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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道:“还请王爷指点。”

“廖大人哪……”景七叹了口气,拍干净手里的瓜子皮屑,“你糊涂,你可知道两广之暴民起事,是因为什么?”

廖振东一愣,只听他接着道:“我且问你,本地几个大商户大地主,每年往你这里交多少银子,给了你多少好处?”

廖振东瞪圆了眼睛:“王爷,这可不能胡说。”

景七微微一笑,又道:“可廖大人,官场也好,商场也好,无利不起早,大家都是出来混日子的,最忌讳两面三刀,说话不算的,他们既然花了钱买个平安,你如何又把手伸到了人家漕运的船上?坐地分赃尚且能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您这背信弃义……”

景七轻笑一下,住了口。廖振东自然心里也明白,这是里面有本地的富户们的插手,趁乱黑了他一把,忍不住面露难色:“王爷……”随即拿眼去示意景七赫连钊的信,低声道,“上面的胃口越来越大,下官也有许多不得已的难处啊。”

屁的难处,贪心不足

景七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廖大人,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凡事适可而止,有张有弛,细水方能长流,你何苦自掘坟墓?我再问你,两广各种闲差都算上,总共有多少位子,你又卖了多少?人家好不容易攒下些许家底,替子弟捐个功名,哪怕是个闲差,它也是有俸禄的,你这样没数的胡来,叫人家权财两空,底下有多少恨你恨得牙根痒痒的,你知道不知道?”

廖振东擦擦汗:“是……是下官思虑不周。”

景七摇头叹息:“如今出了事,你还要欲盖弥彰,本王可真不知要说你什么好,若不是大殿下……咳!”

廖振东颤颤巍巍地跪下:“王爷,您可得救下官一命!”

景七这才笑着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廖振东这才满心惴惴地退下。

景七独自在亭子里闲坐了整个半天,旁边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亭外是皑皑白雪,他忽然荒腔走板地哼起一首不成调的怨歌行:“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嘿嘿,常恐秋节至哪……”

这时,吉祥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景七点点头,心情很好地说道:“叫他进来。”

吉祥转身出去,片刻,带着李延年过了小廊,进了赏雪亭。李延年陪笑道:“王爷真乃风雅之人,此时赏雪可谓正当时啊,可惜我们这里常年里也少见这些白色,瞧着还真是干净。”

景七笑道:“李大人,坐。”

李延年谢了坐,吉祥给两个人都斟上酒,静静地退立在一边。

李延年尝了一口,只觉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直冲头顶,忍不住叫了声好,景七却没动,待他一口饮尽,才缓缓地说道:“李大人,今日本王请你来,一来是请你品酒,二来……”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泛黄的信,递到李延年面前,笑道:“二来是找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请李大人过目过目。”

李延年接过来方才打开,立刻脸色大变。

第三十七章:捕巨硕鼠

那泛黄的信封里厚厚地装了一沓的东西,竟将李延年的出身、亲族、乃至四十又三年的人生历程,事无巨细用蝇头小字一条一条地全都罗列出来,李延年一目十行地往下扫,越看越是心惊,乃至到最后,双手都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像是他这些年间,身边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一样,后背上窜起一层彻骨的凉意。景七轻轻地压下酒杯,说道:“大人真是好福气,伉俪情深,身为朝廷命官,家中有鬟婢成群,小年祭灶之日,竟还能吃到尊夫人亲手熬的糖,着实让人羡慕。”

小年夜,正是前一天的晚上。

景七似有所感地叹道:“赌书泼茶,举案齐眉,虽说都是寻常闺阁小事,可人这一辈子,图的是什么呢?不就是凄风苦雨地闯荡回来,有那么一个落脚的地方,有那么一个人,点着灯等着你么?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李大人?”

李延年死死地盯着他,一张总是笑嘻嘻讨人喜欢的脸上隐隐浮现出恐惧来。景七不动声色,又问了一遍:“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两人之间静默了片刻,便是一边站着的吉祥,都不敢出一声大气,只觉得这炭火足足的小亭中冷寂了下来,景七的笑意不退,李延年脸上的恐惧,却一点一点淡下去了,只剩下某种说不出的坚定,带着近乎于视死如归的寂静。

然后他点点头:“是,王爷说得有理。”

景七终于敛了试探的笑容,他不笑的时候,就像是卸下了一层云山雾罩的膜,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凭栏远望,万里白雪如瀚海之沙,远没于无边之地,苍苍莽莽,将人间尘埃,一夕洗了干净。

半晌,才道:“自打本王来此地,李大人是跑得最勤的一个,这是廖总督在栽培李大人,拿你当个心腹人看。在本王说呢,李大人的能力也好,手段也好,都不应该屈居在这个地方。”

李延年低低地埋下头去,不吱声。

景七接着道:“廖总督和大殿下关系密切,他替大殿下做的那些事,你心里也有数。本王且问你,廖振东手下,私自屯了多少兵?两广之地,多少商户给过他贿赂?卖过多少官?草菅过多少条人命?这回两广闹事,又有多少各怀鬼胎的人在其中活动?”

李延年神色不变,镇定地道:“回王爷,廖振东手下有私兵六万人等,私铁不计其数,分四个地方贮藏,往来小商户不算,和此地四大商行家族都曾有联系,卖官数目,下官有记录以来,总共八百六十又四个,草菅人命之事均记录在册,此番事故……”他顿了一顿,露出一丝笑容,“王爷,天知地知,我知他知,您装得糊涂,心里也明白的。”

景七背对着他,悠悠地道:“李延年,你好忘恩负义啊,本王第一面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惯于琢磨人心,最会不着痕迹讨人喜欢的,对付赫连钊那样好大喜功的,最好用不过,廖振东接触京中那么久,这点看得清清楚楚,若是你愿意,早便做了京官,跟在赫连钊身边,给廖振东做保险去了吧?我还想,李大人真是虚怀若谷,这样好的环境,竟没有往上爬的野心,恐怕廖振东也想不到,自己竟养了一条处心积虑记着他种种把柄的白眼狼。”

李延年跪下,表情平静,将官帽摘下,放在一边,赤着头:“下官为的是心中公义,下官生在寻常百姓家,乡亲父老抚养长大,原应为他们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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