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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有个官司,我要升堂。”在他的凝视下,陶墨气势弱了一大截,却仍道,“我作为当地父母官,理当以百姓之事为重。”

顾射直盯盯地看着他。

陶墨被他浑身燥热起来,手心微微冒汗。

顾射道“你所请教之事,可是与昨日之案有关”

陶墨其实也没想好要请教什么,听他如是说,便忙不迭地点头。

顾射道“那后来又是何人指点于你”

“不曾有人指点。”陶墨有些惴惴不安,“可是审坏了”

顾射双唇微抿。

陶墨心怦怦乱跳起来,“我知道我不识字,对律法也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是真心想要做个好官的。若是你觉得我审得不好,我愿意将廖氏和王鹏程请回来,再重新审过。”顾射沉默不语,他更加忐忑不安,“我是不是不该打他板子我只是没忍住,要不,我请他回来,让他亲自打回来”

顾射看他急得直搔头,眼波微动,“这只是寻常小案。你他日若再有难题,可来问我。”

陶墨这才松了口气,眼底不禁流露出期盼之色。却见顾射起身往外走,他连忙道“你要走了”

顾射回头,面色清冷,“有事”

“你若不嫌弃,不如留下来一同用膳”陶墨羞涩地问。

顾射眼角一撇那杯被狠狠嫌弃的茶。

陶墨顿时蔫了。

从县衙回府,顾射径自进了书房。

顾小甲正在收拾,看他进来,便拿起一张纸条问道“公子,这要留着吗”

顾射伸手接过,上面四个端正楷书母子情深。

顾小甲见顾射若有所思,便乖乖站在一旁。

过了会儿,顾射慢慢将纸条撕掉,丢给他。

顾小甲好奇道“这纸条原是给哪位讼师写的”他知道自家公子经常给那些师兄弟出谋划策。

顾射懒懒地瞥他一眼。

顾小甲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

10

10、名师高徒一

老陶看陶墨窝在家中不动,便劝他出去走走,也好熟悉熟悉谈阳县的风俗人情。

岁末将近,寒风冷冽。街上行人来往采办年货。

有老陶在,陶墨是无须沾手这些事的,只是带着郝果子逛逛点心铺之类的小铺子。

郝果子记着他以前喜欢吃桂花糕,特地买了些给他,让他边走边吃。

陶墨刚一张口,冷风就呼呼灌进去,牙根都透着冷意,只吃了两块便停下了了,剩下正要交给郝果子,一转身却正好装上一个人,将手里的桂花糕都撒到了地上。

郝果子一下跳出去,道“你怎么走路的”

那人正要辩解,待看清陶墨容貌,脸上立刻露出欢喜之色,“陶大人”

郝果子狐疑道“你是谁”

陶墨讶异道“王鹏程”

郝果子眼角一跳。难道是那个被打了好几个板子的不孝子他下意识地挡在陶墨身前,戒备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王鹏程冲陶墨揖礼道“相请不如偶遇。陶大人不知可否赏面让在下做东,请大人去仙味楼坐坐”

郝果子扯着陶墨的袖子,附在他耳边极小声道“怕他来者不善。”

他虽然小声,但王鹏程依然听得一清二楚,连忙摆手笑道“这位小公子多虑,在下只是想谢谢陶大人而已。”

“谢谢”哪里有人被打了还要致谢的郝果子疑云更浓。

但王鹏程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陶墨的胳膊就往仙味楼走去。

郝果子追在后面,想要拉开,却听陶墨道“我正好累了,歇歇脚也好。”

王鹏程连声道“正是正是。吃完仙味楼,还可顺路去茗翠居坐坐。”

郝果子在原地跺了跺脚,最终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话说这仙味楼乃是谈阳县最出名的酒楼,迎来送往皆是商贾豪富,文人墨客,稍微过得去的一桌便是普通人家一月的伙食,价格不菲。

王鹏程和陶墨到时,已是正午时分,仙味楼几乎满座。

王鹏程和掌柜交涉许久,才腾出一个靠墙角的空位。他又指挥伙计搬来一道屏风阻隔,将大堂一隅布置如小包厢。这样一番大费周章的折腾完毕,他才坐下,讪讪道“大人莫怪,实在未想到能和大人在街上偶遇,招待不周,只能委屈大人了。”

陶墨摆手笑道“如此便很好了。”

郝果子忸怩地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陶墨,等他点头才高兴地坐下。

“我点了几道仙味楼的名菜,大人一会儿尝尝,若是不够,只管开口。”王鹏程似对郝果子入座毫不惊讶,亲自为陶墨斟上茶,连带郝果子都沾光地享受了回被伺候的殊荣。

陶墨想起那顿板子,心中愧疚,柔声问道“你的屁股不碍事吗”

王鹏程笑容尴尬,低声道“大人放心,那些衙役没使劲。我回去擦了药就没事了。”他原本还想陶墨大概要问起衙役为何没使劲,正想着是否要将他们故意放水,事后讹钱之事据实以告,但见陶墨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那便好”,似乎对此等事并未介怀,不禁以为他对衙门中事早已了若指掌,对自己的“轻打”也是意料之中,心中更是钦佩。

“说起来,此事若不是大人妙计周旋,只怕我与家母的芥蒂也不会这么快打消。”

莫说郝果子茫然,陶墨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王鹏程叹道“自从亡妻过世,我便无心再娶。只是家母一直惦记着我王家无后,再三催促,这次更是闹上公堂,非要迫我就范。若不是大人的一顿板子打出了我母亲对我的疼惜,只怕到现在还不清静。”

郝果子好奇道“传宗接代乃是大事,你为何不肯再娶”

王鹏程眼神闪烁,半晌未语。

陶墨心中有所触动,道“你对过世的王夫人便是那所谓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吧”他说完,特地看了看郝果子的表情,见他颔首,才放心。

