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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果子听他如此说,正要转身往外走,就听外头连串脚步声,紧接着衙役在门口高声喊“马车找着了。”

刷。

郝果子回头,就见陶墨赤裸裸地站起来,惊喜道“当真在何处”

衙役道“就在城外,车丢着,不见贼人。”

郝果子忙找来衣服给陶墨披上,唠叨道“少爷,小心着凉。再急也要先把衣服穿上。”

听他这么说,陶墨才感到身上阵发冷,也不管身上还没擦干,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马车果然是顾射。

陶墨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检查了番,竟样东西都未丢。

崔炯道“大人看是先将马车牵回衙门,还是直接送到顾府”

陶墨心想给顾射送去,好让他高兴,但又不知这样是否符合规矩,便道“依你看呢”

崔炯道“顾公子是失主,最好请他亲自来查看失物,若是样样不缺,便先将车领回去。至于贼人,我们继续追查。”这次失主是顾射,谈阳县举足轻重人物,若是他怪责起来,到时候锤先生门下所有讼师只怕会挤破县衙大门。因此他格外在意,刚收到消息,就亲自带队出城来搜。

陶墨心里也巴不得先将马车送回去,便道“顾公子是失主,哪里有让他亲自跑趟道理。不如由我送去吧。”

崔炯想,县太爷亲自带着赃物送上门才是真正毫无道理。他以为陶墨想巴结锤先生,心中更对他看低几分,口中敷衍道“如此更足以表达大人心意,顾公子想必高兴得很。”

陶墨听如此说,嘴角忍不住上扬,坐上马车,由郝果子驾着就往顾府去了。

顾小甲盯着紧闭房门,心头微微紧张。

顾射自从笼山回来,便言未发地进房间步未出。他隐约觉得事情与陶墨有关,却也想不出个究竟。事后冷静想想,今日陶墨虽说胳膊肘有点往外拐,但作为县令倒也无可厚非。或许公子是因为马车不知所踪而生气不知马车失而复得消息能否让他心情好转。

他这样想着,上前步,低声道“公子,陶墨找到马车了,正在府外头候着。”

里头半晌没动静。

顾小甲忍不住又重复了遍。

依旧毫无反应。

就在他抬手准备敲门时,顾射终于缓缓开口道“知道了。

顾小甲道“那我是先打发他回去,还是,还是怎么着”他想起陶墨如今和他同住个屋檐下。

顾射又静默了会儿,才道“由着他吧。”

“是。”

49、居心叵测四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屋外又恢复之前宁静与冷清。

顾射默默摘下腊梅花蕊,在食指与拇指之前慢慢地碾碎。

母亲最爱此花。不管春夏秋冬,总爱放在窗台边。她说此花傲雪凌寒,最有风骨。她出身将门,是真正将门虎女。不过自从嫁入顾家之门,便放下手中金戈,心操持家务。

父亲爱是苍松,认为稳健雍容,进度有度,心意坚定。他人如苍松。从不花天酒地,只与母亲风花雪月。

人人都以为他们是金玉良缘,伉俪情深。连他们自己都是这般认为。若非后来舅舅失手打死吏部侍郎之子,兴许这个认定就会持续到他们死亡为止。

桩英雄救美佳话却酿出英雄为恶霸陪葬惨剧。

还记得舅舅行刑那日清晨,风很冷,如刀。母亲被父亲拒绝进宫向皇上求情之后,穿着身单薄素衣牵着他出门回了娘家。

曾经门庭若市将府冷冷清清,显得格外凄凉。府里上上下下都换上了麻衣,装点好了灵堂。

母亲并没有进灵堂,只是默默地跪在堂外。

直到噩耗传来。

举室嚎啕。

他看着母亲眼睛,干得可怕。

早就请来和尚道士开始诵经念佛,进行超度。

母亲慢吞吞地站起来,步晃地带他回了府。这是他记忆中,母亲最后次踏进娘家门。

后来,父亲被擢升至人之下万人之上相位。

后来,母亲病不起。

犹记得病榻前,母亲双眸黯淡如晨间星辰,曾经美丽面容如今形销骨立,再也不见赏梅时与腊梅交相辉映风华。她抓着他手,淡淡地问“觉得你舅舅该死吗”

“不该死。”他回答得毫不迟疑。救人本是天经地义之事。

母亲道“但他死了。”

他道“我会勤读诗书,金榜题名,当个能保舅舅不死大官。我绝不会像父亲那样袖手旁观。”

母亲沉默半晌,缓缓道“杀人偿命,你父亲并没有做错。”

“母亲认为舅舅错了”

“他也没错。”她幽幽道,“或许错,是天,是命。千错万错,错不该我是他心目中护短浅见之徒,他不该是这天地间少有公正公平之士。”

尽管母亲说父亲没错,但顾射听得出她心中未尽怨怼之情。

“阿射。”她手指缩紧,像是想将接下来话个字个字地钉进他心坎里去,“记住。情投意合不仅仅是两情相悦,梅与松看似相若,其实,也是南辕北辙。你记得,若你是大公无私之人,千万莫要找我这般心胸狭窄护短之妻。若你与娘样,也是个护短之人。那么,千万莫要找如你父亲这样六亲不认大义灭亲大丈夫。你记得了吗”

