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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着的手,也动了动,握紧了他的手,眉头蹙了蹙,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在讨好他一般,又可能是梦里见了不好的事,不过赵祚自动认作是前者。

赵祚满足地笑了笑,从袖下拿出那份手札,放在他枕下,又轻声一叹,无可奈何道:“你的手札上都沾了血迹了,以为寡人是睁眼瞎,连你咯血都猜不出来?况你这人,哪是会安然午憩的?”

这话问出来,回应赵祚的只有风声。

赵祚将侧窗合上了,风声消了,可赵祚却拿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能拦着谢陵不让他去理过去的记忆,更不能让谢陵不担忧陆岐,更不能放开这个叫谢陵的人。

半晌,赵祚才悠悠许诺道:“罢了,你睡。等你醒了,你的小岐儿就该回来了。”

赵祚起身替谢无陵捻了薄衾角,又俯身在他额心落了吻,有些笨拙地学谢陵之前为他展眉一般,小心翼翼地替谢陵展了微蹙的眉头。

这一举,似耗去了赵祚半生的柔情蜜意。

大概是近朱者赤,待在谢陵身边,赵祚总情不自禁地将这人和眼里的风花雪月留在一处,又或者说:

他就是赵祚这半生的风月归处。

赵祚看着榻上人,似想起来了什么,顿了顿又絮叨了一句道:“那小混账可知道你曾那般待他啊,”赵祚抿嘴轻笑,突然觉得羡之那小混账应该知道了才好,这样就不会伙着他师父来诓自己。

赵祚看着床榻上面容仍是病色苍白的人,道:“寡人那时听长乐说,你当年在扶风听说了羡之受困姑臧,也是这般不安心,还寻她念经文,念了几夜,求他平安?”

“现在看来还是有用的,不若寡人也去念念经文?”

也去给你求个平安。赵祚的后话到底没说出来。

他的目光移开来,落在了方才合上的窗牖上,那镂空花上挂了一串旧剑穗,让赵祚心头一震。

第89章山有沟壑

羡之先回眠山去取昭行印,将昭行印盖在一封写好的信笺,一边待那宦奴归来,又一边唤了人去将御史台的官员请到了园内。

园里幽静,因着谢陵就歇在亭后的那云栖后厢,羡之坐在歇亭翻书页待人的动作都轻了许多。

御史台的人倒是来的快,羡之书还没翻上几页,人就来了跟前。

“下官陈延见过信陵主。”来人却一身儒生装束,睇一眼来,年纪当和羡之差不多。如此轻轻年纪,若不是因他名就陈延,羡之还以为他当是今年备秋闱的考生。

羡之起了身虚扶一把,寒暄道:“早听陈大人在朝为官四年有余,这三品监察郎给我这信陵主屈膝,到底是折煞了。”

“是信陵主折煞下官了。下官有这般机遇,还是承了谢……”陈延话到一半,改了口,“大人的恩。”

他这没说出口的话,羡之倒是理得清明。承的恩是谢无陵的恩,这大人,自然也是谢无陵这个大人。

当初他一家寒门,只出了他父亲这个学子,虽只是个举人,但不得不说的是学识斐然。曾在因鹅池宴上的一篇论策,颇得羡之赏识。羡之将这论策带给了赵祚过目,赵祚御笔点了这策论,这人算是真有好风凭借力,上了青云端。

好景不长,那些个士族怎么可能见得寒士风光。举人才领了赏归家,转眼便叫那梁家的礼部大员挑了那“清风不识字”的联句的刺儿,直将其连同其一家上下七八口人一起下了大狱。

本是个无足轻重的举人,羡之因生为王孙,行事自然有所顾忌。本欲闷声按捺下来,却到底耐不住,还是在几日后说与谢无陵听了。谢无陵问了他的意思,便动身往那大牢去。

谢无陵前有先惠帝替他兜着,后有新帝祚宠着,随便地一举一动叫人瞧去,都别有解读,何况是去牢里捞人的事。

不过谢无陵当时去的晚了,只捞出来了这举人将及冠的小儿子。小儿子志承其父,见识谈吐皆不落俗套,见了谢无陵还连连叩首。谢无陵倒没说什么别的,只让他改了名醒,转手便交给御史台的老掌事。还嘱咐了他将来科举入仕了,就归入这御史台的事。

这事是当着羡之的面说的。当时羡之还不懂,后来才恍然,原为的便是今日罢。

“幸得陈大人记得。”

“不知信陵主寻我来,可是……有陈延能略尽绵力之处?”

羡之将翻弄的书页拿在了手上,笑问道:“这春去……就是秋将来,前日听着父皇身边的宦奴儿说起,今年御史台弹劾的折子还不够数?”

陈延闻之,眼微动,这笑就堆来了。本是那阿谀的气,可偏到了这书生脸上,就显得正经了几分。这三品之位,让予这年轻人来坐,且还能坐住了……这陈延到底是在那老掌事手下学到了本事的。起码这逢迎一门,他算的了。

“不知信陵主想添的哪一笔是下官可以代劳的?”

“这几页纸,大概都要大人您代劳。”羡之将手上的书页递了过去。

书页上的行书遒劲自然,还隐有几分锋利,这字迹大概扶风之人无人不识谢佞的旧迹。

陈延翻开书页的手禁不住抖了抖,将书页上的名字一一看来,心下大震,满打满算的三页纸,写的都是梁家的人名,如不是认得这字迹,只怕该以为是梁家族谱了。

“这……”陈延微变色,眼里有几分诧异,也有几分惶然。说不激动是假的,他和梁家的梁子是早结下的,正因如此才奋然爬上这三品的阶儿。但真论起来,他更惶惶难安,谢无陵当初手眼通天,牢下留人都不需同赵祚请旨的,付了性命也没盘倒梁家。而今不过五年,信陵主还只是信陵主,却在这时提及梁家……他怕白付了性命,无力亲眼见到替他父亲复仇的日子。

“大人无须惶然,父皇会备好东风。但还需大人这里出一盏明灯。这扶风的百姓,最缺的还是一盏明灯,不然他们就不知这风,”羡之挑眉,眸里光熠熠,“该往哪里吹才对。”

陈延见羡之这模样,心下为之震慑,一时忘了反应,直到羡之复问来:“不知大人可愿?”

其实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罢了,陈延的命是谢无陵给的,谢无陵亲自将羡之叫到跟前,无非是要陈延认主。如今主子来要他这颗暗子了,他纵使千般顾虑,到眼前了也是不得拒绝的,更不要说这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陈延应承下了来,又和羡之说了些场面话,将书页入囊中,这才告辞离去。

羡之见赵祚仍在后厢待着,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倒不知他是为了谢无陵和赵祚,还是为了自己和陆岐。不过他和陆岐多半也没有以后了,羡之如是想到。

他跟在陈延之后离开了园子,出门前递给了那返来的宦奴一张印了红印的纸笺,见那奴儿消失在了巷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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