王鹏程嘴唇嗫嚅了两下,正好上菜,话题便中断了。

仙味楼的菜肴果然不俗。

陶墨和郝果子过了好一阵紧紧巴巴的日子,难得吃到这样美味,都吃得筷不停手。

王鹏程只是浅尝了几口,便停下了,好容易等他们吃得尽兴才道“我听闻陶大人来谈阳县只带了两位仆人”

陶墨道“是。”

王鹏程试探道“那尊夫人”

郝果子心直口快道“我家少爷还不曾娶。”

“哦”王鹏程眼睛一亮,低声道“莫不是陶大人眼界高,瞧不上”

陶墨干笑道“哪里。只是一直不得空罢了。”

不得空三个字正好戳中王鹏程的心,让他笑容顿时灿烂百倍,“若是大人有意,在下或许能为大人筹谋一二”

郝果子想起陶墨只好男色,脸色当即一白。

陶墨推辞道“家父辞世不到一年,我还须守孝。”

“哦,这样啊。”王鹏程一脸失望。

郝果子惊奇地看着他道“你也好生奇怪。之前你母亲让你娶妻,你百般不肯,如今又怎的替别人做起媒人来了”

王鹏程面色尴尬,“我只是感激陶大人一顿板子让我和我母亲心结顿消,所以想略尽绵薄之力,帮陶大人一把。毕竟陶大人初来,内院想必也需人打点。”说到内院,他似乎想起什么,便道,“不知陶大人来谈阳之后,可曾拜访过两位老师”

陶墨茫然道“我不曾有老师在谈阳县。”

“我指的是一锤先生和林先生。”他压低声音。

陶墨猛然想起,自己曾与老陶提及过此事,后来因选不定礼物而暂时搁浅,这一搁浅就搁浅到了现在。“还不曾。”

王鹏程踌躇了下,暗示道“还是去一趟为妙。”

陶墨道“只是不知两位先生喜欢什么礼物。”

王鹏程笑道“所以我说陶大人若是有位夫人打理内院,此事便会简单许多。一锤先生和林先生除了同为名讼师之外,还有一个相同之处,便是对夫人言听计从。”

陶墨挠头道“那我便送些金银首饰与两位夫人”

王鹏程脸色一黑,心想这位大人怎么大事明白小事糊涂。他忙道“万万不可。大人毕竟是男子,这送这等礼物与两位先生的内眷怕是不大合适。”

陶墨耳朵微红,尴尬道“是我所思欠周。”他从小即对女人无意,便很少对男女之防上心。

“也罢。”王鹏程想了想道,“难得我与大人一见如故,我便再多说一句。”

陶墨拱手道“请说。”

“一锤先生夫妇和林先生夫妇都有爱徒,你可知晓”

陶墨精神一振,“我知道,是顾射。”

王鹏程被他眼眸中射出的光芒唬了一跳,“顾公子是一锤先生的高徒。而林先生的高徒是卢镇学卢公子。”

陶墨颔首道“我也识得。”

王鹏程听他说“也”,心中了然,笑道“怪不得大人老神在在,原来早已结实了顾公子和卢公子,倒是我多虑了。”

陶墨认识卢镇学和顾射都属偶然,只是解释起来却费周章,便任由他误解。

三人话尽饭饱,便告辞出楼。

郝果子跟着陶墨走在回县衙的路上,眉头紧皱,“我总觉得这人有所图谋。”

陶墨叹道“我有什么好被图谋的”

“不是。少爷可还记得,在我们去仙味楼之前,他明明说过还要请我们去茗翠居坐坐的。可一吃完饭,他付了帐就跑了。”郝果子嘀咕道。

陶墨好笑道“你若惦记茗翠居,改日我请你便是。”

“不是茗翠居的事,是唉,总之少爷要小心他。”

陶墨见郝果子喋喋不休,只好应承。

11

11、名师高徒二

回到县衙,陶墨早早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倒是郝果子还惦记着,特地跑去与老陶一通说。

老陶听了也觉得不寻常。那王鹏程是生意人,不论是感激还是怕陶墨这个父母官,宴请一顿饭也很正常,只是大男人做媒他转身去找金师爷。

金师爷是当地人,说不定能猜到其中缘故。

果然,金师爷一听此事便笑了,“没想到这个王鹏程竟然还能想到这样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老陶见其中果然另有乾坤,忙问何故。

金师爷道“你可知王老夫人为他寻得续弦夫人是哪一家”

老陶心想,这我如何得知但嘴上却道“愿闻其详。”

“是佟家。”金师爷见他不解,又道,“一锤先生的夫人便出身佟家。”

老陶恍然道“王夫人想与一锤先生联上姻亲关系”

金师爷有意提点一句,“在本地,一锤先生和林先生的威望可不比寻常。”

“这是自然。”老陶顿悟,“莫不是那王鹏程担心退婚会激怒一锤先生,所以才想祸水东引”

金师爷惊讶道“难道你也听过关于佟小姐的传闻”

老陶想,我连佟家与一锤先生的关系也是刚刚才知,如何会听过不过他有意套话,便含糊道“只是坊间传言,怕是做不得数的。”

金师爷道“我虽不知她是否如传闻一般是位悍妇,但年过二十仍未出嫁却是不争的事实。”

老陶心中了然,向他道了声谢,便去了。

金师爷目送他离开之后,施施然回书桌后坐下。

初时以为这位新上任的陶大人只是位胸无点墨的败家子,没想到真到了审案时也能用点儿计谋,甚至还引得顾射上门来寻,怕是有几分不寻常的本事。

既是如此,他就旁敲侧击地提点他一点,也省得每过几月就要换一任东家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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