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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陪在他身边。

“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的泪停下”

早已经哭肿的眼,流仍然不断溢出,倾尽他生命般流出流尽──刺痛他的心──

他静静看他,他黑得无光的眼,如死寂的黑潭,很安静很安静,看着看着,让人胸口发涩发疼,难以控制,沈沦其中。

想来,他只看过他对别人笑,只他妻子一人,淡淡地笑着,温情的笑,对他,他会哭,流着止不尽的泪,哭到眼睛肿起,仍哭──

“告诉我,你此刻最想做什么”

他再次低声问,声音很沈很沈。

无声哭泣的人垂下眼帘,好久才张开──“皇上──”他用哽咽的声音静静的说,“皇上,您允过的诺言还算么”

“叫我义,好么”他一边拭他的泪,一边低语,“叫我义,我才答应你。”

他深深看他,才轻轻说了声“义”

他不禁微笑,亲了下他的额头“说吧,什么事。”

“你许过,不管我要去哪里,你都会带我去。”

啊,他还记得,在那个冷风吹过的茫茫草原,他哭着说累了时,他说过的话。

“那你想去哪里呢”他问。

他静了下,才道“臣想去──地府。”

他抬起他,错愕地瞪他,难以置信的说“你再说一次”

他流着泪摇头“臣好累好累让臣休息好好休息吧皇上”

“你想死”他摇他削瘦的身,“你想死──你不要你的郑国夫人了吗你不要──不要──”我了吗

“──她知道了这件事──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我活着的最后的尊严,没有了──我已经不能陪她了,已经没有资格在她身边了──皇上,臣求您──赐臣一死吧──”

他跪哭在他面前,一遍一遍乞求。

他瞪着他──用力地瞪他──

“你要死──你想死──你要离开──永远离开──”

真的要永远离开了吗他一直紧紧捉住的人,不顾一切捉住的人──

“我不许”他大声吼,吓得他呆住。

“不许不许不许”

他翻身下床穿衣甩门离开。

他哭着倒在床上,悲泣“真的真的好累好累”

累得,已经不想,再活在这个世上。

他的生命,一直都在出错,错至现在,活着,只会更累。

那便终结他吧,终结这条一直出错的生命。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他突然停下脚步──

他就这么把他一个人丢在客栈里了吗

离开之时,他哭得那么哀伤,如此悲痛,而他,一怒之下,就这么把他留下了──

心微涩,他轻叹一声,转身往回走。

然,当他推开那个房间的门时,他见到了让他惊心的一幕。

他踩在一张凳子上,头上悬着一条打结的长巾,满脸泪水的他正要把脖子伸进去──

他发狂地冲了过去,把他抱下来 ,按在冰冷的地上,狠狠斥道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一想到,只要再晚一阵,拖延一刻,他就真的失去他了,他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痛

他失神地倒在地上,面目苍茫,幽幽摇头,幽幽道“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好累好难受好痛苦”

看着他,他突然感到一阵悲凉,无力地坐在地上,他抱起他,紧紧拥住他依然温热的身体,感受他胸口那静静的跳动──还有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我到底该怎么做”他用力闭上双眼,悲哀地问。

“你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吗”

“活不下去了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问到连心,都在痛。

“皇上让我死吧,求您让我死吧”

听见了他话里的绝望,他真的已经失去了生存的希望,一心,只想死──

这次,他救得了他,那么下次呢,他还能救他吗

没错,他可以用千万种方法逼迫他活下来,那么这样,他只会更痛苦更绝望──

更觉得,生不如死。

是他。

这些,全都是他造成的──

是啊,他已然得到了这个天下,但同时,他失去了他最想要的人。

要失去才能拥有,这个上苍定下的规则,连他都那么无奈,那么懊悔──

现在,他要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他张开了眼,捧起他泪流满面的脸,静静凝望他,久久才低声沉重地说

“你想死。朕,让你死。”

他一样,静静看他,用终于止住了泪的哭肿的眼,静静地看着,安然等待着。

“七月七,是你的生辰,朕要让你那天离开──离开人世──”

他垂下眼睛,俯下身子跪在他面前,安然地道“臣,谢皇上的恩泽。”

他看他,目光阴郁,心在滴血。

这便是他的选择。

让他死。

七夕那日,宫中传来一道圣旨,曰违命侯新诗中复国之野心昭然若揭,由此可看出他不安国政,欲图谋反此等罪行不可轻饶,故赐他牵机一药,赐死

违命侯似是早已知晓这事,圣旨传来那时,安然宁静。

其妻听闻,悲恸欲绝,难以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直哭着问,面目安详的人,想过去问他却被人拦下。

那日,一夜不回的他回来了,他把他与皇上的事情全告诉她了。

她哭,她悲,她痛──全是因为他们夫妻命运如此乖舛,才如此。

她不厌他,不怪他,不恨他,只是悲叹伤痛啊

原以为不管怎样,他们夫妻一定会熬过劫难──

但为什么他现在要先她而去

皇上,你就如此残忍

生生分离他们两个

“不要啊──夫君,你答应过奴家,要一起死啊──”

见他执起那杯毒药,她不顾一切地哭喊过去。

他喝药动作一停,望着她笑“夫人,对不起,为夫要先去了──”

“不──”

她便这样看着他饮下那杯毒药,在她面前倒下,全身抽搐──然后,无声无息──

“不──不──”

她哭,她喊,在宫侍上前确认他气息已停,她双目一闭,倒下。

太平兴国三年七月初七,后唐君主李煜服下宋太宗所赐的毒酒而死,死后被宋太宗命人葬在洛阳邙山。

时值不久,小周后因苦苦思念亡夫,于家中悬梁自尽,追随亡夫而去。

一年后,杜太后病逝,宋太祖之子德昭不知其因,自刎身亡。过了二年,亦是太平兴国六年,年仅23岁的宋太祖赵匡胤的小儿子德芳同样不明不白死去。

过了几年,太宗为晋王时的旧僚揭发秦王廷美阴谋造反。于是,廷美被降为涪陵县公,安置到房州。太宗命人严加监管。廷美气愤难平,两年后便死在房州,年仅38岁。

廷美死后,太宗对外称廷美乃是乳母陈国夫人耿氏的儿子,并非杜太后所生,这样就彻底地将廷美及其子孙排除在皇位继承系统之外。当时,杜太后早已去世,太宗兄弟也只剩下他一人,太宗所言无人能够反驳。因此,廷美到底是谁的儿子,恐怕也只有太宗自己最清楚了。

而,传位其弟的誓盟,终因没有人承传而直接由太宗之子继承皇位。

便这样,于光义身上而生的金匮之盟,又于他身上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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