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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见羡之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遂抿了嘴,道,“走吧,带你去玩。”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而羡之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一路上他的心里幻想着他师父罢课罢业一天,是要带他去那处山寺郊游去。却不想那大冬天里,他师父带他去的是城外郭内的闾左地。

闾左地多居平民,而那些平民生活是羡之从来未见过的,未感受过的。

昨天夜里他还在感慨自己命苦,早早没了亲娘,又因爹是不受宠的皇子,所以他只得早早做的知礼懂进退的样子。直到在人后、在他师父身前,他才能撒撒娇。但今日之后他的所有自怨自艾都化作云烟,尽数散在了这闾左地。

他的脚步在茅草房屋间穿行时慢了下来。茅草棚子占了这地一半有余,少有一二间青瓦房点缀其间。到处燃着烟,远瞧还以为是炊烟,近来一看,才知是几家挨着一个院燃了柴取暖。棚子里的人借着天光做事,然冬来少晴天,倒显得整个闾左地都有些昏暗。

冬风凛冽,万景肃杀,块石压着棚顶的茅草仍有些不耐寒风刮,几条黄草时而翻飞着,时而轻颤着。

街上有一二不知愁的稚儿拿着不知名的骨头追打嬉闹,但更多的是相对沉默的众人。更有一些瞧不清面目的缩做了一团,穿着夏时的短衫,兀自蹲在墙角避风处。

而羡之的一身华衣从踏入此处起,就显得分外格格不入。羡之回头寻他师父,才发现他师父今日也除去了昨日他父亲拿来的裘衣,只裹了风袍来此处。

谢无陵似乎也察觉了异样,发现是自己的疏忽,忘了叫羡之换身衣裳再来。但他还来不及一叹,便感觉有几束目光打来。谢无陵抬手将羡之笼进自己的风袍,替他挡了那些目光,领着他往前走。

羡之看着前路,发现谢无陵是要领他去一药馆,心下疑惑,便抬头看了眼谢无陵,还没开口,便被谢无陵撞破了心思。

“好好看,好好听。原来读的那些经书大义,都不如来这地走一遭。”谢无陵话里无波澜,羡之却听出了一分无奈,大概他不知道,谢无陵也是去了州的闾左地,才得出了这样的想法;而他也不知道,真正折了谢无陵一身傲骨的,不是惠帝的余威,不是他师父的离世,而是这盛世之下的闾左地所带给他的人间百态。

“这地不常来。来一次,够体会就行。”谢无陵抬手拍了拍羡之的背,“所以这一次也要体会够。不然你生辰时,被你皇爷爷一问,我这王孙师父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羡之闻声了目光,谢无陵的话里到底带了几分玩笑几分真,他能分辨,也深知谢无陵话里说要被惠帝问学的重要性。至少,他还不想师父换人。

谢无陵领他进了药馆,便放他自己走动,只叮嘱了句:“这里的人,不可欺也不能亲。”

羡之懵懂地点了点头,便见谢无陵进了屋去寻座上郎中。他则绕着药馆院子走了一圈。

入目便是面色惨白的成病人,和一些陷入昏睡的小儿,当然院角还有三两老人。羡之的目光不小心撞上了一人的眼,那眼里尽是迷茫色,却又似带着了无生趣,又或是带着一些其他道不明的东西。

但那人的目光很快便移走了,和这里的人一样,不像方才街上的那些人全都将目光投向他身上一样,他也乐得轻松。

绕了几个弯,他看到了一稚儿在一高台前煎药,那稚儿应当和他一般年纪,但身量是要比他高的。

他皱了眉头走了进去,想探上一探。他是第一次见那般大的一口锅,眼睛发了直,直到被那稚儿一吼才回了神。

稚儿的脾气不是很好,有点像他的修皇叔,不过修皇叔一般时候还是要比他好些。

“别挡事,别挡事。”稚儿跑开去抓了把羡之不识得的药材,又风风火火跑到了这口大锅前,将药材丢进了锅里。

“你在……做什么?”羡之来了这处,见他这副模样,也忘了礼数,便就这么问道。

谁知那稚儿并未理他,羡之以为他是没听到,便又问了一遍,稚儿才忙完手里的事,没好气地道:“煎药呢,没瞧见?你是哪家的小公子,来问民间疾苦来了?不巧,民间每天都苦,你也别慰问了,早些回您的地儿,如何?”

那稚儿伶牙俐齿说了一串,羡之只挑了想听的听,也只挑了想答的答:“嗯。我是……”羡之斟酌了一下道,“和谢小先生一起来的。”

羡之没想到的是谢小先生这名头不只在重阙里好用,在这地儿也好用。

“谢小先生又来了?”那稚儿动作微滞,两眼里生了光,又放下了手头的事,给羡之搬了个座儿来。

“嗯。来了。”他瞧了眼院外那些平民,突然…不敢安然落座。这里和他所生所长的扶风简直是大相庭径。他只看着那稚儿继续忙碌,时不时地插了嘴,“谢小先生经常来这里吗?”

“也不算,有几年没来了,你不知道,前几年我还小,老听父母说他是个大人物,每次来总会带些东西来,听说可能是金叶子,不过每次都只带到几家医馆来。”

“哦,那你……”羡之后话还没说,便叫稚儿截胡了。

“我,就是因为这里有金叶子,肯定能混口饭吃,才来的。”稚儿回头冲羡之傻傻笑了一下,话语里带着几分恳切。

“那…拿到金叶子了吗?”羡之眨巴着眼问道。

稚儿摇了摇头,羡之的手在自己腰间摸了摸,可惜没能如两个孩子的愿,他什么也没带出来。

羡之的手抬了起来,带着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好在稚儿也不强求,见他这副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睛里多了点失落,又继续干活了。

羡之跟着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见他转身时,便继续问道:“你…们,很缺金叶子吗?”

“这里的人谁不缺呢?”稚儿的话说的平淡,没有任何嘲弄意,听在羡之耳里却像被什么打在了心头。稚儿叹了一气,悠哉道:“你不是这里的人,不会懂的。”

羡之像跟着接一句,“我能懂”,可这三个字却哽在了他喉头。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你瞧外面,能瞧见的老人都是三三两两,因为他们没有钱,有好些得了重病,根本连郎中都不敢看,因为没有钱;再瞧瞧那些病人,你看过他们的眼睛吗?都是失了神的,大概这地儿唯一自在无忧的就是那些药馆外的孩子了。唉。”

“可你也是小孩子啊…”羡之小声地道

“我和他们不一样,也不能做小孩子了,”稚儿摇摇头,又将手在自己衣上蹭了又蹭,才推了推羡之,将他推出这煎药地,“这里不适合你,你走吧,我得干活了。今天得早些煎完药,我婆婆还在家里等我早些回去。”

羡之回头,仰首看着眼前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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