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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更是惹得张澤霖心烦难耐,坐立不安。冯梓钧是何种人物,他自然知晓,许昌之行,他被逼无处可逃只得潜入谭家客栈,上回他欲去谭家提亲,又被先发制人,失了机会,这次他设计何茂田暗找谭世棠,故意展示出跟宛静非同寻常的证据,怂恿其送至冯家,又谣言惑众当日港口宛静私放他之事,以他的心智怎会一眼看不穿,怎会不对宛静心存提防可是却迟迟见不到他的张扬,见不到许昌局势紧张。宛静是谭世棠一门心思等待的女人,是他喜欢得无法自拔的女人,冯梓钧呢

他拨了军部电话,果断下令安排渡江船只。

成婚这日,晴转阴暗,大团乌云,群起而上,四面八方滚滚涌来,拥挤在许昌上空遮挡完霞光,霎那间风驰电掣,雨水倾盆,将那一道贺的客人赶至廊亭台榭。

拜堂吉时即临,丫环着急万分,行色匆忙赶到前院禀告槿芝“余小姐打发走了所有服侍的人,勒令我们不准打扰。”

槿芝微微惊愕,便抽空子去了沁园。进门便见那大红喜服搁置在床,宛静素雅旗袍,静依着窗格子,神色呆滞,毫无喜庆,毫无紧张。她忙清清喉咙,唤了声“嫂子”以为对方会像平日里随自己打闹,嘴巴不饶人地讽刺回来,不想只是眉目清淡,无一丝感触,似乎每每惹她狂笑惹她动怒的那句现在倒与她无关,她愣了愣,思量片刻,方踱步过去,推推香肩,笑道“我知婚姻一生只有一次,冯家这次未体面宣扬,未通知谭家宾客,也未隆重地大闹几天几夜,跟你的期望相差甚远。”

宛静依然沉默,仿佛早已沉思在一片幻境中,任尔东南西北风,依然故我。

瞧她不为所动,槿芝又道“我知你是瞧在奶奶的面子,才对我哥大发慈悲,令眼相看。不过,从今往后,你成了冯家人,成了我名副其实的嫂子,可以安心留在冯家,我们好姐妹可以朝夕相伴,又有什么不好呢”

姐妹既然知道她对他没有其他情分,却是跟奶奶设计,难道她余宛静已经好到人人想娶人人想占的地步她嘴边动容,丝丝嘲笑,却也是淡淡轻弹,稍纵而逝。

槿芝瞧在眼里,撒娇地纠缠起她胳膊,软语道“我哥是从一而终的人,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是一见钟情、一世难忘、终生不负那种。若是真有一天他做出惹你伤心的事,我冯槿芝定当第一个出来替你抱不平,饶不了他。”

她未回头看槿芝,终于直言不讳道“他冯梓钧能瞧得上我,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如果哪天,我辜负你跟奶奶的煞费苦心,请你们莫要责怪我,不识时务,不懂规矩,伤了你们冯家颜面。”

听她话里透出的异样尖刺,槿芝又是一怔,随之却春色满面,笑得姹紫嫣红,奉承她道“知道,知道,我跟奶奶不会怪罪你。”见她又欲说些什么,便强推她进了床帏,撂下纹帘,半玩笑道“所有宾客已是等待不及了,早想见见你的万千仪态。你这个死丫头今日最是风光了,不要心存报复,砸了冯家招牌。”

她俨然吞了方才出口的话,仅是淡然回道“我知道,我想一个人打理,你去前庭招呼客人吧”

偏巧门外又有人急唤她,槿芝咯咯笑了几声,算是慰藉这紧张气氛,随后关门而去。

躲在狭小的床榻,四方昏暗的空间,她忍不住嘲笑自己,今天之事若是讲于人前,怕是无人可信,为了感恩戴德,为了一个极其要脸面的男人尊严,她竟然像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无形压制到高堂,三拜天地,可当她缓缓解开颈脖处的梅花扣子,她忽然又想自己不过是要身披喜服,去演一出戏,不必真实的戏,何苦要深陷剧情,演得美轮美奂,演得辨不出真假

门“哐啷”一声。

她赫然一吓,惊慌抬头,隔着若隐若现帘布分明瞧见一个晃动影子激流汹涌地动手关门,不禁失声道“谁”

