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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原来的记忆,但没料到连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节他都能记得这样清楚。

谢升道:“他也是个可怜人,原先他还未修成神识时,曾在百涡山里受到虎妖白涡的照顾。白涡施放禁术时,给了他粗制滥造的神识,他便非常感谢白涡。然而白涡死后,神识和记忆全被上天回。许多年后,他终于成妖,不知怎的竟记得白涡,还在百涡山替白涡立了个灵位祭拜。我曾经见过他,在上天回神识前时,他还想给白涡的神龛刻字。”

“难怪,原来是故人。”鸢室仁眉间紧锁,溜黑的瞳仁里漾着清澈澄净的光,“那他昨日为何跑来仙界偷盗?”

说到这里,谢升叹了口气:“最近天界的藏书阁刚完成了一批神仙志,其中就有一部《百涡山神志》,里面有几页记载了虎神白涡。当时白涡一案影响恶劣,于是撰史官便将白涡塑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结果黑熊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消息,混入凡间上天修习的妖怪队伍中,偷偷溜进了藏书阁,将这本书偷出来想要修改。还没起笔,就被执勤的仙君发现了。这才一直追到我这儿来。”

鸢室仁心里了然,但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你们仙界的守卫怎么连一只熊瞎子都抓不住,竟然还需要我这只猫来帮忙。”

他的神色里有三分惊讶,还有一分“仙人都得我来帮忙”的神气,嘴唇骄傲地抿起。这在原来的花神身上是绝对看不到的表情。

谢升没忍住多瞄了对方两眼,越瞄越喜欢,心里甜出了蜜:“藏书阁里没有什么太贵重的法宝,仙界守卫并不重视,时常有所松懈。再加上撰史官们常年以书籍为伴,早已忽略了术法的修习。这才给了黑熊逃跑的机会。”

“最后如何处理的?”

“量刑较宽松。”谢升笑了笑,“看他并未得逞,且无人受伤,司刑监决定关他十五日禁闭,就放了他。”

也不是无人受伤,谢升便伤了眼睛。

不多会儿的工夫,谢升的衣衫帽饰已经打理好了。鸢室仁来回扫视,见已经没有再需要整理的地方,便道:“今日我等你回来。明日我们就去下界转转,我好久没有回去过了。”

他打开窗子,向云端之下俯瞰。从地望天是一片碧蓝,从天望地,除了少许沙漠和高地缩成了黄手帕,也是一片碧蓝。

说完他才开始犹豫。回去?回的是哪里?鸢首山,还是东海边?

谢升去藏书阁值了一天的大殿,回来后便迫不及待地带鸢室仁下界游玩,连觉也不睡了。

不同于即将落日的敦煌仙界,此时人界仍是晴空万里的白天。莫高窟散发着一晕又一晕的七佛光,鸢室仁觉得新奇,跪下来对着佛光拜了几拜。

他们先去了天砚山和东海,谢楠仍孜孜不倦地教导着弟弟妹妹们,白兔妖则已经和邻族的黑兔成了婚,生了一窝与食铁兽花色相类似的兔崽子。

章鱼长老依然没能成神,人间那些东海龙王的画像上又多了一身的金缕鳞片,鳞片上还泛着色霞光,章鱼长老这辈子都长不出来。他已经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每日只有嚼槟榔才能让他感到快乐。

谢升和鸢室仁去孔望山上观赏海市蜃楼,但今日实在太过晴朗,没有等到仙界的幻影,于是他们便下山祭奠林坡冉。许多许多年过去,他的墓碑前依然未长一寸杂草。

愚公山上的蝶王和谢甘相爱如初。蝶王为谢甘找到了重生容光之法,样貌虽不比先前自然,但看上去和普通人并无二致,谢升和鸢室仁对谢甘贺了喜。谢甘好像知晓自己弟弟这些年来等得有多孤独,一见到他们便哭个不停。

乐山派的静度道长已经云游,闰元和闰深也都长大成人了。那个以前咋咋呼呼的闰元如今当了掌门,竟看着比闰深还要成熟稳重。他续了一缕胡子,说话时便常常会老成地抚着他的胡须,眼睛能闭着绝不会睁开,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高深莫测极了。

咏川曾对谢升说要回去辛勤劳苦地种竹子,但谢升见到他时,发现他又胖了一圈。

谢升问他:“如今过得怎样?”

咏川美滋滋道:“每日遨游川蜀的云海竹径,竹子吃都吃不完,过得十分滋润。”

鸢室仁喜欢咏川的肚子,又松又软,蜷着猫身靠上去绝对舒服,他想以后经常来找咏川玩儿。

咏川胖墩墩的身体躺在地上吃竹子,吃着吃着,突然有颗牙齿落了下来。他拿起这只又老又黄的牙齿,苦笑一声:“我不爱修行,只为顺心而活,能成妖全凭父母馈赠。其实妖也有寿命,不爱修行的妖寿命最短,能活几千年已经不错了。”

鸢室仁心想,不知以后还能找咏川玩儿多少年。

鸢首山上已经供奉了新的神灵,是只紫薇花树妖。这只树妖不是李痒,但却是李痒曾经的那个玩伴春斐。

春斐对他们说,一次鸢首村经历了雪灾,他们两人一同保护村民,李痒却在那次灾难中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村人将春斐供奉成了神。

如今正是桃子丰的季节,鸢首山上的桃树都结了果。他们来到山腰,谢升主动变成了一只老虎,蹭了蹭鸢室仁的胯部,他想驮他。他们第一次相识的时候,谢升便驮着花神在山上到处游览。

谢升回想起这件事,心脏便砰砰跳个不停。也许从那天开始,他就喜欢上鸢室仁了。

鸢室仁骑在他身上摘桃子,摘下来直接咬了一口,又甜又多汁,美味极了。他将吃了一半的桃子喂给谢升,谢升眼睛也不眨,连核带皮地吞了下去。

久违的喜悦之情涌上心田,谢升吃完桃儿,张口“嗷呜”一声大吼,林间鸟兽惊得四处散开。谢升对自己百兽之王的魄力十分自豪,继续驮着鸢室仁在山上踏青。

鸢室仁问他:“谢升,你等了我几年?”

谢升甩甩脑袋,思绪一时有些迷惘:“我也算不清,但在天上必然不足百年。火灵曾告诉我,我至少得等九百一千年。”

即便未曾亲自经历过,鸢室仁也知道这句“九百一千年”该让谢升多么绝望。

“看来他又在唬人了。”鸢室仁用手指顺着谢升光亮的毛发,“当年在火海炼狱第一次遇见他时,他便吓唬我们,把我吓坏了。”

谢升也想起来了:“当时我恼怒他胡说八道,现在想想,即便是胡说八道,也字字戳心戳肺。他一眼就能瞧出来我们心底里最害怕的是什么。”

“是啊。”鸢室仁抬腿从谢升身上翻了下来,“是时候去拜访他了。”

谢升刚变回人形,山上便跑来一伙张弓搭箭的村民,他们气势汹汹地骑着马,眉宇间满是锄强扶弱的气魄。他们停在两人身边,问:“听人说有只恶虎劫持了一名采桃的少年,你们见到了吗?”

两人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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