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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1

叶轻这一病虽然来得突然,但幸好经过长时间的运动习惯和饮食调整,身体的素质已与平常人差不多,抵抗力还不错。在吃了药、闷一夜出一身汗後,体温已经降下,病情并不严重。

中午,当叶檀云端著一碗粥进入房间时,叶轻刚好醒过来,意识还处於迷迷糊糊的状态,一时分不清自己所在何处。他的眼珠转啊转,正好移到身旁的白色唐装,正想著上头的绣线很j美,旁边的人终於看不下去了。

「睡醒了就起来吃东西。」叶檀云把粥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又对叶轻说:「吃完後记得再吃一包药。」

叶檀云从衣柜底部的抽屉里取出一条毛巾,走到浴室里泡热水,之後又从衣柜中取出另一套睡衣,放在床尾。叶轻撑起身,靠坐在床头柜,看著叶檀云忙进忙出,对自己的处境有些了解了,但没想到来照顾他的人竟然会是这个男人。

「你不用工作吗?」叶轻看著叶檀云拿著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来,出声问。

「不用担心。」叶檀云回话的同时,掀开叶轻身上的厚重棉被,伸手去解他身上睡衣的钮扣,让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叶轻倒也没抗拒或挣扎,乖顺的任由叶檀云将自己的上衣脱下,当肌肤一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时,本能的颤抖一下,身上的因为发汗而残留的黏腻感也愈发清晰,很不舒服。温热的毛巾覆盖在他的背上,来回搓擦,接著颈部、双手、前x,虽然叶檀云的动作很chu略,但没放过一丝细节,彻头彻尾将叶轻的身体擦乾净。

「梁叔呢?」叶轻接过叶檀云递来的新睡衣,衣服是他自己穿,被人服侍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在乔轩那里。」

叶檀云将叶轻的两只裤管往上卷,因为叶轻的脚跟女孩子一样纤细,宽松的睡衣裤管轻易地就被拉到大腿处,拿著毛巾简单擦拭一遍後,他才把裤子塞进叶轻的手中,戏谑地问:「还是要我帮你换?」

叶轻愣了一下,随後才领悟叶檀云的意思,发觉自己被调侃了,脸一热,尴尬的猛力摇头,「……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

叶檀云无声微笑,拿著毛巾走往浴室。叶轻趁著人一离开,赶紧起身把裤子换上,再把换下的睡衣放进洗衣篮中。虽然地板上铺有毛绒地毯,但当叶檀云一看见那双赤裸的白足时,眉头仍皱了一下。

「回床上躺好,把粥吃了。」

叶檀云是用命令式的口吻说话,但叶轻明白他话中隐藏的关心,倒也没在意,乖巧地爬回床上坐好,腿上盖著被子,接过叶檀云递来的热粥,早已饥肠辘辘的他,满心期待的用鼻子嗅闻著香气。

「是你煮的吗?」清楚记得这个男人有一身好厨艺,叶轻好奇的问。

「你说呢?」叶檀云不答反问,拉过籐椅坐在一旁,姿势一如往常优雅又具有风范。「放心,是梁叔煮的。」

「……我没不放心,你煮的东西很好吃。」叶轻舀了一匙粥,吹凉後放入口中,空虚的胃立刻获得满足。他又道:「你好像什麽都会。」

听见叶轻毫不矫揉的话,叶檀云用手撑著头,看著少年因为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粥而心满意足的模样,内心有股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在酝酿著,不是被称赞的虚荣感,更像一种长年空缺的洞口被瞬间填满。

「梁叔去让乔轩开一张养生食谱,记得多吃一点,别枉费他的心意。」

「好……」叶轻很感谢梁叔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只要一想到接连几天都要吃养生补品,就觉得有些踌躇。思索一会儿,叶轻望向叶檀云,道:「你工作这麽累,不如也一起吃吧?」

头一次发现叶轻原来也有奸诈的一面,叶檀云惊讶之馀,并不觉得反感。他回敬叶轻一个微笑,道:「再说吧。」

看著叶轻希望瞬间萎靡的表情,叶檀云忽然觉得自己的恶作剧其实没有这麽无趣,但他也很意外自己竟然能从打击一个孩子的行为中获得乐趣。

「叶轻,你知道自己在我面前愈来愈放肆了吗?」

听到这种话,叶轻脸色大变,忐忑不安的瞅著叶檀云,怯生生的样子让叶檀云明白自己说的话吓到他了,才又道:「我没怪你,这是好事。」

「好事?」叶轻放下捧著碗的手,面露疑惑。

见他吃饱了,叶檀云取过叶轻手中的空碗,问:「你认为我什麽都会?」

叶轻愣然点头,他刚才确实说过这种话。

「我不会当称职的丈夫、不会当称职的父亲,你真觉得我什麽都会?」知道叶轻g本无法回答这种问题,叶檀云接著道:「我没有办法给妻子和孩子一个正常的家庭生活。对叶牙来说,我这个父亲更像是上司,交代什麽就做什麽;而叶妃,虽然她看似毫无悸惮,但还知分寸,不会违背我的意思……这样的我,称得上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吗?」

「那是因为你具有父亲的威严,小妃姐他们才会听你的话,他们很尊敬你。」叶轻不晓得自己有没有立场去安慰面前这个有些失意的男人,但他还是说了:「我不认为你如自己说的这麽失败,我相信对小妃姐他们而言,你是很好的父亲。」

叶檀云一语不发,意味深长的凝视著叶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叶轻,垂下头,继续说:「就像在你们眼中,我妈妈g本不配当母亲,或许她也是这样觉得的。妈妈愿意把我生下来、把我养大,曾经天天煮饭给我吃,还会买我喜欢的点心、玩具,虽然印象很模糊,但对我来说,她就是我妈妈,我一点也不恨她。」

尽管被当作发泄工具、被虐待的日子很难熬、很痛苦,但他始终相信妈妈是爱他的,只是受到酒j的影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谁都不知道,那藏在叶轻记忆深处的一个秘密,就是李缘在断气前,曾经不停地重覆一句话:「小轻……对不起……对不起……」

叶轻不曾对任何人提过自己的母亲,更不曾说过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因为周遭人都在同情他,把他当成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其实让他受到打击的并不是母亲的残忍失控,而是母亲的逝世。

更没有想到,自己透露心事的对象竟然会是叶檀云。也许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曾用怜悯的眼神看过自己的人。