那背对的身影明显一颤,半晌不见其动,不见其回答,只是寂静的屋子里悄悄地响起沉重呼吸,一张一弛,一深一浅,渐渐急速,渐渐越至峰顶。她亦是愣住了,一股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背影跃然脑际,尽管相距千米之外,尽管视线阻着忽明忽暗的帏帘,她混乱如麻,不敢轻举妄动,极力分辨是自己恍然梦中,还是他不顾生死果然从顺德偷渡过来她扑通的心跳突地静止,怕闻到帐外的新鲜空气什么都消失无踪,怕这又是一幕不可变换的真实。那身影终于转向过来,她顿时情难自已,只觉嗓子被至于灼灼烈火之上烘烤炙烤,心如刀绞却流不出一滴血泪。他沉步过来,一声,两声,每一声都疲惫不堪,心神俱焚,重音如泰山践踏她心上,踏得她疼痛难忍,心慌失措。

当只有一厘之遥,他却陡然停住,失神地望着不通透的撒花布帘,他想说什么呢想问什么呢他下了船冒着大雨冒着不知名的危险进了冯家院子,瞧见的是人山人海,是喧闹无边,是大红喜字高高悬挂,是她今天跟别人拜堂成亲。若不是他亲临现场,真的难以相信,她竟然决定嫁给冯梓钧。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想念他的女人要嫁给另外一个男人,那个写信告知他会去顺德会去找他的女人准备悄无声息作别人的妻子知道躲在里面处变不惊的人是她,他忽然不敢掀开面纱去瞧她红妆的模样。

梨花落尽染秋色19

“少奶奶”房门外亲热呼喊连同尊敬敲门突袭而进。

她雷霆一震,一只手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伸出帐外,胡乱捉了衣襟,拉向帐内。他亦是凌然一惊,分明应该坐怀不乱,临危不惧,大义凛然地被冯家丫环发现,然后引来尖叫,引来上万人观看,然后发现他与她到底什么关系。可他竟会随那轻柔力道仓皇甚至狼狈地钻进床帏。

隐隐的兰花香气扑面而来,淡淡的薄荷清凉浑然而进。他深邃的眼睛映出的是她美目巧笑,热泪夺眶。她混淆视线清晰瞧见的是他面如冠玉,仪表须眉。四目相对的一瞬,他千言万语,却无言无声拥住了她的身子,而她自然而然攀住他颈项,所有的矜持所有的涵养所有夹在他们之间的恩怨矛盾疑虑疑惑被顷刻而来的股股莫名冲动取代。他不可否置,他想她,日日夜夜地想她,她念他,天天月月地盼他。像一只重返大海的鲤鱼,像一匹自由驰骋的烈马,在这闷热喘息不过的床榻,在滋扰不断的唤声里,他们旁若无人,百无禁忌,似乎一切都不再重要。

良久。

“快来人啊少奶奶出事了”

门外一声惊叫顿时粉碎梦境,她头晕目眩,心下不舍,极力避开他,大口喘息又不得不压抑着紧张心跳,对着帐外佯装训斥“大呼小叫什么,我不过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听到屋子里的责怪,丫环吓了一跳,忙赔不是“惊了少奶奶休息,奴婢该死。少爷派我过来问问,少奶奶准备得怎么样了吉时就要到了,宾客们都在前厅等候。”

不知他是听了桃根那句稀里糊涂的话来了许昌又混进冯家沁园,只是丫环的话园子里的景象不论哪一样定会惹他暴跳如雷,她极力大怒道“跟冯梓钧说,接待宾客是他的事情,难道我想安静一刻都不成我现在人在冯家,不是谭家,不会蓄意逃跑。”

丫环只觉她平时性子娴熟,哪里见过她肆意叫喧少爷的大名,口气怒怒不说,温婉善意顿时,亦不敢说些什么,只好诺诺躬身回“是”,听闻不到里面再有话传来,只好怏怏地离去。

脚步声渐去渐息,再转首望他时,他眉头却拧成粗线,青色静脉曲张爆出,一双冷冽喷火的眸子怒视她,嘴角如黑云压城,恨恨难忍,俨然欲瞬间摧残了她。她嫣然一笑,桃羞杏让,钻进他怀里,手指摸索起他湿漉漉的头发微微发热的耳朵凉凉丝丝的后颈最后滑滑地落到他的衣领,当葱葱玉手触到他滑动的喉咙触到他结实的胸廓,她宛如恋恋不舍的小猫,柔软细腻的脸颊去磨蹭他的心跳,温柔说道“澤霖,你莫生气我跟冯梓钧不过是逢场作戏,我早定了去顺德的船票。”

