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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起疑,她活泼好动的性子也不会开心。索性让她和往常一样。

可是已经不可能和往常一样。现在的她,稍微跑上两步就气喘吁吁。

“师父,徒儿想问师父”她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把气喘顺,“想问师父有没有和这一样的耳钉了”

她指指自己小巧的耳垂。

他笑着问“你要同样的耳钉做什么”

“谭佳师叔说很中意我的耳钉,想打一副一样的,可又看不出来是什么材料做的。弟子舍不得送把自己的送她,”她吐吐舌头,“所以想问问师父还有没有一样的了”

他认真看着她道“没有了。天下间只此一副,再也没有了。”

“啊”她失望,又为难,“那我只能把自己的送给她了。”

笑容在脸上凝结,缓缓收了,他冷冷道“你要送,便送吧。”

他为她费尽心思,为她抛却清净,为她堕入凡尘俗世的爱怨憎会不得超生。而她,竟然什么都不懂。是她真的不懂,还是故意不去领会枉他一片真心,被她如此看轻。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

连送不懂为何师父忽然变了脸色,丢下她一人消失在门廊尽头。她解下耳钉,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纳罕道“不能送吗”

转眼,七日过去。今日朗完全寻不到第二株焚心花的踪迹。连送越发憔悴了,却还丝毫无觉。

几经煎熬的今日朗,终于找到鸿慕。而鸿慕一见他进来,便露出了然微笑。

他们和平详商,各取所需。他给他解药。他在他死后做一派掌门,志洁行芳,德隆望尊,受万人敬仰。而他对她逾越的感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污点,被时光掩埋。

第二次推开门,物是人非。

原来,很多事,不是你争就能争得到。也许父亲说的对,不觅不求,才没有觅不到求不得,才不会失望痛苦。

人世间的爱恋,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行走在师父门前的石子道上,心中宁静空茫。

这一次,他又看到了她。

她正低头寻找着什么。已是半夜了,她若再不好好休息,怕是等他用焚心花提炼成解药之前,她已没了半条命。

“还不回房休息,在这乱转什么”他停在她面前。

她目光闪躲,肯定做错事。

“我把耳钉弄丢了一只。”她老实交代。

他空茫的心有了一丝涟漪,闭了眼,再睁开,涟漪散尽。

“丢了就丢了吧。”他语气平淡。

“可那是师父送的。”她焦急。

“以后会有人送给你更好的。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无需介怀这一时的得失。”他与她说话,把自己当成她的长辈谆谆善诱。

连送明显感觉出师父的不同,想多问两句,但师父已经走了,像朗月里的仙子一般消失在她凡尘的视线之中。

而他走到僻静无人处便像失了力般,靠在冰冷墙壁上。月光映出他模糊的轮廓,他低头看着自己缓缓摊开的掌心,小巧耳钉如一滴血凝在他眸中。

第二日,她下了山。

她就是放不下,她就是介怀一时的得失。她一定要找到同样的耳钉不然她死不瞑目。

是的,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市集上热热闹闹,与她小时的记忆一样。她专找卖首饰的摊子,一个个看过去,但都没看到。有个好心的摊主叫住她说“小姑娘,你买什么要问哪,你光看怎么找的着,万一你要买的东西我们虽有但没出货呢”

她想想也是,便拿出了剩下的一颗耳钉给摊主看。摊主左右看了半天,撇撇嘴“就是这个啊,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还亏你找了半条街。”

“你仔细看看,怎么不是稀罕物了”连送把耳钉举到摊主鼻尖。师父说这耳钉世上只有一副,她虽抱了希望能找到第二副,可让一个小小摊主这么看不上眼,她有点不痛快。

“你一小丫头当然瞧不出来,我这走遍大江南北的冯三通可比你识货。”摊主仰着下巴,眼睛望天,“告诉你吧,那金环里镶嵌的不是染红的珍珠也不是红色的宝石,就是一颗豆子。”

“豆子”

这回不仅是连送,周围摆摊的逛街的,都凑过来看。

对面正给人称玉米的大娘吼了一句“我卖五谷杂粮十几年,怎么从没瞧过这种豆子啊。”

“你当然不知道了。这叫相思豆。只有西域才有。有首诗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听过没有”摊主得意拿起摊前的扇子扇了扇说,“十几年前这红豆可是专门进贡给皇帝的,稀罕的很,我有亲戚在京城当官,跟着他后面见过一次。不过现在嘛,咱们中原也会种了,虽然少,但也没那么珍贵。”

“哦”众人恍然大悟。

摊主显摆够了,瞥了眼连送“丫头,你要是想要啊,明儿我带十颗八颗给你,你只要给我一两银子。你要不要啊,哎嫌贵那就五钱。五钱,要不要啊,哎哎,不要就不要,你跑什么啊,喂”