听完叶轻的话,叶檀云不打算发表任何感想,因为他清楚那不是他有资格介入和置喙的部分,毕竟他完全没有参与那段时光,无法理解那些往事,更无法体会叶轻的心情。

而相较於叶妃和叶牙,对叶轻来说,他就是一个完全没尽到义务的父亲。

「那麽,你把我当父亲吗?」叶檀云沉声问道,不论答案为何,他都做足了心理准备。

叶轻没有迅速的回答,而是静静望著叶檀云,仔细思考这个问题,探索内心最真诚的声音。因为这个答案对他们两人而言,非常重要。

「……我不知道。」m索了好几分钟,竟然只得到这种回答,叶轻一脸困扰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说实话,和叶檀云这个「父亲」相处得时间太过短暂,甚至找不到一丝父子之间的气氛和情感。就算有些许的了解,但也还在适应当中,因此叶轻的回答是最真实、毫无隐瞒的想法。

而这个答案对叶檀云而言,是意料中的回答,也可说是预想之外的答案。

「我明白,因为我也弄不清自己对你的感觉。但就身份上,你只要记清楚一点,你是我的儿子。」叶檀云的语气很笃定,没有丝毫的犹疑,让人能轻易感受到话中的力量。

「这样的相处模式,我不讨厌,放心吧。」叶檀云站起身,揉了揉叶轻有些乱翘的发顶,温和提醒道:「记得吃药。」

愣然望著叶檀云离开的背影,叶轻m了m自己刚被蹂躏过的头,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要慌张失措,不上不下的怪异感觉卡在心头,缭绕不散。

☆、第十七章-2

叶家主宅的会议室,因久无使用,带有一丝不通风的气味,以及怀旧风格浓厚的历史锤鍊感。不大的空间被一张长型会议桌占去大半,共二十五人的座位没有坐满,在场的皆是叶檀云的心腹和亲近之人,从他们的表情能看出并不是很习惯这个「新」的开会地点。

「怎麽临时改地点,这地方还真像给鬼住的,空气真难闻!」顶著一头乱发、浑身邋遢,像数天没打理过的周响,拿著个人专属的量杯,用吸管搅动著里头的不明y体,「待在这g本是浪费老子的时间!」

「你那间垃圾场有比较好吗?我怎麽看不出来。」叶妃出声讽刺。

「哼!若下次叶大小姐来,老子就机关枪伺候!」

眼看叶妃和周响两人的战争一触即发,大部分的人都视而不见,唯有杨珩苦著一张脸,无奈地压制住叶妃欲起身爬桌的动作,劝道:「好了,主子快到了。」

杨珩话才一说完,会议室的门就被打开,方秘书将门大敞,而叶檀云背著手走进来,站在门口处,目光淡淡地巡过所有人的脸,确定该到的人都来了。

「爸爸。」叶牙起身替父亲拉开椅子让他入座。

既然镇场的主人都已经现身,原本起争执的叶妃和周响两人也只好结束无聊的闹剧,乖乖的待在位置上。叶妃瘪著嘴,用力拍掉杨珩压在她肩上的手,算是发泄馀怒。杨珩早就习惯叶妃的硬脾气,甩了甩被打得发麻的手,在她隔壁的座位坐下,面向叶檀云,桌下却握住叶妃的右手,拇指轻搓著她的手背,安抚她。

被甜蜜滋润的叶妃,脸上总算有了笑意,见叶檀云坐定位後,直接问:「爸爸,你要开会怎麽不选书房?还这麽临时。」

「自然有要事。」叶檀云向方秘书示意,让他把准备好的资料发下去。才又道:「叶轻病了,需要休息。」

「病了?」叶妃激动的拍桌起身,快得杨珩来不及阻止。当叶妃一接触到叶檀云的视线後,便立刻冷静下来,自觉地坐下,嗫嗫地说:「爸爸,你怎麽不告诉我小轻生病的事?」

「有梁叔和乔轩在,还用得著你担心吗?」叶檀云不客气的说,无视女儿受到委屈的表情,「管好你自己,别去打扰他。」

叶妃闭上嘴不说话,想著自从叶轻回c市後就没什麽机会见面,因为她的工作忙,再来叶轻几乎被「关」在家里这件事情,也略有耳闻。在叶妃看来,叶轻几乎被叶檀云给「霸占」了!

「云爷,这份资料是孙家这些年的交易纪录吧?」周响挥了挥方秘书发的资料本,「怎麽,孙家的小朋友不是和您老达成『和平协议』了吗?」

听了周响讽刺味十足的发问,叶檀云笑了笑,道:「像小孩玩耍,大人面前乖巧,背地却拿球砸玻璃——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蠢蠢欲动——若砸的不是叶家的玻璃也就罢了……」

叶檀云的譬喻再清楚不过,周响了然地接著说:「偏偏小孩不长眼,不但砸了你家玻璃,甚至还砸到你头上?」说完还哈哈大笑几声,觉得自己幽默无比。

「周响,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叶妃鄙视的瞥了周响一眼。

周响耸肩,啧了两声,又道:「不对不对,这事绝对不单纯……我猜,这球瞄准的不是云爷,而是某只小兔子吧?」周响对自己的猜测非常满意,叉著双手,表情深沉的猛点头。

对於周响这家伙目中无人、不管场合和对象说话的烂x格,在座的人早已了解得透彻,但心中还是认为他太不尊重别人,但见叶檀云面色自然,似乎不太在意周响的态度时,众人的怒意也无处可发。

就是因为叶檀云对他的纵容和无视,周响才会愈来愈嚣张。

「周响,看来你对这件事很有兴趣。」叶檀云朝身後的方秘书伸手,接过另一份文件,直接扔到周响面前,「既然你这麽有心,这些东西,三天後我要看到完美的成品。」

「什麽!」周响震惊的拿份文件翻阅,看了看,虽然叶檀云要求的东西对他这个天才来说不是什麽难事,但却有种上当吃亏的感觉,心情变得很差。「大爷,别趁火打劫,老子很忙!」

「不想更忙的话,现在就能走了。」

「呿……」周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愤怒抓起「被指定的工作」,甩衣便走,不忘以关门的力道来表示抗议。

