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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接二连三响起一片喷笑,就连向来矜持稳重的闵松也忍不住莞尔。

虞妙琪脸颊已涨成青紫色,偏嘴角还挂着一抹牵强的微笑,上牙咬紧下牙,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她真想不管不顾的大声嘶吼,告诉所有人自己才是永乐侯府真正的嫡女,虞襄不过一个野种,一个卑微的商家女。

但这个想法甫一浮现又被她死死按捺住。她知道这话不能说,这辈子,虞襄都得是她的双胎妹妹,是永乐侯府的嫡女。否定虞襄就是否定自己,摧毁虞襄也等于摧毁自己。

虞妙琪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着,眼见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门外响起轮椅转动的声音,嬉笑的贵女们瞬间收声,装模作样的与同伴聊天,就连矜傲的闵兰都忍不住露出惧色。她们都知道虞襄是个极其护短的性子,她的人她自己可以使劲的欺负,却容不得旁人弹压分毫。

不过这回大家都猜错了,虞襄与虞妙琪非但不是自己人,还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说什么呢笑得这样欢快”一道清甜的嗓音伴着浓郁的花香飘进来。

“没说什么,就说你姐姐跟你长得不像。”范娇娇急忙奔上去,从桃红手中接过轮椅往前推,生怕自己说虞妙琪丑陋的事被其他人抖落出来。

“她跟母亲长得像,我跟哥哥长得像,有甚稀奇的”虞襄瞥了眼面色青紫的虞妙琪,并未落井下石。在侯府里,在单纯的九公主跟前,她可以有什么说什么,但在这帮心思弯弯绕绕的贵女跟前,她可不会叫人看了永乐侯府的笑话。

闵松连声附和,又带头向九公主行礼,其余贵女连忙聚拢过来,毕恭毕敬的墩身问安。

九公主向来不喜人多,摆摆手便躲到虞襄和范娇娇后头。虞襄将她拉出来,往前推了推,朝嘴巴撅得老高的闵兰看去,“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赶紧给九公主进上来。你今儿不是受了太子妃娘娘嘱托代为接客吗”

“还不赶紧端茶递水上糕点。”闵兰指着一名宫女呼喝,末了将九公主让到主位,细声细气的问,“公主,咱们来玩华容道”

九公主还未开腔,范娇娇就瓮声瓮气的拒绝,“不玩,你输不起,上次欠的二百两银子还没还清呢。”

闵兰脸色瞬间涨红,倒叫虞妙琪心里好受很多,暗暗忖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果然很有道理。虞襄是个嘴毒的,她这些朋友也是一张口就能把人噎死。

虞襄眯着眼睛笑了,懒洋洋的开口,“要玩可以,但彩头得加大。输一场给一百两银子,你敢么”

闵松闵芝连忙去拉闵芝,却被她狠狠拍开,冷笑道,“有何不敢。”姐姐就在边上看着,虞襄也敢如此嚣张,今日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

、第七十九章

一众贵女纷纷围上来观战,九公主和范娇娇一左一右趴在虞襄轮椅背上,看得津津有味。

虞妙琪也是玩华容道的高手,连忙挤进去,刚挤到桌子边上,就见虞襄已经将代表曹操的棋子移到了底格,顺利逃脱了。

闵兰甩出一百两银票,咬牙道,“这回不算,继续”

“好啊,不算就不算吧。”虞襄轻笑,几乎不用思考,棋子刚摆好就噼里啪啦往下移,不管闵兰如何围追堵截,总是能在十步之内逃脱。接连下了十几盘,也不过用了一刻钟,堆在她手边的银票已经厚厚一沓,怕被风吹走了还用一锭银子压着。

闵兰输红了眼,发现银票全没了,拔掉头上的钗环还要继续,被两个姐姐死死摁住。旁的贵女纷纷掩嘴轻笑。

虞妙琪却笑不出来。她忽然发现虞襄比她想象中的更不简单,她嘴毒,性野,豁的出去也放得下脸面,脑袋更是十分聪慧,简直太难缠了。

虞襄见闵兰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抬手便将银票甩出去,嗤笑道,“说了不跟你玩,每次输了就像急眼的兔子。拿去吧,我不缺你这点银子”

隔壁正厅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还有太子妃连说无事的轻笑声,虞襄不得不吞下未尽之语。