连送连滚带爬跑上了山,边跑边哭边重复着“师父,我懂了,我懂了”

旧日重现五

连送找到今日朗时,他正在书房对着一本书沉思。阳光透过窗子在他停顿的手指上照着,依恋不止。

她知道依他的作风,沉思无异于发呆。

望着尽在咫尺的他,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憋得慌,不是气闷,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夹杂着心酸堵在胸口。

她怪自己怎么到现在才明白。师父等了那么久,等她好不容易开窍,她却又命不久矣。

又不是傻子,还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她怕是活不长了。夜深人静时,也恐惧也焦急,但她不想让师父担心所以从不表露。她很善于安慰自己,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一死,能丝毫没有痛苦的死,也是一种福气。或许是老天垂怜,临死之前让她知道了师父的心意 ,无论怎样,不管她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她一定要让师父知道他的心思不是白费。她死而无憾。

仿佛过了几百年,她才叫出声“师父。”

师父不知道神游到哪片遥远的仙境去了,隔了很久才回过神,看到门外的她,目光竟是有些迷蒙的。

“师父”她又唤了他一声,迫不及地等他唤她进去。今天“师父”这两个字从嘴里叫出来好似在撒娇,她自己听了脸红。

今日朗看她脸颊通红额上都是汗,叹口气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下意识地拉过袖子为她擦汗,还想故意摆起脸责怪她几句。但是手抬到一半又落下去,责怪的话亦没有说出口。他后退了一步道“去里边坐吧。”

“嗯。”连送兀自喜悦着,紧张着,盘算应该如何同师父说。

师父给她倒了杯水,她伸手去接,两人不小心触到,她心儿一缩,赶紧蒙头喝水。

师父又掏出帕子给她,问“找我何事”

她放了杯子拿了帕子,这回没碰上师父的手指,但帕子上都是师父的香味,心又是猛缩。她非常留恋师父的味道,她真怕她死了就再也闻不到了。

“师父,这帕子可不可以送我”她抬头看他。

今日朗正要合上桌上的书,听到她的话,他顿了顿,缓缓转过身。他从三尺开外的距离,漠然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他会沉默以对。以往她说什么,他就算不赞同也会悉心告知原因。

她乱了阵脚,但很快便稳住。死前就这一个愿望,还舍得退缩

“师父送我帕子,我便以荷包相赠,好不好”她托着一颗大红的荷包,双手奉上。

她曾对他说过,这荷包是娘撑着病弱的身子一针一线做了给她,嘱咐她要是看中哪家好儿郎,定要厚着脸皮塞他怀中。

等了很久,期待和信心像燃尽的香灰一点一点剥落,在彻底熄灭之前,他接了过去。惊喜仍停在脸上,她却看到平展的荷包在他手中被揉得不成形状,似跟他有万般仇恨。

“为什么是现在”

他声音轻柔,却无端听得她一身寒意。

“是我太笨,太不细心,一直不懂师父的心意,浪费了那么多日子。”她急急地说,“现在我懂了,我真的懂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笑了,从鼻中发出冷冷笑声。那样子,连送很陌生。

“太迟了。”他把荷包丢弃在她脚边。“出去。”背过身补充一句。

连送捡起荷包,一点一点抚平褶皱,下一刻却又被自己揉皱了。她用尽全力笑着“师父,我知道太迟了。虽然太迟,我还是要让师父知道,我对师父,也是一样的。师父对我的垂爱,今生怕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你先出去。”他不愿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对他后背行礼,大步走出。

他听到身后脚步声远去,压抑的怒气上涌,抬手所触之物尽数扫落在地。

瓷器绽裂四溅,惊得几案上抖落无数微尘。

天意弄人

桌面上,只剩一本旧书,翻到方才看的那一页,由碎片拼凑而成的泛黄宣纸上,赫然写着焚心,亦为焚情,与蚀骨同用,则焚心蚀骨,更得涅槃。五毒圣女服之,断情丝,绝情缘,净身净智,永若处子,是以永生供奉我五毒神明。

他终于明白,他接过焚心花之时,鸿慕脸上何以绽出微妙笑容。他高明的师父默不作声旁观以待,待他自己发现命运的玄妙,让他自己去体会什么叫天地不容。

事已至此,懂了又如何,动心了又如何

“断情丝,绝情缘,更得涅槃。最终,你涅槃而去,一身清净。而我呵呵”

他从未真的恨过,但此时此刻,这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滋长,似要钻破他的血肉。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打坐,念咒,真气运行二十四周天,冲破所有凝固不化地纠结。二十多年的清净心,怎能在一夕之间沦丧。

他要保留清醒理智,为她熬制解药,可笑的是,对于他人来说,这却是一颗毒药。

在那最后的几天里,他不曾与她好好相处。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何必再牵连不断,徒增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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