留待几岁。若非为之,则宅中定生灭族大祸,切记我言,谨慎行事。”公子说罢此处,却是一笑掩面,他已三年未归家,不知家中福运可到得?

江夜听罢犹然未语,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不知为何当日初见公子时,那股子熟悉触觉复又重现。这“一魂一魄”之说法,他似曾于某地听过,恍惚无法忆起,却自有某种莫名之伤痛,仿佛击中心肺一般,令他禁不住痛哭起来,如丧考妣,心痛欲死。

公子大奇,问道:“哭甚?”他并非身世飘零,如何惹得娘子痛哭涕下?

江夜懵忡抬手,轻揩脸颊,却见剔透晶莹眼泪,茫然道:“我哭耶?”

公子拉他近身,尽拭其泪,疑然轻笑道:“你竟不自知?此泪天上来?”

江夜怔怔摇头,幽然道:“实是不知,适才未察泪流,只心痛难当,却似刀绞火烧一般。”

公子疑道:“为何?”

江夜摇头不言,他并不知何意。

公子嗟笑一声,故作戏词:“恐是我与你前世有约,君为我感怀,怜我酸辛罢。”

江夜未曾回话,却似公子那般,幽幽道起身世:“我……本当世宰相,大儒鸿家之幼子,鸿渐生。从前被如珠似宝娇宠,除却自小习文墨读圣贤,偶有厌倦不快,余时皆自在无拘,不闻家中朝中大事小事。”言及此处,江夜哽咽不语,心中愧疚万分,早知当日,他便是无论如何,拼将性命,亦要见微知著,不做那无知幼子。

“方十四岁时,却忽有一日家中兵械打斗之声大作,庭中火焰森然,僮仆皆涕泗悲哭窃命。唯我不知所为何事,茫然立于屋中。不多时,爹娘兄姊皆近,言皇上疑父亲欲意谋反,私自于皇子勾结,欲将妹妹妻皇子,两人合谋,只为逼宫……”江夜不觉泣下沾巾,他从不敢想见有朝一日,谋大逆这天大的罪名,竟落于他一世忠良鸿家身上。

公子面色悒悒,拥江夜入怀,轻拍他于背。

江夜闭目泣泪,口中犹道:“我乃家中嫡子,为不至灭族,保存血脉,全家掳力助我逃脱,躲过了哪一日重兵押捉拿……然我不谙世事,入却江湖却不知所措,怀中细软金银周济无多日,便被可恨贼骗去,无以为继。”

“我曾彻夜痛哭,为何旦夕之间,命途陡转,如天地云泥……我以为这便是最苦厄之境,却未曾想到,竟有官兵私下追捕我,欲将我捉拿归案,灭我一族!我本不欲独自苟活偷生于世间,却不敢辜负爹娘亲族再生之恩,一路且逃且藏,发誓有朝一日,要为我鸿家沉冤昭雪,手刃奸佞!”心中仇恨翻覆,这般多年来,终于有人可诉,江夜禁不住咬牙切齿,目眦尽裂,欲啖食其肉痛饮其血。

公子抚背叹惋,却又追问:“便又如何入了那醉红颜,遭龟公发卖?”

江夜却不知该叹该喜,便道:“亡命天涯已不知何夕,许久未得受施与,吃罢上顿无下顿,空腹几日,终用计摆脱明暗里眼线,饿得发昏,不知何时竟晕了过去,醒来便在那醉红颜了……第二日,才终于填饱五脏庙,龟公唤人为我梳洗打扮,送将上台……便见官人。”

公子笑叹:“实乃天缘也!当日我一见你,便莫名喜爱,思量要将你赎走,这才导了一回话本,将你从龟公处诈来。”

江夜亦垂目笑言,自有苦涩缘由:“若不曾得见公子,江夜此番恐怕是另一番光景。不瞒公子,江夜曾恨不生而为女儿身……为洗雪家族耻恨,便是将身供与,亦不敢恨”

“你敢!”公子刹然止笑,怫然大怒,目光凛然。

江夜不由泪凝于睫,笑道:“江夜不敢。官人再造之恩,即使无关风月,江夜来生、来生复来生,结草衔环亦归还不尽耶!”

公子这才稍假辞色,肃然令道:“那便记得生生世世寻来报恩,便如今日这般,不得有半点差池!”

江夜心下蕴暖,笑答:“江夜定惟官人命是从。”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雾气四合,正是酣眠时。门房忙忙来报:“二位公子,外间有客来寻,正是那日醉酒大汉耶,恐有急事相商,请速速移将相见。”

公子浅眠,闻此事便思及昨日灭南寨一事,晓得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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