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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共同促进的,要说努尔哈赤没有野心,打死赵肃也不相信,可要说他的野心是朝廷逼出来的,也不能说是错误。因为在当时,边陲防务,不像后世的民族政策,多方抚恤优待,而是多有粗暴歧视,女真族在东北,多会采参采东珠,朝廷派驻边陲的将领,因为这两样东西与女真族起冲突的事情,不在少数,说到底,还是一个策略的问题。

在赵肃看来,光打不抚是不行的,每个族群里都有硬骨头,今天你狠狠打了,人家报复心强,过个几年,十几年,又卷土重来,到时候朝廷一旦软弱,就吃不消了,就算朝廷强势,这么年年打下去,消耗的还是国库。

所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剿抚并用。打,要狠狠打,抚,也要春风化雨,拉拢鞑靼、女真部中不想打仗,想过好日子的那一部分人,再慢慢进行文化层次上的同化,将其变为中原人民的一支,日子好过了,谁会想去过那些茹毛饮血,朝不保夕,风吹雨打的日子

皇帝看了看众人“既然今天无事,那诸卿就先告退吧。”

“臣还有一事。”张居正缓缓开口

“张师傅请讲。”

张居正看了赵肃一眼,沉声道“臣请关天下书院。”

赵肃眉毛微微一动,抬眼看他。

重头戏来了。张四维坐直身体,也望向赵肃。

130

130、第 130 章

张居正为什么突然提出关闭天下书院这不是一时气急昏头想出来的招,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各方面因素综合之后,非走不可的一步棋。

他的老师是徐阶,徐阶是心学门人。心学自从王守仁死后,就分裂成许多门派,徐阶属于江右学派,严格来说,和赵肃的老师戴公望是一脉相承,关系理应亲近得很,但是张居正并没有继承老师的衣钵,他的行事作风自称一派,而心学七派也没有人承认张居正是心学门人,恰恰相反,他们对张居正独断专行的作风很不满意,尤其是经过考成法,朝廷涮下不少官员,里头也不乏王学门人。

当然,这七派里头,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赵肃满意,但他做事毕竟比较温和,也注意调和与王学门人的关系,再者闻道台一出来,那些人有了发表声音的地方,王学各学派不少人,一反先前四分五裂的状态,竟对赵肃有些拥戴起来,而张居正则不然,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要把你狠狠打到泥地里去,永不能翻身的。

所以书院林立,书生论政,首当其冲,就是议论张居正施政的得失,指出他那些措施的不足,特别是心学门人,对张居正更不客气。平心而论,这些言论,对新政推行确实有些阻碍,但让张居正更恼火的是,这些人对自己的心血指手画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说一嘴,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这些人

除了这些个人喜恶因素,他想关闭书院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赵肃。

那些书生喜欢评论朝政,甚至还出了个什么风云录,对朝中官员评头论足,影射揭露某些官员的阴私,在士林中很有影响力,自从都察院改革之后,专门捕风捉影弹劾官员的事情就少了很多,他们还来不及庆幸,转眼又出了这么个风云录,虽然这回只是士子们互相传诵,构不成丢乌纱帽的威胁,可里头也不乏有几个言之凿凿的,谁乐意自己的龌龊事情被摊到阳光底下让人评说再说了,谁又知道皇帝会不会心血来潮买上一份回去研究,然后根据上面说的去逐个调查涉事官员呢

理所当然的,这份风云录,不受大多数官员的欢迎,张居正请罢书院的要求,也是有一定群众基础的。

如果赵肃阻止张居正这个提议,那么他无疑站到了朝中不少人的对立面上,如果赵肃赞同关闭书院的事情,那就更好了,他也会成为士林攻讦的对象,之前他苦心营造的形象会付诸东流,同时朝中那些与士林关系密切的清流们,同样会和赵肃疏远。

这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因此在万历七年的这一天,虽然原因不尽相同,但两世的历史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重合,张居正上疏请禁天下书院,以期在铲除书院这颗“毒瘤”的同时,狠狠打击政敌一把。

在张居正阐述完自己的主张和理由之后,内阁里寂静无比,以至于桌案上计时沙漏里细沙落下的声响,仿佛也清晰可闻。

只要有点脑袋的人,都知道张居正这个提议是冲着赵肃去的,更何况坐在这里的,都是帝国的精英,人精中的人精,偌大的屋子似乎一下子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大家看了看首辅,又看了看次辅,再看了看皇帝,有的低下头装死,有的等着对方一说话,就开口助阵,还有的选择静观其变。

赵肃静静坐着,脸上一派平和,没有一点吃惊诧异愤怒惭愧之类多余的表情。

皇帝亦然,只是他的半边脸背对着光,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大清楚。

张四维瞧着瞧着,不经意发现这二人的坐姿居然如出一辙。

在这个当口,他不由琢磨起来,皇帝与眼前这两位阁臣都是师生关系,平日里对首辅次辅,似乎一视同仁,一样敬重,不曾驳了谁的面子,当施政有冲突时,一般都是采取折中的方案,让彼此皆大欢喜,这说明皇帝无能吗不不,现在比起先帝时,可是好太多了,他在一点一滴掌握权力,让众臣感受帝王之威的同时,也让朝局慢慢地好转起来,这样一个不动声色,善于忍耐的人,怎么会是一个无能的帝王。

那么这一次,皇帝会倾向谁呢

王国光、殷正茂等人,都表达了对张居正的赞同。

张居正气势迫人,环顾一周,见其他人没说话,便对皇帝道“陛下”

就在此时,赵肃慢腾腾地开口“臣也以为元翁言之有理,书院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这是示弱其他人都看向他。

张居正却没有被他的态度绕过去,冷冷道“是关闭,不是整顿。”

