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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叹息着,想了半天,终于开口“就算我当初动机不纯,我们之间也存在很多有问题,但是这段婚姻,即使开端不好,我也希望能有个好的结局而且我也尽力了,”她认真的看着他,“可是你呢你问问自己尽力了吗是尽了还是在尽力敷衍勉强自己来敷衍我”

他看向别处,良久没说话,她的心一路沉到底。

她低声说“你这样勉强自己,不难受么你打算就这么过完一辈子”

他又是一阵沉默,忽而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对方很快接通。涂苒和他离得很近,可以清晰辨认电话那端是个年轻女人,陌生的年轻女人。那人的声音既轻柔又兴奋。两人相互问好,陆程禹说话很是温和客气,他说“您父亲的身体现在已经基本康复,手术以后恢复的很好,如果您还有什么相关问题,可以到医院问我,或者挂门诊,询问我的同事。晚上我家人需要休息,不方便讲电话,希望您能理解。”

他挂了电话,拿着手机微微掂了掂,说“之前一个病人的家属,”他看向涂苒,神色莫名的问道“你以为是谁李初夏”

涂苒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过了一会儿才应道“是,”停顿数秒,她又小声道,“谁知道呢,你可以随便找个号码拨出去”

陆程禹说“涂苒,我没你想得那么爱耍心眼,就算是,也没那些精力把心思都放在这些事上头。”

涂苒耳朵上不由一阵发烫,懊恼自己喜欢较劲于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所幸有夜色掩饰,她低声的问“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两人慢慢往前走,陆程禹再次开口“你说得对,我们没什么感情基础,除了猜疑就是缺乏信任,这婚结的的确荒唐。婚姻不是互相猜度,它里面填充了太多现实的东西,很尖锐很现实,需要双方耐心的磨合,如果基础不牢靠,很难撑得起来。”他转身看着她,眸光深邃而平静像一片无风的湖,“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想法,”他又道,“有些事,还是过了这几天再说吧。”

涂苒点一点头“可以。我又不是没了男人就不能活的,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有准备,再差也不会比以前过的日子更差。希望我们都能有更适合自己的”

他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陆程禹这天没走,整晚陪着她。

第二天一早,王伟荔就回了,涂峦果然没跟着回家。众人联系了殡仪馆,准备寿衣,联络墓地。母女俩为老人最后一次擦拭净身,换好衣服。隔天的悼念活动结束以后,老人被殡葬工作人员推到里间。大伙儿这才出来,站在门廊下,看着殡仪馆的巨型烟囱呼呼的冒着烟。

四下里还有其他死者的家属,神情肃然悲切,呜咽不断。

涂苒看着半空中浑浊的烟,像做了一场梦,心里冒出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许到家以后,老太太还像往常那样,趴在装有防盗栏杆的窗台上,隔着铁条的缝隙,望着楼下的行人,打发闲暇,见她回了,便和蔼的对着她笑。

孝子贤孙们买了质量上乘的骨灰盒,老人的长孙抱着骨灰,涂苒捧着遗像,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车去了九峰山。涂苒的外公早年去世,前些年儿子们去老家的墓地拾回尸骨,去九峰山上埋了,并且买下一块合墓。那合墓地处石阶高位,两边皆种了苍翠松柏,前方视野开阔,山川河流袒露无遗。

老人下葬的那天,陆程禹一直都在,并非他的休息时间,也不知如何请的假。小辈们多要上班或者上学,去的少,他便成年轻一辈里的好劳力,话不多,只顾做事。涂苒跪在坟前烧纸钱,他也恭恭敬敬的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女眷们就向王伟荔悄声赞扬你的这个女婿伢真是不错了。王伟荔听了,脸上的哀切的神情稍稍隐去,颇露得色。

天边落霞渐起,时候不早,待一切打理妥当,众人纷纷上车,奔赴城里的饭店吃饭。隔着石阶的一家,也是送葬队伍,就在过道上铺了塑料桌布,摆上鸡鸭鱼肉和烟酒饮料,死者子孙们席地而坐,大块朵颐。