闵松将银票压的平平整整又塞回她手里,与闵芝拽着闵兰下去了。虞妙琪此时倒真有些佩服虞襄,明知太子妃就在隔壁,她还敢如此对待闵氏三姐妹,性子比传言更为乖张。

因皇上有旨,两位小皇孙的百日宴要挪到宫中大办特办,又因太子妃身体违和,满月宴只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太子妃果然只请了几位妯娌、母家和几户极其相熟的人家,又把贵妇和贵女们分开,一边由自己招待,一边交给闵氏三姐妹。

闵氏三姐妹直到开宴了才回来,招呼众人上席用膳。虞妙琪见所有贵女都有意避开九公主和虞襄三人,便也不过去自讨没趣,与一位刚认识的贵女坐在一起。

虞襄三人占了十二人的大圆桌和几十道菜肴也不觉得尴尬,反而习以为常,自个儿倒上酒,拿起筷子开吃。闵兰瞥了三人一眼,表情有些诡异。

酒宴快结束时,范娇娇忽然暴喝一声,“酒呢我的酒怎么没了再给我上一壶不,上一坛”边说边拎着一个空酒壶站起身,用筷子敲得乒呤乓啷作响。

九公主软绵绵的靠在她肩上,顺着她站起身的动作慢慢滑倒在地,竟哼哧哼哧的打起呼来。

唯独虞襄斜倚在轮椅上,一只手晃晃悠悠的甩着马鞭,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又大又圆的猫瞳里缀满晶亮的水光,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范娇娇;脸颊红扑扑的,比打了胭脂更为娇艳;樱桃小嘴微微开启,似乎觉得口渴,不时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一舔贝齿。那慵懒的姿态蕴含无数风情,直叫人看一眼也不由自主跟着醉倒了。

听见吵闹声,所有人转头看去,有的惊讶,有的偷笑,还有的忧虑闵兰脸色忽青忽白十分难看。她本想让虞襄出一次大丑,九公主与范娇娇只是顺带。她都快成为太子正妃了,还需怕谁

眼下九公主与范娇娇确实出了丑,虞襄却还好端端的,既没昏昏倒地也没大喊大叫,那半醉半醒的小模样反而好看的紧。

闵松狠狠瞪妹妹一眼,正欲起身料理九公主,却见太子妃进来了,指使宋嬷嬷将九公主抱进自己卧房安睡,又将范娇娇摁坐在椅子上,夺过她手里的酒壶略略一闻,笑叹,“却是府里下人错将青果酿当成了青果酒拿来,怪道醉的如此厉害。”

青果酿是存放在特制的木桶内发酵了四十年以上的青果酒,没了果酒的清冽,却多了几份绵软醇厚,喝进嘴里酸酸甜甜十分爽口,下了肚却后劲十足,故而别名又唤肚里烧,是大汉朝有名的烈酒。成年男子只需饮小半瓶就烂醉如泥,三位少女合饮一瓶,那劲道可想而知。

别桌都没弄错,单女儿这桌弄错了,太子府的下人会粗心至此范娇娇的母亲若有所思的看了闵兰一眼。太子妃亦在心中大摇其头,将闵兰排除出继妃之列。本以为她最好掌控,然而若是嫉妒心强到这等地步却是万万不能选的,省得招了太子厌恶还带累两个宝贝。

闵芝心有所感,不免心中窃喜,闵松却出了一头的冷汗。她这辈子还想拥有自己的孩子,哪怕有朝一日能坐上凤位,她也不会往长姐的套子里钻。

老太太慈爱的抚摸孙女滚烫的脸颊,笑道,“叫太子妃娘娘见笑了。既然酒宴已经结束,娘娘身体也不舒坦,臣妇便带孙女先行一步,省得再出大丑。”

范娇娇的母亲连忙附和。

太子妃确实快支撑不住,并不多加挽留,使人给前院的虞都统递了个口信。

在太子的宴席上,虞品言与沈元奇一样都是乏人问津的存在,却也略有区别。虞品言是因为性子太冷叫人惧怕,沈元奇却是因为出身卑微让人鄙夷。得了太子妃送来的口信,虞品言立即起身与太子告辞,沈元奇也告了罪,说是与虞都统同路。

太子并不强留,使人送他们出去。虞品言大步往二门走,身后紧紧跟着沈元奇,因顾虑此人是自己的大舅哥,虞品言也不撵他,全当没看见。

两人刚跨出前院就见老太太正半弯着腰,与坐在轮椅上的孙女说着什么。虞襄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黑而亮的瞳仁似浸在清澈的泉水中,闪着潋滟的波光,无论老太太说什么都只缓缓点头,然后小嘴儿咧咧,笑得十分憨傻。

