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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翊看得分明,心里别扭了一下,却终究是隐而未发,待看见景七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一番表现,便更稳当了。他知道南疆和大庆的协定,也知道这巫童再过一年,便是要回去的了,心里暗暗冷笑这南蛮子还打起北渊的主意了,那和水里捞月亮有什么区别?

赫连翊原本最头疼景七那三天两头胡闹一番、还偶尔四处拈花惹草的性子,这会儿却有些得意起来,他想这人天生就应该是在富贵乡里锦衣玉食的,放眼天下,除了这三十里望月河畔,万丈红尘中,还有哪一出能养活得了他?

南蛮子真是南蛮子,做梦都这样不着边际。

乌溪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一贯寡言少语,便是连表情都习惯了平静无波,只是默默地伸手在景七推开他手臂的地方蹭了蹭,一言不发地仍坐回原先的地方,看着景七和蒋雪玩得不亦乐乎,听着赫连翊偶尔凑趣。

像是变成了一个不动不摇、不说不笑的假人。

他紧张一晌,却到底低估了这景七绕弯子的能耐南宁王底线不容触碰,可他也有本事不让人触碰到。

直到太阳西沉,周子舒才阴沉着脸,带着梁九霄过来,亲自将蒋雪接走送回蒋家,梁九霄耷拉着脑袋,模样活像叫霜打了的茄子,在周子舒身后委委屈屈地转着眼珠。蒋雪玩累了,不乐意走路,赖在周子舒怀里,趴在他肩膀上,挤眉弄眼地给梁九霄做鬼脸。

赫连翊也跟着离开。

景七送走了一干人等,这才回到院子里,却见乌溪站得笔直,定定地看着他。

景七一开始只觉得胳膊被蒋雪那小胖丫头压得有些酸疼,见了乌溪这样子,便连脑袋一块疼了起来,颇有些秀才遇上兵的惆怅意味。

王爷当习惯了,总觉得世上有些话,是那么个意思,点到就行了,大家心里虽有数,可不应该说出来,话留着,便能进能退看,何苦捅出来,一条路堵死了呢。

他有些挫败,觉得这么多年,给这活驴讲书,完全就是对牛弹琴了。

还没等他说话,乌溪便道:“我哪不够好,你说一声,要我怎么样都行。”

他常年习武,身量颀长,宽肩窄腰,十分好看,五官也长开了,不复年幼时那般青涩稚气,五官似乎更深刻了些,棱角分明,像是刀刻出来的似的,是个极英俊的青年。

景七靠在院门口的柳树下,双手抱在胸前,闻言摇摇头。

乌溪往前迈了一步,有些急切地道:“你说实话,我什么都可以改……还是你讨厌我?”

景七又沉默地摇摇头。

乌溪问道:“那为什么你不要我?”

景七微微哂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道:“自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以降,男耕女织、阴阳调和,乃是天理人伦,我给你讲过那么多,都打水漂了不成?”

他目光微微往下瞟着,眉目疏淡,下颌略显尖削,看上去表情有些冷。

乌溪道:“别敷衍我,你明明和皇帝说过你喜欢男人……”

“我?”景七长眉一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这辈子,就得是靠荒唐活着,别说只是看上个把男色,我就是跟皇上说喜欢猫喜欢狗,想和畜生过一辈子,他都高兴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么?”

言罢不等乌溪回话,便甩袖子转身道:“我才疏学浅,教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教出什么门道来,巫童也不必再来了,另请高明吧。”

乌溪却闪电般地上前几步拉住她,不敢碰他的人,只敢用手指尖轻轻地捏住他宽大的袍袖,努力隐忍着,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浓重的感情色,他努力了半天,光顾着脸上,心里却空白一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才从喉咙里低低地冒出几个字来,他说道:“你……别生气。”

景七不言不笑地看着他,乌溪低低地道:“你别生气,我不这样了,你……不要不见我……”

他慌张极了,唯恐对方一句无情的话打下来,便万劫不复,觉得心里从未这样难受、这样后悔过。

那少年时候第一个砰然心动的刹那,那少年时候万般求而不得的年月,那少年时候柔软的心弦被别人捏在手里,轻轻拨动一下,便痛不欲生的感觉。

而经年累月,心如结茧,便再没有那样耗尽了灵魂似的情意,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的神色忽然唤起景七多年来埋葬在心底的古旧记忆,想起自己那三十二载催心挠肝似的年月,几百年奈何桥头坐等的痴心。痴心累人多深,世上在没有谁比他更明白,景七低低地叹了口气:“乌溪,不要这样,何苦呢?”

三百年前,周子舒也在一个深夜里,皱着眉,对他自己说过:“北渊,你这样是何苦呢?”

个中滋味,旁观者不清,万般心绪,人间无处安放,不足为人道哉。

三百年前的自己突然和三百年后眼前人重叠在一起,景七几乎不受控制地脱口道:“若是……若是我能活到你回南疆的那一天,若是那时候天下太平风调雨顺,若是我能活着离开京城,便去你那借住些年,倒也无妨。”

乌溪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每个字都明白,连在一起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了一样,半晌,才颤声道:“你……你这是……你这是答应我……”

他只觉得一颗心要从心口飞出来似的,将景七的袖子捏得变了形。

景七苦笑一下:“真有那么一天,我必然说话算数的。”

在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的那么个时候,活着离开京城,功成身退这是他转世托生到这里,十年来所谋划的唯一一件事,一招不慎,断送的便不单是自己这条不值钱的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不过不忍心见他这样想不开,又不愿意说瞎话哄他。

却够乌溪欢喜地忘了自己是谁的了,那日离开王府,他几乎是脚不沾地地飘出去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热了起来,赫连沛的病忽然有了起色,竟熬了过来,慢慢地要痊愈了,又过了一个月,不但脸色红润起来,药也停了,还能人模狗样地上朝了。

众人这回蠢蠢欲动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最盼着他去见先帝的赫连钊却有好几天都打不起神来,只觉得自己老父不识相,老也不死,一番期盼都落了空,看谁都不顺眼起来,连新纳的最喜欢的小妾都叫他逮着机会,发了通火,吓得流出了一个两个月的胎儿,越发觉得自己倒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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