涂苒他们绕道而行,年轻夫妇走在人群最后。一路下去,眼前是数不清的石碑,偶见有墓碑后面刻满密密麻麻的文字,或是生平经历,怀念之语,或是阐明死亡原因,徒留家人哀思。有座一新坟引起他们的注意,照片上的女孩面容隽秀笑颜清澈,年满十六,细读碑后其父的撰文,才知她是殉情而死。涂苒暗自感叹,又想起过去老太太常说的那句话好死不如赖活。

再看那悼文,朱红小楷,不难想象写文人当时的心境。

涂苒侧过身去,见陆程禹也在凝神阅读那篇文字,末了,他微一摇头。

两人继续前行,直至赶上前面众人。陆程禹车里也载了几位亲戚,涂苒让了一回,仍是坐到副驾位置。小两口都不怎么说话,长辈们想着涂苒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以为他两因为这般变故才言语不多,不免又安慰一番。

车子向前奔驰,涂苒看着窗外,山上的石碑和石阶被夕阳镀上剔透的金色,清明洁净,一尘不染。先前从山上往下眺望,悠远的景致使她心里豁然开阔,似乎这段日子以来萦绕心头的烦恼,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山里的空气清冽怡人,她深深呼吸,想将布满尘埃的过去抛却脑后,不愿再为斩不断理还乱的儿女情长所困扰。

涂苒仍是住在娘家,借口说这里离公司近,怀孕了跑来跑去不方便,王伟荔也不疑有他。涂峦在北京续签被拒,因为课业成绩实在糟糕,他拿不出学校的证明。王伟荔大受打击,消沉了好长时间,又听儿子说在北京找了份什么工作,不愿回来,她思来想去,仍是放心不下,收拾了行李,打算再次上京陪伴他一段时间。临行前,她叫来自家女婿,先是隐约埋怨了几句,说媳妇怀孕这么大的事,婆家也没什么表示,也不敢指望他们了,只叮嘱陆程禹无论工作多忙,都要照顾好涂苒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说自己尽量早些回来。

陆程禹满口应承,饶是工作上忙得焦头烂额,生活上还算是称职的准爸一名,隔三差五的会过江来看看。

涂苒随口说了句“都要离婚了还跑这么勤做什么”

陆程禹说“那也得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不能让他连户口也上不了,就这么黑着。”

涂苒答“哦,也是。”等他走了,自己在网上搜索“单身妈妈”的字样,发现有人写了篇帖子“我是一位单身妈妈,虽然很爱自己的孩子,但是我现在已经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没钱没男人,我该怎么办”

涂苒看了标题,没点开看内容,直接关了,她手头一堆工作,趁着现在肚子还不显,健康状况良好,也会陪着李图去见见客户,跑跑市场,每天几乎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并无多少时间遐想以后的生活。

其实她心里仍是发虚,只是这个孩子,当她偶有想过放弃的时候,另一种情绪便会蜂涌而至,扼杀掉先前的念头。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或者她自己也不愿承认,对于孩子的父亲,她多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转机一

男人的转变倒是让涂苒不大自在了,渐渐地开始让她正视自己心里隐藏的某种退缩的想法。

自王伟荔走后,陆程禹几乎每天一个电话拨过来,有时早上,有时晚上,都是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隔着话筒,涂苒听见他稍许急促的呼吸,便知道他是一边走路一边再给自己打电话,他一向走得快,两人没说几分钟他就到家了,只这几句也是差不多的内容,“起床了吗”、“吃了吗吃的什么”、“下班了吗”、“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很少提到自己,只是询问,基本模式就是一问一答,差不多说完了他又嘱咐几句,然后各自撂了电话。

饶是如此,涂苒心里仍有些异样的情绪,她不由自主的捕捉着他语气里稍许的变化,比如他今天这样问的时候语速比以往要慢,又或者偶尔回忆他先前印在话筒上的呼吸声,那种男性的沉稳有力的呼吸,仿佛隔着电话线将对方身体的热度传导过来,丝丝撩拨着她的耳膜。

