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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我不要被神仙吃掉!”李马上一咕隆滚到吴议身边,紧紧挨着他的手臂,大一副要死一起死的壮烈架势。

吴议给他逗得嘴角一颤,强忍着没笑出来:“你要不被神仙吃掉,就只有快点长大。”

“我有办法叫神仙不吃我!”依偎在身边的小团子马上跳了起来,从地上抹上一手的灰,往自个儿脸上左右一涂,得意洋洋地叉起腰。

“你瞧,我现在这么脏,神仙肯定不想吃脏东西!”

借着清朗星光一打量,李白乎乎的小脸上猫爪子挠过似的,左三撇又三撇,还挺对称。

嗯……这个思路虽然清奇了点,好像也不能反驳。

小脏猫歪着脖子和天公斗智斗勇了一会,很快给磨光了神头,缩成一团偎在吴议腿上,睡眼朦胧地望着靛紫的夜空。

眼皮都上下打架了,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念着“别吃我”。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可以照相的玩意儿,不然把这场景拍下来,李绝对能一睡成名。

吴议把手掌盖在李的眼睛上,学着长辈哄小孩的童谣:“呼撸呼撸毛,吓不着……”

很快,便传来一阵小水泡似的鼾声,吴议揭开手掌一看,小家伙嘴角挂着几颗口水豆子,不知道梦里又在吃什么好吃的了。

日头在渐冷的秋风里渐渐缩短,吴议日日护着李去上学,闲暇时便趴在窗柩上偷学一二。

袁州官学窗柩上的灰尘很快被他的食指挨着擦遍,一划盖过一划,孔夫子的大道理和神农氏的百草论笔画交织,也唯有吴议自己还能看出其中的文字。

四书五经、医科典籍常用的字大多都烂熟于心,其余生僻怪字就只有遇一个学一个,遇到先生也不会读写的,就只有认字认半边混过去。

唐朝用的字典基本还是许慎那本《说文解字》,只是价格颇为昂贵,吴议摸摸包里那几颗祖传的银碎,还是按住了躁动的手指头。

这一日,吴议方把李送进学堂,便听见远远传来一阵车马喧嚣的声音。

几匹神气十足的黑马拖着一架马车慢慢碾过来,后头遥遥跟着一队人马,马蹄和车轮几乎都要把路旁的野草踏平。

一位锦衣玉带的年轻武官骑在前头,翻身下马,对吴议一扬下巴:“命医科官学的夫子出来接见博士。”

话音刚落,便听得马车里的人轻咳一声:“不可无礼,我们是客,自该我们登门。”

那武官一边应了声“是”,一边往后一退,撩开帘子,小心翼翼地把马车里的人请下来。

吴议在旁悄悄望去,只见马车里慢慢伸出一支坚硬结实的红木手杖,生根般稳稳拄在地上,挺直的线条上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威仪万分地展示着主人不可撼动的地位。

手杖的主人探出身来,周遭许多围观群众早已惊叫出声:“张博士!”

吴议心下一震,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姓张的名字。

东宫太医,张起仁。

张起仁颇有涵养地缓缓一笑,侧身对那青年吩咐:“你去知会这里的夫子,我要亲自考查生徒。”

青年领命而去,只一炷香的功夫,全体生徒便被赶羊似的吆进院里,时不时有人偷偷抬眼窥去,猜度着这位名满天下的老太医究竟是什么脾气。

“《神农本草经》中经里对茅根一药是如何讲的?”

低沉稳重的声音如萧瑟秋风里的一道高墙,把周遭数双仰望的目光与一院纷飞落叶分隔开来。

一阵目目相觑的沉寂之后,终于有人缓缓举起了手。

张起仁拿书点了点他的指尖。

“茅根味甘,寒。主劳伤虚羸,补中益气,除瘀血、血闭、寒热,利小便。其苗,主下水。一名兰根,一名茹根。生山谷、田野。”

吴栩逐字逐句地背完,又略一思忖,补充道:“茅根一名地管,一名地筋,一名兼杜。生楚地,六月采根。”

张起仁已经年逾六十,但炯然有神的双眼丝毫看不出老态,他颇有兴致地接着考下去:“你的书倒是背得一字不差,那我问你,若病人湿痰停饮发热,是否能用茅根?”

“这……”吴栩顿了顿,声音渐小,“茅根止呕去热,应当可用。”

一边说着,一边拿小心翼翼的眼神打量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博士。

张起仁眼里的光遽然冷落:“你叫什么名字?”

“回博士,我是吴栩,家父是……”

吴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书卷狠狠敲在脑顶,他手一哆嗦,不敢去挡,只僵直着身子听训。

张起仁又用力打了两下,才重重道:“不求甚解!”

接着低头看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学生们:“你们有谁知道,他错在哪里?”

一阵蝉鸣,四下无声。

“你们若是一个能回答的都没有,那全都不必来我这官学了!”

底下一阵无声的攘动,这里面的医科生徒上至四五十旬,下至十数少年,有的在这里胡混了近十年,有的则刚刚跨进这个门槛,都用眼神彼此推脱着。

张起仁暗叹口气。

地方上的医科官学尽官宦子弟,满腹倨傲的小少爷们肯背背医经已经是不错了,更不能指望他们通达意思了。

片刻,院宇的角落才远远响起一个声音。

“回博士,湿痰停饮发热,恐怕是因为寒症。茅根性寒,如果用茅根止呕退热,是舍本逐末,药方大忌。”

张起仁冷眼瞥过去,答话的是个身形瘦弱的少年,比刚才的吴栩看上去更小两岁,稚气未脱的眉眼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俊隽秀,沉静的一双眼里眸光明朗。

他不由松了脸色,带上点温和的语气:“说得倒不算错,你说这话,是因为背过《神农本草经》的经注了?”

别说经注了,就连《神农本草经》本经吴议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背过,只不过临床经验多了几年,虽比不上张起仁这样年资深厚的太医博士,吊打这些初出茅庐的生徒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眉也不皱、眼也不眨,坦诚道:“未曾背过。”

在场生徒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在张起仁面前说自己连书都没背,不是找打吗!

张起仁倒没有发火。

他只蹙着眉淡淡地环顾一周,目光落定在吴议稍显瘦削的面颊上:“神农尝百草,方知毒药本是一家,华佗走遍江淮,才得出麻沸散的方子,这些圣人先师也是从无到有、上下求索才成行家。能从医经中得出自己的见解,而非死记硬背、墨守成规,在你这个年纪已属难得。你父亲是谁?”

这话明面上褒扬吴议有先贤之风,深意却在鞭策在场的生徒学医之道。

可惜场下的年轻人大多心浮气躁,先生的箴言左耳进右耳出,愣是没几个字过脑子的。

作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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