会议室瞬间变得安静,气氛说不清是严肃还是放松,只有叶妃那拼命忍笑的扭曲脸庞显得比较不紧绷。

「叶牙,从孙家的纪录里,看出什麽了?」叶檀云靠著椅背,俨然一副上位者的高贵姿态。

「……孙家正在漂白。」叶牙肯定的回答。

叶檀云点头,要是叶牙答不出来,就枉费他这麽多年的栽培。

「孙老爷子过世後,孙曜齐主动提出『和平协议』时,我就料到他的意图。」叶檀云十指交叉抵在下颔,继续道:「孙曜齐确实不同於他的祖父,他的野心不在赢过叶家,而是开辟另一条路。」

孙曜齐在正式接手孙家後,大刀阔斧,铲除异己,唯一的心腹就是弟弟孙曜行。在外人看来,活泼诡诈的孙曜行是把随时上膛的枪,但在孙家人心里,孙曜齐才是真正的刽子手,雷厉风行,x格难以捉m,露面的次数虽多,但为人却比孙曜行更难下定论,是真正难以看清的人。就连亲自与孙曜齐会面过几次的叶檀云,都无法说明他是个怎样的人,尽管他试图表现得很透明,似乎永远在给别人看穿自己的机会,但这才是最难对付的敌人。

而前年恰好换了一批新的官员,孙曜齐把握机会,积极拓展人脉,四处打通关系,而他的交际手腕确实很不错,底基打得很稳。也开始接洽建案、工程,也有孙家人进入政治圈,不甘心仅是私下金钱的交易。有心人一瞧,便知道孙家频频的动作代表何种意义,只是不说破,也无力干涉。

孙家方面的消息,自从叶檀云与孙曜齐达成「协议」後,便没有让叶牙和叶妃注意和参与,所有的资料都掌握在叶檀云的手中,静观其变。叶妃和叶檀云在这四年之间,频繁来往m国和其他地区,以不会让人发觉其背景的名义,在海外开设公司、开展副业或者与多家厂商国际合作。而叶家的人才本就不少,这些事业皆经营得有声有色。

和孙家的「洗白」做法不同,叶檀云的计画是开阔另一个「崭新的」叶家,而以黑道背景立足的本家,他打算慢慢的收手,并不打算传承下去。当初由他独自打天下,这种永远无法安宁的日子,叶檀云g本没想过要让孩子们接手,早就做好随时淡出的的决定。

当年会进入这个黑色的世界,不过是想完成父亲的遗愿,拿回叶家的主权,并不在意用何种方式。如今愿望早已达到,叶檀云天生清冷的x子,对掌握大权的生活并没有过多留恋,只剩下责任。

「所以,爸爸你想要阻止孙家吗?」叶妃不太理解叶檀云在想什麽,毕竟目前叶、孙两家是井水不犯河水,勉强算和平相处,若要打击孙家,为何不早点行动?现在行动不也是自找麻烦吗?

「不……」叶檀云忽然沉下一张俊脸,道:「只要他们不犯我的底线。」

收到主子的暗示,方秘书又打开公事包,取出一张被放大的相片,放在会议桌正中央。照片画素很高,再清楚不过,所有人皆露出吃惊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这是……小轻?」叶妃无法置信的问。

照片上是一名与叶轻有相同外貌、体型的少年,但这名少年却坐在一名成年男人的怀里,半身赤裸,展现出一种纯洁却又充满诱惑力的矛盾气质,风情万种,绝对有吸引男人的能力。

「叶轻回来前,在m国参加了一个画展。当时参展的画作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被人以高价收购,之後就出现照片里的『叶轻』。」叶檀云将桌上的照片翻面盖起,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孙家大方资助所有的参展人,私下却让人顶著叶轻的脸,以画家的身份去陪客,也刻意放出他是叶家三少的消息,试图让叶轻名声狼籍,形象尽毁。」

「为何针对叶轻?」叶牙指出事件的症结点。若要对付叶家,有的是更好、更直接的方法,无须去对付一个四年不在叶家、表面上完全被放弃的私生子,很不合理。

「关於这点,尚在厘清。」叶檀云蹙眉,叹了口气道。

☆、第十八章 -1

「哥哥!」艾允杰一看见远远而来的叶轻,高兴的挥手。

叶轻控制著电动轮椅,对小杰温和一笑,随即转移目光,瞪著坐在一旁悠哉喝咖啡的男子。始终注视著叶轻的男子,自然也捕捉到他谨慎的视线,不甚在意,露出一个调皮的笑脸,看在叶轻眼中就等於不怀好意。

「小家伙,好久不见了!」紫色镜片後的眼睛眯成一条线,gary的心情看起来大好,「没想到你竟然敢一个人来,真不愧是叶家小少爷。」

叶轻推开椅子,移动轮椅至gary的正对面位置,表情有些忐忑不安,但还是强装镇定,道:「时间不早了,让小杰先回家。」

「咦?我要跟哥哥在一起……」艾允杰不乐意这个决定,发出抗议声。

叶轻面有难色,扯开一张笑脸,将艾允杰拉到自己的面前,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小糖果,说:「这个给小杰吃,这个给爹地和爸爸。乖,我和这个……叔叔有话要说,你先回家,嗯?」

碍於桌子的高度和视野的局限,gary看不见叶轻究竟塞给艾允杰多少东西,只看到一把颜色缤纷的糖果。他在听见「叔叔」两个字时,不禁仰天长叹,原来他也有些年纪了,而小家伙更是大到懂得照顾另一个孩子。

他们所在的咖啡厅在艾允杰的学校附近,距离「no name」只有几个两个街区,向来独立懂事的艾允杰都是自己上下学。望著小男孩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叶轻一颗高悬的心终於放下,但也不敢轻易松懈防备,毕竟只剩下自己一人,要面对眼前这个危险的男子。

就像是耗子看见猫一样,gary忍不住想像,自己用爪子压住小老鼠的尾巴,看著它逃窜不得,只能站在原地颤颤发抖的可怜模样。真逗趣。

叶轻的右手悄悄挪动,m到轮椅内侧的暗格,伺机而动。但这点小动作和心眼,g本逃不过对方的眼睛,甚至早在他的预料之内。

gary端著咖啡喝了一口,笑著说:「小家伙,手别乱m哦,我无法保证周围那些黑衣大叔的判断力,说不定下一秒子弹就飞过来了。」虽然是好意的提醒,但语意却充满威胁。

叶轻心一惊,只好默默地把手摆回腿上,低头不语。回想起两小时前,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显示艾允杰的电话号码,早在他从叶牙那拿到手机时,两人就交换过号码,所以叶轻不疑有他便接通。