涂苒将这种内心的丰富感受归咎于最近的生理异常,她甚至怀疑,如此频繁的联系像是对她之前提出抗议的嘲笑,就像一场恶作剧。

有次,她还在公司开会,电话就在兜里响起来,她没接,直接掐了,换震动模式,想着瞅个空回条短信。当时顾远航正为一个销售方面的失误大发脾气,偌大个会议室鸦雀无声,人人屏息静气。顾远航训完这个训那个,间或休息的片刻,又听见有手机暗自嗡嗡作响。众人的视线渐渐在汇集到涂苒这一块儿,顾远航极其不悦,冷言道,怎么让你们开会的时候关个手机就这么困难

涂苒想着陆程禹从不曾在这个时间段与她联系过,就担心他那边有什么事情,是以一咬牙,揣上手机猫着身子从后门溜出去。顾远航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他说你们这些人要是都跟家庭妇女一样的斗志,业绩哪能上的去都回家里喝西北风去,别在外面的同行面前丢人现眼。

涂苒蹭到走廊尽头才将电话拨回去,没等那边说话,就问“你早上不是打过电话了怎么现在又来了”

陆程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散暗哑“你以前不是说我给你的电话少么,现在多打几个又有意见了。”

涂苒心想,他果然是变着方子取笑我,一点机会也不放过。于是就堵着气不做声,又听他说“我晚上不过来了。”

涂苒说“好呀。”

他在那边接连咳嗽了几下“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涂苒忍不住问“感冒了”

陆程禹“嗯”了一声说“就这事,我忙去了。”

之后的数日,她都没见着他,心里放不下,就打了个电话去问陆程程“你哥好像是病了,你最近有时间吗,能不能去看看”

陆程程疑惑“姐,我哥病了,你怎么不知道呢”

涂苒说“我回娘家了,怀孕了万一被他传染就不好了。”

陆程程忙道“哦,对哦。我爸今天去我哥那儿了,等他回来我问他,”她又笑,“爸给你们买了不少东西,孩子用的基本上都齐全了。”

陆程禹他爸这些时一直忙碌,不为别的,就为不曾谋面的孙子。他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去商场的婴幼儿部转悠,从婴儿床到童车,玩具,衣服,统统搜刮了一遍。孙慧国也并非冷眼旁观,要么给些贴心的建议,要么抢在前头结账。只有一次,她说“你怎么尽买些男孩儿的衣服,这要是一闺女呢”

陆老爷子瞪了她一眼“怎么能是丫头,肯定是大胖小子。”

孙慧国听了,在心里冷哼一声,说“儿媳妇的头一胎不知怎么就没了,不晓得是不是习惯性流产。”她原本只想针对涂苒,没曾想牵扯到老头心里的宝贝孙子。

老爷子立马喝了一声“放屁。”

孙慧国也觉着自己这话有些过了,当下便不敢做声。

陆老爷子也不和她闲扯,叫了司机把大包小包塞进商务车里,想着这就给儿子送过去,他没有小家的钥匙,就让人直接把车开去医院。打电话联系上了,说人正在住院部后面的停车场。

陆程禹才下班,正仰靠在车里的驾驶座上休息。一连几天没用车,早上出门时想起要加点油,于是开车上班,这会儿却是头痛的厉害没了精力。刚晕晕乎乎的阖上眼,就听见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敲玻璃窗,睁眼一瞧,看见李初夏在外面给自己做手势。

陆程禹按下窗户,李初夏问他“怎么了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没事。”

李初夏说“还能开车吗要不我帮你开,送你回去”

陆程禹干脆从车里下来“真没事,你忙你的。我还得待会儿,等人。”

李初见他面色微红,忍不住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发烧了,温度还有点儿高。”

陆程禹下意识的微微侧脸。

李初夏看了他一眼,收回手,去摸皮包的带子。过了会儿,她轻轻掂了掂脚后跟,微笑道“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陆程禹冲她一点头,向后斜靠在车门上从口袋里摸了支烟出来,他按着打火机,将火苗凑到跟前,点烟的瞬间总是习惯性的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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