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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参谋长家的宅子。彦卿叔知道你有法子救世棠,但是彦卿叔不想你去招惹咱们不敢招惹的人。我听说,他是有家室的人,孙太太在整个顺德是出了名的人物,而且是张元帅的表亲。你是谭家的表小姐,又是出过远门,长过见识的,何苦去趟浑水,让自己的后半生遭罪”

她实在读不下去,把信直接丢进了屉子。

雨后的清晨,水珠在嫩绿的叶子上打着旋,一阵清风徐来,那珠子便散落到叶子边缘,清翠欲滴。

在阁楼前竖起了画架,她想用心平气和的神态,清新的自由呼吸,还有手中不停挥动的排笔去淹没那些烦心的俗尘俗事。

“静姐姐”

“静姐姐”

孙家的小小姐和小少爷不知何时跑进了院子,喊她不应,便各自扯着她的衣角,开心地嚷着“今儿书堂放假,你陪我们玩游戏吧”

哪里有闲情逸致去玩游戏她无奈地笑着哄道“乖了,姐姐今天忙,去找银梅她们玩。”

两个小人不是她一句话说打发便打发掉的,只听大的说“静姐姐,你不是答应我们,等放假了带我们去放风筝吗你不是说什么都能骗,但绝对不能骗小孩子吗原来,也是说一套做一套。”

小的更是不依不饶“银梅她什么都不会,不会跟我们讲小矮人的故事,不会跟我们讲海底鲨鱼故事,我们就是要跟你玩,你要是不跟我玩,我就告诉爹和娘,说银梅欺负我,让爹和娘把她们赶出去,没人陪我们玩了,看你让我们怎么找银梅”

她不仅苦笑不得,而且被狠狠地威胁了一把,只好收起了敷衍的调调,答应了。瞧着两人拍手大叫,胜利在望,她心情似乎也随之好转,不由问道“在书堂里,先生们都教过哪些东西”

“三字经,诗,书,论语”大的细细数着,生怕遗漏了一二。

“还有算数。”小的在一旁补充。

“还有个长相不一样的修女会叫我们说不一样的话。”两人越说越有精神。

宛静笑言问“那静姐姐邀考考你们,100加300等于多少”

“400。”两人不假思索,异口同声。

“111加309等于多少”

两个小鬼掰着指头沉默计算着,片刻后,大的回答“420。”

宛静赞许地点点头,又相继问了四位数的加减,两人皆回答无误,于是她便把笔塞到老大的手中,将画架降低,背过身子,请他们在纸上随意写一个三位数字,要求是百位数不能跟个位数重复,两人交头接耳争论探讨后,终于写了一个他们自以为很难看的数“743”,随后得意地跟宛静说“写好了。”

宛静听罢接着说道“把这个数字百位和个位对调。”

两人快速玩成了任务347。

宛静又说“那现在用较大的数字去减较小的数字,然后再将得到的数值百位和个位对调,最后把这两个数字相加。”

两人依照她的吩咐,一步步认真执笔演算,终于得出了一个四位数字。

“静姐姐要说最终的结果了,若是静姐姐说对了,你们就去找银梅玩,好不好”

两人又低耳商量一番,给了她满意的答复“好”

她咯咯笑了,仿佛正中下怀,肯定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是不是1089”

正确无误的数字惊住了两个自以为聪明绝顶的孩子,同时再一次震惊了悄悄躲在树后观察已久的孙铭传。孩子们耍赖说宛静肯定是偷看了计算结果,要求重新再来。可是孙铭传那久久不能收缩的瞳孔不能欺骗自己,从始自终,她没有回头偷望一眼,她一直闭着眼睛甚是享受的神情,他甚至能看得见微微翘起的睫毛在晨曦的轻风中一荡一荡。孩子又写了不一样的数字,可是每一次的答案都是相同的一个“1089”。他毕业于高等军事学校,自认为学习了精妙的战术,不管是心理战还是持久战,他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是今天,这一连串加减仿佛给他打开了另一个神秘的世界,数字的世界。

“这就是科学”她笑着跟孩子们解释“若是研究这些数字,你们会发现非常好玩的事情。”

孙铭传仿佛再一次回到了课堂,跟儿女们一起好奇又认真地听她口中一个个神奇的故事,有涉及到平日的习惯生活,有关于游戏的规则判定,更有关于战争的战况战术,他熟读三十六计,孙子兵法,熟悉军队的整顿管理,了解军队的作战技巧方式方法,他不禁思考,若是用科学用数字来合理演化,那秦军的战斗力会不会有所提高呢

春风不识周郎面22

“我真是太小瞧她了”

背后轰然响起的男声惊得孙铭传身子僵硬,吓出了冷汗,他随即低头附和说“余小姐确实聪明伶俐。”

张澤霖原打算借今天事情不多的空闲约宛静出门游玩,不想刚进了孙宅便瞧见孙铭传对嚷着不去书堂的儿女低声嘀咕,眨眼的功夫,那些表侄儿们熙熙攘攘去了紫芸阁,孙铭传则鬼鬼祟祟跟随其后,偷偷摸摸候在园门外,他只好假扮黄雀,不着声色跟在螳螂后面,竟万万猜测不到孙铭传在有意无意地试探宛静。现在听到对方话语间虚假的掩饰,他也无心说破,转身朝前庭方向走去。