「唷!小家伙,想不想我啊?」

这个声音曾经如梦魇一样挥之不去,令叶轻想忘也忘不了。虽然这个男子并没有对他造成什麽实质的伤害,在医院时还帮助过他,但叶轻对这个人总有种抗拒感,原本的厌恶在受到帮助时已被冲淡,但也说不上喜欢。

「你是孙……gary。」

「答对了没有礼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正在和一个可爱的小朋友一起喝咖啡聊是非,我借他的手机找你……对不对,小杰?」

「哥哥!快出来跟我玩嘛!」艾允杰的声音清楚从一旁传来,听起来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但并不表示他就安全无虞。

这通电话的用意再明显不过,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警告。

「你想做什麽?」叶轻紧张的问,但思绪并没有因此蒙蔽,仍然冷静的寻找对策。

「老朋友这麽久不见,想和你见个面……如何,小少爷赏脸吗?」

叶轻没有选择的馀地,因此趁著叶檀云不在时,拗著司机将他送到附近,约定半个小时後接人,实际上他独自一人前来与一名危险人物相见。可以想见,若叶家人知道他跑出来,甚至找不到人时,会惊慌失措吧。

「为什麽小杰会跟著你?他很聪明,不会轻易上你的当。」

「确实,他不是个好对付的小鬼。」gary放下咖啡杯,一脸头痛无奈的样子,接著从随身包抽出一张照片,递到叶轻眼前,说:「但是看见这个,证明我们感情这麽好,还能不信吗?」

相片中,叶轻被gary亲密搂著,而gary用唇温柔地在他的发上落下一吻,气氛和谐,甚至有些暧昧。只是,叶轻完全不曾和gary合照过,更没有和一个人有如此贴近的举动。

「就算是合成也不可能……」因为g本没有这样的照片供对方加工。

「no、no、no,不是合成,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愉悦欣赏叶轻震惊不已的表情,gary又道:「只不过和我拍照的不是你罢了,这点倒是很可惜!」

「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叶轻目不转睛地盯著照片,难以置信。

「啧啧,这是秘密唷!」gary笑得深不可测,说的话也语意不清,背後似乎隐藏著许多意思,但谁也不明白。

叶轻压下自己的惊讶,把照片推还回去,谨慎的看著gary,问道:「你还没说,大费周章和我见面,为什麽?」

「很简单,想你罗!」

叶轻蹙紧眉头,相当不喜对方这种毫不尊重、迂回不清的说话方式和态度,鲜少动怒的他,竟然因此感到有些怒意。

「既然如此,那我走了。」

「别轻举妄动,别忘了我能找到那个小朋友,所以你必须乖乖留下……懂吗?」gary起身,移动一个位置,坐在叶轻的右侧,抓过他搁在腿上的手,抵在嘴唇上,轻轻一吻,放手之前,还伸舌舔了一下。

被人如此不礼貌的戏弄,叶轻大力挣扎,用力甩开gary的手,立即往反方向後退好几步,脸上满是嫌恶之色,脸涨得通红,不晓得是因为怒气还是害臊。

gary哼笑几声,道:「你这种态度真伤人耶,有这麽恶心吗?」

「我不喜欢,别靠近我。」叶轻一脸戒备,很直接的说。

他在心中悄悄计算,不知道能不能即时拿出防身武器对付这个男子,毕竟对方看起来也很厉害,g本m不清这人在想些什麽。

「好吧!」gary双手举高,表示自己不会再动手动脚,「对了,我有去看你在m国的画展唷,真是厉害啊!」

又是令叶轻意外的事情,但他始终不了解为何gary总表现出对自己很有兴趣的模样,明明看起来就是个放荡不羁、对事情毫不留恋、也不执著的人。

「……谢谢。」

「还有,我把你的画全买下来了,有没有很感动?」gary朝叶轻眨眨眼,用著兴奋的眼神望著他,似乎在期待叶轻会有什麽反应。

「……我没有卖画的打算,既然你买到了,我也无话可说。」

gary露出失望的神情,对叶轻毫不在乎的态度相当不满意,在他的想像中,应该是很震惊、很难过,还要质问他为何可以买到,要求他退还才对。过於平淡的反应,一点乐趣也没有。

「你不在意那张画吗?」gary不死心的追问,看见叶轻一脸疑惑,道:「那个为你而死的女人啊,那不是你费尽心力画的作品吗?一点也不担心?」

叶轻恍然大悟,终於明白他在指什麽,「既然你买了,那就是你的画,不是我的。就算你毁了那些画,我也无所谓。」

「因为可以再画吗?」gary用讥讽的语气接著说,「哼,原来那个女人可以一再复制,看来也没什麽特别的嘛!」

「你误会了。」叶轻不疾不徐的解释,「我打算只为黎晴完成一张画,就是那一张,不会有其他的。」

叶轻垂下目光,表情瞬间变得柔和,「因为她始终在我心里。」

这样的表情和话语对gary而言实在太扎眼、太刺耳,脸色完全沉下,原本还不算紧张的气氛,一时之间绷到极点。只是在gary欲要发作之时,口袋的铃声忽然大响,他抽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不悦的接起。

「不是说别打扰我吗?」gary语气不佳的朝电话吼道,但在听完对方的话後,原本不善的目光缓缓转移到叶轻身上,流露出探究的意味,渐渐地转变成浓厚的兴味,「别烦了,我会自己看著办。」打发对方後,gary很快就切断电话。

「小家伙,这四年来,你变不少嘛……」gary用一种介於赞赏和讽刺的口吻说,「毕竟是叶家的种,还是会算计人啊!」

叶轻一听,便知道自己原本不抱持希望的小计画竟然成功了。他在塞糖果给小杰时,对他说「给你吃」,而後又拿出混在糖果里的纸条,对他说「给爹地和爸爸」,但那指的并不是糖果。叶轻运用桌子的角度巧妙地遮掩这些动作,而gary明显对小孩有所松懈,因此没有多加留意。

纸条上写的正是叶轻的所在位置和处境,他不知道叶牙是否在艾亚温那里,但给艾亚温肯定能传达给叶牙,甚至让叶檀云知晓。

叶轻自从得知自己有安全上的忧虑後,思考了很多,知道叶檀云有意保护,那就是不允许他随意的冒险。只是这次牵涉到了艾允杰,他没有其他的办法,或许可以找叶檀云或叶牙求救,但谁知道gary会不会对小孩下手?

