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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剑桥

1.

1936年暮春,虞美人簇状的小花开遍了剑河两岸,夕照下波光粼粼的河水穿过市内,开满樱花的剑桥三一学院坐落河畔,由余晖涂抹上一层淡色的金光。

贝克街109号学生公寓外,一个高大瘦削留着一头棕色卷发的青年穿过林荫道,连蹦带跳地逃进房东家的院子,留在外边关门的手迅捷地往旁边的信箱一摸,闪进房门的瞬间用力抵在门上,大口喘气:“差点被安娜逮住!但愿她没看见我,上帝保佑!”

一个多世纪前遗留下来的建筑内部陈旧而整洁,看得出居住者对陈设拾掇的用心。一个穿着毛线背心白衬衫的年轻人双腿交叠侧坐在椅子上,手边堆着一摞尺余的书籍和散落的草稿,正匆匆整理手头的纸页,闻声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路加低头翻着手里的信,突然发现了宝藏似的兴高采烈地朝他喊:“嘿!顾,又有你的信!又是这个邮戳!那个人又给你写信了!”

桌前的青年头也不回,随手把那封盖着特殊标识的信扔进了床底下的废纸箱里。

“哟……”路加龇牙咧嘴审视那个纸箱,“说起来我都好奇三年了,那个老往这寄信的到底是你什么人?你就一次都不打开看看?万一里面藏着什么惊喜呢!”

“……你想看就拆。”

青年抬起头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口。年轻人苍白的皮肤衬得他的眼珠格外的漆黑明亮,眼底却似玻璃珠般的平淡无波,看得路加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他得承认,他这个本名叫“顾声”的中国室友是好看得有些出奇的,这跟他之前没见过亚洲人的关系不大,只是一种极为直观的感受,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种漂亮。

所以路加至今都还记得入学第一天遇到他时的景象,年轻人提着行李箱怀抱大衣伫立在礼堂门口,颀长雪白的颈子从衬衣上露出一截。高耸的门楼尖顶上穿过清晨的阳光,日照下青年身形挺拔而纤细,面容柔和得竟如少女一般。

……简直让人看着就移不开眼睛。

当然,事实上,路加很快就知道那都是他的错觉,他这个室友的本质上分明是个和教高等数学的老头子一样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一个能靠着一点凉白开一年四季泡在图书馆和教室的男人。

甚至经过他本人长年累月的示范和熏陶,现在都学会不刮胡子就往学校跑了。

起初路加对他这样的做法是极为轻蔑且不屑的,在他的理解中只有天分普通的学生才会每天准时准点去上老头子们无聊透顶的、他听过一次就不想再去的必修课,仔细地研究教授列出来的空洞干瘪的数论文献,再认真地完成每一篇学期论文……光是想想这些路加都觉得脑子都要爆炸了。

明明剑桥的春天有这么好的风景与少女,为什么要没日没夜地思考那些东西?

他一直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并且理所当然地要求顾声帮他点了一个学期的名,直到顾声在第二年开学和他分享了享有数学系“天才奖”之称的卡罗门奖金,通过一道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七天没出去见过任何女孩才做出来的习题。

路加如遭雷劈,目送着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国室友整理好笔记出门上课,颇有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的奇异感。

有这种感觉的显然不止路加一个,此后的两年中顾声次次位列学院第一,接二连三地在各类联赛中折桂,“数院奇才”的名声迅速传扬开去,霍尔教授于第三年末亲自向校领导递交申请录取其为门下研究生,这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东方男孩一夕之间成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学院传奇。

尤其是在他拒绝之后。

而路加却对此反应平平,仿佛只是觉得每次都有人把他的奖一块领回来实在太方便了,为他的泡妞事业大大节约了时间。

故此路加也请他喝酒,而顾声似乎把这些当作团结同学的举手之劳,从没答应过。

“不不不不不,我从不刺探别人的私生活,”路加耸耸肩,从桌子旁晃到自己的床边,掏出一条勉强能换的裤子来,“对了,今天威尔逊教授的课又得拜托你了,顾,我得想办法避避前女友们的争风吃醋的风头。”

“我正想跟你说,”顾声正弯腰把提箱拿起来,闻言转过身,“我恐怕今后都不能替你点名了,我赶六点半的飞机回中国一周前就跟你说过。”

“什么?”路加险些被自己的裤子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床上惊愕地问他,“中国!你要回中国?为什么?”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时间竟想出了个惊人的可能来:“是因为那个给你写了三年信的人吗?”

顾声拎提箱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直起身,高大的书架挡住入窗的光线,阴影中年轻人的面色晦暗,下颌分明的线条竟使那张清丽俊秀的脸透出些冷硬和漠然。

路加没有深究那个猜测,痛失室友的可能使他生不如死,扒着床头垂死挣扎:“……不!你不能回去!你回去了我的点名和作业怎么办?我的毕业论文还指望着你呢!””

顾声笑了一下,侧脸在夕阳的包裹中显得有些柔和的朦胧,说:“所以别总想着伦敦的春天和女人了,好好念念书吧。”

“呃!你真要走?”路加大惊,套上裤子站起来,跟着顾声看他到衣柜旁拿行李箱,“为什么这时候回去?我听昨天的广播还说中国正在打仗,太疯狂了,你回去干什么!霍尔教授那么欣赏你,不如安心再读个学位。”

顾声没答话,兀自把大衣叠了放进里面,路加看着他,奇异而莫名地觉这个年轻人此刻是有点怅然的。

路加咧了咧嘴,突然眼圈发红地扑上来用力抱了他一下,没等顾声反应过来就放开他一步跳得老远:“……嘿,你到了中国一定要来信报平安!一定常联系!听到没?你就这么走了,我肯定会很想你的!”

他紧跟着抹了下脸,嚷嚷着安娜要来找他麻烦去隔壁躲躲就闪身跑了,顾声有些莫名地目送他窜出门,嘀咕了一句类似于“搞什么”之类的话,披上风衣出了门。

晚上七点的希斯罗机场已被广阔的暮色覆盖,机长的起飞提示音响过最后一遍,顾声拎着背包上了当天唯一一班到中国香港飞机,独自在客机舷窗旁的座位上坐下来。

地面上零星亮起的灯光逐渐变得黯淡渺远,深蓝色的云浪随着飞机的拉升在舷窗外翻涌浮动,如同裹挟着无数过往秘辛的夜色潮水般倾覆而来。顾声无声地凝视了窗外一会儿,似有倦意地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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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炸机于半空盘旋而过,呼啸着落下成排的炸|弹,满目疮痍的土地陡然扬起黄沙,覆盖在随处可见的断臂残骸上。

一辆武装运输车轰然驶过,在一间新式建筑面前一个急刹,车身尚未停稳,车上的男人已经提着枪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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