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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媳妇还带着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的一枚小家伙,两只小手才只有个水晶包子大小,就已经拿个木头小手枪,“啪啪”地比划了。

大掌柜乐得一把拎起小家伙,在空中抛了三抛,又搁在臂弯里颠三倒四地摆弄个够:“哎呦呦,瞧瞧俺们柳小宝,还会打枪了呢!回头老子教给你怎么打枪,可甭跟你那个娘学,她根本就不会打枪,每回拿个枪瞎瞄!”

当年那个英武帅气的尕师长,作为经历过长征、抗日和内战的那一拨老红军的一员,如今已经是军区司令,统帅千军万马,官拜上将军衔。

就是解放前的那一年,柳将军率领西北野战军某部攻入了宁夏和甘肃,马云芳的老巢,一路横扫千军,势如破竹,灭掉了马家军的骑兵主力,逼得马氏兄弟坐飞机逃去了台湾,算是报了当年红军西征军在河西走廊几乎全军覆没的血仇。

息栈再也没能有机会见马师长一面。

马师长据说是跟随马大帅去了台湾,临走都没能给息栈留一句话。

司令媳妇带来了大包小包,交给大掌柜:“当家的,您可得瞧瞧,这是从北京稍来的好东西!许大元帅和刘副总理专门让转交给你的呦!”

许茂璋和眼镜参谋还没有忘记了当年在野马山上磕头洒血、义结金兰的大掌柜。

许茂璋在解放后被他们陕甘宁绺子的主席加封了元帅。

眼镜参谋后来也做了这个国家的副总理。

当然,人家那个牛掰哄哄的陕甘宁绺子的大当家,做个这个国家的主席。

息栈觉得这支农民起义军的大头目简直忒牛掰了!这令人咂舌的发迹腾达,不亚于当年太祖高皇帝由泗水亭长、沛县小吏,起兵一统天下,做了大汉朝开国之君。

息栈打开从北京千里迢迢邮来的包裹,是两只全聚德的真空包装烤鸭,两条大前门香烟,还有一对英雄牌钢笔,说是给咱们堂堂的息老师和未来的息教授,教书写文章用的笔。

那个年代,只有国家领导人才抽得起“大前门”,咱大掌柜又“被”走了后门儿,已经跟国家总理抽一个牌子的烟了。

大掌柜咂着“大前门”,打趣司令媳妇:“哎呦呦,俺说红儿啊,你瞧瞧,当年你幸亏没有跟老子在一块儿,你现在是牛气哄哄的女将军了,你男人都做司令了!你要是那会儿跟了老子,到头来也就是个灰溜溜被剿了枪的压寨夫人!”

司令媳妇冷笑一声,狠狠瞪了大掌柜一眼,说:“当家的,还有件事儿要告诉你呢!你还记得当年芨芨台那个掌柜的柴九么?”

“记得,那还能忘了!这王八羔子跟老子关在一间地牢子里,就住对门儿呢!”

“呵呵,这家伙终于被我们抓住了!”

原来,西北全境解放时,马家军战败,丢弃了玉门关老巢。当年大掌柜驻守潼关守了八年,陆大膘子壮烈埋骨黄土高原,而柴九那个倒霉蛋就在地牢里守了八年,都快长成牢房里的一棵木桩子了。这人最后终于趁着马家军弃城败走之时,与其他牢犯一起越了狱。

柴大掌柜隐姓埋名,流落于甘肃与内蒙交界的沙漠村落,最终是在西北野战军大规模扫荡搜山、剿灭残余匪寇的行动中,被揪了出来。

柳司令接到部下报告,说抓了个只有一只耳朵,行迹十分可疑的家伙。司令媳妇一听是“一只耳”,急忙跑去辩人,果然就是咱大掌柜的老熟人。

于是柴大掌柜被就近“发配”到了柴达木盆地边缘的德令哈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

刚解放那会子,青海就是全国劳改犯的最大聚集地。德令哈农场关押了从全国各地运来的五花八门的政治犯和刑事犯,什么国/民党军政特务被俘军人,地主富农,反/党反/革命,资产阶级右派;刑事犯无非就是小偷,强盗,强//奸犯,还有就是像柴大掌柜这样老资格的土匪流寇。1

司令媳妇提起柴九,描绘得活灵活现,说话间的豪爽之气,分明还是当年野马山上挥舞着红缨鞭、英姿飒爽的红姑奶奶。

据说劳改农场那鬼地方简直比关西大漠条件还要糟糕,海拔几千米,荒无人烟,沙尘暴每天早中晚报道三次,比犯人报道得都准时,昏天黑地,飞砂走石,每每让人觉得就快要将沙漠中这一块农场绿洲彻底地吞没。

慕红雪说:“那个农场就只有一条公路通往西宁,咱解放军把守住了这条公路,犯人怎么跑也跑不出来,往沙漠里边儿跑,不是累死就得渴死饿死!柴大掌柜就慢慢在那里接受社会主义改造吧!”

息栈回到学校不久又碰见另一拨老熟人。

敦煌县文化馆来了一个团,到兰州大学和师范大学的隋唐文化研究所进行学术交流。息老师也去旁听讲座,在敦煌文化馆研究员的队伍里赫然发现了杵着一只拐,跛脚走路,戴了一副眼镜的某书生,咱野马山当年的丰总参谋长!

丰老四的一撮小胡子仍然半长不短地挂在下巴上,胡须已经花白,面颊已然显出老态,只是那一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尽显明之色。一见到息栈,乐呵呵地握手:“息先生呐,久仰久仰,丰某失敬失敬!”

一句“先生”又把息栈整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又是一个周末,下课散学后,息栈匆匆撩下课本讲义,车棚子里取了自行车,飞速奔向学校大门,急着赶回郊区的家,给男人做晚饭。

校门口传达室的老大爷一声吆喝:“息老师,您的信!”

息栈一骗腿,从自行车上下来:“老师傅,哪里来的信?”

“不知道呦,看这邮戳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好像是国外来的信呦!”

信件是大信封套着小信封,来件地址写得乱七八糟,邮票也贴得甚为古怪。息栈辩认了半晌,信似乎是从那个叫做沙特阿拉伯的国家寄来的,中途还转道香港,才递进了国内,辗转到达兰州。

件人地址也给写错了,因此折腾了大半年最后才转到息栈手中。

息栈拆开信纸一看,泪水瞬间夺眶奔涌,指尖颤抖,涕泪晕染宣纸,信笺墨迹斑斓。

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全信只有九十六字。字字细腻多愁,句句血泪缠绵。

栈桥晴雪,露亭观山。莲舟唱晚,对月贪欢。

清鸣凤语,柳岸拂鸾。剑气沉喑,诗酒茶烟。

横波匀黛,粉颈玉肩。水静风止,鸟寐花眠。

青衫燕袖,天外贤禅。艺绝六郡,色冠长安。

桑梓故人,了悟前缘。执手画眉,晓梦朱颜。

乱世偷生,执戟西桓。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马师长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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