叶轻不希望又有人因为他的关系失去了x命,他已经是背负著黎晴的命在活著,若小杰受到了伤害,他要如何面对艾亚温、叶牙,还有自己?

「我的命是黎晴给的,不能浪费。」叶轻淡淡的说,但看向gary的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gary刚张开嘴正要说话,紧急的煞车声硬生生打断他。他们同时往後看,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就停在不远处,叶轻一眼就认出那是叶檀云的专车。

司机还来不及替他开门,一身黑色唐装的男人便下了车。叶轻愣愣地望著笔直朝自己走来的叶檀云,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而不是叶牙或叶妃。

gary无视叶檀云释放出的肃杀之气,无声的笑了笑,往自己的口中丢了个东西,一把抓过反应不及的叶轻,堵住那张因惊讶而微张的嘴。

叶轻感觉到自己的舌头被另一条热舌纠缠了一下,但没有放肆逗留太久,突然袭击的唇很快就离开,转而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叶轻疑惑的看著因恶作剧得逞而笑得开怀的gary,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吞下了什麽。

刚才才被人抓过去强吻的叶轻,这会儿又被人用力往旁边扯,随著轮椅一起撞在动手之人的身上。肩膀被紧搂住,叶轻以很勉强的姿势靠在叶檀云的腰部位置,有些紧张却又觉得尴尬无比,总有一种做错事被活逮的感觉。确实是如此。

「孙曜行,竟然不带任何人在身边,是不觉得我会动手吗?」叶檀云唇角微勾,语气森冷。

「我相信云爷不会对儿子的『好朋友』下手。」gary不怕死的与叶檀云对视,很有自信的说。

「好朋友?」叶檀云冷哼一声,看向叶轻,问:「叶轻,是这样吗?」

叶轻垂著头,小声的说:「……其实,他没做什麽。」

这种袒护似的答案,让叶檀云一股怒火瞬间燃上心头,手掌制住叶轻的下巴,逼他抬头看向自己,冷冷地说:「原来这叫没什麽。」拇指狠狠地摩擦过发红的嘴唇,叶檀云的语气彷佛一盆冷水,浇在叶轻的头顶上。

「……让他走吧,爸爸。」叶轻皱著眉,又道。

叶檀云眯起一双厉眼,望进那双闪烁著蓝眸深处,他看见的竟然是哀求!凡是听见这声「爸爸」,总是在两人意见冲突的时刻,真是讽刺。

「滚。」叶檀云泄气松手,冷冷地瞥了gary一眼,警告道:「若不想赔上整个孙家,就收好你们那点心思。」

gary耸耸肩,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不但自讨没趣,还会有生命危险。离开前,他意味深长的看著叶轻,留下一个暧昧的笑容。

叶轻神情复杂的凝视著gary的背影,看在叶檀云的眼中,让他觉得自己的出现像个笑话。

「啪!」一个巴掌甩在叶轻的左脸颊,鲜红的印子立刻浮现。

附近跟随而来的叶家人员,如方秘书、杨珩,皆瞠目结舌的看向不远处的那对父子,完全没有料到叶檀云会动手;而忽然被打的叶轻,虽然预料到叶檀云可能会生气,但同样也没想过会当众被打。

可以理解叶檀云的举动,但他还是有些难过。

「你答应过我什麽?」叶檀云沉声质问,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别让我後悔把你留下来。」

如果将他留下来的原因,是想要保护他的安危;那麽後悔留下他,是不是表示叶檀云将不再担心、不再注意他,彻底的无视呢?

叶轻慌张的看著叶檀云快步离开的身影,耳边缭绕著gary在吻完他後说的话:「小家伙,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做决定,看你是要跟我私奔呢?还是等刚刚吞下的那颗『炸弹』……砰!」

他是不是错了?拿生命去赌——其实,真正无视『叶轻』的人,是他自己。

☆、第十八章 -2

站在书房门外,叶轻举起手要敲门,再三犹豫,又放下。就这麽挣扎了好几十分钟,腿都有些发麻了,他依然没有勇气敲响面前的木门,去面对门後那个或许怒意尚未消去的男人。

叶轻的眼睑因哭泣而微肿,眼眶也还有些红润,因为他刚回来时的样貌太惊人,吓得梁叔赶紧上前关心。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叶轻,简单的回答是自己惹叶檀云生气,并没有多解释什麽。

明白叶轻不愿多说的想法,梁叔也只是拍拍他的肩,道:「有些事情说清楚就好,别往心上搁。小少爷,你难过的同时,另一个人也不好受。」

叶轻待在客厅用毛巾冰敷双眼和脸颊,过了将近一小时後,他才缓缓走上二楼,却又在书房门口踌躇了几十分钟。对自己这般忸怩又不乾脆的x格,叶轻也觉得很厌恶。

深深吸一大口气,叶轻终於让自己的指关节碰上门板,敲击声在安静的空旷走廊上回盪,也震盪了叶轻那颗不安焦躁的心,退却的念头在脑子中无限扩散。

「谁?」叶檀云的声音穿透木门,将叶轻紧张怦跳的心脏撞击得更无规律。

「是我……叶轻。」

门内寂静了片刻,不晓得是没听见叶轻的回答,还是g本不打算理睬他,总之这短暂的沉默重得让叶轻几乎喘不过气,想拔腿就跑。依然无回应,叶轻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转身离开这片不允许他进入的领域。

「站住。」叶轻身後的门不知何时被开启,叶檀云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冷冷地命令道:「进来。」

叶轻还来不及答「是」,叶檀云已经背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半掩的门似乎在提醒他获得了主人的许可,叶轻努力压抑自己慌张的心情,跨步进入书房,顺手将门带上後,便僵硬的站在门边,不知所措。

「你进来就是要杵在那儿吗?」叶檀云靠躺在椅子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但眉目间流露出明显的不耐。

叶轻咽下口中分泌的唾y,原本下垂的视线勇敢的移到叶檀云的脸上,眼睛闪烁著坚定的光芒,开口道:「我不後悔自己擅自行动的决定。」

这句开场白很明显触犯到叶檀云的底线,在男人眉头皱起的瞬间,叶轻接著说:「但是……让你为我这麽担心,对不起。」

听见叶轻的道歉,叶檀云眉间的皱摺非但没有减少,甚至又蹙紧几分,似乎有发怒的前兆。毕竟是个成熟的成年人,尽管内心觉得不悦,叶檀云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的面容。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叶檀云叹了一口气,又说:「叶轻,你该明白我要的是什麽。」