他记得。

那时痛和母亲话,都记得。字字句句,历历在目。

现在想来,陶墨与父亲虽然性格不同,却是更是真正大公无私之人。父亲眼中还有皇帝,还有前程,而陶墨眼中怕是只有公正了吧

他为何对此如此介怀

陶墨是官,虽然不够聪明,不够灵活,却不失为个正直官。在今日黑暗官场,能够看到这样官本应该是件值得庆贺之事。可他为何耿耿于怀。

从陶墨判邱梁成婚伊始,他心中便隐隐感到窒闷,如今想来,竟不是为了输官司。

莫非

他皱眉。

花蕊自指缝间跌落,悄无声息。

陶墨坐在花厅里等,看到顾小甲出来,立刻站起身,朝他身后看去。

顾小甲道“不必看了,公子在房里休息。”

陶墨难掩失望,干笑道“今日奔波了日,顾公子定然很累了。”

顾小甲道“你不是说马车寻到了么我去看看。”

陶墨蔫蔫地道“好。”

顾小甲边走边问道“偷车贼可寻到了”

陶墨摇摇头,“马车是被丢弃在城外,并不见人。”

顾小甲道“他定然是拿光了车中值钱之物,才将车弃之路边。他却不知,其实这辆车本身也值钱得很。”

陶墨叹气道“若我没有清点错,车中物不缺。”

顾小甲嗤笑道“定然是你点错了。要知道这马车中有不少值钱小东西。”他说着,手脚并用地爬上车厢。

陶墨在外面等。

过了会儿,顾小甲满面疑惑地下车来,“他不偷东西,将马车牵走作甚难不成是为了逗我们玩”这乐子都逗大了。他立刻想到林正庸门下。想来想去,整个谈阳县敢这么逗他家公子玩,应该也只有他们了。没想到公子只是在邱老爷官司中失利,便让人这样欺负到头上。他想着想着,忍不住狠狠地瞪了陶墨眼。

陶墨被瞪得莫名其妙。

顾小甲道“马车虽然找回来了,但也不知这段时间被什么人坐过,我先去让人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才行。”

陶墨看着他自顾自地走,踌躇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直为插话郝果子忍不住道“顾射呢”

陶墨面色紧,半晌才干巴巴地笑道“多半是累了。”

“那我们今晚是回县衙还是住在顾府”若换做之前,陶墨愿意搬回县衙,郝果子绝对是欣然从之。但如今外头还有个旖雨虎视眈眈。顾射倒成了遮风挡雨打伞,他还不想让他家呆少爷这么快从伞下脱离出来。

陶墨却总是与他想得相左,“回去吧。总是打扰他,也不好。”

当初也未见就好了,也不是样住下了。郝果子想归想,终没有逆他意,去雅意阁随手收拾了东西,便与他同回了县衙。

县衙中少了老陶,少了木春,金师爷又回了家,便显得格外冷清。

郝果子边帮陶墨铺床,边嘀咕道“怎还没入夜呢,人就都没了。”

陶墨知道他说是金师爷,道“外头冷,天黑早,早些回家也好。”

郝果子道“也好,我陪少爷说说话。”

陶墨道“说什么”

“什么都好。”郝果子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不如,说说今日少爷与顾射踏青之事”

陶墨道“也没什么好说。”

郝果子道“也是。顾射惜字如金,只怕闷得很。”

“他不闷。”陶墨反驳完,猛然想起事,问道,“你可曾听说过顾弦之”他直觉得耳熟,却怎么也记不起在哪里听说过,便想碰碰运气地问问郝果子。

郝果子惊讶道“少爷怎会问起他”

“他”

“当然。”郝果子正要打起精神,慷慨激昂地番介绍,就门房在外头道“大人,顾府马车在外头候着。”

郝果子疑惑地站起来,开门道“这大晚上,他们来做什么”

门房道“说是接大人过府下棋。”

郝果子道“今晚太晚了,让他们明天再”

他话音未落,陶墨就窜出去了。

“”郝果子转身拿起还未来得及打开包袱,关上门,跟着跑。

马车依旧是那辆被盗过马车。

驾车是顾小甲。

他见陶墨出来,不甘不愿地抱怨道“住得好端端,跑回县衙做什么屋顶修好了吗”

陶墨干笑道“还不曾。但木师爷走了,我便想去他屋子凑合凑合,以免叨扰。”

“堂堂县老爷住师爷屋子像什么话”顾小甲看郝果子抱着包袱出来,满意地点头道,“反正我们顾府什么都多,自然也不缺两间房子。”他更不想在不缺房子情况下还要睡厨房。

陶墨听他如此说,心想必定是顾射意思,不禁欣喜地上了车。

50、居心叵测五

顾府灯火通明。

陶墨看到顾射时,他正在煮茶。古朴茶桌前面放着张凳子。他转头看顾小甲,却正好看到他拉着郝果子离开背影。

门半掩着。

地上月光角,有点亮,有点凉,有点说不出得叫人心慌。

“坐。”顾射淡淡道。

陶墨在凳子上坐下,腰板笔直。

炉里火不安地跳跃,细碎温度在面上轻晃。他看着顾射修长坚定手指,低声道“马车找到了。”

“嗯。”

“在城外。”

“嗯。”

“没丢东西。”

“嗯。”

“但我会努力找到偷车之人。”陶墨信誓旦旦。

顾射抽空抬眸看了他眼,“偷车之人”

陶墨愣了愣,想不出这几个字有何不妥。

顾射道“偷窃者,不应该谓之贼吗”

陶墨低头,凝神静思,半晌鼓起勇气道“我想,他偷了车却又分文不取弃之城外,定然是有他原因。”他看着顾射脸色,生怕自己有只字片语又犯了他忌讳。

顾射不愠不火道“你认为是何原因”

陶墨道“或许,他需用马车。”

顾射嘴角微扬。

陶墨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错了。”

“不。有理。”顾射道,“马车本就是用,只是太多人人心复杂,想得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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