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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是个无法轻易入眠的人,这会儿心里悬着事,躺在床榻上就更像个热锅上的煎饼,翻来又覆去,折腾到寅时都没睡着。

日夜交替之际,天边有一丝光亮,穹顶是墨中带点蓝的幽沉之色。

有孤星伴着残月,明明暗暗凝着那个穿行在回廊中那道裹着大氅的长影。

一路走到叶凤歌暂住的那间房门口,傅凛眨了眨干涩的眼,犹豫半晌后,还是轻轻敲响了门扉。

等了一会儿,房门被从里头拉开一道缝,露出叶凤歌苍白困倦的脸。

“怎么了?”她艰难地虚着眼儿看了看天色,嗓音里带着困倦至极的沙哑,绵绵缠缠。

若在平常,这个时辰正该是傅凛入睡的点。

“我总觉你今日有心事,”傅凛理直气壮地推门而入,“怕你睡不着,特地来哄哄你入睡。”

“看把你给闲的,我明明睡得好好儿的,谁要你哄?!”大半夜被这奇怪理由扰了清梦的叶凤歌实在很想咬死他。

带着一脑门子的起床气,叶凤歌后知后觉地开始“驱赶”这讨人嫌的不速之客。

被她粉圈一通乱捶,傅凛也不闪不避的,怎么也赶不走。

胶着僵持半晌后,傅凛状似虚弱地垂下脑袋觑着她。

一室昏暗中,他的眸色柔软如水。

“好吧,其实是我睡不着。你哄哄我入睡?”

叶凤歌张了张嘴,不知这话要怎么接才好。

“求你了。”傅凛浅声颤颤,眼尾似有淡淡不安的潋滟闪烁。

第六十六章

透窗而入的幽暗天光里,残困难受的叶凤歌视物艰难,瞧着傅凛的身形轮廓都觉模糊。

可他那眼神却极为醒目,全无面对旁人时那种冷冰冰的芒刺,没有皮里阳秋的算计,唯见毫无保留的示弱哀求。

傅凛似乎已有好一阵子没再露出过这般脆弱的模样了。

叶凤歌觉着自己的胸腔内似有什么东西吸饱了水气,酸软到揪疼。

以往作为侍药者时,她背负着那轻易不可对人言的师门任务,全身心都专注地看着傅凛,忠实而尽职地旁观、记录着傅凛这些年来桩桩件件的心绪起伏,巨细靡遗。

也正因她满心满眼都只顾看着傅凛,反倒忽略了要正视自己的内心。

这几个月来,得了师父的谅解卸下了侍药者的责任,又有傅凛有意无意的纵容,她心里被冷落多年的叶凤歌渐渐浮出了水面,在面对傅凛时有了越来越多来回反复的纠结心事,喜怒无常、患得患失。

越来越不像以往那个叶凤歌了。

她抿紧了唇,扭头将泛起薄薄泪意的双眼投向别处,喉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是她疏忽大意了。

今日她只顾着难受自怜,心中一团乱麻之下转身走人,全然忘记了傅凛骨子里是多么敏而不安。

“才多大点事,竟逼得咱们五爷都用上‘求’字了?”她尽力扬起唇角,想让自己的嗓音在暗夜中听起来是轻松带笑的,“行吧。想让我怎么哄你?”

她这样大方的让步傅凛的嗓音扬起淡淡道:“你就、就留我在你这里睡……”

许是怕她觉得这要求里隐含着非分企图,他顿了顿后,像是保证什么似地强调:“两个时辰就行,像……小时候那样。可以吗?”

小时候啊……

叶凤歌感慨地眨了眨泪眼,唇畔轻扬,于幽暗中探出手去,摸索着牵住傅凛冰凉的指尖。

“好。”

“外头风大,我手太凉了,”傅凛恋恋不舍地将冰凉指尖从她温热柔软的掌心轻轻抽离,自觉地改牵住她的衣袖,“这样就好。”

叶凤歌轻声笑笑,任由他牵着自己的衣袖,背过身去将他拖在身后,举步往屏风后头走去。

傅凛像一只被驯服的小狼崽子,长腿极为克制地配合着她的步幅,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

既傅凛说是“像小时候那样”,叶凤歌便就没觉得有什么别扭为难,当真像早年傅凛还小时那般,将他赶到床榻上,由得他缩进了自己捂了一晚上的热被窝。

叶凤歌懒得点灯,站在床头摸索着将傅凛先前披在身上的大氅到一旁的立架上,又端了雕花圆凳过来放在床畔。

“你拿凳子做什么?”傅凛嘀咕着就要坐起身。

冬夜天寒,叶凤歌怕他胡乱动弹要惹着寒气,赶忙将他拍回去躺好,顺势弯腰伸手按住被角:“睡你的大头觉!再乱动,打断腿。”

傅凛执拗地望着她:“你想坐在床边趴着睡?那不行。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困意卷土重来,叶凤歌忍不住在幽暗中隐了个小呵欠。

“这房里只有一床被子。”

清芦这宅子平常就几个在米铺做事的姑娘小子住,许多东西自没有桐山宅中那般齐全方便。

床铺是来的那天碧珠带着阿娆给临时拾出来的,只有枕头一个、棉被一床,房中柜子里又空空如也,并无备用的枕头棉被。

“只有……一床被子啊?”傅凛的声音越来越小,隐隐压着不想被发现的暗喜,“那就、就一起……又不是没盖一床被子睡过……”

叶凤歌忍无可忍地照着他脑门上拍了一记,清脆响亮。

“那能一样么?!”

小时候傅凛只要天一黑就犹如惊弓之鸟,即便困倦至极时勉强睡着片刻,很快又会被噩梦惊醒,哭到没声,只会抽着气发抖。

叶凤歌瞧着不忍,便时常在他的央求下抱着他一道裹在被子里坐上大半夜。待到天麻麻亮时傅凛睡沉,她便赶在众人没起之前悄悄回自己的房里去。

那时傅凛年纪小,身形又比同龄孩子长得慢许多,加之叶凤歌也本着医者之心看待他,只觉他是个弱小无助可怜需要关怀呵护的小可怜,因此虽明知若是被旁人瞧见,总归不太妥当,却还是这样惯着他。

今时不同往日,傅凛已近是个高高长长的玉面儿郎,两人之间又互生情意,叶凤歌没法再自欺欺人地当真拿对待小孩子的心情对待他,自不就生出些忸怩的羞赧。

“一样的,”傅凛犟嘴,“上回我高热迷糊时,你不也……”

“闭嘴!”提起他上回的高热迷糊,叶凤歌羞耻加倍,整个人烫得宛如即将炸膛的火炮,“那是你迷迷糊糊时非拖着我一起睡,我才没有……”

“你上不上来的?”傅凛轻轻哼了一声,半真半假地威胁道,“再不上来,我就要喊人了啊。”

“什么?”叶凤歌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了。

话本子里的“受害者们”说起这句话的场景,通常不都是“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这样的吗?

“我叫人再拿一床被子来啊。”傅凛的声音似在偷笑。

“多谢,不必。”

叶凤歌磨了磨牙,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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