叶檀云要的很简单,无非是希望叶轻遵守自己的承诺,好好的待在家,待在叶家的保护羽翼下;还有,相信他这个「爸爸」。叶檀云很清楚叶轻理解他的用意,但能否做到又是一回事。

叶轻缺乏的不仅是自己身份上的认知,还有对自己本身的重视。当年黎晴的舍命,让叶轻意识到所谓生命的价值。他认为自己的x命是因为黎晴的牺牲而延续下去的,也知道得来不易,却没有看透其中的意义——为自己而活、靠自己的力量成长。叶轻还没学会「生存的意义」,他还处於为别人而活的阶段,尽管明白生命可贵,但他永远不执著於活著,不懂得珍惜自己。

「……我明白,真的。」

「叶轻,你并不信任我。」叶檀云直白的说。

「不、我不是……」

「你知道我能保护你。」叶檀云打断叶轻,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但你却不希望自己的事增添我的麻烦。你信任我的能力,却不肯相信我对你的用心。」

叶轻睁大双眼,无助的看著叶檀云,心中觉得对方的说法是错误的,却说不出半句能反驳他的话。

「叶轻,你把自己当成『麻烦』,也认为我会为此困扰。但事实上,这些小事我g本不放在眼里,你又何必把自己的地位看得这麽低?」叶檀云离开座位,走到叶轻的身前,俯视著他,道:「我承认最初不看重你,但现在你敢说我不把你当回事吗?」

叶轻用力的摇头,就算他再迟钝,还是能分辨谁对他是真心的。虽然叶檀云看似冷漠,但一个对他漠不关心的人,才不会花费这麽多时间与自己相处。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叶檀云伸手轻抚著那承受过自己一掌力道的脸颊,「叶家人不需要感到自卑,懂吗?」

叶檀云的语气很笃定,似乎具有力量,让叶轻内心埋藏多年的灰色地带,奇迹似地看见曙光,一股温暖的热流逐渐填满那片空地,让侵占许久的徬徨、不安、愧疚、自卑等负面情绪,一点一滴驱逐出境。

为何这个男人可以如此肯定的剖析自己的想法?为何这个男人可以轻易说出如此令人动摇的话语?为何这个男人可以如此随意的就将自己低落一扫而净?为何是这个叫做叶檀云的人……是这个g本没相处过多久的人?

「叶家人,不随便在人前落泪。」看著叶轻一双泛著水润光泽的眸子,叶檀云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对这孩子产生怜惜之情,不善於安慰人的他只能笨拙的拍几下叶轻的头顶,并强硬的要求叶轻坚强振作。

感受著头顶那双不温柔却温暖的手,一点也不陌生。咬紧下唇,叶轻按捺住想哭的冲动,道:「gary找上了小杰,我没办法不去见他……我怕小杰会跟黎晴一样,因为我的关系而遭遇不测。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我也试著去通知你们,让你们知道我在哪里。」

缓缓说出事情的经过,叶轻的双手不知不觉中揪住叶檀云的衣服,泛白的指节和颤抖的手显现出他的恐惧。

「他买走我所有的画,甚至还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出现,我真的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画我会替你要回来,这件事你别管了。」叶檀云一手抚住衣服上冰凉的双手,另一只手绕过叶轻的肩,短暂的迟疑後,才将整个人揽进自己的怀里。

「……那些画虽重要,但却不是必要,你不用如此费心。」叶轻推开叶檀云,仰起脸笑道:「其实,我更怕的是另一件事。」

望著叶轻的笑容,不安感瞬间笼罩叶檀云的心头。

「他似乎让我吞下了某个东西。」叶轻拉开叶檀云环著自己肩头的手,退後了两步,刻意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用一种轻松、玩笑似的口吻说:「他告诉我是炸弹,但怎麽会有这麽小的炸弹,你说是不是?」

看见叶檀云瞠目的震惊面容,叶轻的嘴角弧度上扬,想要继续说话,一丝哽咽却泄出喉头,让他立刻闭紧嘴唇,深怕又发出一点声音。他不自觉地转移视线,闪避叶檀云那充满愤怒、愕然、无法置信的探问目光。

忽然,叶轻再度落入那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盈眶的热泪再也忍不住,自眼角滑落,被华丽的黑色衣袍给吸收。手臂被狠狠的紧梏住,很麻、很疼,但叶轻并不排斥这鲜明的疼痛和足以令人窒息的怀抱,反而伸手环绕住叶檀云的身躯,埋首於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安心的x口。

第一次,两个人的心和身体皆如此地靠近。

叶檀云拿起电话迅速拨号,当对方一接通,直接道:「乔轩,带著你所有仪器立刻过来!立刻!」

蕴含著强烈怒意和杀意的命令让叶轻的身体微微战栗,环抱住的手臂因此加重力道。

「……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又能安慰得了谁?

叶檀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恐惧的滋味。

☆、第十九章 -1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平日听不见的秒针移动声,在静谧的空间里,会被无限放大,清清楚楚。那规律的声音,似乎拥有极强大的攻击力,撞得人头脑发昏,完全无法进入专注的状态。

叶檀云烦躁的扔下钢笔,用温热的手掌磨挲著自己僵硬麻木的脸,乾涩的眼睛微微发酸,闭眼休息几分钟,再睁开时却不知该放眼何处,流露出少见的茫然情绪,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担忧。

活了三十多个年头,周遭的人因为身负重任,无论是交办的事情,或者他们自身的状态,一律是最好的,完全无须他c心。除了他已过世的妻子和曾陷入昏迷的叶妃之外,叶檀云不曾替某个人如此担心过,面对身体极差的妻子和昏迷的叶妃,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预想最坏的情况;然而这次不一样,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叶檀云体会到什麽叫措手不及,以及又一次的无能为力。

早已承认自己对叶轻的关注和在乎,或许是受到周遭人的影响,当所有人都极力爱护这个身世可怜的孩子时,叶檀云除了希望叶轻能学会叶家人处事态度之外,不打算局限这个孩子的自由发展。原本空洞的蓝眸,不知不觉增添了动人的光采,他无法剥夺,也不想剥夺。

让叶轻远离叶家的暴风圈,让他在另一个国度尽情展翅、遨翔,寻找人生的新方向和支撑自我的梦想。没想到错误的决定早在最初就铸成,一开始他就不该任由叶妃将叶轻带回来照顾。