赵肃笑了笑“如果书院不再随便针砭时政,元翁还坚持要关闭么”

张居正直觉这里头有语言陷阱,便道“只要书院存在,那些书生就不可能不说,还有那劳什子风云录,都是吃饱了撑着才能折腾出来的”

赵肃执着反问“那元翁说的情况不再存在,是不是书院就不必关了”

张居正皱眉“你这是何意”

赵肃微微一笑,从袖中抽出一封折子“元翁担忧的问题,也正是臣今日想向陛下禀告的,太祖皇帝设御史,赋予他们不以言获罪的权利,但是同时也滋生了不少人借风闻言事来打击政敌,甚至扰乱朝纲的事情,相信在座诸公,对此感同身受,民间士子议政,同样也有此利弊,一方面可以监督百官言行,但另一方面,他们身无官职,并没有这项权力,胡乱议政,只会让百姓惶恐,也让朝廷失了威望,所以臣赞同元翁所说,不能再纵容他们胡说下去。”

这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赞同张居正的话,挖坑来给自己跳

每个人都在看着赵阁老,仿佛他脸上开出了一朵花。

只有申时行事先已与他商量讨论过,不动声色。

而皇帝虽然已事先听过他的想法,此刻仍禁不住好笑。

他这么做,有几分是吊别人胃口,有几分是想捉弄人呢

谁会知道温和沉稳的赵阁老内心,还有点儿顽童般的劣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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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 131 章

赵肃不是铁板神算,算不出张居正要下哪一步棋,但这份折子却已经被他随身带了好几天,一直没拿定主意要不要拿出来。

明朝书生喜欢论政,是从嘉靖中后期开始兴起的,闻道台的创立,更将这股风气推上顶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明末顾宪成的这幅联子,就反映了当时一个现象,但凡一丁点事情,这些读书人都可以拿来说上一嘴,皇帝不上朝了要说,宦官掌权了要说,朝廷颁布了哪条政令也要说。

现在时间提前了几十年,在赵肃的间接推动下,士林论政的声音越发响亮起来,这对朝廷施政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单凭喜恶的言论,也会惹来权臣的厌恶,甚至可能让朝野上下陷入无休止的打嘴仗里,最终无人做事,国家灭亡。每一件事物的存在,都是一把双刃剑。

赵肃很明白其中的利弊,所以他要尽力保护它,让它成为独立于朝廷之外,又对天下万民有益的事物,却也要去制约它,不能让它发展太快,太超前,以至于超越时代,最终只剩下负面影响,重蹈历史的覆辙。

如今身在历史之中,当局者迷,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办法,是对还是错,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产生怎样的后果,所以即便和皇帝、申时行等人都商量完善过,他还是不敢轻易拿出来,心中一直摇摆不定,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发现作一个决定是如此艰难。

翻开史书看前人,有时候看到王安石变法中的弊端,看到岳飞被十二道金牌追着奉诏回朝,历史由此拐了个弯,读史的后人替前人顿足懊恼,却不知道当自己身在其中,前路茫茫,对历史走向不清楚的时候,往往比这些古人更难抉择。赵肃便是这种感觉,他生怕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得太大,不小心把明朝提前几十年给扇没了,给中原百姓提前几十年扇来兵祸,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尚且有迹可循,但是步子眼看越迈越大,没有人知道他时常深夜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翻来覆去地推算思索,让自己尽量不要行差踏错。

以张居正的性子,能够容忍书院存在到现在着实不容易,赵肃知道他迟早会对书院下手,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准备充足,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这让他不得不下定决心,拿出那份折子。

张居正既然不想让书院议政,那赵肃便顺了他的意,今后除了闻道台之外,一律禁止士子在书院开坛辩论,这是赵肃的妥协。

除此之外,另外有渠道,可以让士子们发出声音,就是邸报形式的小抄。

这两个人看似在讨论国家大事,其实说白了,就和菜市场买卖猪肉的讨价还价没什么区别,卖的人说我要一两银子,买的人说你这肉最多值六钱,卖的人说我也不和你罗嗦了,九钱卖你吧,买的人说算了,我七钱和你买吧。

眼看张居正和赵肃二人为了“一块猪头”在那里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其他人却有种滑稽的感觉,张四维轻咳一声“二位大人,不若请陛下决断。”

张居正黑着脸色,没吭声,却看向皇帝。

换了别人,张居正才懒得和他罗嗦,该怎么就怎么,但赵肃毕竟已经有了与他叫板的实力,而且他不像他的老师高拱,动不动就拍桌子发火,能让他抓到把柄,相反在张居正眼里,赵肃就像一种叫糯米糍的点心,你怎么着,他都不生气,揉扁搓圆,依旧跟你笑呵呵的,吃进嘴里却要粘牙,这才是最让人痛恨的地方。

皇帝瞥了众人一眼“民间说和气生财,朕看和气也能兴邦,万事以和为贵,内阁一团和气,才是朝廷的福分,也是天下的福分。”

这是指责大家成天吵架了,几人站起来,纷纷告罪。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张师傅,赵师傅的说法,也未尝没有道理,过犹不及,贸然把全天下书院都关了,到时候士子们闹起来,是朕去顶呢,还是众卿去顶他们骂朝廷失德,是骂朕呢,还是骂你们”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众人又忙告罪。

“就照赵师傅的做吧。”皇帝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不负责任地走了。

这明显是偏袒赵肃,张居正的脸色顿时黑得像锅底,腾地起身。

他是首辅,他没走,别人也不敢走,都在等着他先出门。

张居正毕竟是张居正,他很快平息了内心的怒火,神色慢慢恢复至平时那样,对赵肃笑道“少雍,一道走走”

元翁被刺激大发,转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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