孙铭传自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紧随上司,缄口沉默,索性等待对方发问。

两人在假山壁石的回廊处停了下来,流水从五尺高的山顶滑落而下,哗啦啦作响。

张澤霖略背双手,瞧着一片片青青藤叶,嘴角微扬,不紧不慢述说道“上次我冒险去许昌府游说商贾,所有的生意人都愿意跟我合作,偏偏一个谭继昌仗着家财万贯跟我唱对头戏,不仅联合其它商会抵制我,而且把我的行踪泄露给了定军,所以我才匆匆命令你把谭世棠捉起来。宛静,她是谭继昌的表侄女,是我回来路上遇到的,来顺德的目的也非常简单,为了救谭世棠。我之所以把她留在孙家,一是为了拖延时间,二嘛,我确实有点喜欢她。”

一番直言不讳坦诚相待的话虽没超出孙铭传的想象,却让他倍感压力,他欠身道“四少爷,铭传错了。”

张澤霖不介意地笑道“二哥,你哪里有错我知你是担心我的人身安危,父亲不在了,你不想我有任何差池”

孙铭传挺直了腰板,严声接道“这是属下的职责。”

张澤霖左手有力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一笑。也许,这就是他愿意对孙铭传委以重任的原因,孙铭传是一名无惧无畏的军人,更是一名愚忠愚心的军人。

打发走了孙家的两个小人,宛静的心烦意乱又开始一刻不停地消磨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谭彦卿的话后遗症过于厉害,特别是那句“他是有家室的人,太太是张元帅的表亲”,她从床头滚到了床尾,胸口的那股子怨气越滚越大,几乎撑胀了整个心肺,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直到打开衣柜拎出箱子往桌子上猛地一甩,心里的莫名委屈才酸酸地从鼻子蔓延开来。

衣柜里有好几件来顺德后他专门为她添置的衣裳,她挑出来死气地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嘴上咬牙切齿地骂着“你个有家室的混蛋,骗子,张澤霖的表亲。”

随后又将自己携带的衣服一件件收拾进了箱子,当翻开床铺找寻有无遗漏的东西时,枕头下那把银色的手枪赫然闯进了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脑海里再次浮现起被它逼到死角,逼到不能自已的一幕,她义愤填膺地举起它,瞄准了镜子里的自己,恨不得一枪把自己给崩了,可是顷刻间她愣住了,枪膛底部飘摇的字在镜中分明是“霖”。

张澤霖

突然涌现的念头唬了她一惊。

他是张澤霖

怎么可能

张澤霖一直待在顺德,怎么可能身犯险境跑去许昌

为什么又不可能

起初她问他姓甚名谁,他一句话气得她七窍生烟,现在想想,难保他当时不是故意左右言它,支开话题

这孙家壁苑是孙铭传的祖宅,孙铭传有家室,孙太太是张澤霖德表亲,若她每日见的孙先生是孙铭传,那么约他出去的家伙不是张澤霖又是谁

她怎会如此糊涂

许昌时瞧不出他是谁倒也罢了,可是来了顺德,剧院的巧遇,猎场的安排,自己早怀疑他,为何偏偏联想不到他是张澤霖

自己每天在孙宅逛来逛去,竟然忘记怀疑他的身份,竟然忘记跟丫环们打听虚实,那四少爷是姓张还是孙

她信他,已经到了心甘情愿把命交给他的地步。

心砰砰直跳,不是为自己的推理高声欢呼,是一阵阵恐惧感令她不寒而栗,如果他真的是张澤霖,那么他整天哄骗自己肯定是不愿放了表哥,他到底想做什么

银梅来唤宛静去中堂吃午饭,看见她手执枪支坐在床上,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这一声也把呆滞的宛静从死亡的迷幻里拉了出来,她不能束手待毙,但她也不能单单凭借一把手枪上不知名的字判定自己的推测。

她收起了枪膛,不顾站在门口不敢入内的银梅,径直去了内间,取出了一叠照片,找出其中一张递到傻傻怵立的银梅手中,哀伤的调子说道“这是上次拍你的照片。”

银梅见她脸色凝重,与平日里明媚的气质相距甚远,再低头看看手中贵不堪言的东西,一股热情瞬间冲破了喉咙“余小姐,你怎么了”

她苦苦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回身拾起床上凌乱不堪的衣物往箱子里丢。

这境况不言而喻,银梅惊叫道“你要走”

她没有否认“我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儿,麻烦你跟孙太太知会一声,我身上没带大洋,银票能不能行得通”

银梅知道自己无法应付这种场面,更加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拔腿便往中堂奔去。听到踏踏的脚步声远离,宛静微微轻笑,将箱子里的衣物又倒了出来,重新整理。

春风不识周郎面23

张澤霖推门而进的时候,宛静满脑子已经勾画出了开场的对白、情绪铺垫,还有步步为营的精妙细节,哪知千算万算,算错了这场对手戏的主角不是孙太太,是惹她愤懑无比的罪魁祸首。

好在,瞧见他恬淡全无,心急火燎的一面,那眸子里蕴含的愁怨迅速转化成了一种被人愚弄、遭人抛弃的悲情。

亮晶晶的朦胧在眶子里打转,她咬着嘴唇,压抑心痛,不让它掉落出来。手里的纸张被发抖的拳头紧紧攥着,吭哧吭哧地做着最后挣扎。她却毫无理会,只顾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挂进象牙白的橱子。

“谁欺负你了”他扯过她默不做声地胳臂,怜惜地问。

她挣脱清晰不可辨的魔掌,低身拾起最后一件绿色长裙,面朝窗外,不去看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方咽下绝望的悲伤,只是轻轻摇头说“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的错。”

刚才对着孩子,她还是一副彩绣辉煌、温情柔媚的神色,不过跟孙铭传小谈了一会子,她竟是收拾行装,结帐离开。看见她右手死死捏着的纸团,他不闻不问夺了过去。她意料不及,大惊失色,伸手过来争抢,却被他制住双肩,心疼安慰道“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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