应该替他换个名字、换个身份,找个和黎晴一样有能力、有耐心去陪伴、关爱他的人,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叶轻迟早能脱离梦魇,走出封闭的世界。如此一来,他不会接触到叶家的每个人、不会失去重要之人,更不会受孙家所注意;或许叶轻的人生会走上全然不同的道路,但对他而言会更好。

叶檀云闭上双眼,满脑子是叶轻颤抖著身躯,在他怀里无助哭泣的模样,挥之不去。叶轻在後悔自己的任x冲动,他也在後悔自己的不谨慎和自以为是。

两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举动和想法懊悔,却什麽也无法挽回。叶轻好不容易感受到生命的重量和地位,同时却得面对如同玩笑一般,生死交关的危险状况。

叶檀云原以为自己掌握了大部分,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什麽也没掌控住,甚至可能赔上一个孩子的x命。他到目前为止仍想不透,为何叶孙两家的争斗,会波及到这个明明与世无争的孩子身上?叶檀云也在思考,若孙家藉机提出了无理的要求,他会选择妥协,还是牺牲?而那个被自己责备、提点过,已经了解到要重视自己生命、执著活下去的孩子,会妥协……还是牺牲?

叶檀云不会让叶轻做选择。

在抱住他的瞬间,叶檀云很明确地抓住自己的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怀里的少年回归原本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个属於他明亮的世界。

「目前的状况还不明确,可以确定有异物侵入他的脑部,我推测他吞入的东西可藉由远端控制,在无法判定异物为何的情况下,具有一定风险。」乔轩拿著刚出炉的检查报告,用脸颊夹著电话,一边翻阅著纸张,一边说著:「他的身体状况一切良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也做了许多测试,体内的东西毫无反应,也侦测不到任何电波讯号,我找不到能外力破坏的方法……开刀的话,毕竟是脑部,主子你放心吗?」

叶轻坐在一旁,望著进行ct的机器,注意力放在乔轩的电话内容上,平静得不可思议,彷佛有生命危险的人不是他一样。

「既然移动至脑部,我想大概是企图破坏神经,而非传统意义上的『爆炸』,但对方是人为c作,若不刺激他们,我想小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那个,主子,说不定是唬人的……」乔轩这句话一说完,不知道叶檀云说了什麽,使得他脖子和肩膀一缩,立刻改口:「我会再试试……三天?这……呃,我尽力……」

在乔轩和叶檀云通话的过程中,叶轻已经换下病服,重新穿妥自己的衣物,若有所思的看著乔轩。

见他终於放下话筒,叶轻开口问:「乔医生,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

听到叶轻的提问,乔轩转过身,眉头一皱,道:「怎麽问这个?」

「我想应该还能活一星期,你觉得呢?」叶轻自说自答,再反问。

乔轩走至叶轻的面前,低头看著叶轻一点也不紧张的笑容,说:「说不定你可以活更久一点。」

「……或许是吧。」叶轻垂下头,喃喃地道:「我很想,但是那人不想。」

「你怎麽知道那个人不想?」乔轩笑著反问。

「因为是他将我逼到这个绝境,就算他想让我活著,我可能也活不了。」

乔轩愣了一下,大概是对叶轻消极的话感到震惊,无法给予适当的回应,只好尴尬的说:「……说不定是唬你的,不用太当真啦!」

「是这样吗?」叶轻仰起脸,露出狐疑的目光,「总之,我给自己一星期的时间。我趁著你在讲电话的时候认真思考了一下,列出几件我最想做的事情,想在这段时间内完成。」

「是吗?」乔轩很有兴趣的问,「是哪些事情?要我陪你吗?」

叶轻摇摇头,道:「不能说。就算说了乔医生你也无法陪我,别忘记你只有三天的时间达成任务。」

「咦?」乔轩搔搔头,似乎忘了还有这回事,「呃,也是啦!」

叶轻站起身,准备离开乔轩位於温室里的诊疗所,当他走到门口时,背对著乔轩,又问:「如果是你遇到这个状况,你会如何选择?」

乔轩皱著一张脸,看起来听不太懂叶轻的问题,他反问回去:「你呢?做了什麽选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叶轻打开门,在离开前,他回头对乔轩灿烂一笑,道:「乔医生,你应该要鼓励我振作一点,或者痛骂我一顿才对,竟然还陪我胡言乱语……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别让他失望。」

傻望著关上的门,乔轩扒了一下眼前的落发,嘴里喃喃地抱怨道:「……哪学来这种吊人胃口的说话方式啊?」

☆、第十九章 -2

夜半时分,刚洗去一身疲惫的叶檀云,穿著单薄的黑色睡袍和睡裤步下楼梯,打算取瓶酒在睡前小酌。经过一楼的书房时,他发现门缝透出亮光,还有人影晃动,望一眼客厅里的时钟,一点二十分,这个家里醒著的不只他一人。

连门也不敲,叶檀云直接打开书房的门,正好和惊讶回望的叶轻对上眼。简单环顾四周,原本书房里散落一地的画笔、颜料、报纸等都已收拾乾净,画布被整齐的叠放在墙边,一旁是折好的画架。书房恢复成原有的的模样,除了眼及的作画用具之外,g本看不出曾经被充当是画室使用。

叶轻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把沾染上颜料的废报纸扔进垃圾袋中,瞥一眼站在门口的叶檀云,随口问道:「怎麽还没休息?」

「这话该是我问你。」叶檀云的口气听起来不太高兴,看见叶轻将个人物品全部收拾妥当,原本就想藉酒解烦闷情绪的他,心情更是差到极点。「为什麽把画具都收起来了?」

「呃,这是有原因的。」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叶轻把装满的垃圾袋打结,找个角落放著。接著他将为了挪出画画空间而推到墙边的单人沙发椅推回原位,又拉过一张有软垫的木椅,他伸手指著沙发椅,向叶檀云说:「请坐。」