他起伏不平的胸膛竭力抑制平息下来,仅仅音色强硬要求她“跟我走。”

冯梓钧正等待她去拜堂成亲,若是发现她不再此地,即使不高调大肆追捕,也是暗地里调配人手搜查,若是捉不到她人,难保不会对谭家下手,这里是冯梓钧势力范围内的许昌府,她不禁摇头道“冯梓钧怕我悔婚,这两天派了人暗暗防我,如果我稍微行动,肯定被他一览无余。澤霖,你必须马上离开,如果被他知晓你来了,肯定会想办法置你于死地。”

他的火气仍是被她紧张兮兮的话点了燃,一股子愤然呼啸而出“被他知道又怎样我张澤霖敢闯这园子,就未曾怕过他。”

“你莫要冲动其实,我不过是跟他行个礼而已,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我要跟冯梓钧摊牌,我要光明正大带你回顺德,我要让全国上下都知道冯梓钧卑鄙下流抢了我的女人。”

断然想不到劝服不了他,他竟会说出此番耸人听闻的话来,她知道他无时无刻都是任由性子做事,可这里不比顺德。她不再去看他的悒郁不忿,拿起褶皱不平的喜服套在旗袍之外,随即丢下气极失色的他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整理凌乱的头发,蛾眉凝重,面色难堪,甚是懒得同他理论。

而他惶惶地随她过来,从身后紧紧搂住柔弱的细腰,依偎着她的颈子,喃喃道“我不喜欢那混蛋碰你。”

看到她的素面朝天,听了她的温软细语,他总算一丝安慰,他已经放她离开过顺德,放她在许昌呆了段日子,他不敢再放她去跟别的男人拜堂成亲。

瞧着镜子里的人一身灰色的布衣长袍,斑斑点点的印迹透着湿气,除了略微修饰过的脸,哪里还有半分顺德时的倜傥,她内心莫名酸涩,转身望他,发自肺腑道“澤霖,这些日子,我总在想,与你的相处,我们除了不断争吵,似乎不曾有片刻的相敬如宾,这终究是不是不幸我不理解你为何每次都任由性子胡来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后来,我逐渐懂了,懂得你的为人,懂得你所承受的重担,懂得你对我的心思容不下半分别人的亵渎。澤霖,过去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过去我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想你出事,不想把你置在莫名其妙的危险境地,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能继续理解你。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少奶奶,吉时到了”房门外又有了折磨人的响动。

他已是知道了她的心意,知道她定是有了离开的万全之策,若是不让她按自己的意念去做一次,怕她又是一番倔强最后不愿随他而去,他万般不愿也只好应道“我听你的,我在镇江码头等你,你不准不来。”

“若是我今日不去,定是发生意外,你先回顺德安置,我不日便到。”猜他听了此话又会爆燃激动,她掂起脚尖给了他安心一吻,又掏出抽屉里深藏的银色手枪,亮至面前,无惧无畏道“你放心,有它每天陪着,没人奈何得了我”

他眼神里终于有了镇定自若的笑。

梨花落尽染秋色20

情势似乎因为张澤霖的突现变得格外紧张。

宛静开门唤了丫环进来。有人质在手对他而言逃脱不难,即使丫环折道返回欲跟冯梓钧通风报信,也会因为自己身置在他旁边无法如愿,若是等至拜完高堂,他肯定已安全抵达镇江码头,一切无碍。

丫环进屋瞧见有陌生的男人禁不住惊叫了一声,这一叫又是扰得她心惊胆寒,她强装冷静,面不改色,搬起少奶奶的架势怒斥她“方才在我门外大惊小怪的是不是你这里是冯家,不比其它,怎么能在外人面前也惊愕连连,失了礼数”

丫环被她恼怒吓得大气不敢多出,慌忙上前躬身赔礼。她随即冷面吩咐道“这是绸缎坊的先生,专门来修改礼服的。好生带先生出门,千万不要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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