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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如此强烈的希冀。

他与人走得太近,已变得越来越像人。

幽荧看向他的眼神生出一些变化,一些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敬畏。

只有被抛弃的人,才能领略旁人的孤独与困顿。

他们本是南辕北辙的生灵,却在一片弃地中,生出超越身份隔阂的共鸣。

幽荧问他:“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他长叹一声:“我已束手无策。”

“你明明还有一双自由的手脚。”

“但我的神识被囚在此地,只要我还是我,便无法离开。即便我将窃来的息壤藏在五溪,也不能亲自前往。”

“你放弃得未太早。”

“我只是个小小的下神。”

“但别忘了你曾败过我,你若妄自菲薄,我又该如何自处。”

幽荧凝着他,天真的脸庞上第一次流露出狂傲之气,涿鹿一战中那骄傲而强悍的魂魄,重新在这少年人的躯壳中破土而出。

他不禁笑道:“我差点忘了你是我的敌人。”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

“确实是。”

“但我可不愿自己唯一的朋友是缩头乌龟。”

“你根本就没见过乌龟。”

“但我见过你的雕刻,足够了。”

两人因这不经意的默契相视而笑,他望着天际的层云,低声道:“谢谢你。”

幽荧却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

“我还能帮你,将你的躯壳奉献于我,我便代你摆脱桎梏,离开此地,取回息壤,完成你未竟的事业。”

他不禁睁大了眼睛:“你要帮我?”

“我对拯救凡人并无兴趣,但你的理想听上去不错,值得让我再赢上一回。”

他怔怔地凝着对方,许久之后终于开口:“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点头,”他顿了片刻,一字一句道,“我愿意。”

第212章镇国重器(八)

黑暗中有流火浮现,赤红色的光晕短暂地将周遭照亮。

凡人贪恋生而畏惧死,贪恋光而畏惧影,所以,鲜少有人真的懂得黑暗之美。正因为有了黑暗,哪怕一缕微光都会变得瑰丽宏壮。

正如此时此刻的情形。

仿佛从创世之初便埋在大地深处的火,此刻正沿着天穹的边际缓慢淌下,光晕之中,包裹着影影绰绰的山峦,在视野尽头跃动,忽远忽近,飘渺难触。

狄冬青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片深入地底的隐秘洞天,似乎变成了神州的缩影,置身其中,仿佛超然世外,俯瞰茫茫千里。

石阶终于接近尽头,他的眼睛也终于适应了地底的微光,得以看清更多的东西。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隐隐有纹路浮现,如藤蔓似的盘踞在地面上。

除此之外,黑暗中并无他物。

他皱起眉头,目光一面搜寻,一面沉吟道:“夏启渊人在哪里?九鼎又藏在何处?”

“九鼎就在你的眼前。”卢正秋轻声答道。

年长者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刚刚从一场漫长的梦里惊醒,还沉浸在梦的余韵中。

狄冬青将视线投向他,追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

卢正秋答道:“真正的九鼎,一直都在我们的脚下。”

“脚下?”

“所谓镇国重器,并不是普通的金银器皿。”

“那是什么?”

“就是我们脚下的神州本身,你仔细看这地上的图腾。”

狄冬青一怔,定睛去看,地上的纹路勾勒出的轮廓,恰似禹国的山川湖海。

卢正秋接着道:“东南扬州,正南荆州,河南豫州,正东青州,河东兖州,正西雍州,东北幽州,河内冀州先神将取之不尽的息壤灌注于九尊神鼎之中。以鼎为心骨,以息壤为血肉,创造出如今的九州。夏先生,我说得没错吧?”

狄冬青一惊,方才他并未看到任何人影,然而,卢正秋的话音刚落,夏启渊便已站在图腾中央。

“正秋,你说得很好。”死而复生之人缓缓睁开眼睛,接过对面人的话补充道,“都城安邑是九州大地交汇之处,而藏在皇城地底的祭坛,便是九鼎之枢,好似风筝背面集线的绳结,好似万花筒中央的窥孔,所以这一孔之中,才窥得见八荒四海,世间万物。”

狄冬青的视线仍牢牢盯着他,心下却已骇然而动。

夏启渊的视线飘向卢正秋,接着道:“这便是姒氏世代守护的秘密,连他们自己都忘了原因,但我们是不会忘的,我说得没错吧。”

他将尾音刻意拖长,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卢正秋迎上他的视线,默默点了点头。

他们的体内都宿有幽荧残魂,都是超然物外的异者,是上古神祗宿留人间的火种,在他们之间,语言反倒成了多余的东西。

狄冬青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隐隐发紧,这里实在不是寻常人能够涉足的场所,身边每一寸空气,似乎都在挤压他的肺腑。

远处的流火仍在燃烧。

他现在已经明白,那是北疆的天火,正从天际蔓延到地面,侵蚀九州的图腾,他看到地上的纹路被鲜红滚烫的炽焰填满,石块与砂砾翻滚着迸裂,化为熔浆的一部分,他知道在这窥孔之中,每一粒沙尘都是万千生灵,哪怕只有一个斑点,依旧重若万钧。

他的心不禁抽紧。

夏启渊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的担心没错,那便是毁灭世界的天火。”

狄冬青的脸上浮起愠色,厉声道:“这场火根本就是你一手造就的。若不是它,蛮夷根本不必大举入侵中原,朝廷不会派兵北伐,太子不会与武林结盟,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出乎他的预料,夏启渊并未动怒,只是摇头道:“这就是你的误会了。”

“有何误会?”

“我一介残魂,流离蛮荒之地,一次次分魂,移魂,只为苟延残喘,便已耗尽了力气,哪来的本事去撼动天火。”

“那天火又是从何而来?”

“这是烛照斩断天柱时便留下的隐患,九星贯日的星象万年一遇,九星悬于一线之时,九州间的引力便如同盈满的弓,达到最盛,大地的根基松动,九鼎中心的火顺着山巅喷薄而出,便是这样的结果。”

狄冬青不禁睁大了眼睛。

夏启渊从喉咙深处发出蔑笑:“天有九部八纪,地有九州八柱。天地从来都不完美,从来都充满缺憾,所以才需要重塑。”

“重塑?”

“你不是见过沃土良田变作幽沼么,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确见过这样的情形。在天意谷底,在五溪遗迹,他已见过良田变作幽沼的可怖景象。幽沼本是大地上的伤疤,现在,沉寂了千万年的伤口再度扩散,蚕食着他的家园。

他厉声道:“你要让这神州陷入水火吗?!”

夏启渊反问道:“难道现在不是吗?”

狄冬青一怔。

流火带来更多的光,他举目望去,在皇城的方向,两军正在交战。城墙内外交织着刀光剑影,兵士浴血厮杀,百姓奔逃流窜,巍峨的昭阳殿在尘嚣中倾塌,变作一片创痕累累的废墟。

他怒斥道:“两军之战,还不是缘于你的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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