叶檀云没有拒绝,叉著手摆出一副「我在等你的原因」的表情,待他坐定後,叶轻也顺著木椅坐下,乖顺的模样倒有几分准备听训的感觉。

「你没学会教训,又想独自一人出去吗?」叶檀云首先发难,严肃的神色在警告叶轻应该要谨慎回答,以免触发地雷。

已经有过深刻经验的叶轻,连忙摇头强调自己没有要违背命令的意思,并解释:「我只是在想……自己还有什麽想做的事。」

云淡风轻的话语却具有无比的震撼力,彷佛一颗炸弹,投在叶檀云的心湖,剧烈的威力晃得他脑中瞬间空白。

寂静於两人之间蔓延,却神奇地为这对不太亲近的父子拉近了距离。

叶轻凝视著叶檀云木然的表情,知道自己说的话等於在否定他做的努力,明明他已经命令所有人尽其能、尝试解决自己的困境;明明他已经花费时间和唇舌开导自己封闭的想法;明明这个男人g本还没放弃,自己却先说出这种类似放弃的话。尽管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你不用去想这种事。」

叶檀云也在观察著眼前的少年,他脸上恬淡的笑容,不似以前那种自我放逐的绝望和逃避,而是超脱现况的释怀,还有把握当下的积极乐观。那双遗传自己的蓝眸,盈满希冀和渴望,叶檀云知道他还没放弃,只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自己曾要求过他的信任,所以他愿意等待,却不愿意浪费等待的时间。

叶檀云一直都很清楚,在叶轻的体内具有不可忽视的可能x,无限地吸收和扩大力量。他曾经认为这个孩子和逝世的妻子很相似,总是从灵魂散发出耀眼的光彩,但其中的本质却是截然不同。叶轻对兴趣所展现的热情让他很惊讶,感受到那来自体内的光辉;现在,他彷佛看见如同妻子当年一样,勇於把握活著的每分每秒,将生命的价值发挥得淋漓尽致。

对於妻子,叶檀云抱持著敬爱、歉意和感谢;对这个孩子,他却是感到疼惜,无法轻易放下。老实说,他并不喜欢这种内心酸涩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叶檀云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难以反应和面对,如同此刻的沉默以对。尽可能的去给予,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说吧,你想做什麽?」叶檀云用投降似的口气问,向来冷漠平淡的眼睛,流露出少见的宠溺。

看著叶檀云不经意展现的温柔目光,还有无奈和明显纵容自己的态度,似乎与其他人一味的通融、不忍拒绝不太一样。此刻的叶檀云让叶轻觉得目眩神离,虽然早料到他会倾听自己的想法,但情况和想像却有极大的出入。

「我……」莫名感到呼吸困难的叶轻,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去海边,看日出,然後画画……可以吗?」

因为身体不便长久於行的关系,叶轻还没有机会远离都市,最远也只是市郊外,从未到过海边,也没机会亲眼目睹太阳自海平面上升的美景。

叶檀云思忖一会儿,在叶轻忐忑不安的注视中站起身,大概是养成了习惯,他走上前揉了揉叶轻的发顶,说:「拿件保暖的外套,海边风大。」

听到叶檀云答应的话,叶轻漾开笑脸,喜孜孜的用力握住头顶那只手掌,传达心中的喜悦,然後快步离开书房,跑回自己的房间准备行囊。叶檀云静静地看著自己被紧握住又放开的手,似乎上头真的承载著叶轻满心的愉悦情绪,他很久不曾这麽直接的接受他人的期望。

待叶檀云换了衣服再下楼时,叶轻带著雀跃的笑容坐在客厅里等他,身上穿著厚实的外套,画具、画架和画布也已经从书房里搬出来。看到叶檀云一件灰色套头毛衣、黑色长风衣和休閒裤,除了m国那段日子曾看过不一样的装扮外,叶轻鲜少见到他别於平日的休閒穿著。

「看什麽?车在外头等了。」叶檀云拿起画架和画布,留下较不重的画具盒给叶轻,直往大门走去。

「啊、好……」叶轻急忙抓过自己要带的东西,跟上前去。

两人走到林子外,被临时叫来的司机已经在那里等候。接过主人手中的画架并帮忙放到後车厢,画布和叶轻手上的工具盒则放在後座。待所有物品放置好,司机将车钥匙递给叶檀云,恭敬鞠躬後便离开。

吃惊的看著叶檀云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因为大半夜的临时要求出门,原本对司机还感到很抱歉的叶轻,完全没想到会是叶檀云亲自开车。

手臂搭在门上,叶檀云见叶轻还傻愣在原地,开口催促道:「还愣著做什麽?快上车。」

因为後座被东西占据,叶轻理所当然的坐在副驾驶座,不太习惯的他有些坐立难安,叶檀云只好倾身替他系好安全带,并将椅背调低,让他坐车时更舒适。

「累了就睡一下,路程有点远,我到了再叫你。」

虽然平时都是由司机接送,但不表示叶檀云不会开车。c入钥匙发动车子,他熟练的控制排档、转动方向盘,驾轻就熟的模样不禁让叶轻看得目不转睛,上车後所有的举动,也让他加深这个男人无所不能的印象,以及令人意外的细心。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却为了自己表现出不符合身份的行为、做出无须代劳的举动。一再地包容、提点,其实叶檀云g本可以不用在意自己这个没什麽用处的儿子,大可让其他人教导他防身技巧,让保镖一直跟著他,用不著询问他的意见,因为叶檀云拥有「父亲」和「主人」的权利。

莫名地眼眶一阵温热,鼻子也发酸,叶轻赶紧撇头盯著窗外。很想要道歉,因为这段时间他造成叶檀云太多困扰,但想到曾经被警告少将对不起说出口,到嘴边的歉语立即改口,他轻声道:「谢谢你。」发自内心最真诚的感谢。

车子的空间有限,轻盈如羽毛的道谢,清楚飘入叶檀云的耳里。专注於开车的他转头看一眼几乎整个人埋在窗边的少年,用哄孩子入睡的轻柔语气,低声道:「睡吧。」

叶轻清楚记得在莲过世的那一天,匆匆赶来医院的叶檀云,也是以如此温柔的嗓音,对痛苦难耐的黑豹说了一句「睡吧」。莲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和他一样,顿时觉得所有的压力和痛苦都消失了,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在呢?

那时他因为这句话落泪,是为了生命消逝的莲而哭,也为了失去长年同伴的叶檀云而哭;再次压抑不住哭泣的冲动,泪水顺著叶轻的脸庞滑落,没入夜晚的漆黑之中。这回,因为这个男人无意的温柔对待,他觉得自己的心疼得难受。

叶轻觉得自己从周遭人的身上获得太多。有阵子很抗拒、很迷惘,好不容易能坦然接受了,现在面临的情况却又让他恐惧不已。

若他学会贪心,学会了眷恋,就会开始不舍,还有……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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