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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却万万想不到再次见到他笑,是这种时候。

他若是此刻哭,我或许还好受些;可他笑起来,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剜了心。

仿佛他压根就不痛,咧着那满是血的嘴笑得不停,白色的牙齿被染得鲜红,那黯淡的眼睛里却溢出笑意来,有那么一瞬,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做出这幅样子来吓我。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那笑声渐渐停息下去,那双疲惫的眼睛徐徐阖上了,只听见他低声说道:“死不了的……还要受罚呢……”

即便是没了力气,他也死倔地要说下去:“南海的秘密,是我告诉那妖狐的;净瓶里的水,也是我让它去偷的,都是我的错,你别再怪那只傻熊了,他、他那脑子还没杏仁大,什么也不知道。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

说完以后,仿佛终于完成了要做的事情,力气耗尽,合上了眼睛。

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那双黯淡的眼睛被遮住了,我总觉得他好像睡着了,仿佛他又变回之前那个喜欢惹祸的孩子,明知是千尺的深潭也要向下跳,非要爬那高出云霄的竹子,又在爬的过程里耗尽了勇气,吓得在云端大哭……

他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是什么时候和那竹子一般猛地窜高,是什么时候失去了那双清潭一样的眼睛?

紫竹林的叶子他扫了一年又一年,每一年叶子落下的时候,都有什么被他扫去了,仿佛是山野间的蛇年复一年地蜕皮,为了尽快长大,从身上割去了太多东西。

我总觉得我无所不知,却发现我就算知道了天下的事,也是第一次为人师,到底要怎样才是对他好的,我不知道。我把我能给的一切都掏给他了,别的一丝不求,只想他能好好长大,为什么就这般难?

当年我眼看着那哪吒在他父母面前剔骨剃肉,鲜血淋漓,只为报生养之恩,还魂魄自由,一个那么小的娃娃,纵使将身上的血肉全部割下,何其痛苦狰狞,也睁大了一双倔强的眼睛那时我便生怕让惠岸和他一样,被父母之威压于大山之下,连口气都喘不过来。

我想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长大,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而不是困于牢笼,终身不得解脱。

可是终究,我是个多么失职的师父啊。我生怕像他父王那般将他困在笼子里一生一世施展不开拳脚,便放纵他去外面撞得头破血流,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满身疤痕了。

龙女也是个厉害的,那太上老君辛辛苦苦练了多少年的仙丹,五百年前被孙悟空洗劫一空,好不容易存下了点,如今又被我打劫一空,那老头心疼地抱着自己的丹葫芦,却还是被龙女一把抢去,最后半颗也没剩下。

太上老君抱着他的葫芦,哀哀地哭道:“我年纪大了,眼也花了,练出点仙丹不容易……”

龙女表示十分同情,然后抢走了他的仙丹,全部。

我用那太上老君五百年来的存粮吊住惠岸一口气,才使他那残破的身子开始复生,可那小子浑然不知道我为了他活下来耗了多少功夫,若是他一口气没了,他这在红尘里打了滚的魂魄,是断无法像他那三岁的弟弟一般再用莲藕重塑个身子的。

他倒好,半分也不感我的恩德,我寸步不离在南海守了他多少日,他醒了以后却自己躺在莲花上头笑,我都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笑的。

怎么,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搅的南海动荡不宁,很好玩吗?

我说:“你还笑?若是让你父王知道你跑出去那么些年,你看他不打死你。”

惠岸筋骨尽断,重新长回来谈何容易,现在整个人瘫痪地躺在一朵莲花中央,连脖子都动不得,只侧过一双眼睛望着我,道:“师父说了要代我受过,我父王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敢打南海观音的。”

我们说话的时候,龙女端着药来了。我发现那次吼过她以后,她就很怕我,我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竟然吓了她一跳,失手砸了药碗,差点又吓得哭出来,哆嗦了一下道:“我现在就拾!”似乎又怕极了我,连看我一眼都是不敢,急忙道:“我去再端一碗来!”

说完,头也不回就跑了,留下我一个茫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我问惠岸道:“整整三年,你跑哪里去了?还偏要藏起来?”

惠岸身子动弹不得,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以后,垂下眼睛笑了笑,低声道:“我和师父说了的,只是师父记不得了。”

真是气死我。

他明知道他将那莲花覆在脸上,他的过去、未来、现在,我都看不见了,却还说和我说过?

我都快被他气笑了:“什么时候?在哪里讲得?”

惠岸垂下眼睛,半晌,叹了口气:“梦里。”

他忽得抬眼看我,咬了咬唇,挣扎了半晌,才道:“之前那黑熊怪想必和你说过了那白狐一族,食梦为生,我和它们学了个入梦的法子。可惜梦里的事情,醒来便会忘个干净,只剩些模糊的影子罢了。我那时觉得师父无所不知,为了瞒过你让那狐狸盗取仙丹,只能和他们在梦里商议。只有食梦的白狐醒来以后还能记得梦中的事情,所以那时我觉得万无一失,就此瞒过了你。”

我差点没被他气死,一字一句问道:“你和妖怪学了法术?”

惠岸极少见我生气,我一生气他便吓了一跳,诧异道:“我还串通妖怪偷了师父的的东西,犯了杀戒,险些酿成大祸,师父都不生气,却只生气我学了个法术?”

我说:“对。我把我毕生所学都传给你了,你还要跑去妖那里学法术,太伤我心。”

惠岸支吾半晌,只得道:“反正师父现在知道我当初不曾骗你了。我那一天确实没偷灵吉的东西,我去他梦里问了的,他也答应借我了的。可是他一醒了就不记得了,那怎么能怪我。”

我:“……你犯了那么多戒,不少这一次两次的。”

我们正说着,龙女将新的药端来了,战战兢兢看我一眼,离我好远,小心翼翼把药递给惠岸。

没想到惠岸竟道:“不喝了。我现在害怕,回头我断了的筋骨长回来,又被师父打个半死回去,索性不要好了也罢。”

……

龙女才不管他,一把扯开了他的嘴,将药硬生生灌下去,小声咕哝道:“都是你不好,原来的菩萨又温柔又好心,都是你把他变成那副样子的。”

说着,抬眼看我一眼,依旧是怕我,灌了惠岸药就跑远了。

惠岸险些被没呛死,气得瞪大了眼睛看着龙女:“你这丫头”

然而他说也没有用,龙女早跑远了。

等他好不容易顺过气了,只得仰着头躺在那莲花之中,轻声道:“三年不见,她也长得这样高了。”

龙女跑远了,躲在一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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