沈元奇一见她那迷迷糊糊的小模样,心就软得一塌糊涂,脚步不知不觉加快,竟走在了虞都统前头。

听见脚步声,老太太停下逗弄孙女,转头看去,状元郎那张急切地俊美地脸庞映入眼帘。此人是襄儿的嫡亲哥哥,老太太心里门清,心下不免升起几丝戒备。

好在沈元奇及时找回理智,猝然停步给老太太见礼,又淡淡瞥了一眼如遭雷击僵立当场的虞妙琪。

老太太也发现了虞妙琪的异样,表情略显讽刺。无需派人探查她就知道,有关于状元郎的风言风语全都是虞妙琪散播出去,目的只为毁了状元郎仕途继而将他赶出京城。到底是小门小户里长大,见识浅薄,想不到皇上之所以重用状元郎除了他的才干还因为他的身世。

日后状元郎步步高升位极人臣,也不知虞妙琪会是什么表情佛曰愚人除事不除心,智者除心不除事,这虞妙琪真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愚人。老太太暗自叹息。

虞妙琪本以为沈元奇现如今的处境必定落魄潦倒,没几月便会被皇上发配出京,这辈子再不能寸进,哪料到在皇太孙的满月宴上竟还能看见他。似他这般从五品的芝麻小官,如何有资格

脑子里乱哄哄的没个头绪,虞妙琪不自觉退后几步,躲在老太太和马嬷嬷身后。沈元奇却连个眼角余光也未给她,只定定看着正向自己憨笑的妹妹,心里涌出无限爱怜。

世上只剩下这一个亲人,又加之虞襄的性子是个爽直大气、洒脱不羁的,看在沈元奇眼中真是哪儿哪儿都招人疼。眼下还有虞妙琪这矫揉造作心思歹毒的在旁陪衬,更是将妹妹爱到了骨子里,恨不得立马将人带回家藏起来。

他压抑住满心激动问道,“襄虞小姐这是怎么了”

“下人错把青果酿当成了青果酒奉上,小丫头不小心喝多了,这会儿正迷糊着呢。”老太太笑得无奈,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孙女软嫩的腮肉。

虞襄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她,然后咧嘴傻笑。那娇憨的模样令沈元奇又是一阵眼热,忍不住又往前靠近一步,却被虞品言挥袖拂开,那轻飘飘却又冷飕飕的眼神令他瞬间找回理智。

虞品言走到妹妹跟前,伸手去捏她鼻尖。

虞襄毫无焦距的双眸忽然曝出亮光,一头扎进青年怀里,娇滴滴的唤道,“哥哥,你背我回家,我要回家。”

老太太笑叹,“喝醉了谁都不认识,只认识她哥,小没良心的。”

虞品言愉悦的低笑,“连我都不认识了才叫没良心。”话落将小丫头背在背上,大步就走。

虞襄将滚烫的小脸埋进兄长脖子里,发觉他抖了抖,忍不住咯咯咯的笑起来,小手拍打他脑门,喊了一声驾。

被人当马骑了,虞品言非但没生气,脸上的宠溺之色反倒更深,不着痕迹的拍了拍小丫头软嫩的臀肉。沈元奇一边与老太太寒暄,一边盯着前方的兄妹两,心里又酸又涩十分难受。

虞妙琪比他更难受千万倍,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妹已成了死仇,而今认回的亲人却对她冷漠敌视,对一个野种千娇万宠。虽然回到了权势滔天的侯府,却仿佛一无所有。

、第八十章

虞襄趴伏在哥哥宽阔的背上,心里莫名欢喜,路过一棵柳树顺手就折下一截柳枝,一边挥舞着一边咿咿呀呀唱道,“不问情由破口骂,骂得我痛心疾首话难讲方才我路遇婆婆将我打,肚中苦水似汪洋。只道夫君知我心,谁知也会不体啊谅虞郎呀说什么父女同谋毒心肠,可记得送衣送鞋到门墙。我若要另抱琵琶另嫁郎,又何必花园相约赠银两不是夫妻并痛痒,我今日怎会到法场你看我满身都穿孝衣裳,难道我还想做新娘”

这是越剧血手印里的一段唱词,说的是王家千金法场祭夫控诉冤屈之事,虞襄人虽然醉的迷糊,却不忘把林郎改成虞郎,把哥哥当成夫君。

虞品言一边走一边低笑,转头想看看小丫头娇俏的脸蛋,就见她噙着两汪眼泪,控诉一般又唱了句只道夫君知我心,谁知也会不体啊谅,那小模样像足了受夫君冤枉的小娘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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